伍子胥變文〔一〕
昔周國欲末〔二〕,六雄競起〔三〕,八□諍(争)侵〔四〕。
南有楚國平王,安仁(人)治化者也〔五〕。王乃朝庭萬國,神威遠振,統領諸邦。外典明臺〔六〕,内昇宫殿。南與(以)天門作鎮〔七〕,北以淮海爲關〔八〕,東至日月爲邊〔九〕,西與佛國爲境〔一〇〕。開山川而〔□〕地軸〔一一〕,調律吕以辯(辨)陰陽〔一二〕。駕紫極以定天闕〔一三〕,撼(感)黄龍而來負翼〔一四〕。六龍降瑞〔一五〕,地像嘉和(禾)〔一六〕,風不鳴條,雨不破塊〔一七〕。街衢道路,濟濟鏘鏘〔一八〕,蕩蕩坦坦然,留名萬代。
楚之上相〔一九〕,姓仵(伍)名奢〔二〇〕,文武附身,情存社稷〔二一〕。手提三尺之劍〔二二〕,清(寄)託六尺之軀〔二三〕。萬邦受命,性行淳直,儀節忠貞,意若風雲,心如鐵石,恒懷匪懈〔二四〕,宿夜兢兢〔二五〕。事君□(馴)致爲美〔二六〕,順而成之;主若有僣()〔二七〕,犯顔而諫〔二八〕。
伍奢乃有二子,見事於君〔二九〕。小者子胥,大名子尚。一事梁國,一事鄭邦,並悉忠貞,爲人洞達。
楚王太子,長大未有妻房。王問百官:“誰有女堪爲妃后?朕聞:國無東宫〔三〇〕,半國曠地〔三一〕,東海流泉溢,樹無枝,半樹死。太子爲半國之尊,未有妻房,卿等如何?”大夫魏陵啓言王曰〔三二〕:“臣聞秦穆公之女,年登二八,美麗過人。眉如盡月〔三三〕,頰似凝光,眼似流星,面如花色。髮長七尺〔三四〕,鼻直額方,耳似璫珠,手垂過膝,拾指纖長。願王出敕,與太子平章〔三五〕。儻如得稱聖情,萬國和光善事〔三六〕。”
遂遣魏陵,召募秦公之女。楚王唤其魏陵曰:“勞卿遠路,冒涉風霜。”
其王見女,姿容麗質,忽生狼虎之心。魏陵曲取王情〔三七〕:“願陛下自納爲妃后。東宫太子,别與外求。美女無窮,豈妨大道。”王聞魏陵之語,喜不自勝,即納秦女爲妃,在内不朝三日。
伍奢聞之忿怒,不懼雷電之威,披髮直至殿前,觸聖情而直諫。王即驚懼,問曰:“有何不祥之事?”伍奢啓曰:“臣今見王無道,慮恐失國喪邦。忽若國亂臣逃〔三八〕,豈不由秦公之女!與子娶婦,自納爲妃,共子争妻,可不慚於天地〔三九〕!此乃混沌法律〔四〇〕,顛倒禮儀。臣欲諫交,恐社稷難存!”王乃面慚失色,羞見群臣:“國相,可不聞道:成謀不説〔四一〕,覆水難收〔四二〕;事已如斯,勿復重諫!”
伍奢見王無道,自納秦女爲妃,不懼雷電之威,觸聖情而直諫:“陛下是萬人之主,統領諸邦,何得信受魏陵之言!(下闕)
【注釋】
〔一〕《敦煌變文集》(以下稱《變文集》)校記:“凡四卷,均無題。題名依故事内容補。原編號如下:
甲卷 伯三二一三 存故事開端處。
乙卷 斯六三三一 僅存十二行,且有六斷行。據王慶菽校録本。
丙卷 斯三二八 存故事的主要部份。
丁卷 伯二七九四 存兩節,皆在丙卷所存部份内。但文句稍有異同。”
楚按,伍子胥故事見於《左傳》及《史記·伍子胥列傳》等,東漢趙曄《吴越春秋》、袁康《越絶書》又有渲染,本篇則是保存伍子胥故事最豐富的一種。
本篇原文録自《變文集》卷一。
〔二〕周國欲末:周朝晚期。“欲末”即將盡。元稹《胡旋女》:“天寶欲末胡欲亂,胡人獻女能胡旋。”
〔三〕六雄:指戰國時代韓、趙、魏、燕、齊、楚等六國,合秦國並稱七雄。按史書記載伍子胥伐楚事在春秋晚期,並非戰國時代。
〔四〕諍:通“争”。《説文》:“諍,止也。”段玉裁注:“經傳通作争。”
〔五〕原文“仁”通“人”。安人:即“安民”,唐人避太宗諱,“民”作“人”。《書·皋陶謨》:“安民則惠,黎民懷之。” 治化:治理教化。《莊子·繕性》:“及唐虞始爲天下,興治化之流。”
〔六〕外典明臺:謂處理政務。“典”即掌領,“明臺”爲黄帝聽政之所,引申指政府。《管子·桓公問》:“黄帝立明臺之議者,上觀於賢也。”
〔七〕原文“與”通作“以”。 天門:山名,在今湖南省大庸縣南。
鎮:一方有代表性之名山。《書·舜典》孔傳:“每州之名山殊大者以爲其州之鎮。”
〔八〕淮海:淮水與海之間的地區。《書·禹貢》:“淮海惟揚州。”孔傳:“北據淮,南距海。”
〔九〕日月:指日月升起之處,即東海。
〔一〇〕佛國:佛出生地,指古印度。按釋迦牟尼出生於中印度迦毘羅國(在今尼泊爾境内)。
〔一一〕原文“地”前應脱一字。地軸:傳説中支持大地回轉的軸心。《文選》卷一二木華《海賦》:“又似地軸,挺拔而争迴。”李善注引《河圖括地象》曰:“地下有四柱,廣十萬里,有三千六百軸。”
〔一二〕律吕:古代樂律的統稱,共十二律,包括陽律六(稱爲律),陰律六(稱爲吕)。此處“調律吕”和“辯(辨)陰陽”都比喻治理國家。
〔一三〕紫極:指皇宫。《文選》卷一〇潘岳《西征賦》:“厭紫極之閑敞,甘微行以遊盤。”李善注:“紫極,星名,王者爲宫以象之。曹植上表曰:‘情注于皇居,心在乎紫極。’” 天闕:宫闕。《宋書·桂陽王休範傳》:“當投命有司,謝罪天闕。”
〔一四〕原文“撼”當作“感”,指天人之間神秘的感應。感黄龍而來負翼:典出《淮南子·精神》:“禹南省方,濟於江,黄龍負舟。”表示受命於天。按“翼”即舟,《文選》卷二二顔延之《車駕幸京口三月三日侍遊曲阿後湖作》:“千翼泛飛浮。”李善注:“千翼,謂舟也。《越絶書·伍子胥水戰兵法内經》曰:‘大翼一艘廣一丈五尺二寸,長十丈;中翼一艘廣一丈三尺五寸,長五(似爲九之誤)丈六尺;小翼一艘廣一丈二尺,長九丈。’”按今本《越絶書》無此語。參看宋洪邁《容齋四筆》卷一一《船名三翼》條。《容齋四筆》中翼“長九丈”,小翼“長五丈六尺”,可校今本《文選》之誤。
〔一五〕六龍降瑞:《南史·梁本紀中》載有巫見六龍事,舊説龍現爲天命所歸的瑞象,故稱“降瑞”。
〔一六〕原文“和”當作“禾”。嘉禾:特别壯碩的禾稻(一説一禾多穗),古人視爲祥瑞。《晉書·樂志上》:“嘉禾生,穗盈箱,降繁祉,祚聖皇。”
〔一七〕風不鳴條,雨不破塊:形容風調雨順。《論衡·是應》:“風不鳴條,雨不破塊。”
〔一八〕濟濟鏘鏘:同“濟濟鎗鎗”。《荀子·大略》:“朝廷之美,濟濟鎗鎗。”楊倞注:“鎗與蹌同。濟濟,多士貌;蹌蹌,有行列貌。”
〔一九〕上相:宰相。《史記·酈生陸賈列傳》:“足下位爲上相,食三萬户侯。”
〔二〇〕原文“仵”通“伍”。《龍龕手鏡·人部》:“仵,又姓。”下文“仵”字皆改爲“伍”。
〔二一〕社稷:國家。社爲土神,稷爲穀神,古代君王必祭社稷,故以社稷象徵國家。
〔二二〕手提三尺之劍:謂建立武功。《史記·高祖本紀》:“吾以布衣提三尺劍取天下。”
〔二三〕原文“清”疑是“寄”字音誤。寄託六尺之軀:謂接受先王臨終託孤之重任。“六尺”言其幼少。《論語·泰伯》:“可以託六尺之孤。”何晏集解引孔曰:“六尺之孤,幼少之君。”清西厓先生《談徵·言部·五尺童子》:“古以二歲半爲一尺,言五尺是十二歲以上,十五歲則稱六尺。”《三國志·蜀書·李嚴傳》:“吾與孔明俱受寄託,憂深責重。”
〔二四〕匪懈:不懈怠。《詩·大雅·烝民》:“夙夜匪解,以事一人。”鄭玄箋:“夙,早;夜,莫;匪,非也。”
〔二五〕宿夜兢兢:從早到晚,兢兢業業。“宿”通“夙”。
〔二六〕闕字應是“馴”字。馴致:循序漸進。《易·坤》:“履霜堅冰,陰始凝也,馴致其道,至堅冰也。”(《容齋隨筆》卷五《易舉正》條謂“霜”下誤增“堅冰”二字。)此句言侍奉君王,以順勢引導爲美德。
〔二七〕原文“僣”當作“”,同“愆”,過失。
〔二八〕犯顔:觸犯威嚴。《韓非子·外儲説左下》:“犯顔極諫,臣不如東郭牙,請立以爲諫臣。”
〔二九〕事:侍奉,服務。
〔三〇〕東宫:指太子。《詩·衛風·碩人》:“東宫之妹。”毛傳:“東宫,齊太子也。”孔穎達疏:“太子居東宫,因以東宫表太子。”
〔三一〕曠地:荒蕪之地。《鹽鐵論·相刺》:“古者經井田,制廛里,丈夫治其田疇,女子治其麻枲,無曠地,無遊人。”
〔三二〕魏陵:此人《左傳》作費無極,《史記》作費無忌。
〔三三〕盡月:農曆月末的月亮,形容彎如一線。敦煌本王梵志詩:“猶如空盡月,凡數幾千迴。”
〔三四〕髮長七尺:按此句非僅言其美麗,亦言其有富貴之相。晉陸《鄴中記》:“廣陵公陳逵妹,才色甚美,髮長七尺,石虎以爲夫人。”段成式《酉陽雜俎前集》卷一二《語資》:“女髮長七尺,黑光如漆,相者云大富貴。”敦煌本《鷰子賦》(乙):“海龍王第三女,髮長七尺强。”
〔三五〕平章:本義是商議,這裏引申爲議親之義。《太平廣記》卷一五九《崔元綜》(出《定命録》):“崔元綜任益州參軍日,欲娶婦,吉日已定。……俄而所平章女忽然暴亡。”又卷二八一《櫻桃青衣》:“遂訪兒婚姻未,盧子曰:‘未。’姑曰:‘吾有一外甥女子姓鄭,早孤,遺吾妹鞠養,甚有容質,頗有令淑,當爲兒平章,計必允遂。’”
〔三六〕和光:語出《老子》四章:“和其光,同其塵。”這裏指融洽無争。
〔三七〕曲取:曲意迎合。《華嚴經》卷五四:“昔日諸衆生,妄言非法語,縱口無義言,諂曲取人意。”按“取”即迎合之義。《百喻經》卷下《蹋長者口喻》:“昔有大富長者,左右之人欲取其意,皆盡恭敬。”
〔三八〕忽若:假如,倘若。《酉陽雜俎前集》卷一三《冥蹟》:“其子聽之感慟,因自誓:忽若作人,當再爲顧家子。”敦煌本《目連緣起》:“忽若得見慈親,生死不辜恩德。”又《妙法蓮華經講經文》:“忽若便能談妙法,身充奴僕不相違。” 臣逃:臣民逃亡。
〔三九〕可不:豈不。《顔氏家訓·雜藝》:“王褒地胄清華,才學優敏,後雖入關,亦被禮遇。猶以書工,崎嶇碑碣之間,辛苦筆硯之役。嘗悔恨曰:假使吾不知書,可不至今日邪?”《太平廣記》卷二八五《太白老僧》引《宣室志》佚文:“莫若襲輕裘,馳駿馬,遊朝市,可不快平生志!”敦煌本王梵志詩:“親還同席坐,知卑莫上頭。忽然人恠責,可不衆中羞。”本篇下文:“可不聞道:成謀不説,覆水難收。”
〔四〇〕混沌:模糊不分貌。這裏“混沌法律”謂攪亂法律。
〔四一〕成謀不説:已經成爲事實的計畫不再勸人改變。《論語·八佾》:“成事不説,遂事不諫,既往不咎。”
〔四二〕覆水難收:比喻既成事實無法挽回。李白《妾薄命》:“雨落不上天,水覆難再收。”王楙《野客叢書》卷二八《心堅石穿覆水難收》:“又言覆水難收,案姜太公妻馬氏,不堪其貧而去。及太公既貴再來,太公取一壺水傾於地,令妻收之,乃語之曰:‘若言離更合,覆水定難收。’光武詔亦嘗引此。”案敦煌遺書伯二五二四殘類書:“姜子牙好讀書,不仕(事)産業。將行,寄妻於他舍。妻曰:‘君正是儜物,我不能與君爲妻。’遂去之。牙後爲文王師,武王伐紂,以牙爲軍師,封爲齊君。公東歸至齊,路傍有婦人大哭。公令問之,答曰:‘妾聞前夫爲齊君,是所悔也。’公曰:‘我是也。’婦甚悦。公令取一杯水來至,令覆於地,又令收之。婦曰:‘水入地,如何可收?’公曰:‘恩義已絶,寧宜重合?’”
(上闕)孝之心〔一〕,□果(來)救吾之難〔二〕,幽冥懸别〔三〕。”子尚遠承父書相唤,悲泣將平王囚禁,遠書相命,欲救慈父,王曰〔四〕:“卿父今被嚴刑,囚繫□於穽(牢)〔五〕。□(不)救父〔六〕,何名孝子?卿須急去,更莫再三〔七〕。”子尚即辭鄭王,星夜奔於梁國,見弟子胥,具言書意。“今爲平王無道,信受佞臣之言,囚繫慈父之身,擬將嚴峻〔八〕。吾今遠至,唤弟相隨。事意不得久停,願弟急須裝束〔九〕。”子胥見兄所説,遥知父被勾留〔一〇〕,(逆)委事由〔一一〕,書當多僞,報其兄曰:“平王無道,乃用賊臣之言,囚禁父身,擬將誅剪。見我兄弟在外,慮恐在後讐怨〔一二〕,詐作慈父之書,遠道妄相下脱〔一三〕,此之情況,足得一誅戮〔一四〕,馳書相命,必是妖言,擬收不可登途,由(猶)如鈍鳥盪羅〔一五〕,泉魚〔一六〕(下闕)
【注釋】
〔一〕《變文集》校記:“乙卷開始。”
〔二〕潘重規編著《敦煌變文集新書》(以下稱《新書》)校記:“乙卷‘□果’作‘辶來’,當是‘遠來’或‘速來’二字。”
〔三〕《變文集》校記:“此第一斷行,約缺十餘字,下三斷行所缺字數大致相同。”楚按,以上殘文應是伍奢與子伍尚書信中語。
〔四〕王:指鄭王(“王”上缺字應是“鄭”字)。
〔五〕《變文集》“囚繫”下作一長缺行,此據《新書》改前三缺字爲“□於穽”。按“穽”又“牢”字之誤。
〔六〕“救”上缺字應是“不”字,此句作“不救父奈”。
〔七〕再三:猶豫不決。敦煌本《壇經》:“有疑即問,何須再三。”又《葉浄能詩》:“但劣(當)赴任,將絹以充前程,無使再三。”
〔八〕嚴峻:謂嚴厲處置。
〔九〕裝束:整理行裝。《搜神記》卷二:“時日已暮,出告從者:‘速裝束,吾當夜去。’”陶淵明《擬古》之六:“裝束既有日,已與家人辭。”
〔一〇〕勾留:停留,這裏引申爲囚禁。白居易《憶廬山舊隱及洛下新居》:“形骸僶俛班行内,骨肉勾留俸禄中。”
〔一一〕原文“搳”是“逆”字别體。“逆委”:推究。
〔一二〕讐怨:報仇。此處“讐”爲報復之義,“怨”爲冤仇之義。《周禮·地官·調人》:“調人掌司萬民之難。”鄭玄注:“難,相與爲仇讐。”孔穎達疏:“言仇讐者,案《左氏桓公傳》云‘怨耦曰仇’,則仇是怨也。讐謂報也,即下文‘父之讐’已下皆是怨,當報之,故云仇讐也。”
〔一三〕下脱:欺騙。《樂府詩集》卷七一顧況《行路難》:“秦皇漢武遭下脱,汝獨何人學神仙!”敦煌本《降魔變文》:“若論肯賣,不諍價之高低;若死腰楔,方便直須下脱。千方萬計,不得不休。”
〔一四〕《變文集》校記:“此斷行與下一斷行,各約缺十餘字。”
〔一五〕原文“由”通作“猶”。洪邁《容齋四筆》卷七《由與猶同》:“《新唐書·藩鎮傳序》云:‘其人自視由羌狄然。’據字義,‘由’當爲‘猶’,故吴縝作《唐書音訓》有《糾謬》一篇,正指其失,彼元不深究《孟子》也。文惠公頃與予作《唐書補過》,嘗駁其説。予作文每用之,輒爲人所疑問,今爲詳載於此。如‘以齊王,由反手也’,‘由弓人而恥爲弓’,‘王由足用爲善’,‘是由惡醉而强酒’,‘由己溺之,由己飢之’,‘由射於百步之外’,‘見且由不得亟’,其義皆然,蓋由與猶通用也。” 鈍鳥盪羅:比喻自投羅網。“鈍鳥”即笨鳥。《祖堂集》卷九《落浦和尚》:“靈鵲翥空外,鈍鳥不離巢。”《大慧普覺禪師語録》卷一:“鈍鳥逆風飛。”《景德傳燈録》卷二〇《鳳翔府青峰山傳楚禪師》:“駿馬寸步不移,鈍鳥昇騰出路。”“盪羅”謂撲向羅網。《祖堂集》卷四《丹霞和尚》:“直似潭中吞鈎魚,何異空中盪羅鳥。”
〔一六〕泉魚:即“淵魚”,避唐高祖諱,“淵”作“泉”。《神仙傳》卷一《老子》:“人之用意如淵魚者,吾飾意以爲鈎緡而投之。”
“(上闕)今却返具述胥言〔一〕。適有麤疏,請君勿責〔二〕。”使人得語,便即却迴,將繩自縛,乃見平王。啓平王曰:
“奉命身充爲急使,日夜奔波歷數州。
會稽山南相趁及〔三〕,拔劍擬欲斬臣頭。
臣懼子胥手中劍,子胥怕臣俱惣休〔四〕。
彼此相擬不相近〔五〕,遥語聲聲説事由。
却迴報你平王道:即日興兵報父讐。”
楚帝聞此語,拍陛()大嗔〔六〕:“勃逆小人〔七〕,何由可耐〔八〕。一寸之草,豈合量天;一笙毫毛〔九〕,擬拒爐炭。子胥狂語,何足可觀;風裏野言,不須採拾〔一〇〕!”楚王便獄中唤出伍奢子尚,處法徒刑。子尚臨死之時,仰面向天嘆而言曰:“吾當不用弟語〔一一〕,遠來就父同誅,奈何奈何,更知何道〔一二〕!吾死之後,願弟得存。忽爾天道開通〔一三〕,爲父讐冤殺楚。”遺語已訖,便即殺之。父子二人,同時誅戮。
楚王出,遂捉子胥處若爲〔一四〕?
曰:“梁國之臣,逆賊子胥,父事於君,不能忠謹,圖謀社稷,暴虎(虐)貪殘〔一五〕。子尚鄭國之臣,并父同時殺訖;唯有子胥逃逝,目下未獲〔一六〕。如能捉獲送身,賞金千斤,封邑萬户〔一七〕。隱藏之者,法有常刑。先斬一身,然誅九族〔一八〕。所由寬縱〔一九〕,解任科徵〔二〇〕,盡日奏聞〔二一〕,錮身送上。”既下行(行下)〔二二〕,水楔(洩)不通〔二三〕,州縣相知,牓標道路〔二四〕。村坊搜括,誰敢隱藏;競擬追收,以貪重賞。
【注釋】
〔一〕《新書》校記:“丙卷斯三二八,自此句起。”
〔二〕據文意以上是伍子胥對楚王使者語。
〔三〕會稽山:在今浙江省紹興縣東南。 趁及:趕上,追及。“趁”即追趕之義。杜牧《池州送孟遲先輩》:“月於何處去?日於何處來?跳丸相趁走不住,堯舜禹湯文武周孔皆爲灰。”《太平廣記》卷二五五《魏光乘》(出《朝野僉載》):“唐兵部尚書姚元崇長大行急,魏光乘目爲趂蛇鸛鵲。”今本《僉載》作“趕蛇鸛鵲”。本篇下文:“捉我者殃,趁我者亡。”按《集韻》上聲二十七銑:“蹨,乃殄切,蹈也,逐也。或作跈、趁。”知“趁”同“蹨”,即今“攆”字。
〔四〕俱惣休:彼此都罷休。“惣”同“總”。
〔五〕擬:以武器向對方比試。《高僧傳》卷九《佛圖澄傳》:“奴忿,抽刃刺殺其弟,執兄於室,以刀擬心,若人入屋,便欲加手。”《朝野僉載》卷二:“時同宿三衛子被持弓箭,乘馬趕四十餘里,以弓箭擬之,即下騾乞死。”《太平廣記》卷一一九《經曠》(出《還冤記》):“麤知事露,將謀叛逸,出門,見曠手執雙刀來擬其面,遂不得去。”
〔六〕原文“陛”當作“”,同“”、“髀”,股。《廣韻》上聲十一薺:“髀,髀股。,上同。”
〔七〕勃逆:同“悖逆”,叛逆。《續高僧傳》卷八《釋慧遠傳》:“父母恩重,沙門不敬,勃逆之甚,國法豈容!”《新唐書·睿宗紀》:“追廢……安樂公主爲勃逆庶人。”
〔八〕何由可耐:無法容忍。亦作“何由可奈”。宋洪邁《夷堅支戊》卷一《籌洋村鬼》:“爾之惡何由可奈!既取我妻,又虐我兒,是何道理!”
〔九〕一笙:一絲。“笙”是表細微的量詞。《方言》卷二:“自關而西,秦晉之間……凡細貌謂之笙。”章炳麟《新方言·釋言》:“今稱至微之物曰笙,音如星,重言曰零星。”
〔一〇〕採拾:聽取。亦作“采拾”。《五燈會元》卷九《仰山慧寂禪師》:“我若東説西説,則争頭向前采拾。”
〔一一〕當:昔,從前。唐慧立、彦悰《大慈恩寺三藏法師傳》卷六:“帝曰:‘師去何不相報?’法師謝曰:‘玄奘當去之時,已再三表奏,但誠願微淺,不蒙允許。’”敦煌本《秋胡變文》:“我兒當去,元期三年,何因六載不皈?”
〔一二〕更知何道:叫苦的話。“知何道”乃唐人習語,猶云怎麽辦。敦煌本《孟姜女變文》:“其妻聞之大哭叫,不知君在長城妖(殀),既云骸骨築城中,妾亦更知何所道!”又《李陵變文》:“嗟呼歎息乃長吟,只爲欺胡若(苦)入深,上天使爾知何道,陛下應知陵赤心。”又《降魔變文》:“肋骨粉碎作微塵,六師莫知何所道。”《太平廣記》卷二五九《韓琬》(出《御史臺記》):“及張生歸學,不見雞,驚曰:‘吾勃公子何在?’左右報本立殺之。大怒云:‘索案來!索案來!’見數雞之罪,曰:‘縱如此,亦不合死。’本立曰:‘雞不比人,不可加笞杖,正合殺。’張以手再三拍案曰:‘勃公子,有案時,更知何道!’當時長安,以有案,動曰爲實。”
〔一三〕忽爾:假如,倘或。《太平廣記》卷三四九《段何》(出《河東記》):“疾病若此,胡不娶一妻,俾侍疾;忽爾病卒,則如之何?”敦煌本《孟姜女變文》:“皇天忽爾逆人情,賤妾同向長城死!”又《秋胡變文》:“於後忽爾兒來,遣妾將何申吐?”又《解座文集》:“死王忽爾到來,前路有何次第?”天道:天理。《太平廣記》卷一一九《真子融》(出《還冤記》):“子融臨刑之際,怨訴百端。既不得理,乃曰:‘若使此等平直,是無天道!’”
〔一四〕若爲:如何,怎樣。《高僧傳》卷一〇《釋慧通傳》:“又於江津,路值一人,忽以杖打之,語云:‘可駛歸去,看汝家若爲?’此人至家,果爲延火所及,舍物蕩盡。”《酉陽雜俎前集》卷一二《語資》:“適信家餉致醁酒數器,泥封全,但不知其味若爲?”敦煌本王梵志詩:“今身損却寶,來生更若爲?”
〔一五〕原文“虎”是“虐”字形誤。
〔一六〕目下:現在,當前。《三國志·魏書·王基傳》:“淮南之逆,非吏民思亂也,儉等誑脅迫懼,畏目下之戮,是以尚群聚耳。”《敦煌曲校録·十二時》:“不須目下騁僂儸,波吒總在無常後。”
〔一七〕“封邑萬户”原作“户封千邑户”,《新書》校記云:“丙卷作‘户封千邑’,‘户’、‘千’二字塗去,邑下傍添‘萬户’二字,當作‘封邑萬户’。”據改。
〔一八〕然:乃,然後。敦煌本《漢將王陵變》:“楚將見漢將走過,然知是斫營漢將。”又《降魔變文》:‘須得對面試諫(練),然可定其是非。” 九族:指直系親屬上至四世高祖,下至四世玄孫;旁系親屬横推至三從兄弟。
〔一九〕所由:吏人名目,職掌不一,此處“所由”是捕捉罪人的吏人。《太平廣記》卷一二一《崔日知》引《朝野僉載》佚文:“唐京兆尹崔日知處分長安、萬年及諸縣,左降流移人不許暫停,有違晷刻,所由決杖。”敦煌本《葉浄能詩》:“捕賊官及捉事所由等齊到浄能院内,問:‘煞人道士何在?’”
〔二〇〕解任:解除職務。《資治通鑑》齊明帝建武元年:“其餘守尚書尉羽、盧淵等,並以不職,或解任,或黜官,或奪禄。”科徵:徵收賦税。《册府元龜》卷四八七載開元十六年七月敕:“如徵納違限及簡覆不實,所由官竝先與替,仍准法科徵。”
〔二一〕盡日:當天之内。一日過盡稱爲“盡日”。《神仙傳》卷三《李意期》:“人欲遠行速至者,意期以符與之,並丹書兩腋下,則千里皆不盡日而還。”
〔二二〕《新書》校記:“原卷‘下行’乙改爲‘行下’。”行下:頒下。
〔二三〕原文“楔”是“洩”字音誤。
〔二四〕牓:告示,布告。《北齊書·馬嗣明傳》:“至遼陽山中,數處見牓,云有人家女病,若有能治差者,購錢十萬。”
子胥行至莽蕩山間〔一〕,按劍悲歌而歎曰:
子胥發忿乃長吁,大丈夫屈厄何嗟嘆。
天網恢恢道路窮〔二〕,使我恓惶没投竄。
渴乏無食可充腸,迥野連翩而失伴〔三〕。
遥聞天塹足風波〔四〕,山岳岧嶢接雲漢〔五〕。
窮洲椳(隈)際絶舟舩(船)〔六〕,若爲得達江南岸?
下(上)蒼儻若逆人心〔七〕,不免此處生留難。
悲歌已了,更復前行,信業隨緣〔八〕,至於潁水〔九〕。風來拂耳,聞有打紗之聲,不敢前盪〔一〇〕,隈形即(却)立〔一一〕。
子胥行至潁水傍,渴乏飢荒難進路。
遥聞空裏打紗聲,屈節斜身便即住〔一二〕。
慮恐此處人相掩〔一三〕,捻脚攢形而映樹〔一四〕。
量(良)久穩審不須驚〔一五〕,漸向樹間偷眼覷。
津傍更亦没男夫〔一六〕,唯見輕盈打紗女。
水底將頭百過窺〔一七〕,波上玉腕千迴舉。
即欲向前從乞食,心意懷疑生猶豫。
進退不敢輒諮量〔一八〕,踟蹰即欲低頭去。
女子拍紗於水,舉頭忽見一人,行步獐狂〔一九〕,精神愰惚〔二〇〕,面帶飢色,腰劍而行,知是子胥,乃懷悲曰:“兒聞桑間一食,靈輒爲之扶輪〔二一〕;黄雀得藥封瘡,銜白環而相報〔二二〕。我雖貞潔,質素無虧,今於水上拍紗,有幸得逢君子,雖即家中不被(備)〔二三〕,何惜此之一餐。”緩步岸上而行,乃唤:“遊人且住,劍客是何方君子?何國英才?相貌精神,容儀聳幹。緣何急事,步涉長途?失伴周章〔二四〕,精神愰惚。觀君面色,必然心有所求。若非俠客懷冤,定被平王捕逐。兒有貧家一惠,敢屈君餐〔二五〕。情裏(衷)如何〔二六〕?希垂降步〔二七〕。”子胥答曰:“僕是楚人,身充越使,比緣貢獻〔二八〕,西進楚王,及與梁、鄭二國計會軍國〔二九〕,乘肥却返〔三〇〕,行至小江,遂被狂賊侵欺,有幸得存。今日登山驀嶺〔三一〕,糧食罄窮,空中聞娘子打紗之聲,觸處尋聲訪覓〔三二〕。下官形骸若此〔三三〕,自拙爲人〔三四〕,恐失王程,奔波有實。今遊會稽之路,從何可通?乞爲指南〔三五〕,〔余亦〕不敢望食〔三六〕!”女子答曰:“兒聞古人之語,蓋不虚言,情去意實難留,斷弦由(猶)可續〔三七〕。君之行李〔三八〕,足亦可知。見君盼後看前,面帶愁容而步涉,江山迢遞,冒染風塵,今乃不棄卑微〔三九〕,敢欲邀君一食:
兒家本住南陽縣〔四〇〕,二八容光如皎練〔四一〕,
泊(拍)紗潭下照紅粧,水上荷花不如面。
客行由(猶)同海泛舟,薄暮皈巢畏日晚。
儻若不棄是卑微,願君努力當餐飯。”
子胥即欲前行,再三苦被留連,人情實亦難通(違)〔四二〕,水畔身〔四三〕,即坐吃飯。三口便即停餐,媿荷女人〔四四〕,即欲進發。更蒙女子勸諫,盡足食之。慚愧彌深〔四五〕,乃論心事。子胥答曰:
“下官身是伍子胥,避楚逃逝入南吴。
慮恐平王相捕逐,爲此星夜涉窮途。
蒙賜一餐堪充飽,未審將何得相報〔四六〕!
身輕體健目精明,即欲取别登長路。
僕是棄背帝鄉賓〔四七〕,今被平王見尋討。
恩澤不用語人知,幸願娘子知懷抱。”
子胥語已向前行,女子號咷發聲哭:
“旅客惸惸實可念〔四八〕,以死匍匐乃貪生〔四九〕。
食我一餐由(猶)未足,婦人不愜丈夫情〔五〇〕。
君雖貴重相辭謝〔五一〕,兒意慚君亦不輕〔五二〕。”
語已含啼而拭淚:“君子容儀頓顦顇,
儻若在後被追收,必道女子相帶累〔五三〕。
三十不與丈夫言,與母同居住鄰里,
嬌愛容光在目前,烈女忠貞浪虚棄。”
唤言伍相勿懷疑,遂即抱石投河死。
子胥迴頭聊長望,怜念女子懷惆悵,
遥見抱石透河亡〔五四〕,不覺失聲稱冤枉。
無端潁水滅人蹤,落淚悲嗟倍悽愴:
“儻若在後得高遷,唯贈百金相殯葬〔五五〕!”
【注釋】
〔一〕莽蕩:廣大貌。《文選》卷九班彪《北征賦》:“野蕭條以莽蕩。”張銑注:“蕭條莽蕩,曠遠之貌。”敦煌本《大目乾連冥間救母變文》:“莽蕩周迴數百里。”又《雙恩記》:“通霄接漢獨奇秀,莽蕩旋回遮宇宙。”亦作“漭蕩”。宗密《禪源諸詮集都序》卷四:“不得慮其偏局,便漭蕩無所指歸。”
〔二〕天網恢恢:語出《老子》七十三章:“天網恢恢,疏而不失。”本義指法網雖寬,却不會放過壞人。這裏指楚王捕捉伍子胥的羅網十分嚴密。
〔三〕迥野:曠野。《宋高僧傳》卷八《釋藏師傳》:“藏七歲,隻影閑房,孤形迥野,嘗無少畏。” 連翩:鳥飛貌。曹植《吁嗟篇》:“飄颻周八澤,連翩歷五山。”《敦煌曲子詞集》卷下《樂世詞》:“失群孤雁獨連鶣(翩),半夜高飛在月邊。”
〔四〕天塹:指長江。《南史·孔範傳》:“長江天塹,古來限隔,虜軍豈能飛度!”足風波:風多浪大。李白《荆州歌》:“白帝城邊足風波,瞿塘五月誰敢過!”
〔五〕岧嶢:高峻貌。《文選》卷一一何晏《景福殿賦》:“岧嶢岑立,崔嵬巒居。”劉良注:“岧嶢、崔嵬,危高貌。” 雲漢:銀河。
〔六〕原文“椳”當作“隈”。隈際:水邊隱蔽之處。慧琳《一切經音義》卷五九《四分律》二九卷音義:“隈處,於迴反,《説文》一由反,水曲隩也。隈,隱蔽之處也。” 原文“舩”即“船”的俗字。《宋元以來俗字譜》舟部,《通俗小説》“船”作“舩”。
〔七〕原文“下”據《新書》改作“上”。上蒼:上天,以天在上,其色蒼然,故稱“上蒼”。《越絶書·越絶請糴内傳》:“昔者上蒼以越賜吴,吴不受也。”本篇下文:“上蒼靡草惣由風。”
〔八〕信業隨緣:任憑命運支配。“業”和“緣”都是佛家語,這裏指前生注定的命運。
〔九〕潁水:發源於河南,流入安徽。
〔一〇〕前盪:闖上前去。“盪”即衝、闖之義。《晉書·劉曜載記》:“七尺大刀奮如湍,丈八蛇矛左右盤,十盪十決無當前。”《類説》引《河洛記》:“忽聞官軍至,提劍向前盪,譬如遼東豕,斬頭何所傷!”《太平廣記》卷九一《阿秃師》(出《廣古今五行記》):“當日并州時三門各有一秃師盪出,遍執不能禁。”本篇下文:“龍虵塞路,拔劍盪前。”
〔一一〕隈形:隱蔽身體。“隈”即隱蔽之義。《朝野僉載》卷四:“元一於御前嘲懿宗曰:長弓短度箭,蜀馬臨堦騙。去賊七百里,隈牆獨自戰。甲仗縱抛却,騎猪正南躥。”韋莊《途次逢李氏兄弟感舊》:“曉傍柳陰騎竹馬,夜隈燈影弄先生。” 原文“即”當作“却”,退後。《南史·梁靖惠王宏傳》:“有前死一尺,無却生一寸。”
〔一二〕屈節斜身:形容躲躲藏藏之貌。“屈節”即曲身。《古文苑》卷八孔融《離合作郡姓名字詩》:“漁父屈節,水潛匿方。”本篇下文:“落草獐狂似怯人,屈節攢形而乞食。”又:“子胥屈節看文,乃見外甥不趁,遂即奔走。”
〔一三〕掩:突起捕捉。《史記·魏豹彭越列傳》:“於是上使使掩梁王,梁王不覺,捕梁王。”
〔一四〕捻脚攢形:輕提脚步,收縮身體,也是形容躲躲藏藏之貌。“捻”通“踗”。《集韻·帖韻》:“踗,行輕也。” 映:遮蔽。《文選》卷二二顔延之《應詔觀北湖田收》:“樓觀眺豐穎,金駕映松山。”李善注:“映,猶蔽也。”《太平廣記》卷三八一《裴齡》(出《廣異記》):“然鬼神常苦飢,燒錢之時,可兼設少佳酒飯,以兩束草立席上,我得映草而坐,亦得食也。”《酉陽雜俎·諾皋記上》:“二將乃裹糧,衣皂衣尋之。一如賈言,自市至野二百餘里,映大冢而滅。”
〔一五〕原文“量”當作“良”。 穩審:仔細辨察。敦煌本《維摩詰經講經文》:“欲得聞真妙,還須志意聽,言言宜穩審,句句要分明。”
〔一六〕津:渡口,《論語·微子》:“孔子過之,使子路問津焉。”何晏集解:“津,濟渡處。”
〔一七〕過:遍,回,次。《世説新語·紕漏》:“謝虎子嘗上屋熏鼠。胡兒既無由知父爲此事,聞人道癡人有作此者,戲笑之,時道此非復一過。”敦煌本《大目乾連冥間救母變文》:“口裏千迴拔出舌,胸前百過鐵犁耕。”
〔一八〕進退:猶豫,躊躇。《世説新語·假譎》:“庾欲奔竄則不可,欲會恐見執,進退無計。”張鷟《遊仙窟》:“入室不合推辭,昇堂何須進退。”圓仁《入唐求法巡禮行記》卷二:“人説不同,心裏進退。”《資治通鑑》唐太宗貞觀十七年:“今一朝生進退之意,有改悔之心。”敦煌本《難陁出家緣起》:“難陁只欲不去,師兄處分再三;便擬送佛世尊,又怕家中妻恠。兩意之間叵耐,進退心口難爲。”
〔一九〕獐狂:慌張。敦煌本《張義潮變文》:“蕃賊麞狂,星分南北;漢軍得勢,押背便追。”本篇下文:“落草獐狂似怯人,屈節攢形而乞食。”又:“須臾鋒劍交横,抽刀劍吼,槍沾汗血,箭下獐狂。”
〔二〇〕愰惚:驚慌,同“恍忽”。敦煌本《難陁出家緣起》:“驚忙恍忽走潛藏,道旁有一枯樹下,便即將身且迴避,心中不願見如來。”又《降魔變文》:“六師戰懼驚嗟,心神恍忽。”
〔二一〕兒聞桑間一食,靈輒爲之扶輪:按“兒”爲女子自稱。《太平廣記》卷四四七《張簡》引《朝野僉載》佚文:“簡遂執棒,見真妹從厠上出來,遂擊之。妹號叫曰:‘是兒!’”劉采春《囉嗊曲》:“不喜秦淮水,生憎江上船,載兒夫婿去,經歲又經年。”敦煌本《孟姜女變文》:“君若有神,兒當接引。”“桑間”二句用靈輒報恩事,見《左傳·宣公二年》,但《左傳》無“扶輪”之語。敦煌卷子伯二五二四《殘類書·報恩·扶輪》云:“靈輒者,齊人也。晉大夫趙盾於桑下見餓人,盾乃頃壺饗哺之,得蘇。盾問之,答曰:‘齊人靈輒,學於秦,今歸國乏糧,不能進。’盾遺糧,得還。後仕晉,爲守門監。盾以忠諫靈公,靈公患之。公有獒犬,能嚙人。盾臨朝,獒直來向盾,盾以足蹴獒,下頷折。盾謂公曰:‘賤人貴犬,君之獒何如臣之獒?’公怒,欲煞盾。盾走出門,將乘車,車一輪公已令人脱却,唯有一未脱。輒扶盾上車,以手軸一頭,駕半車而走,遂得免難。盾恠問之,輒曰:‘昔桑下人也。’”情節與《左傳》不盡相同。敦煌本王梵志詩:“若濟桑下恩,扶輪可惜力?”
〔二二〕黄雀得藥封瘡,銜白環而相報:用黄雀報恩故事。吴均《續齊諧記》:“宏農楊寶,性慈愛。年九歲,至華陰山,見一黄雀爲鴟梟所搏,逐樹下,傷瘢甚多,宛轉,復爲螻蟻所困,寶懷之以歸,置諸梁上,夜聞啼聲甚切,親自照視,爲蚊所嚙,乃移置巾箱中,啖以黄花。逮十餘日,毛羽成,飛翔朝去暮來,宿巾箱中,如此積年。忽與群雀俱來,哀鳴遶堂,數日乃去。是夕寶三更讀書,有黄衣童子曰:‘我王母使者,昔使蓬萊,爲鴟梟所搏,蒙君之仁愛見救,今當受賜南海。’别以四玉環與之,曰:‘令君子孫潔白,且從登三公,事如此環矣。’寶之孝大聞天下,名位日隆。子震,震生秉,秉生彪,四世名公。及震葬時,有大烏降,人皆謂真孝招也。”
〔二三〕原文“被”當作“備”。“不備”:不豐足。
〔二四〕周章:驚恐貌。《文選》卷五左思《吴都賦》:“輕禽狡獸,周章夷猶。”劉良注:“周章夷猶,恐懼不知所之也。”
〔二五〕敢:自言冒昧的謙詞。 屈:邀請。李廓《長安少年行》:“開鎖通新客,教姬屈醉人。”《太平廣記》卷三〇五《王法智》(出《廣異記》):“令屈滕十二郎,久之方至。”又卷三一《許老翁》(出《仙傳拾遺》):“章仇公聞李姿美,欲窺覘之,乃令夫人特設筵會,屈府縣之妻,罔不畢集。”《敦煌歌辭總編》卷六《十二時》:“命親鄰,屈朋友,撫掌高歌飲醲酎。”敦煌本《山遠公話》:“遂令左右交屈夫人,夫人蒙屈,來至西門前。”又《父母恩重經講經文》:“學音聲,屈博士,弄鉢(撥)調弦渾舍喜。”又《捉季布傳文》:“屈得夏侯、蕭相至,登筵赴會讓卑尊。”本篇下文:“暫屈就岸相看。”
〔二六〕原文“裏”當作“衷”。“情衷”謂内心感情。
〔二七〕希垂降步:敬請光臨。
〔二八〕比:近來。《吕氏春秋·先識》:“臣比在晉也,不敢直言。”貢獻:進貢,屬國向宗主國進獻禮物。
〔二九〕計會軍國:商議國家大事。“計會”本義爲計算,引申爲商議。《文苑英華》卷六二五裴度《諫請不用姦臣表》:“陛下聽其所説,則必訪於近臣,不知近臣已先計會,更唱迭和,蔽惑聰明。”《太平廣記》卷一二五《崔無隱》(出《博異記》):“須臾,白刃夫携一衣襆入廳,續有女人從之,乃計會逃逝者也。”又卷一五六《崔潔》(出《逸史》):“曰:‘何處去得?’左右曰:‘裴令公亭子甚近。’乃先遣人計會。”又卷一九二《墨君和》(出《劉氏耳目記》):“營中將士,或可追呼;天上雷霆,何人計會?”敦煌本《葉浄能詩》:“葉尊師便令計會五嶽四瀆,速須相將下雨。”
〔三〇〕乘肥:即乘肥馬,形容貴盛得意。《論語·雍也》:“乘肥馬,衣輕裘。”《劉子·通塞》:“乘肥衣輕,怡然自得。”
〔三一〕驀:越過。敦煌本《茶酒論》:“蜀川流頂,騎山驀嶺。”又《維摩詰經講經文》:“凡夫遇境處昏衢,不弁(辨)迷途驀坑井。”《敦煌歌辭總編》卷三《獻忠心》:“驀却多少雲水,直至如今。”又《十種緣》:“第八爲避惡業緣,躬親負重驀關山。”
〔三二〕觸處:處處,到處。崔知賢《上元夜效小庾體》:“鼓聲撩亂動,風光觸處新。”姚合《楊柳枝》:“二月楊花觸處飛,悠悠漠漠自東西。”
〔三三〕下官:本是官吏自稱的謙詞,變文中則不論貴賤男女皆可使用。
〔三四〕自拙爲人:自己覺得不像人樣。
〔三五〕指南:指示。《文選》卷三張衡《東京賦》:“鄙哉予乎,習非而遂迷也,幸見指南於吾子。”《五燈會元》卷三《南泉普願禪師》:“問:‘師歸丈室,將何指南?’師曰:‘昨夜三更失却牛,天明起來失却火。’”
〔三六〕“余亦”二字《變文集》漏録,據原卷補。
〔三七〕情去意實難留,斷弦由可續:按“實”字疑爲衍文,“由”通作“猶”,此二句應作“情去意難留,斷弦猶可續”。語本《玉臺新詠》卷六王僧孺《爲姬人自傷》:“斷弦猶可續,心去最難留。”敦煌本《山遠公話》:“皇帝見他語切,便知情意難留。”“情”下應脱“去”字,也應作“情去意難留”,可與此處互證,意謂欲去之人,難以强留。此句已成爲歷代流行之俗語,唯多作“心去意難留”,如元張國賓《合汗衫》雜劇二折:“常言道:心去意難留,留下結冤讐。”《儒林外史》四八回:“自古心去意難留。”
〔三八〕行李:行旅,旅途情況。《太平廣記》卷三二八《閻庚》(出《廣異記》):“酒酣歡甚,乃同房而宿,中夕,相問行李。”又卷三三三《黎陽客》(出《廣異記》):“命延客,與相拜謁,曰:‘行李得無苦辛?’”本篇下文:“聽説途(余)之行李。”
〔三九〕不棄卑微:謙詞,猶云“倘若不嫌棄我”。
〔四〇〕南陽縣:在今河南省。
〔四一〕皎練:雪白的絹帛。
〔四二〕原文“通”當作“違”。
〔四三〕:同“蹲”,《集韻》平聲二十三魂:“蹲,《説文》:‘踞也。’或作。”
〔四四〕媿荷:感激。《太平廣記》卷一五二《鄭德璘》(出《德璘傳》):“德璘好酒,長挈松醪春過江夏,遇叟無不飲之,叟飲亦不甚媿荷。”又卷四四五《孫恪》(出《傳奇》):“命侍婢進茶果,曰:‘郎君既無第舍,便可遷囊橐於此廳院中。’指青衣謂恪曰:‘少有所須,但告此輩。’恪愧荷而已。”本篇下文屢見,如:“愧荷取食艱辛。”
〔四五〕慚愧:亦爲感激之義。唐袁郊《甘澤謡》:“慚愧情人遠相訪,此身雖異性長存。”敦煌本《鷰子賦》(乙):“一冬來居住,温暖養妻兒,計你合慙愧,却被怨辯之!”
〔四六〕未審:不知。敦煌本《目連緣起》:“自離左右經年歲,未審娘娘萬福無?”
〔四七〕帝鄉:京城,這裏指楚國國都。許渾《秋日赴闕題潼關驛樓》:“帝鄉明日到,猶自夢漁樵。”
〔四八〕惸惸:孤單貌。陳子昂《爲人陳情表》:“衡門獨立,唯形與影,母子相視,惸惸靡依。”亦作“煢煢”。《文選》卷三七李密《陳情表》:“外無朞功强近之親,内無應門五尺之僮,煢煢獨立,形影相弔。” 可念:令人同情。《世説新語·德行》:“謝奕作剡令,有一老翁犯法,謝以醇酒罰之,乃至過醉而猶未已。太傅時年七八歲,著青布絝,在兄邊坐,諫曰:‘阿兄,老翁可念,何可作此。’”
〔四九〕匍匐:盡力相救。《詩·邶風·谷風》:“凡民有喪,匍匐救之。”
乃貪生:即寧貪生,謂豈貪生。“乃”即“寧”之聲轉。如《續高僧傳》卷六《釋道超傳》:“乃可無七尺,何事在於人後!”“乃可”即“寧可”也。
〔五〇〕婦人:打紗女自稱。 丈夫:對男子的通稱,這裏指伍子胥。愜:滿足,使滿意。
〔五一〕貴重:看得很寶貴。《三國志·魏書·衛覬傳》:“國家之所貴重,而私議之所輕賤。”
〔五二〕慚:感激。《搜神記》卷二〇:“僕是蟻中之王,不慎墮江,慚君濟活。若有急難,當見告語。”杜甫《北征》:“顧慚恩私被,詔許歸蓬蓽。”敦煌本《捉季布傳文》:“但言季布心頑硬,不慚聖德背皇恩。”
〔五三〕帶累:連累。敦煌本《維摩詰經講經文》:“我遭呵,不怕懼,去恐辱着三界主。自知爲使不當才,怕帶累世尊不敢去。”
〔五四〕透:通“跳”。《南史·王琳傳》:“琳船艦潰亂,兵士透水死者十二三。”又《梁元帝徐妃傳》:“妃知不免,乃透井死。”《太平廣記》卷二九六《蘇嶺廟》(出《襄陽記》):“見二鹿極大,有異於恒鹿,乃走馬逐之。鹿即透澗,直向蘇嶺。”又卷三三一《安宜坊書生》(出《廣異記》):“鬼復負書生上天窻側,俯見一婦人對病小兒啼哭,其夫在傍假寐。鬼遂透下,以手掩燈。”《祖堂集》卷七《巖頭和尚》:“始跨方丈門,師便透下床,攔胸一擒,云:‘速道!速道!’”《古尊宿語録》卷一〇《汾陽昭禪師語録》:“打破琉璃卵,透出鳳凰兒。”《景德傳燈録》卷一〇《池州靈鷲閑禪師》:“一透龍門雲外望,莫作黄河點額魚。”本篇下文:“魚鱉忙怕攢(鑽)泥,魚龍奔波透出。”
〔五五〕殯葬:埋葬。此句言將以百金投入潁水贈給亡魂。
子胥哭已,更復前行。風塵慘面〔一〕,蓬塵暎天〔二〕,精神暴亂,忽至深川。水泉無底,岸闊無邊,登山入谷遶澗尋源。龍虵塞路,拔劍盪前,虎狼滿道,遂即張弦。餓乃蘆中餐草,渴飲巖下流泉。丈夫爲讐發憤〔三〕,將死由(猶)如睡眠〔四〕。川中忽遇一家,遂即叩門乞食。有一婦人出應,遠蔭弟語聲〔五〕,遥知是弟子胥。切語相思慰問,子胥緘口不言。知弟渴乏多時,遂取葫蘆盛飯,並將苦苣爲薺(齏)〔六〕。子胥賢士,逆知阿姊之情,審細思量,解而言曰:“葫蘆盛飯者内苦外甘也,苦苣爲虀(薺)者以苦和苦也〔七〕。義合遣我,速去速去,不可久停。”便即辭去。姊問弟曰:“今乃進發,欲投何處?”子胥答曰:“欲投越國。父兄被殺,不可不讐。”阿姊抱得弟頭,哽咽聲嘶,不敢大哭,歎言:“痛哉!苦哉!”自撲搥胸〔八〕,共弟前身何罪,受此孤恓!
“曠大劫來有何罪〔九〕,如今孤負阿爺孃〔一〇〕。
雖得人身有富貴〔一一〕,父南子北各分張〔一二〕。
忽憶父兄行坐哭,令兒寸寸斷肝腸。
不知弟今何處去,遺吾獨自受恓惶。
我今更無眷戀處,恨不將身自滅亡!”
子胥别姊稱“好住〔一三〕,不須啼哭淚千行。
父兄枉被刑誅戮,心中寫火劇煎湯〔一四〕。
丈夫今無天日分〔一五〕,雄心結怨苦蒼蒼。
儻逢天道開通日,誓願活捉楚平王。
捥心並臠割,九族惣須亡,
若其不如此,誓願不還鄉!”
【注釋】
〔一〕慘:通“黲”,淺黑色。《文選》卷一一王粲《登樓賦》:“天慘慘而無色。”李善注:“《通俗文》曰:‘暗色曰黲。’慘與黲古字通。”“黲面”謂染黑面孔。
〔二〕暎天:遮蓋天空。“暎”同“映”,掩蔽。《夷堅甲志》卷一七《孟蜀宫人》:“甲已寢,聞堂上婦人語笑聲,即起映門窺觀。”“映門”即隱蔽在門後。
〔三〕讐:報仇,即“讐怨”之略。本篇下文:“父兄被殺,不可不讐。”
〔四〕將死由(猶)如睡眠:即“視死如眠”之意。《敦煌歌辭總編》卷七《劍器辭》:“丈夫氣力全,一個擬當千,猛氣衝心出,視死亦如眠。”“將”,認爲,以爲。司空曙《留盧秦卿》:“無將故人酒,不及石尤風。”《舊唐書·李邕傳》:“素有聲稱,後進不識,京洛阡陌聚觀,以爲古人,或將眉目有異。”
〔五〕原文“蔭”疑當作“聽”。
〔六〕苦苣:一種野菜,即山萵苣,味微苦。明鮑山《野菜博録》卷中《山萵苣》:“生山野間,苗葉搨地生。葉似萵苣,葉小,葉頭微尖,邊有細鋸齒,葉間攛葶,開淡黄花,苗葉味微苦。食法:採苗葉煠熟,水浸,淘去苦味,油鹽調食。生揉亦可食。” 原文“薺”通作“齏”,以切碎的菜末作成的拌菜。敦煌本《佛説觀彌勒菩薩上生兜率天經講經文》:“長薺冷飯充朝夕。”“薺”亦通“齏”,與此處同例。
〔七〕和:混合在一起,攪拌。
〔八〕自撲:以身投地。《太平廣記》卷一二三《秦匡謀》(出《南楚新聞》):“是夕,獄吏發狂,自呼姓名叱責曰:‘吾已惠若錢帛非少,奚復隱吾受用諸物?’舉體自撲而殞。”敦煌本《大目乾連冥間救母變文》:“目連見母喫飯成猛火,渾塠自撲如山崩。”
〔九〕曠大劫:謂過去久遠無數劫。道綽《安樂集》卷上:“但一切衆生,從曠大劫來,備造有漏之業。”《祖堂集》卷一二《禾山和尚》:“曠大劫來,無明相隨。”按“曠”謂久遠,“劫”即梵語“劫波”之略,以稱極久遠之時間,又有小、中、大劫之别。吉藏《勝鬘寶窟》卷上之末:“依《瓔珞經》下卷亦明三劫:一里二里三里乃至四十里石,方廣亦然,以天衣重三銖,人中日月歲數三年一拂,此石乃盡,名一小劫。……六十里石,方廣亦然,以梵天衣重三銖,梵天中百寶光明珠爲日月歲數,三年一拂,此石乃盡,名爲中劫。有八百里石,方廣亦然,以浄居天衣重三銖,即浄居天百寶光明鏡爲日月歲數,三年一拂,此石乃盡,名一大僧祇劫。”“大僧祇劫”即“大劫”也。
〔一〇〕孤負:同“辜負”。《三國志·魏書·邴原傳》裴注引《原别傳》:“某生於微門,吾成就其兄弟,拔擢而用之;某今孤負恩施。”岑參《臨洮泛舟趙仙舟自北庭罷使還京》:“雲沙萬里地,孤負一書生。”元李冶《敬齋古今黈》卷二:“世俗有孤負之語,孤謂無以酬對,負謂有所虧欠。而俚俗變孤爲辜,辜自訓罪,乃以同孤負之孤,大無義理。”
〔一一〕雖得人身有富貴:按佛教因果報應説認爲得生人身極難,得生富貴之家尤難。
〔一二〕分張:别離。《佛説五王經》:“室家内外,兄弟妻子,共相戀慕。一朝破亡,爲人抄掠,各自分張。父東子西,母南女北,非唯一處,爲人奴婢。”《顔氏家訓·風操》:“我年已老,與汝分張,甚以惻愴。”
〔一三〕好住:唐人告别習語,是行者對留者勸勉保重的話。戎昱《送李參軍》:“好住好住王司户,珍重珍重李參軍,一東一西如别鶴,一南一北似浮雲。”《太平廣記》卷三三五《陳希烈》(出《紀聞》):“有事當去,君好住。”
〔一四〕寫火:傾吐火焰。劇煎湯:勝過開水滚沸。“煎湯”比喻内心極爲痛苦,亦作“湯煎”。臺北藏敦煌本《盂蘭盆經講經文》:“時向之間不得見,恛惶惆悵似湯煎。”
〔一五〕丈夫今無天日分:謂從今注定不能重見天日,指被緝捕潛逃,不能公開露面。
作此語了,遂即南行。行得廿餘里,遂乃眼瞤耳熱〔一〕,遂即畫地而卜〔二〕,占見外甥來趁。用水頭上攘(禳)之〔三〕,將竹插於腰下,又用木屐倒着〔四〕,並畫地户天門〔五〕,遂即卧於蘆中,呪而言曰:“捉我者殃,趁我者亡,急急如律令〔六〕!”子胥有兩個外甥子安、子永,至家有一人食處,知是胥舅,不顧母之孔懷〔七〕,遂即生惡意奔逐。“我若見楚帝取賞,必得高遷。逆賊今既至門,何因不捉?”行可十里,遂即息於道旁。子永少解陰陽〔八〕,遂即畫地而卜,占見阿舅頭上有水,定落河傍;腰間有竹,塚墓成荒;木劇(屐)倒着,不進傍徨。若着此卦,必定身亡。不復尋覓,廢我還鄉〔九〕。子胥屈節看文,乃見外甥不趁,遂即奔走,星夜不停。
【注釋】
〔一〕眼瞤耳熱:眼皮自跳,耳輪發熱,迷信以爲是發生某種事情的預兆。《西京雜記》卷三引陸賈語:“夫目瞤得酒食,燈火花得錢財,乾鵲噪而行人至,蜘蛛集而百事喜。”《太平御覽》卷四五九引蔡邕《廣連珠》:“臣聞目瞤耳鳴,近夫小戒也;狐鳴犬嗥,家人小祅也;猶忌慎動作,封鎮書符,以防其禍。”《金光明經》卷四:“我心憂苦,目睫瞤動,如我今者,所見瑞相,必有災異,不祥苦惱。”《類説》卷四九引《修真秘訣》:“仙經云:若目瞤耳鳴,心動面熱,意中陰憂者,必有災患。”張鷟《遊仙窟》:“昨夜眼皮瞤,今朝見好人。”慧琳《一切經音義》卷七三:“瞤動,古文旬同,而倫反。《説文》:‘目摇動也。’今謂眼瞼掣動爲瞤動也。”知“眼瞤”即是俗間所云“眼皮跳”也。
〔二〕畫地而卜:就地畫些爻卦等圖文,據以占卜吉凶。
〔三〕原文“攘”當作“禳”。禳:作法術以消除災禍。《周禮·春官·雞人》:“凡祭祀,面禳釁,共其雞牲。”孔穎達疏:“禳,謂禳去惡祥也。”《敦煌歌辭總編》卷六《十二時》:“不唯禳却萬般災,兼乃蠲除千户難。”
〔四〕木屐:木底鞋,下有二齒,以行泥地。《後漢書·五行志一》:“延熹中,京都長者皆著木屐。”
〔五〕地户天門:天地的門户。《焦氏易林》卷一六:“天門地户,幽冥不睹,不知所在。”敦煌本《老子化胡經·太上皇老君哀歌》:“百脈不復流,奄忽入黄泉,天門地户閉,一去不復還。”
〔六〕急急如律令:咒語,意爲勒令鬼神按照命令火速照辦。“律令”本指法令,這裏是咒師的命令。《太平廣記》卷二七八《薛義》(出《廣異記》):“因以二符兼呪授韋氏,呪曰:勃瘧勃瘧,四山之神,使我來縛,六丁使者,五道將軍,收汝精氣,攝汝魂魄,速去速去,免逢此人。急急如律令!”清梁紹壬《兩般秋雨盦隨筆》卷六《急急如律令》:“急急如律令,道家敕語也。解之者曰:‘律令,雷部之獸,其行最速,故以爲比。’然宣和中,陝右人發地得一檄云:‘永初二年六月丁未朔,廿日丙寅,得車騎將軍幕府文書,上郡屬國都尉二千石守丞廷義三水,十月丁未,到府受印,發夫討畔羌,急急如律令。馬四十匹,驢二百頭,給内侍’云云。此檄梁師成得之以入石。然則急急如律令,乃漢之公移常語。張天師漢人,故沿用五字,道家得其祖述耳。”
〔七〕孔懷:《詩·小雅·常棣》:“死喪之威,兄弟孔懷。”後因以“孔懷”稱兄弟。
〔八〕陰陽:指占卜星相之術。春秋戰國之際的“陰陽家”,其學説包括陰陽五行等,後因稱此類學説爲“陰陽學”,亦簡稱“陰陽”。
〔九〕廢我還鄉:謂放棄追趕伍子胥而還家。按《太平御覽》卷六九八引《語林》曰:“鄭玄在馬融門下,業成辭歸,融心忌之。鄭玄亦疑有追,乃坐橋下,據屐。融果轉式逐之,告左右曰:‘玄在上(土)下水上而據木,此必死矣。’遂罷追矣。”即變文此段故事的藍本。又《新刊全相平話武王伐紂書》卷中:“漁公曰:‘曾聞道上自螻蟻貪生,爲人何不惜命。文王既放爾七日散袒,何不走之,避其死矣,何得去赴法?’武吉曰:‘罪人若走避死,文王能課,便知去處,以此難走。俺子母二人,特來告漁公求計。’公曰:‘吾與尔一法,教尔不死,如何?’武吉子母便拜,告曰:‘若先生免得我不死之難,怎忘厚恩也。’漁公言:‘放公次到家中,買粳米飯一盤,令食不盡者,拈七七四十九個粳米飯在口中,至南屋東山頭,頭南脚北。頭邊用水一盤,明鏡一面。竹竿一條,長一丈二尺,一通其節,令添水滿,頓在頭邊。用蓬蒿覆身。但過當日午時三刻,汝已得活,不妨也。’……却説文王怪武吉不來赴法,遂發一課,知此人避法,去投水也,口内生蛆,有丈二水在身,痛死也。文王再不言武吉之事。”也是這一情節的發揮。
川中又遇一家,牆壁異常嚴麗〔一〕,孤莊獨立,四迥無人,不恥八尺之軀,遂即叩門乞食。
子胥叩門從乞食,其妻斂容而出應〔二〕。
劃見知是自家夫〔三〕,即欲發言相識認。
婦人卓立審思量〔四〕,不敢向前相附近〔五〕,
以禮設拜乃逢迎〔六〕,怨結啼聲而借問:
“妾家住在荒郊側,四迥無鄰獨棲宿。
君子從何至此間,面帶愁容有飢色?
落草獐狂似怯人〔七〕,屈節攢刑(形)而乞食〔八〕。
妾雖禁閉在深閨,與君影響微相識〔九〕。”
子胥報言娘子曰:
“僕是楚人充遠使,涉歷山川歸故里,
在道失路乃迷昏,不覺行由(遊)來至此。
鄉關迢遰海西頭,遥遥阻隔三江水。
適來專輒横相忓〔一〇〕,自側於身實造次〔一一〕。
貴人多望(忘)錯相認〔一二〕,不省從來識娘子〔一三〕。
今欲進發往江東,幸願存情相指示〔一四〕。”
其妻遂作藥名詩問曰〔一五〕:“妾是仵茄(五加)之婦細辛〔一六〕,早仕於梁〔一七〕,就禮未及當歸〔一八〕,使妾閑居獨活〔一九〕。粔莨(高良)薑芥〔二〇〕,澤瀉無憐〔二一〕。仰歎檳榔〔二二〕,何時遠志〔二三〕。近聞楚王無道,遂發柴胡之心〔二四〕,誅妾家破芒消〔二五〕,屈身苜(苷)〔二六〕。葳蕤怯弱〔二七〕,石膽難當〔二八〕,夫怕逃人〔二九〕,茱萸得脱〔三〇〕。潛形菌草〔三一〕,匿影藜蘆〔三二〕,狀似被趁野干〔三三〕,遂使狂夫茛(莨)菪〔三四〕。妾憶淚霑赤石〔三五〕,結恨青箱(葙)〔三六〕。夜寢難可決明〔三七〕,日念舌乾卷柏〔三八〕。聞君乞聲厚朴〔三九〕,不覺躑躅君前〔四〇〕。謂言夫麥門〔四一〕,遂使蓯蓉緩步〔四二〕。看君龍齒〔四三〕,似妾狼牙〔四四〕。桔梗若爲〔四五〕,願陳枳殻〔四六〕。”子胥答曰:“余亦不是仵茄(五加)之子,亦不是避難逃人,聽説途(余)之行李〔四七〕。余乃生於巴蜀〔四八〕,長在藿鄉〔四九〕,父是蜈公〔五〇〕,生居貝母〔五一〕,遂使金牙採寶〔五二〕,支子遠行〔五三〕。劉寄奴是余賤朋〔五四〕,徐長卿爲之貴友〔五五〕。共渡蘘河〔五六〕,被寒水傷身〔五七〕,三(二)伴芒消〔五八〕,唯余獨活。每日懸腸續斷〔五九〕,情思飄颻〔六〇〕。獨步恒山〔六一〕,石膏難渡〔六二〕。披巖巴戟〔六三〕,數值狼(柴)胡〔六四〕。乃意款冬〔六五〕,忽逢鍾乳〔六六〕。留心半夏〔六七〕,不見鬱金〔六八〕。余乃返步當歸,芎窮(藭)至此〔六九〕。我之羊齒〔七〇〕,非是狼牙。桔梗之情,願知其意。”妻答曰:“君莫急急,即路遥長。縱使從來不相識,錯相識認有何妨。
妾是公孫鍾鼎女〔七一〕,疋配君子事貞良。
夫主姓伍身爲相,束髮千里事君王〔七二〕。
自從一别音書絶,憶君愁腸氣欲絶。
遠道冥冥斷寂寥,兒家不慣長欲(頭)别〔七三〕。
紅顔顦顇不如常,相思落淚何曾歇。
年光虚擲守空閨,誰能渡得芳菲節〔七四〕。
青樓日夜減容光〔七五〕,只緣蕩子仕於梁〔七六〕。
嬾向庭前覩明月,愁歸帳裏抱鴛鴦。
遠附雁書將不達〔七七〕,天塞(寒)阻隔路遥長〔七八〕。
欲識(織)殘機情不憙〔七九〕,畫眉羞對鏡中粧。
偏憐鵲語蒲桃架〔八〇〕,念鷰雙栖白玉堂〔八一〕。
君作秋胡不相識〔八二〕,妾亦無心學採桑。
見君口中雙板齒〔八三〕,爲此識認意相當〔八四〕。
麤飯一餐終不惜,願君且住莫怱忙。”
子胥被認相辭謝,方便軟言而帖寫〔八五〕:
“娘子莫漫横相干,人間大有相似者。
娘子夫主姓伍身爲相,僕是寒門居草野〔八六〕。
儻見夫爲通傳,以理勸諫令歸舍。
今緣事急往江東,不得停留復日夜。”
其婦知謀大事,更亦不敢驚動。如法供給,以理發遣。
【注釋】
〔一〕嚴麗:莊重華麗。《後漢書·費長房傳》:“翁乃與俱入壺中,唯見玉堂嚴麗,旨酒甘肴,盈衍其中。”
〔二〕斂容:整肅容顔,表示恭敬。白居易《琵琵行》:“沈吟放撥插弦中,整頓衣裳起斂容。”
〔三〕劃:突然。杜甫《苦雨奉寄隴西公兼呈王徵士》:“劃見公子面,超然歡笑同。”
〔四〕卓立:直立。元稹《望雲騅馬歌》:“上前噴吼如有意,耳尖卓立節踠奇。”李咸用《石版歌》:“當庭卓立凝頑神,春雨流膏成立文。”《酉陽雜俎續集》卷三《支諾皋下》:“惟開元寺玄宗真容閣去本處十餘步,卓立沙上。”
〔五〕附近:靠近。《三國志·魏書·明帝紀》裴注引《魏略》曰:“四方雖知朗無能爲益,猶以附近至尊,多賂遺之,富均公侯。”
〔六〕逢迎:接待。《戰國策·燕策三》:“太子跪而逢迎,却行爲道,跪而拂席。”王維《與盧象集朱家》:“主人能愛客,終日有逢迎。”本篇下文:“愧荷取食艱辛,逢迎卑謝。”
〔七〕落草:淪落貧賤之中。 怯人:膽怯之人。北本《大般涅槃經》卷一九:“大王何故面貌憔悴,唇口乾焦,音聲微細,猶如怯人,見大怨敵,顔色皴裂?”
〔八〕原文“刑”當作“形”。屈節攢形:弓身踡縮,形容畏懼的樣子。
〔九〕影響:髣髴,近似。《顔氏家訓·書證》:“吾昔初看《説文》,蚩薄世字。從正則懼人不識,隨俗則意嫌其非,略是不得下筆也。所見漸廣,更知通變,救前之執,將欲半焉。若文章著述,猶擇微相影響者行之;官曹文書,世間尺牘,幸不違俗也。”
〔一〇〕專輒:自作主張,冒昧。《顔氏家訓·書證》:“西晉已往,字書何可全非,但令體例成就,不爲專輒耳。” 忓:通“干”。法照《浄土五會念佛略法事儀讚》末《出家樂讚文》:“出家安,出家安,一切事,不相忓。”白居易《傷宅》:“洞房温且凊,寒暑不能忓。”
〔一一〕自側:自料,自度。《廣雅·釋詁》:“側,度也。” 造次:魯莽。本篇下文:“君莫造次,大須三思。”
〔一二〕原文“望”當作“忘”。貴人多忘:這是當時俗語,《唐摭言》卷二《恚恨》載王泠然與御史高昌字書:“貴人多忘,國士難期。”
〔一三〕不省:不曾。白居易《恨詞》:“從來恨人意,不省似今朝。”敦煌本《妙法蓮華經講經文》:“自居山内學修行,不省因循入帝京。”
〔一四〕存情:同情,關照。《太平廣記》卷三六八《居延部落主》(出《玄怪録》):“骨低知是諸袋爲怪,欲舉出焚之,諸袋因號呼檻中曰:‘某等……見爲居延山神收作伶人,伏乞存情於神,不相殘毁。’”本篇下文:“執鈎乘船之士,暫屈就岸相看,勿辭乏勞,幸願存情相顧。”
〔一五〕藥名詩:雜體詩的一種,詩中嵌用中藥名稱。按此處文字實非詩體,但承用“藥名詩”之名耳。又藥名詩的正格,應以藥名爲面,以雙關意義爲底。本篇所載藥名詩,偶有以底爲面,不出藥名之處,今亦爲還原爲藥名。
〔一六〕原文“仵茄”當作“五加”,藥用植物,皮入藥。此處與“伍家”諧音。 細辛:草本藥用植物。此處或與“細君”諧音,指妻。《漢書·東方朔傳》:“歸遺細君,又何仁也。”顔師古注:“細君,朔妻之名。一説,細,小也。朔自比於諸侯,謂其妻曰小君。”
〔一七〕於梁:相應的藥名是“餘糧”,即禹餘糧。《太平御覽》卷九八八引《博物志》:“扶海洲上有草焉,名曰篩(音師)草,其實食之如大麥。從七月稔熟,民斂至冬乃訖,名自然穀,或曰禹餘粮。今藥中有禹餘粮者,世傳昔禹治水,棄其所餘食於江中,而爲藥也。”
〔一八〕就禮:成親。《敦煌掇瑣》七四《婚事程式各種》:“厶男年已成立,未有婚媾,今因媒人厶乙,娶納厶氏第厶女,以今日吉辰就禮。”《太平廣記》卷四八七《霍小玉傳》:“後月餘,就禮於盧氏。”敦煌本《降魔變文》:“小子未婚冠,理須及時就禮,本國若無伉儷,發使外國求之。” 當歸:中藥名,雙關歸來義。《三國志·蜀書·姜維傳》裴注引孫盛《雜記》曰:“初,姜維詣亮,與母相失。復得母書,令求當歸。維曰:‘良田百頃,不在一畝,但有遠志,不在當歸也。’”
〔一九〕獨活:草本藥用植物,雙關獨居義。
〔二〇〕原文“莨”當作“高良”,即高良薑,根莖入藥。雙關“膏粱子弟”之“膏粱”。 薑芥:生薑和芥子,皆入藥。
〔二一〕澤瀉:中藥名。《太平御覽》卷九九〇引《典術》曰:“食澤瀉,身輕,日行五百里,走水上,可遊無窮,致玉女神仙。”無憐:相應的中藥名應是吴蓮,即吴地所産的蓮子。
〔二二〕檳榔:檳榔子,中醫入藥,“榔”與“郎”諧音。
〔二三〕遠志:草本藥用植物,通常雙關志在四方,此處則與“遠至”諧音。
〔二四〕柴胡:草本藥用植物,與“豺狐”諧音。
〔二五〕芒消:中藥名,即芒硝,與“亡消”諧音。
〔二六〕原文“苜”當作“苷”。苷:即甘遂,藥用植物。《太平御覽》卷九九三引《本草經》曰:“甘遂,味苦寒,生川谷,治大腹疝瘕脹滿面目浮腫,除留飲宿食,出中山。”此處“甘遂”雙關甘願之義。
〔二七〕葳蕤:草本藥用植物。《酉陽雜俎續集》卷一〇《支植下》:“葳蕤草一名麗草,亦呼爲女草,江湖中呼爲娃草。美女曰娃,故以爲名。”按葳蕤又爲草木枝葉下垂貌,女草亦含柔弱之義,故云“葳蕤怯弱”。
〔二八〕石膽:亦名膽礬,藥用礦物名。“膽”雙關膽量義。
〔二九〕逃人:相應的中藥名爲“桃仁”,即核桃仁,中醫入藥。
〔三〇〕茱萸:藥用植物名。“茱”與“誅”、“萸”與“瘐”諧音。
〔三一〕潛形:藏身。 菌草:指靈芝等菌類藥用植物。“草”字雙關“草野”義。
〔三二〕匿影:也是藏身。 藜蘆:藥用植物名,亦作“蔾蘆”。《太平御覽》卷九九〇引《本草經》曰:“蔾蘆一名苒,味辛寒,生山谷,主治蠱毒,生太山。”此處“藜蘆”雙關“藜”及“蘆葦”兩種草本植物。
〔三三〕趁:追趕。 野干:按“野干”亦作“射干”,有兩義,一爲藥用植物。《廣雅·釋草》:“鳶尾、烏萐,射干也。”一爲似狐之野獸。司馬相如《子虚賦》“騰遠射干”,李善注引張揖曰:“射干,似狐,能緣木。”玄應《一切經音義》卷七〇《野干》:“梵語悉伽羅,形色青黄,如狗群行,夜鳴聲如狼也。字又作射干。”此處“野干”是中藥名,雙關野獸名。
〔三四〕原文“茛”當作“莨”。莨菪:藥用植物,與“浪蕩”諧音。按《本草綱目·草六·莨宕》:“莨宕,一作。其子服之令人狂狼放宕,故名。”因其令人狂狼放宕,故此處云“狂夫莨菪”。
〔三五〕赤石:即赤石脂,藥用礦物。
〔三六〕原文“箱”當作“葙”。青葙:藥用植物名。與“青霜”諧音,謂秋霜,因青女爲主霜雪之神,故稱“青霜”。
〔三七〕決明:藥用植物,種子即決明子,入藥。“明”字雙關天明義。
〔三八〕卷柏:藥用植物。“卷”字雙關舌乾而卷義。
〔三九〕乞聲:求食之聲。 厚朴:藥用植物,雙關淳厚檏實義。
〔四〇〕躑躅:即羊躑躅,根入藥,雙關徘徊義。 君前:相應的藥名是“君遷”,即君遷子,藥用植物。
〔四一〕:同“婿”。 麥門:即麥門冬,藥用植物。“門”雙關門户義。
〔四二〕蓯蓉:有草蓯蓉、肉蓯蓉二種,都是藥用植物。與“從容”諧音。
〔四三〕龍齒:中醫稱古代大型動物的牙齒化石爲“龍齒”,入藥。《太平御覽》卷九八八引《吴氏本草經》曰:“龍齒,治驚癎,久服輕身。”
〔四四〕狼牙:藥用植物。《太平御覽》卷九九三引《本草經》曰:“狼牙,一名牙子,味寒,生川谷,治邪氣,去白蟲疥痔,生淮南。”“狼”與“郎”諧音,“郎牙”與下文“見君口中雙板齒,爲此識認意相當”之事相呼應。
〔四五〕桔梗:藥用植物,根入藥。
〔四六〕枳殻:中藥名,用柑橘的果實制成。按上句“桔梗”與“汲綆”諧音,此句“枳殻”與“止渴”諧音,暗示伍妻渴望與子胥相認之情。
〔四七〕原文“途”當作“余”。 行李:旅程,指旅途景況。《根本説一切有部毘奈耶》卷三三:“尼既見己,告言:‘姊妹,行李安樂不?’答曰:‘寧有安樂?在路遭賊,劫我衣物。’”
〔四八〕巴蜀:相應藥名爲巴藷。“藷”即藷蕷,亦稱山藥,野生者入藥。
〔四九〕藿鄉:相應的藥名是藿香。
〔五〇〕蜈公:相應的藥名是蜈蚣。“公”雙關“父”義。
〔五一〕貝母:藥用植物,鱗莖入藥。“母”雙關母親義。
〔五二〕金牙:即金牙石,藥用礦物。
〔五三〕支子:即梔子,藥用植物。與“之子”諧音,謂此人。《詩·周南·桃夭》:“之子于歸,宜其家室。”
〔五四〕劉寄奴:宋武帝劉裕小名,此處則爲草本藥用植物。任昉《述異記》卷上:“宋武帝微時,伐荻於新洲,見一大蛇長數丈,遂射之傷。明日復往觀之,聞杵臼聲,覘見數青衣童子搗藥,問其故,答曰:‘我王爲劉寄奴所射,今合藥傅之。’帝曰:‘何神也?’童子不答,帝叱之,皆散。收得藥,人因名此草爲劉寄奴。”
〔五五〕徐長卿:藥用植物。相傳徐長卿以此藥治病,故以人名藥。《太平御覽》卷九九一引《本草經》曰:“徐長卿,一名鬼督郵。味辛温,生山谷,治鬼物百精蠱毒疾疫邪氣温鬼,久服强悍輕身,生太山。”
〔五六〕蘘河:相應的藥名是蘘荷。
〔五七〕寒水:即寒水石,一名石膏,藥用礦物。
〔五八〕《新書》校記:“丁卷‘三’作‘二’。”“二伴”指上文之劉寄奴、徐長卿。芒消:藥用礦物,與“亡消”諧音。
〔五九〕懸腸:即懸腸草,藥用植物。《述異記》卷下:“懸腸草,一名思子蔓,南中呼爲離别草。” 續斷:藥用植物。《太平御覽》卷九八九引《本草經》曰:“續斷,一名龍豆,味苦,微温,生山谷,治傷寒,補不足,金瘡癰傷折跌,續筋骨,婦人乳難崩中漏血,久服益力,生常山。”
〔六〇〕飄颻:即漂摇草,中醫入藥。陸游《巢菜詩序》:“蜀蔬有兩巢。大巢,豌豆之不實者;小巢,生稻畦中,東坡所賦‘元修菜’是也。吴中絶多,名漂摇草,一名野蠶豆,但人不知取食耳。”
〔六一〕獨步:即獨步摇,藥用植物。 恒山:在山西省。
〔六二〕石膏:藥用礦物。“膏”與“高”諧音。
〔六三〕巴戟:即巴戟天,藥用植物。
〔六四〕《新書》校記:“丁卷‘狼’作‘柴’。”柴胡:藥用植物,與“豺狐”諧音。
〔六五〕款冬:藥用植物。雙關冬天義,與下文“半夏”呼應。
〔六六〕鍾乳:即鍾乳石,藥用礦物。
〔六七〕半夏:藥用植物,根莖入藥。
〔六八〕鬱金:藥用植物,即鬱金香。
〔六九〕原文“窮”當作“藭”。芎藭:即川芎,藥用植物,“藭”與“窮”諧音。
〔七〇〕羊齒:草本藥用植物,葉生毛,有似羊齒。
〔七一〕妾是公孫鍾鼎女:此句自言出身高貴。“公孫”即貴族子弟。《漢書·惠帝紀》“内外公孫”,顔師古注引張晏曰:“公孫,宗室侯王之孫也。”“鍾”同“鐘”,古代貴族鳴鐘而食,食則列鼎,故以“鐘鼎”指貴族豪門。王勃《滕王閣序》:“閭閻撲地,鐘鳴鼎食之家。”《紅樓夢》二回:“雖係鐘鼎之家,却亦是書香之族。”
〔七二〕束髮:古代成童束髮爲飾,因以“束髮”稱年届成童(十五歲)。《漢書·叙傳》:“束髮修學,偕列名臣。”
〔七三〕兒家:女子自稱,就是“兒”。“家”是用在人稱代詞後面的語助詞。《類説》卷五〇《楚小波》:“妾貌君才兩不常,君今休更苦思量。兒家自有清溪水,飲着方知氣味長。” 《新書》校記:“丙卷‘欲’作‘頭’。”長頭:長時,長久。敦煌本王梵志詩:“長頭愛床坐,飽喫没娑肚。”又:“只願長頭醉,作伴唤劉伶。”劉禹錫《寄湖州韓中丞》:“終日相思不相見,長頭相見是何人?”王建《織錦曲》:“長頭起樣呈作官,聞到官家中苦難。”《補全唐詩》樊鑄《及第後讀書院詠物十首上禮部李侍郎·□□》:“物情翻覆難可論,莫言權勢長頭存。”
〔七四〕渡:通“度”。 芳菲節:指百花盛開的春季。于濆《戍卒傷春》:“連年戍邊塞,過却芳菲節。”
〔七五〕青樓:富貴人家女子所居之樓閣,猶云“閨房”。曹植《美女篇》:“青樓臨大路,高門結重關。” 減容光:容顔逐漸憔悴。
〔七六〕蕩子:遠遊不歸之人。《文選》卷二九《古詩十九首》之二:“蕩子行不歸,空牀難獨守。”李善注引《列子》:“有人去鄉土遊於四方而不歸者,世謂之爲狂蕩之人也。”
〔七七〕附:寄,捎。杜甫《前出塞》:“路逢相識人,附書與六親。”雁書:漢代蘇武有雁足傳書的故事,見《漢書·蘇建傳》,因以“雁書”稱書信。 將不達:帶不到。“將”即携帶義。《後漢書·蔡邕傳》:“遂携將家屬,逃入深山。”
〔七八〕原文“塞”當作“寒”。《新書》校記:“丙卷原作‘塞’,改‘土’作‘枂’,蓋‘寒’字;丁卷亦作‘寒’。”
〔七九〕《新書》校記:“丙卷作‘織’,《變文集》作‘識’。” 殘機:指織布機上尚未織完的布帛。 憙:同“喜”。
〔八〇〕蒲桃:同“葡萄”。
〔八一〕念:喜愛。李朝威《柳毅傳》:“爲夫婿所薄,舅姑不念,以至於此。”
〔八二〕秋胡:春秋時魯國人,仕於陳,五年乃歸,見路旁有美婦采桑,乃贈金調戲,遭到拒絶。乃還家,其母唤其婦出,即路旁采桑婦。婦憤而投河。事見《列女傳》卷五《魯秋潔婦》,參看本書《秋胡變文》。
〔八三〕板齒:門牙。杜甫《戲贈友》:“一朝被馬踏,脣裂板齒無。”
〔八四〕意相當:事情相同,謂君之雙板齒與夫主之雙板齒相同。“意”即“事”義。《三國志·魏書·夏侯玄傳》裴注引《魏氏春秋》:“帝怒,將問豐死意,太后懼,呼帝入,乃止。”謂問豐死之事。《文選》卷四〇任昉《奏彈劉整》:“二月九日夜,婢采音偷車欄夾杖龍牽,范問失物之意,整便打息逡。”又:“范唤問何意打我兒。”《太平廣記》卷二六二《齊人學瑟》(出《笑林》):“齊人就趙人學瑟,因之先調,膠柱而歸,三年不成一曲,齊人怪之。有從趙來者,問其意,方知向人之愚。”又卷三一八《謝邈之》(出《録異傳》):“小兒啼泣歔欷,此人喻止之不住,啼遂至曉。覽問何意,曰:‘是僕兒,其母當嫁,悲戀故啼耳。’”“相當”即相似、相同。《遊仙窟》:“心緒恰相當,誰能護短長。”花蕊夫人《宫詞》:“窗窗户户院相當,總有珠簾玳瑁牀。”《朝野僉載》卷四:“周天官選人沈子榮誦判二百道,試日不下筆。人問之,榮曰:‘無非命也。今日誦判,無一相當;有一道頗同,人名又别。’”本篇下文:“忽爾事相當,願勿生遺棄。”
〔八五〕方便:設法,作計。北本《大般涅槃經》卷三二:“譬如有人行於曠野,渴乏遇井,其井幽深,雖不見水,當知必有,是人方便求覓罐綆,汲取則見。”《北史·魏東陽王丕傳》:“若有姦邪人方便讒毁者,即加斬戮。”唐劉餗《隋唐嘉話》卷下:“景龍中,中宗遊興慶池,侍宴者遞起歌舞,並唱《下兵詞》,方便以求官爵。”《全唐詩》卷八七〇郫城令《示女詩》:“深宫富貴事風流,莫忘生身老骨頭,因與太師歡笑處,爲吾方便覓彭州。” 軟言:温婉悦心的話。《正法念處經》卷二八:“若見怨家,欲來害己,或有他人,侵其妻室,雖捉擒獲,不打不害,放捨令脱,軟言慰喻。”帖寫:撫慰熨貼。
〔八六〕寒門:門第低微。《晉書·劉毅傳》:“上品無寒門,下品無勢族。” 草野:比喻民間。《論衡·書解》:“知屋漏者在宇下,知政失者在草野。”
子胥被婦認識,更亦不言。丈夫未達於前,遂被婦人相識,豈緣小事,敗我大儀(義)〔一〕。列(烈)士抱石而行〔二〕,遂即打其齒落〔三〕。晝即看日,夜乃觀星,奔走不停,遂至吴江北岸。慮恐有人相掩,潛身伏在蘆中,按劍悲歌而歎曰:
江水淼漫波濤舉〔四〕,連天沸或淺或深〔五〕。
飛沙蓬勃遮雲漠(漢)〔六〕,清風激浪喻摧林〔七〕。
白草遍野覆平原,緑柳分行垂兩岸。
鳥(烏)鵲拾食遍交横,魚龍踴躍而撩亂。
水猫遊撻(獺)戲争奔〔八〕,千迴不覺長吁嘆。
忽憶父兄枉被誅,即得五内心腸爛〔九〕。
思量讐恨痛哀嗟,今日相逢不相捨。
我若命盡此江潭,死活惣看今日夜。
不辭骸骨掩長波,父兄之讐終不斷。
上蒼靡草惣由風〔一〇〕,還是諸天威力化〔一一〕。
悲歌已了,行至江邊遠盼。唯見江潭廣闊,如何得渡!蘆中引領〔一二〕,迴首寂然。不遇泛舟之賓,永絶乘楂之客〔一三〕。唯見江烏出岸,白鷺鳥而争飛〔一四〕;魚鱉縱横,鸕鴻紛泊〔一五〕。又見長洲浩汗,漠浦波濤,霧起(氣)冥昏〔一六〕,雲陰靉靆。樹摧老岸,月照孤山。龍振鱉驚〔一七〕,江沌()作浪〔一八〕。若有失鄉之客,登岫嶺以思家;乘楂之賓,指參辰而爲正〔一九〕。岷山一住(柱)〔二〇〕,似虎狼盤旋,濆濆如鼓角之聲〔二一〕,並無船而可渡。經餘再宿,隱匿蘆中。波上唯見一人,唱謳歌而撥棹,手持輪鈎〔二二〕,欲似漁人〔二三〕。即出蘆中,乃唤言:“執鈎乘船之仕(士),蹔屈就岸相看,勿辭之(乏)勞〔二四〕,幸願存情相顧。”魚(漁)人聞唤〔二五〕,當乃尋聲,蘆中忽見一人,便即摇船就岸。收輪卷索,息棹停竿,隨流水上翩翩,歌清風而問曰:“君子今欲何去?迥在江傍浦側,不見乘船泛客,又無伴侣蕭然〔二六〕。爲當流浪漂蓬〔二七〕?獨立窮舟(洲)旅(隈)岸〔二八〕。縱使求船覓渡,在此寂絶舟船。不恥下末愚夫〔二九〕,願請具陳心事。”子胥答曰:“吾聞人相知於道術,魚相望於江湖〔三〇〕。下走身是遊人〔三一〕,豈敢虚相誑語!今緣少許急事,欲往江南行李〔三二〕。自拙爲人,幸願先生知委〔三三〕。儻蒙賜渡,恩可殺身〔三四〕,若也不容,自當息意。”漁人答曰:“適來鑒貌辨色〔三五〕,觀君與凡俗不同。君子懷抱可知,更亦不須分雪〔三六〕。我聞别人不賤,别玉不貧〔三七〕。秦穆公賜酒蒙恩〔三八〕,能言獨正(止)三軍〔三九〕,空籠而獲重貴(賞)〔四〇〕。觀君艱辛日久,渴乏多時,不可空腸渡江,欲設子之一餐〔四一〕。吾家去此往返十里有餘,來去稍遲〔四二〕,子莫疑怪。”子胥答曰:“但求船渡,何敢望餐!”漁人答曰:“吾聞麒麟得食,日行千里;鳳凰得食,飛騰四海。”答語已了,留船即去。乃向家中取食。子胥聞得此語,即與漁人看船。子胥心口思惟〔四三〕:“此人向我道家中取食,不多唤人來捉我以否〔四四〕?”遂即抛船而走,遂向蘆中藏身。漁人逡巡之間〔四五〕,即到船所。其漁人乃取得美酒一榼〔四六〕,魚肉五斤,薄餅十番〔四七〕,飯攜一罐〔四八〕,行至船所,不見蘆中之士,唯見岸上空船。顧戀之情,悲傷不已。漁人歌而唤曰:“蘆中之士,何故潛身?出來此處相看,吾乃終無惡意,不須疑慮,莫作二難〔四九〕。爲子取食到來,何故不相就食?”子胥聞船人此語,知無惡意,遂即出於蘆中,愧荷取食艱辛,逢迎卑謝。於時鋪設,兩共同餐。便即鼓棹摇船,至於江半。子胥得食喫足,心自思惟:“凡人得他一食,慚人一包(色)〔五〇〕;得人兩食,爲他着力。”懷中璧玉以贈,船人畏暮貪前,與物不相承領。子胥慮嫌信少〔五一〕,更脱寶劍於(相)酬〔五二〕。漁人息棹迴身,乃報子胥言曰:“君莫造次,大須三思,一惠之餐,有何所直〔五三〕。人之屈厄,魚鱉同群;君子迍邅,龍蛇共處〔五四〕。楚王捕逐於子,捉獲賞賜千金;隱匿之人,誅身滅族。吾上不貪明君重賞,下不避誅戮之愆,子欲寶劍相酬,何如平王之物?龍泉寶劍〔五五〕,與子防身;璧玉荆珍〔五六〕,將充所貴。後若高遷富貴,莫忘一朝〔五七〕。自責蒲柳之年〔五八〕,逢君日晚,劍璧之事〔五九〕,請更莫留。子若表我心懷,更亦不須辭謝。”子胥見〔漁〕人不受〔六〇〕,情中漸覺不安。心口思惟,慮恐船人嫌我信物輕少。雖是君王寶物,知欲如何。遂擲劍於江中,放神光而焕爛。劍乃三涌三没,水上偏偏(翩翩)〔六一〕。江神遥聞劍吼,戰悼湧沸騰波〔六二〕,魚鱉忙怕攢(鑽)埿〔六三〕,魚龍奔波透出。江神以手捧之,懼怕乃相分付〔六四〕。劍既離水,魚鱉跳梁〔六五〕,日月貞明〔六六〕,山林皎亮,雪(雲)開霧歇,霞散煙流,岸樹迎賓,江風送客。遠望沙傍白鷺,薄暮擬欲歸林。浦側不見承船〔六七〕,泛客又無伴侣。唯見孤山淼漫,迴盼故鄉,拭淚沾衣,心懷鬱燠(怏)〔六八〕。渡江欲至南岸,子胥乃問船人曰:“先生姓何名誰?鄉貫住在何州縣?”漁人答曰:“我亦無姓無名,長住江而爲伴。横干莫(漠)浦〔六九〕,綰劍深潭,今日兩賊相逢〔七〇〕,何用稱名道姓!君爲蘆中之事(士),我爲船上之人,意義足亦可知,富貴不須相忘。”子胥曰:“蒙先生一濟〔七一〕,無有忘時,遇藥傷虵,由(猶)能返報〔七二〕。”漁人問曰:“只今逃逝,擬投何國?”子胥曰:“擬投越國。”漁人曰:“子投越國,越國與楚和順,元不交兵,慮恐捉子送身,懷報讐心不達。子投吴國,必得流通〔七三〕。吴王常與楚讐,兩國不相和順。吴與楚國數爲征戰,無有賢臣,得子甚要。”子胥問船人曰:“吴國如何可投得?”船人曰:“子至吴國,入於都市,泥塗其面,披髮獐狂,東西馳走〔七四〕,大哭三聲。”子胥曰:“此法幸願解之。”船人答曰:“泥塗其面者,外濁内清;大哭三聲,東西馳走者,覓其明主也;披髮在市者,理合如斯也〔七五〕。吾非聖人,經事多矣〔七六〕。”子胥蒙他教示,遂即拜謝漁人。慮恐楚使相逢,不得久停,至岸即發。哽咽聲嘶,由(猶)如四鳥分飛〔七七〕,狀若三荆離别〔七八〕。遂别漁人南行,眷戀之情,悲傷不已。迴頭遥望,忽見漁人覆船而死。子胥愧荷漁人,哽咽悲啼不已,遂作悲歌而歎曰:
大江水兮淼無邊,雲與水兮相接連。
痛兮痛兮難可忍,苦兮苦兮冤復冤。
自古人情有離别,生死富貴總關天〔七九〕。
先生恨胥何勿(物)事〔八〇〕?遂向江中而覆船。
波浪舟兮浮没沉,唱冤枉兮痛切深〔八一〕。
一寸愁腸似刀割,途中不禁淚沾襟。
望吴邦兮不可到,思帝鄉兮懷恨深。
儻值明主得遷達,施展英雄一片心。
【注釋】
〔一〕原文“儀”當作“義”,“大義”指正義的事業。
〔二〕原文“列”當作“烈”。烈士:剛强硬漢。《莊子·秋水》:“白刃交於前,視死若生者,烈士之勇也。”
〔三〕打其齒落:按自打齒落,是爲了變貌毁容。《太平御覽》卷三六八引《琴操》:“聶政父爲韓王冶劍,過期不成,王殺之,時政未生。及長,入太山,遇仙人,學鼓琴,漆身爲厲,吞炭變音,七年琴成。入韓,逢其妻,從買櫛,對妻而笑,妻泣曰:‘君何以似政齒?’政乃入山,援石擊落其齒。”其事與此類似。
〔四〕淼漫:浩蕩無邊。《文選》卷五左思《吴都賦》:“潰渱泮汗,滇淼漫。”
〔五〕沸或:潘重規曰:“‘或’疑‘觱’字之誤,‘觱沸’又誤倒爲‘沸觱’。《詩·小雅·采菽》:‘觱沸檻泉。’傳:‘觱沸,泉出貌。’此承上句言江水涌出之意。”
〔六〕原文“漠”爲“漢”字形誤。雲漢:銀河。《詩·大雅·雲漢》:“倬彼雲漢,昭回于天。”
〔七〕喻:好像,如似。韓愈與李正封《晚秋郾城夜會聯句》李正封句:“誘接喻登龍,趨馳狀傾藿。”
〔八〕水猫:一種捕魚爲食的水獸。俞樾《茶香室三鈔》卷二九引清王培荀《聽雨樓隨筆》云:“蜀中有水猫,捕魚,形如鼠,頭如猫,尾大寬數寸,大者重八九斤,小者三四斤。邊地漁者畜之,造竹筏往來捕魚。飼猫於筏,以鐵索絏之,猫即熟睡。醒時以魚切肉方寸,擲一二塊啗之,復卧。其用之捕魚也,解索下水,須臾負魚而出,小者數寸,大者等身。每得魚上筏,漁者取魚,另擲魚肉一二塊,猫即置魚而啗肉。食畢,復令下捕。若無魚,則猫不肯下,以索縶之,復熟睡。” 原文“撻”當作“獺”,即水獺。
〔九〕得:使,令。敦煌本《妙法蓮華經講經文》:“奉勸今朝聽法人,聞經切要生恭敬,不唯能長河沙福,亦得無邊罪障消。”又《維摩詰經講經文》:“呼吸毒氣,鼓擊狂風,得海底之沙飛,使天邊之霧卷。” 五内:五臟。蔡琰《悲憤詩》:“見此崩五内,恍惚生狂癡。”
〔一〇〕上蒼:上天。 靡草:使草倒伏。《後漢書·邊讓傳》:“形便娟而嬋媛兮,若流風之靡草。”《魏書·慕容白曜傳》:“席卷三齊,如風靡草。”此句比喻一切事物都要服從上天的力量。
〔一一〕諸天:佛經中群天的總稱,即上天。
〔一二〕引領:延頸,形容遠望。《左傳·成公十三年》:“及君之嗣也,我君景公引領西望曰:‘庶撫我乎!’”
〔一三〕乘楂之客:與上句“泛舟之賓”同義。“楂”通“槎”,木筏。張華《博物志》卷一〇:“舊説云:天河與海通。近世有人居海渚者,年年八月有浮槎去來不失期。人有奇志,立飛閣於槎上,多齎糧,乘槎而去。十餘日中,猶觀星月日辰。自後芒芒忽忽,亦不覺晝夜。去十餘日,奄至一處,有城郭狀,屋舍甚嚴,遥望宫中多織婦。見一丈夫,牽牛渚次飲之。牽牛人乃驚問曰:‘何由至此?’此人具説來意,并問此是何處。答曰:‘君還,至蜀郡,訪嚴君平則知之。’竟不上岸,因還如期。後至蜀,問君平,曰:‘某年月日,有客星犯牽牛宿。’計年月,正是此人到天河時也。”此處“乘楂”用其字面,即乘船之意。
〔一四〕白鷺鳥而争飛:此段爲四言句式,此句當作“白鷺争飛”,衍“鳥而”二字。
〔一五〕紛泊:紛繁貌。《文選》卷二張衡《西京賦》:“起彼集此,霍繹紛泊。”薛綜注:“霍繹紛泊,飛走之貌。”《文苑英華》卷一三五李邕《鬬鴨賦》:“於是乎會合紛泊,崩奔鼓作,集如異國之同盟,散若諸侯之背約。”元稹《有鳥二十章》之十二:“可憐鴉鵲慕腥膻,猶向巢邊競紛泊。”
〔一六〕原文“起”應是“氣”字音誤。
〔一七〕振:奮起。《説文》:“振,一曰奮也。”
〔一八〕原文“沌”當作“”。江:即江豚,鯨魚的一種。“”與“豚”同。《根本説一切有部毘奈耶》卷三二:“此大海中,有大怖畏,所謂摩竭大魚,吞舟吐浪,洪波洄洑,淼漫無邊,江海狶,在處爲難。”許渾《金陵懷古》:“江豚吹浪夜還風。”
〔一九〕指參辰而爲正:以參星、辰星作爲指路標。“參辰”指參、辰二星,分别在東方、西方,出没互不相見。《離騷》:“指九天以爲正兮。”
〔二〇〕岷山:在四川、甘肅交界處。 原文“住”當作“柱”,“一柱”形容山勢頂天立地。曹唐《仙都即景》:“孤峰應礙日,一柱自擎天。”
〔二一〕濆濆:波浪噴涌貌。
〔二二〕輪鈎:一種釣具。“輪”是纏繞釣線的轆轤,本篇下文有“收輪卷索”之語。船子和尚《撥棹歌》:“不妨輪線不妨鈎,誔要鈎輪得自由。擲即擲,收即收,無踪無跡樂悠悠。”
〔二三〕欲似:如像,好似。李德裕《登崖州城作》:“青山似欲留人住,百匝千遭遶郡城。”敦煌本《秋胡變文》:“乃畫翠眉,便拂芙蓉,身着嫁時衣裳,羅扇遮面,欲似初嫁之時。”戴元表《齊東野語序》:“其詢官名,精乎其欲似郯子也;其訂輿圖,審乎其欲似晉伯宗也;其涉詞章禮樂,贍乎其欲似吴公子札也。”按“欲”亦似義。《搜神記》卷二〇:“此人縛猿子於庭中樹上以示之,其母便搏頰向人,欲乞哀狀,直謂口不能言耳。”顧況《梁司馬畫馬歌》:“仰秣如上賀蘭山,低頭欲飲長城窟。”正以“欲”與“如”同義對舉。
〔二四〕原文“之”當作“乏”。“乏勞”,疲勞。
〔二五〕原文“魚”當作“漁”。以下“魚人”徑改作“漁人”。
〔二六〕蕭然:淒清冷落貌。陶淵明《五柳先生傳》:“環堵蕭然,不蔽風日。”
〔二七〕爲當:用於選擇問句的連詞,這裏是“莫非”的意思。敦煌本王梵志詩:“爲當面似鷄?爲當面似狗?” 漂蓬:即飄蓬,隨風滚動的蓬草,比喻流浪。杜甫《鐵堂峽》:“飄蓬逾三年,回首肝肺熱。”
〔二八〕原文“舟”當作“洲”,“旅”當作“隈”。窮洲隈岸:荒僻無人的岸邊水際。本篇上文:“窮洲隈際絶舟船,若爲得達江南岸?”《宋朝事實類苑》卷六九《魏大諫》(出《魏大諫見異録》):“俄頃風止浪息,而前去至潭州,泊於驛門外岸隈。”
〔二九〕不恥:不以爲恥,即不嫌棄。 下末愚夫:自稱的謙詞,這裏是漁人自謂。
〔三〇〕人相知於道術,魚相望於江湖:按《莊子·大宗師》:“魚相忘乎江湖,人相忘乎道術。”變文反用其意,故易《莊子》兩“忘”字爲“知”字、“望”字,謂魚類在江湖中彼此相望,人們在道路上彼此相契。此二句已成爲唐代俗語,故敦煌本《太公家教》亦云:“人相知於道述(術),魚相望於江湖。”
〔三一〕下走:自稱的謙詞。《漢書·蕭望之傳》:“若管晏而休,則下走將歸延陵之臯。”顔師古注:“下走者,自謙言趨走之役也。”
〔三二〕行李:旅行,趕路。王昌齡《贈宇文中丞》:“鬱鬱寡開顔,默默獨行李。”《太平廣記》卷一九《郭子儀》(出《神仙感遇傳》):“日暮,忽風砂陡暗,行李不得,遂入道傍空屋中,藉地將宿。”
〔三三〕知委:知悉。敦煌本《舜子變》:“上界帝釋知委,化一老人,便往下界來至。”
〔三四〕殺身:謂殺身相報。戎昱《上湖南崔中丞》:“千金未必能移性,一諾從來許殺身。”
〔三五〕鑒貌辨色:察顔觀色,指相面。《景德傳燈録》卷二二《洪州清泉山守清禪師》:“僧問:‘和尚見古人得箇甚麽,便住此山?’師曰:‘情知汝不肯。’僧曰:‘争知某甲不肯?’師曰:‘鑒貌辨色。’”
〔三六〕分雪:解釋。敦煌本《八相變》:“太子恒在宫園(闈),不知世間之事,爲復人總衰老,爲復只是一人?請不惜情,子細分雪。”
〔三七〕别人不賤,别玉不貧:二句乃當時俗語。《龐居士語録》卷下:“别人終不賤,别寶終不貧,只今擔鐵漢,不肯博金銀。”“别”即識别、鑒别。《南史·袁淑傳》載淑詩:“種蘭忌當門,懷璧莫向楚。楚少别玉人,門非植蘭所。”楊憑《贈竇牟》:“南荒不死中華老,别玉翻同西國人。”鄭谷《贈宗人前公安宰君》:“喧卑從宦出喧卑,别畫能琴又解棋。”范攄《雲溪友議》卷中:“夫人有才鑒,甚别英鋭,特選韋皋秀才,曰:‘此人之貴,無與比儔。’”
〔三八〕秦穆公賜酒蒙恩:典出《吕氏春秋·愛士》:“昔者秦繆公乘馬而車爲敗,右服失而埜人取之。繆公自往求之,見埜人方將食之於岐山之陽。繆公歎曰:‘食駿馬之肉而不還飲酒,余恐其傷女也!’於是徧飲而去。處一年,爲韓原之戰,晉人已環繆公之車矣,晉梁由靡已扣繆公之左驂矣,晉惠公之右路石奮投而擊繆公之甲,中之者已六札矣。埜人之嘗食馬肉於岐山之陽者三百有餘人,畢力爲繆公疾鬬於車下,遂大克晉,反獲惠公以歸。”亦見《淮南子·氾論》、《説苑·復恩》。按,“繆”同“穆”。
〔三九〕原文“正”當作“止”。能言獨止三軍:用劉邦手下辯士酈食其事。《史記·酈生陸賈列傳》載食其銜命入齊,説齊王歸漢,齊王以爲然,遂罷歷下兵守戰備。故《新序·善謀下》記蒯通説韓信曰:“足下受詔擊齊,何故止將三軍之衆,不如一竪儒之功?”“竪儒”即指食其也。
〔四〇〕原文“貴”當作“賞”。空籠而獲重賞:事見褚少孫補《史記·滑稽列傳》:“齊王使淳于髡獻鵠於楚。出邑門,道飛其鵠。徒揭空籠,造詐成辭,往見楚王曰:‘齊王使臣來獻鵠,過於水上,不忍鵠之渴,出而飲之,去我飛亡。吾欲刺腹絞頸而死,恐人之議吾王以鳥獸之故令士自傷殺也。鵠,毛物,多相類者,吾欲買而代之,是不信而欺吾王也。欲赴佗國奔亡,痛吾兩主使不通。故來服過,叩頭受罪大王。’楚王曰:‘善,齊王有信士若此哉!’厚賜之,財倍鵠在也。”《説苑·奉使》載此事,謂魏文侯使毋擇獻鵠於齊侯;《韓詩外傳》卷一〇則稱齊使使獻鴻於楚。
〔四一〕設子之一餐:請你吃一頓飯。“設”即備食款待。《南齊書·何戢傳》:“上好水引,戢令婦女躬自執事以設上焉。”吴均《續齊諧記·陽羨書生》:“欲爲君薄設……具諸餚饌,珍羞方丈。”《朝野僉載》卷一:“恒課口腹自供,未曾設客。”
〔四二〕稍:甚。《文選》卷一六江淹《恨賦》:“紫臺稍遠,關山無極。”
〔四三〕心口思惟:唐宋俗語,猶云“暗自思量”。《五燈會元》卷二《舍利弗尊者》:“舍利弗心口思惟:此姊見佛,不知得忍不得忍否?我當問之。”按《三國志·魏書·武帝紀》裴注引《魏略》:“口與心計,幸且待罪,保持列侯,遺付子孫,自託聖世,永無憂責。”“口與心計”即是“心口思惟”也。
〔四四〕不多:莫不是。“多”表示揣測語氣,猶云“多半”、“八成”。敦煌本《鷰子賦》(甲種):“多是鷰子,下牒申論。”又《雙恩記》:“此小人争敢逆我心意,多必是父王教矣。”
〔四五〕逡巡:頃刻。姚合《除夜》:“慇懃惜此夜,此夜在逡巡。”敦煌本《維摩詰經講經文》:“逡巡便出菴園,傾尅(刻)却看居士。”
〔四六〕榼:盛酒的容器。
〔四七〕番:張,用以計算薄片狀物品的量詞。王嘉《拾遺記》卷九:“側理紙萬番,此南越所獻。”《百喻經》卷四《夫婦食餅共爲要喻》:“昔有夫婦,有三番餅,夫婦共分,各食一餅,餘一番在。”
〔四八〕飯攜:有提手的盛飯容器。“攜”爲容器。《新唐書·兵志》:“人具弓一,矢三十,胡禄、横刀、礪石、大觿、氈帽、氈裝、行縢皆一,麥飯九斗,米二斗,皆自備。”
〔四九〕二難:進退兩難,即爲難之意。
〔五〇〕原文“包”當作“色”。慚人一色:和顔悦色向别人表示感謝。這四句是當時俗語,敦煌本句道興《搜神記》:“凡喫人一食,慚人一色;喫人兩食,與人着力。”按《稗海》本《搜神記》卷一:“夫人食他一物而有愧色。”“愧色”即感激之色。
〔五一〕信:禮物。《高僧傳》卷七《釋慧義傳》:“江東有劉將軍應受天命,吾以三十二璧、鎮金一餅爲信。”敦煌本《曆代法寶記》:“此有茶芽半斤,居士若去,將此茶芽爲信,奉上金和尚。”敦煌本句道興《搜神記》:“子京曰:‘弟來蒼忙,沿身更無餘物。’遂乃解靴縚一雙,奉上兄爲信。”通常作“信物”。《太平廣記》卷二五二《吴堯卿》(出《妖亂志》):“其妻以紙絮葦棺殮之,未及就壙,好事者題其上云:‘信物一角,附至阿鼻地獄;請去斜封,送上閻羅王。’時人以爲笑端。”蘇軾《答參寥》:“令兒子輩準備信物,今送去俞處,託求穩當舶主,附與廣州何道士也。”《敦煌歌辭總編》卷三《水鼓子》:“中國常依禮樂經,遠蕃無不進王庭。崑崙信物犀腰帶,盡是通天鳥獸形。”
〔五二〕原文“於”是“相”字草書之誤。
〔五三〕有何所直:值得了什麽。“直”同“值”。
〔五四〕“人之屈厄”四句:“屈厄”、“迍邅”都指處於逆境。《文選》卷五三李康《運命論》:“以仲尼之智也,而屈厄於陳蔡。”劉長卿《贈别于群投筆赴安西》:“誰謂命迍邅,還令計反覆。” “魚鱉同群”、“龍蛇共處”比喻貴賤不分,貴指伍子胥,賤指漁人。
〔五五〕龍泉寶劍:指貴重的寶劍。《晉書·張華傳》載張華於豐城掘得寶劍兩口,一名龍泉,一名太阿。
〔五六〕璧玉荆珍:貴重的玉璧。“荆珍”指楚國的和氏璧,“荆”即楚國的本名。《韓非子·和氏》:“楚人和氏得玉璞楚山中,奉而獻之厲王。厲王使玉人相之,玉人曰:‘石也。’王以和爲誑,而刖其左足。及厲王薨,武王即位,和又奉其璞而獻之武王。武王使玉人相之,又曰:‘石也。’王又以和爲誑,而刖其右足。武王薨,文王即位。和乃抱其璞而哭於楚山之下,三日三夜,淚盡而繼之以血。王聞之,使人問其故曰:‘天下之刖者多矣,子奚哭之悲也?’和曰:‘吾非悲刖也,悲夫寶玉而題之以石,貞士而名之以誑,此吾所以悲也!’王乃使玉人理其璞而得寶焉,遂命曰和氏之璧。”
〔五七〕一朝:指今日。
〔五八〕蒲柳之年:垂暮之年。蒲柳凋落最早,故以喻早衰。《世説新語·言語》:“顧悦與簡文同年而髮蚤白,簡文曰:‘卿何以先白?’對曰:‘蒲柳之姿,望秋而落;松柏之質,經霜彌茂。’”
〔五九〕事:物。敦煌本《山遠公話》:“山神又問:‘僧人到此,所須何物?’樹神奏曰:‘適來問他,並不要諸事,言道只要一寺舍伽藍居止。’”上云“物”,下云“事”,知“事”即“物”也。
〔六〇〕“漁”字據文義擬補。
〔六一〕原文“偏”當作“翩”。翩翩:形容隨水漂流貌。
〔六二〕戰悼:戰抖。按《説文》:“悼,懼也,陳楚謂懼曰悼。”“戰悼”謂因恐懼而發抖,亦引申指一般的戰抖。《大莊嚴論經》卷五:“爾時阿育王,剃髮時過,著垢膩衣,參差不整,羸瘦戰悼,喘息麤上。”北本《大般涅槃經》卷一:“如是等諸大比丘,遇佛光者,其身戰掉,乃至大動,不能自持。”《夷堅三志》壬卷六《許生墜馬》:“一僕在後,覺許若有所睹,持控不牢,四體戰悼,馬亦蓄縮不進,無故前足踏石蹶,遂墜。”
〔六三〕原文“攢”當作“鑽”。 埿:同“泥”。按《廣韻》去聲五十九鑑:“埿,深泥也,蒲鑑切。”與“泥”各是一字,民間則以“埿”爲“泥”的異體字。
〔六四〕分付:交付。白居易《題文集櫃》:“只應分付女,留與外孫傳。”按“懼怕乃相分付”謂江神懼怕,乃以劍交還伍子胥。《博物志》卷七:“澹臺子羽渡河,齎千金之璧於河,河伯欲之,至陽侯波起,兩鮫挾船,子羽左摻璧,右操劍,擊鮫皆死。既渡,三投璧於河伯,河伯躍而歸之。子羽毁而去。”其事與此處類似。又《太平廣記》卷四〇二《徑寸珠》(出《廣異記》):“胡載石出,對衆剖得徑寸珠一枚,以刀破臂腋,藏其内,便還本國。隨船泛海,行十餘日,船忽欲没。舟人知是海神求寶,乃徧索之,無寶與神,因欲溺胡。胡懼,剖腋取珠。舟人咒云:‘若求此珠,當有所領。’海神便出一手,甚大多毛,捧珠而去。”
〔六五〕跳梁:跳躍。《莊子·逍遥遊》:“東西跳梁,不辟高下。”成玄英疏:“跳梁,猶走擲也。”這裏形容歡樂狀。
〔六六〕貞明:光明。《易·繫辭下》:“日月之道,貞明者也。”
〔六七〕原文“承”疑是“來”字形誤。
〔六八〕“燠”原卷實作“怏”。鬱怏:心情鬱悶。《太平廣記》卷一六〇《灌園嬰女》(《出玉堂閑話》):“其秀才自以門第才望,方求華族,聞卜人之言,懷抱鬱怏。”
〔六九〕干:戰鬬用的盾牌。 原文“莫”當作“漠”,上文有“漠浦波濤”之語可證。
〔七〇〕兩賊:指伍子胥與漁人。按伍子胥既是被緝捕捉拿的罪人,上文“横干漠浦,綰劍深潭”暗示漁人也是挺而走險之徒,故云“兩賊”也。
〔七一〕濟:救助。
〔七二〕遇藥傷虵,猶能返報:用隋侯珠事。干寶《搜神記》卷二〇:“隋縣溠水側,有斷蛇丘。隋侯出行,見大蛇被傷中斷,疑其靈異,使人以藥封之,蛇乃能走。因號其處斷蛇丘。歲餘,蛇銜明珠以報之。珠盈徑寸,純白,而夜有光明,如月之照,可以燭室。故謂之隋侯珠,亦曰靈蛇珠,又曰明月珠。”
〔七三〕流通:暢通無阻。亦作“通流”。本篇下文:“願我平安達前所,行無滯礙得通流。”
〔七四〕東西:或東或西,謂到處、四方。《敦煌曲校録·丈夫百歲篇》:“二十容顔似玉珪,出門騎馬亂東西。”
〔七五〕理合如斯:理當如此。“理”雙關“梳理”義,“斯”與“絲”諧音,謂所披之亂髮,經過梳理,當柔美如絲。
〔七六〕吾非聖人,經事多矣:此二句係當時俗語。《太平廣記》卷二六二《魯人執竿》(出《笑林》):“魯有執長竿入城門者,初豎執之,不可入;横執之,亦不可入,計無所出。俄有老父至曰:‘吾非聖人,但見事多矣。何不以鋸中截而入?’遂依而截之。”《祖堂集》卷一二《禾山和尚》:“吾非聖人,經事多知矣。”
〔七七〕四鳥分飛:用桓山鳥事。《孔子家語·顔回》:“孔子在衛,昧旦晨興,顔回侍側,聞哭者之聲甚哀。子曰:‘回,汝知此何所哭乎?’對曰:‘回以此哭聲非但爲死者而已,又有生離别者也。’子曰:‘何以知之?’對曰:‘回聞桓山之鳥,生四子焉,羽翼既成,將分於四海,其母悲鳴而送之,哀聲有似於此,謂其往而不返也。回竊以音類知之。’孔子使人問哭者,果曰:‘父死家貧,賣子以葬,與之長決。’子曰:‘回也善於識音矣。’”
〔七八〕三荆離别:用田真事。《太平御覽》卷四二一引《續齊諧記》:“田真兄弟三人,家巨富而殊不睦。忽共議分財,金銀珍物,各以斛量,田業生貲,平均如一。唯堂前一株紫荆樹,花葉美茂,共議欲破爲三,人各一分,待明就截之。尔夕樹即枯死,狀火燃,葉萎枝摧,根莖燋焠。真至携門(鋸)而往之,大驚,謂語弟曰:‘樹本同株,聞當分析,所以燋焠。是人不如樹木也!’因悲不自勝,便不復解樹,樹應聲遂更青翠,華色繁美。兄弟相感,更合財産,遂成純孝之門。真以漢成帝時爲太中大夫。”
〔七九〕關天:由上天決定。李白《中山孺子妾歌》:“一貴復一賤,關天豈由身。”《太平廣記》卷一四九《麴思明》(出《會昌解頤》):“夫人生死有命,富貴關天。”本篇下文:“業也命也,並悉關天。”
〔八〇〕原文“勿”當作“物”。何物:什麽。《梁書·侯景傳》:“景遣軍人直殿省内,高祖問制局監周石珍曰:‘是何物人?’對曰:‘丞相。’高祖乃謬曰:‘何物丞相?’對曰:‘是侯丞相。’”敦煌本《啓顔録·昏忘》:“是何物人,敢向我廳邊覓虱?”
〔八一〕唱:大呼。
悲歌已了,更復向前,悽愴依然。丈夫契闊〔一〕,何大迍邅?忠心盡節,事君九年,夙夜匪懈,晨省(昏)無奈〔二〕,今遭落薄〔三〕,知復何言。語已懷恨,氣上衝咽,業也命也〔四〕,並悉關天。登山驀嶺,渡水尋川。求却不却〔五〕,求前不前。動即被餓,性命轉然〔六〕。平王太劇〔七〕,唱叫稱冤〔八〕。子胥帶劍,途(徒)步而前〔九〕。至漭(莽)蕩山間,石壁侵天,萬丈入地〔一〇〕,騰(藤)竹縱横〔一一〕,遥望松羅(蘿)〔一二〕,山崖斗暗〔一三〕。蟲狼離合〔一四〕,百鳥關關〔一五〕。思憶帝鄉,乃爲歌曰:
我所思兮道路長,涉江水兮入吴鄉。
父兄冥莫知何在〔一六〕,零丁遣(遺)我獨栖(恓)惶〔一七〕。
丈夫流浪隨緣業〔一八〕,生死富貴亦何常〔一九〕。
平王曲受魏陵語,信用讒佞煞忠良。
思故鄉兮愁難止,臨水登山情不已。
楚帝輕盈憐細腰,宫裏美女多餓死〔二〇〕。
秦穆公之女顔如玉,二八容光若桃李。
見其姿首納爲妃〔二一〕,豈合君王有此理。
自從逃逝鎮懷憂〔二二〕,使我孤遺無所投。
晝即途中尋鬼路〔二三〕,躡影藏形恒夜遊。
燕山勒頌知何日〔二四〕,冐(冒)染蓬塵雙鬢秋。
不慮東西抗天塞,唯愁渴乏渡荒州。
願我平安達前所,行無滯礙得通流。
儻若吴中遇明主〔二五〕,興兵先斬魏陵頭。
悲歌已了,由(猶)懷慷慨。北背楚關〔二六〕,南登吴會〔二七〕。屬逢天暗,雲陰靉(靆)。失路傍徨,山林摧滯。怪鳥成群,蟲狼作隊。禽號姓姓(狌狌)〔二八〕,獸名狒狒〔二九〕。忽示(尔)心驚〔三〇〕,拔劍即行。匣中光出,遍野精明,中有日月,北斗七星〔三一〕。心雄慘烈,不懼千兵。平王捉我,事未消寧〔三二〕,儻被擒獲,百死無生。偷蹤竊道〔三三〕,飲氣吞聲〔三四〕,風吹草動,即便藏形。劍歌已了,更復前行。北跨廣陵〔三五〕,南登吴會,關津忽(急)切〔三六〕,州縣嚴加,勒鋪交横〔三七〕,鎮代(戍)相續〔三八〕。潛身避影,一步一前。不經旬月之間,即至吴國。一依漁人教示,披髮遂入市中,埿塗面上而行,獐狂大哭三聲,東西馳走。吴國臣佐,乘馬入市遊行,正見異色奇才〔三九〕,身長八尺,知是子胥,留别諸人:
惣是良家子〔四〇〕,同來共苦辛。
相看情未足,豈忍别生分。
後會如(知)何日〔四一〕,離心若至親。
從兹一滿(隔)别〔四二〕,俱作越鄉人〔四三〕。
賢人貴宰〔四四〕,奔走啓告吴王:“適别龍顔,遊於纏(鄽)市〔四五〕,見一外國君子,埿塗而獐狂,披髮悲啼,東西馳走。臣以傍觀的審〔四六〕,監(鑑)貌可知〔四七〕,望陛下追問逗遛〔四八〕,必是懷冤俠客!”吴王聞相此語,心生歡喜,遂集群臣,撥珠簾而説夢:“朕昨夜三更,夢見賢人入境,遂乃身輕體健,踴躍不勝。卿等詳議,爲朕解其善惡。”百官聞王此語,一時舞蹈呵呵〔四九〕,齊唱太平,俱稱萬歲。“市中有八尺君子,雅合陛下之心〔五〇〕,見在群臣〔五一〕,不勝喜賀。”吴王即令急使,向市中迎召賢臣。“爲朕傳語,雖不先相識,欲得相見,面申懷抱。”使人得其口,走馬直入市中,見子胥具説吴王口。子胥奉王命,不敢遲違,隨使便行。乃至吴王殿所,匐面在地,哽咽聲嘶,良久而起。吴王知是子胥,便即悲情予(吊)問〔五二〕:“楚王不納忠諫之詞,曲受佞臣之語,枉殺卿之父兄,奈何荼毒〔五三〕,悽愴難論,痛苦之哉,誰復能忍。山河阻隔,遠涉風雲,朕國狹小,勞卿遠至。”子胥良久,攬髮而言:“臣父兄事君不謹,遂被楚帝誅身。臣即不紹於家〔五四〕,棄父離君逃走。臣聞國之將喪,災害競興。樹欲摧折,風霜共逼。孤情難立,見此艱辛,皂白難分,龍虵混雜。臣欲自刎而死,地下羞見先人。故投託明王,願陛下知臣心素〔五五〕。臣居草野,長在蓬門〔五六〕,不堪事立君王,多幸蒙王收録。”吴王報言曰:“朕國狹窄,乏少忠良。立卿今欲爲臣,屈節莫將爲所耻〔五七〕?”子胥曰:“臣是小人,虚沾大造〔五八〕,蒙王收録,早是分外垂恩〔五九〕。更蒙舉立爲臣,死罪終當不敢〔六〇〕!”吴王問左右曰:“卿等如何?”群列咸言唱允〔六一〕,悉道:“明王有感〔六二〕,外國來投。”拜爲匡輔大臣,合國齊稱萬歲。
【注釋】
〔一〕契闊:勞苦貌。《魏書·慕容白曜傳》:“辛勤於戎旅之際,契闊於矢石之間。”
〔二〕原文“省”當作“昏”,“晨昏”與上句“夙夜”皆指從早到晚。
〔三〕落薄:同“落魄”,潦倒失意貌。《史記·酈生陸賈列傳》:“家貧落魄,無以爲衣食業。”司馬貞索隱:“案鄭氏云:‘魄音薄。’應劭云:‘志行衰惡之貌也。’”敦煌本《李陵變文》:“其時將軍遭洛薄,在後遺兵我遣收。”“洛薄”即“落薄”。倒文作“薄落”。敦煌本《醜女緣起》:“交覓薄落兒郎,官職金玉與伊,囑娉充爲夫婦。”
〔四〕業:佛教稱一切招致果報的思想語言行動等等爲業,這裏就是“命”的意思。
〔五〕却:退後。《戰國策·秦策一》:“棄甲兵怒,戰慄而却。”
〔六〕性命轉然:唐人俗語,謂生命極其危險。敦煌本《山遠公話》:“從此阿娘大命轉然,其母看看是死。”又《季布詩詠》:“躭人負戰已數年,百戰百傷命轉然。”又句道興《搜神記》:“當爾之時,性命轉然,蒙君□□,將此珠以報大恩。”
〔七〕太劇:太甚,過分,指平王極其酷虐。
〔八〕唱叫:大喊。《太平廣記》卷三六一《齊後主》(出《廣古今五行記》):“北齊後主武平五年,如晉陽,在路兵人於幕下忽唱叫。訊之,曰:見無數人,皆騎小馬如狐,争揮刀梢,故叫之。”敦煌本《雙恩記》:“既唤不應,又更大聲唱叫:‘惡人惡人!我目已損,若要珠任將去,莫損我弟!’”
〔九〕原文“途”當作“徒”。
〔一〇〕入地:此處文字應有脱誤。《變文集》校記:“‘入地’上原有‘’字,應是衍文。”按此字或是“深”字。唐樊綽《蠻書》卷一:“石門東崖石壁,直上萬仞;下臨朱提江流,又下入地中數百尺。”所叙情景與此處近似。
〔一一〕原文“騰”當作“藤”。
〔一二〕原文“羅”當作“蘿”。
〔一三〕斗:突然,與“陡”通。清李調元《方言藻》卷下:“陡,與‘斗’通,猝然也。張九齡《敕日本書》:‘雲霧斗暗,所向迷方。’汪莘《憶秦娥》詞:‘夜來陡覺霜風急。’韓退之詩:‘斗覺霜毛一半加。’”亦作“鬬”。《入唐求法巡禮行記》卷三:“一上時,晴天忽陰,風雲鬬暗,雹雨交零。”
〔一四〕蟲狼離合:野獸出没聚散。“蟲”泛指各類動物,並非僅指昆蟲,如虎稱大蟲、蛇稱長蟲之類。
〔一五〕關關:鳥鳴聲。《詩·周南·關雎》:“關關雎鳩,在河之洲。”毛傳:“關關,和聲也。”拾得詩:“松風清颯颯,鳥語聲關關。”
〔一六〕冥莫:陰暗冷落,通常形容陰間。亦作“冥寞”。孟郊《李少府廳弔李元賓遺字》:“零落三四字,忽成千萬年,那知冥寞客,不有補亡篇。”亦作“冥漠”。張琰《銅雀臺》:“君王冥漠不可見,銅雀歌舞空裴回。”薛逢《君不見》:“一朝冥漠歸下泉,功業聲名兩憔悴。”
〔一七〕零丁:同“伶仃”。李密《陳情表》:“零丁孤苦,至于成立。”原文“遣”當作“遺”,丢下。 原文“栖”當作“恓”,同“淒”。〔一八〕隨緣業:就是“隨緣”,謂任由命運安排。白居易《宿清源寺》:“虚空走日月,世界遷陵谷,我生寄其間,孰能逃倚伏,隨緣又南去,好住東廊竹。”寒山詩:“平生何所憂,此世隨緣過。”
〔一九〕何常:即“無常”,變化不居,不能長久。
〔二〇〕楚帝輕盈憐細腰,宫裏美人多餓死:言楚平王荒淫好色,語本《韓非子·二柄》:“楚靈王好細腰,而國中多餓人。”
〔二一〕姿首:姿色。《遊仙窟》:“須臾之間,有一婢名琴心,亦有姿首,到下官處,時復偷眼看,十娘欲似不快。”《太平廣記》卷三七二《張不疑》(出《博異記》,又出《靈怪集》):“今有一婢曰金釭,有姿首,最其所惜者。”敦煌本王梵志詩:“有兒欲娶婦,須擇大家兒。縱使無姿首,終成有禮儀。”
〔二二〕鎮:一直,長時。《晉書·許孜傳》:“乃棄其妻,鎮宿墓所,列植松柏,亘五六里。”《唐音癸籤》卷二四《鎮》:“六朝人詩用鎮字,唐詩尤多,如褚亮‘莫言春稍晚,自有鎮開花’之類。韻書:鎮,壓也,亦安之也,蓋有常之義。約略用之代常字,令聲俊耳。”
〔二三〕鬼路:指無人走的僻路。
〔二四〕燕山勒頌:謂建立功業。《後漢書·竇憲傳》載憲與匈奴北單于戰于稽落山,大破之。遂登燕然山,刻石勒功,紀漢威德,令班固作銘,乃班師而還。“勒”,刻;“頌”,指班固所撰銘文。
〔二五〕吴中:春秋時吴國的都城,在今蘇州市。
〔二六〕北背楚關:背朝北方的楚國邊關,意謂已通過楚國邊界南下。
〔二七〕吴會:所指地名不一,此處應指吴中。
〔二八〕禽:這裏指獸類,並非單指飛禽。如《易·比》:“王用三驅,失前禽。”“驅”者亦曰“禽”也。明焦竑《焦氏筆乘》卷一《禽獸可互名》:“《益稷》‘百獸率舞’,非專以走獸爲言。《考工記》曰:‘天下大獸五:脂者,膏者,臝者,羽者,鱗者。’是禽亦可以名獸。《後漢書》華佗語吴普曰:‘吾有一術,名五禽之戲:一曰虎,二曰鹿,三曰熊,四曰猿,五曰鳥。’是獸亦可以名禽。”原文“姓姓”當作“狌狌”,同“猩猩”。《禮記·曲禮上》:“猩猩能言,不離禽獸。”或本“猩猩”作“狌狌”。《五燈會元》卷一八《信相宗顯禪師》:“譬如一室有六窻。内有一獼猴,外有獼猴從東邊唤‘狌狌’,獼猴即應。”
〔二九〕狒狒:一種猴類動物。《酉陽雜俎前集》卷一六《毛篇》:“狒狒,飲其血可以見鬼。力負千斤,笑輒上吻掩額,狀如獮猴,作人言,如鳥聲,能知生死。血可染緋,髮可爲髲。舊説反踵,獵者言無膝,睡常倚物。”
〔三〇〕原文“示”當作“尔”,同“爾”。忽尔:忽然。皎然《白雲歌寄陸中丞使君長源》:“忽爾飛來暫爲侣,忽然飛去莫能攀。”《太平廣記》卷三五三《張瑗》(出《稽神録》):“江南内臣張瑗,日暮過建康新橋,忽見一美人,袒衣猖獗而走。瑗甚訝,諦視之,婦人忽爾迴頭,化爲旋風撲瑗。”敦煌本《葉浄能詩》:“三更三點,忽爾卒亡。”
〔三一〕中有日月,北斗七星:指寶劍上有日月星辰的圖紋。《吴越春秋·王僚使公子光傳》:“此吾前君之劍,中有七星,價直百金。”王維《贈裴旻將軍》:“腰間寶劍七星文,臂上琱弓百戰勳。”《敦煌歌辭總編》卷二《酒泉子》:“三尺青蛇,斬新鑄就鋒刃剛,沙魚裹欛用銀裝,寶現七星光。”又卷三《皇帝感》:“劍號巨闕七星文,珠稱夜光蛇報恩。”
〔三二〕消寧:平息。
〔三三〕偷蹤竊道:偷偷趕路。敦煌本《漢將王陵變》:“何得交兒仕漢王,竊道偷蹝斫營去?”
〔三四〕飲氣吞聲:屏住呼吸,不敢出聲。《續高僧傳》卷二四《釋智實傳》:“敕遣中書侍郎岑文本宣敕語僧等:‘明詔久行,不伏者與杖。’諸大德等咸思命難,飲氣吞聲。”敦煌本《維摩詰經講經文》:“會中悄悄,飲氣吞聲。”《黄龍慧南禪師語録》:“目連鶖子飲氣吞聲,臨濟德山呵呵大笑。”
〔三五〕廣陵:即今江蘇省揚州市。
〔三六〕關津:在關隘和渡口設置的關卡。《三國志·魏書·武帝紀》裴注引《魏書》載庚戌令曰:“關津所以通商旅,池苑所以禦災荒,設禁重税,非所以便民;其除池籞之禁,輕關津之税,皆復十一。”《唐律疏議》卷八:“諸關津度人,無故留難者,一日主司笞四十,一日加一等,罪止杖一百。疏議曰:關,謂判過所之處;津,直度人,不判過所者。”《五燈會元》卷一三《黄檗慧禪師》:“屬關津嚴緊,乃謂守吏曰:‘吾非翫山水,誓求祖道,他日必不忘恩也。’吏者察其志,遂不苛留。”原文“忽”當作“急”,“急切”謂嚴厲。《顔氏家訓·風操》:“今世諱避,觸途急切。”
〔三七〕勒鋪:駐兵巡防之處。“鋪”即哨所。唐李肇《國史補》卷中:“武相元衡遇害,朝官震恐,多有上疏請不窮究。唯尚書左丞許孟容奏言:‘當罪京兆尹,誅金吾鋪官,大索求賊。’”“金吾鋪”即禁軍哨所。《雲門匡真禪師廣録》卷下:“師云:‘甚處去?’僧云:‘湖南去。’師云:‘前頭津鋪難過。’僧云:‘某甲有隨身公驗。’”“津鋪”亦指關津哨所。《五燈會元》卷四《趙州從諗禪師》:“師因與文遠行,乃指一片地曰:‘這裏好造箇巡鋪。’文遠便去路傍立曰:‘把將公驗來!’師遂與一摑,遠曰:‘公驗分明,過。’”
〔三八〕原文“代”是“戍”字形誤。鎮戍:屯兵守境之處。《法苑珠林》卷六五引《冥祥記》:“長安百姓有千餘家,南走歸晉,爲鎮戍所拘,謂爲流寇。”《舊唐書·職官志二·兵部》:“郎中、員外郎之職,掌天下地圖及城隍、鎮戍、烽堠之數。”《新編分門古今類事》卷一九《世明變格》(出《蜀耆後傳》):“應四方士庶、五姓軍人陣亡客死於當州者,仰執此公文各還本土,所在關津鋪戍不得欄勒。”所云“關津鋪戍”,即是本篇的關津、勒鋪、鎮戍也。
〔三九〕異色:異樣,與衆不同。按“色”即種、類之義。《太平廣記》卷二六六《輕薄士流》:“忽一日,盛夏登樓,遽令命樂。郡人喜曰:‘使君非不好樂也。’及至樓下,遂令色色引上,其弦匏戛擊之類迭進,皆叱去不用。有吹笙者末後至,喜曰:‘我比只要此一色。’”
〔四〇〕良家子:清白人家子弟。《史記·李將軍列傳》:“孝文帝十四年,匈奴大入蕭關,而廣以良家子從軍擊胡。”
〔四一〕原文“如”是“知”字形誤。
〔四二〕原文“滿”是“隔”字形誤。隔别:離别。本篇下文:“自兹隔别,每念思君。”亦作“别隔”。《三國志·吴書·周瑜傳》裴注引《江表傳》:“吾與足下州里,中間别隔,遥聞芳烈,故來叙闊。”
〔四三〕越鄉:離鄉背井。《左傳·襄公十五年》:“小人懷璧,不可以越鄉。”王勃《他鄉叙興》:“邊城琴酒處,俱是越鄉人。”
〔四四〕以上自“子胥留别諸人”至“賢人貴宰”五十字,《變文集》只作“賢臣”,校記曰:“‘賢臣’原作‘子胥’,依丁卷改。又原卷此下有‘留别諸人,惣是良家同子,來共辛苦。相看情未足,豈忍别生分。後會如何日,離心若至親,從兹一滿别,俱作越鄉人。賢人貴宰’,凡四十八字,與上下文不相連接,亦依丁卷删去。”楚按,此説非是,原卷此五十字乃是具體描寫伍子胥佯狂之狀,今爲補入。原文錯誤,如“同子”應乙作“子同”,“辛苦”應乙作“苦辛”,一併改正。
〔四五〕原文“纏”當作“鄽”。鄽市:市場。《國史補》卷上:“柳相初名載,後改名渾。佐江西幕中,嗜酒,好入鄽市,不事拘檢。”
〔四六〕的審:確實不誤,倒文作“審的”。敦煌本《父母恩重經講經文》:“釋迦尊,留教,看取經文須審的。”
〔四七〕原文“監”當作“鑑”,“鑑貌”即看相。《五燈會元》卷八《清泉守清禪師》:“師曰:‘情知汝不肯。’曰:‘争知某甲不肯?’師曰:‘鑑貌辨色。’”
〔四八〕逗遛:緣由。亦作“逗留”。《曆代法寶記》:“見此禪師,與金和上容貌一種。逖等初見,將是金和上化身,借問逗留。”《朝野僉載》卷一:“至幽州,具説飢凍逗留。”《太平廣記》卷二八三《曾勤》(出《定命録》):“果有人於相州界捉得别一王直,以月日反縛送到。推問逗遛,不是畜妖書者,遂却放之。”
〔四九〕舞蹈:古代臣下朝拜君主時手舞足蹈的一種禮節。《太平御覽》卷五七四引《通禮義纂》曰:“古者,臣於其君,有拜手稽首之禮。自後魏已來,臣受恩,皆以手舞足蹈,以爲歡喜之極也。”《宋史·司馬光傳》:“元祐元年復得疾,詔朝會再拜,勿舞蹈。”明李詡《戒庵老人漫筆》卷六則云:“山呼,漢制也,自武帝祀嵩嶽始;舞蹈,唐制也,自武后賜宋之問始。”
〔五〇〕雅:甚,非常。《后漢書·竇后紀》:“及見,雅以爲美。”《世説新語·傷逝》:“孫子荆以有才少所推服,唯雅敬王武子。”
〔五一〕見在群臣:現在在場的群臣。“見”同“現”。清俞樾《茶香室四鈔》卷一四《見現二字》:“《法苑珠林》云:《婆沙論》中説色界十八天,第四禪中獨有九天,七名善現天,八名善見天。按經典見字有上去二音,《周易》釋文:‘見龍在田’,賢遍反;‘利見大人’,如字,是也。蓋同此一字,義有虚實,故音分上去耳。此兩天名亦同一見字,但當分上去讀,而譯者恐人不辨,故一作見字,一作現字,以爲分别。《抱朴子·至理篇》‘或形現往來’,亦作現字。然則今人於見字讀去聲者,皆書作現,蓋本於仙經梵筴也。”
〔五二〕原文“予”當作“吊”,形近而誤,本篇下文亦有“拍搦悲啼吊問”之語。
〔五三〕荼毒:比喻痛苦、殘害。《書·湯誥》:“爾萬方百姓,罹其凶害,弗忍荼毒。”孔穎達疏:“《釋草》云:‘荼,苦菜。’此菜味苦,故假之以言人苦。毒謂螫人之蟲,蛇虺之類。實是人之所苦,故並言‘荼毒’以喻苦也。”
〔五四〕不紹於家:不能繼承家風。“紹”,繼承。
〔五五〕心素:内心的誠意。“素”通“愫”。
〔五六〕蓬門:編草爲門,以言貧寒。杜甫《客至》:“花徑不曾緣客掃,蓬門今始爲君開。”
〔五七〕屈節:降身事人。《鹽鐵論·殊路》:“故子路解長劍,去危冠,屈節於夫子之門。” 莫:莫非,莫不。 將爲:認爲,以爲。白居易《李德裕相公貶崖州》:“昨夜新生黄雀兒,飛來直上紫藤枝。擺頭撼腦花園裏,將爲春光總屬伊。”
〔五八〕大造:大恩。《大唐西域記》卷四《磔迦國》:“苟以不才,嗣膺王業,刑政失道,國祚亡滅,雖在縲紲之中,尚貪旦夕之命。敢承大造,面謝厚恩。”劉耕《和主司王起》:“慚和周郎應見顧,感知大造竟無窮。”《太平廣記》卷一六六《吴保安》(出《紀聞》):“鄙身得還,公之恩也;微命得全,公之賜也。翔雖瞑目,敢忘大造。”敦煌本《山遠公話》:“上人若垂大造,立儀將來,不棄蕘,即當恩幸。”
〔五九〕早是:已是。韋莊《長安清明》:“蚤是傷春夢雨天,可堪芳草更芊芊。”
〔六〇〕死罪終當不敢:這是謙抑的話。“不敢”是謙詞。唐康駢《劇談録》卷下《曲江》:“裴公與名士憇于旁,中有黄衣飲酒半酣,軒昂頗甚,指顧笑語輕脱。裴意稍不平,揖而問之:‘吾賢所任何官?’率爾而對曰:‘喏即不敢,新授宣州廣德縣令。’連問裴曰:‘押衙所任何職?’裴公效曰:‘喏即不敢,新授宣州觀察使。’於是狼狽而走,同坐亦皆奔散。朝士撫掌大笑。”
〔六一〕群列:百官。 唱允:高聲贊同。
〔六二〕感:天人感應,指感動上天。
子胥爲臣志節,恒懷匪懈之心。夙夜兢兢,事君終無二意。言不傷氣,語乃合(和)光〔一〕,遐邇詵詵〔二〕,官寮濟濟〔三〕。天兵不動,征馬停鞭,四塞歸臨,八方安拈(怗)〔四〕。禍亂不作,災害不興,百姓歡忻,歌謡滿路,同於堯舜之年。咸云我皇有感,聖日巍巍,乾川(坤)再明〔五〕。子胥治國一年,風不鳴條,雨不破塊。治國二年,食(倉)庫盈益(溢)〔六〕,天下清泰,吏絶貪殘,官寮息暴。治國三年,六夷送款〔七〕,萬國咸投。治國四年,感得景龍應瑞〔八〕,赤雀銜書〔九〕,芝草並生〔一〇〕,嘉禾合秀〔一一〕。耕者讓畔〔一二〕,路不拾遺。三教並興〔一三〕,城門不閉。更無呼唤〔一四〕,無徭自活。子胥治國五年,日月重明,市無二價,猫鼠同穴〔一五〕,米麥論分,牢獄無囚。競説君臣道合,遠近宣讚,愧荷伍相之功。百姓皆詣子胥之門:“願與伍相爲兵伐楚。”子胥見勇夫投募,不敢自專,遂啓吴王:“臣是小人,濫蒙恩寵,功效未立,何敢興心〔一六〕,自度無堪,終當不敢。”吴王報曰:“朕聞養子備老,積行擬衰〔一七〕。去歲擬遣相讐,慮恐讐心未發。比年清泰,皆是伍相之功。今不讐冤,何名孝子?朕國興兵伐楚,正合其時。”召國内勇夫,乃與伍相讐報。召曰:“伍相父兄,枉被平王誅戮,今欲徵發天兵討楚,召募効力之人。如有判命相隨〔一八〕,火急即須投募。先賜重賞,勳禄不輕,有此驍列(烈)之夫,速來咨陳,牒〔一九〕。”既行下,遠近咸知,各悉投名〔二〇〕,争前應募。兵部簡練〔二一〕,選試詮(銓)量〔二二〕,勇冠三軍,決勝千里。亦有撓(翹)關弄木〔二三〕,手把方梁〔二四〕,抱石跳空〔二五〕,弓彎七札〔二六〕。榜示七日,募得九十萬精兵。賞排(緋)借緑〔二七〕,各賜千段〔二八〕。所由將過城外〔二九〕,排立雁行。吴王既見戰卒列在城南,便即慰勞戰士。吴王問子胥曰:“今欲伐楚,可用幾兵?”子胥啓吴王曰:“且須萬兵。”吴王曰:“萬兵不少以不〔三〇〕?”子胥曰:“臣聞一人判死〔三一〕,百人不敵;百若齊心,横行天下。”吴王曰:“不然,但將九十萬人,始可相伐。”吴王即立子胥爲元帥大將軍行兵節度〔三二〕。上承天子之教,爲父報讐俠冤〔三三〕。於是廣殺牛羊,城南宴設。酒有千斛,肉乃萬斤,一概均分,食無高下。吴王出城送子胥:“卿但努力,謹慎前路,天道相饒〔三四〕,讐心必宄(允)〔三五〕。朕亦無憂於國,卿亦不負幽魂。事了早還,莫令憂慮。”子胥啓吴王曰:“臣今將兵討楚,必稱所心。願陛下莫慮愁心遠念,臣之程路計亦不遠,旬月中間,事了迴兵,自當死謝!”子胥辭王已了,便即徵發天兵。四十二面大鼓籠天〔三六〕,三十六角音聲括地〔三七〕,傍震百里山林,隱隱轟轟。搦生先鋒〔三八〕,乃先踏道〔三九〕。陣雲鋪於四面,遍野聲滿平原,鐵騎磊落以争奔〔四〇〕,勇夫生寧(獰)而競透〔四一〕。飛騰千里,恰似魚鱗;萬卒行行,猶如雁翅。長槍排(肩)直豎〔四二〕,森森天〔四三〕;屑(犀)角對掌開弦〔四四〕,彎彎寫月〔四五〕。白旌落雪,戰劍如霜,弩發雷奔〔四六〕,抽刀劍吼。將軍告令,水泄不通,大總管出教嚴嚀〔四七〕,飛鳥難度。兵馬浩浩澣澣,數百里之交横。金甲朎朧〔四八〕,銀鞍焕爛,騰踏山林,奔波鬧亂。狐兔怕而争奔,驚龍虵而競竄〔四九〕。
將軍馬上卓紅旗〔五〇〕,兵士各各依條貫。
先鋒踏道疾如風,即至黄河東北岸。
先鋒引道,〔□〕路奔騰,排批(比)舟船〔五一〕,横軍渡水,所由修造〔五二〕,楧(驀)水蓬飛〔五三〕。兵馬既至江頭,便須宴設兵士。軍官食了,便即渡江。屬風浪静,山林皎亮,日月貞明,霧卷青天,雲歸滄海。直爲人多手衆,至曉即至江西。子胥告令軍兵,大須存心捉搦〔五四〕。此是平王之境,未曾諳悉山川,嶮隘先登,遠致虞候〔五五〕,長巡子將〔五六〕,絞(剿)略横行〔五七〕。傔奏偷路而行〔五八〕,遊弈經餘一月〔五九〕。行程向盡,欲至楚邦。楚王不幸早亡,立太子昭王,知其軍國。昭王聞子胥兵馬欲至,遂乃徵發天兵,簡練驍雄五戎之士〔六〇〕,多賜絹帛,廣立功勳。楚國土曠人稠,遂即興兵百萬,旗纛蔽日,衣甲漫天,列陣横行,擬共子胥交戰。城上修營戰格〔六一〕,門門格立,車更伏〔六二〕,作冶鎔銅〔六三〕。四面多安擂木〔六四〕,兵馬具備,力敵萬夫。昭王統領勇夫,遂與吴軍相擊。子胥乃布兵列陣,一似魚鱗。跋羅迴吼唤三聲〔六五〕,大鼓揚名即發。列千軍於楚塞,布萬陣於黄池〔六六〕。須臾鋒劍交横,抽刀劍吼,槍沾汗血,箭下獐狂。塵土張天〔六七〕,鐵馬嘶滅(喊)〔六八〕,一死一進,唯努唯前。各辦殺心〔六九〕,終無退意。西軍大敗,遍野横屍,干戈不得施張,人人(馬)重重相厭〔七〇〕。子胥十戰九勝,戰士不失一兵。昭王見兵被殺,怕懼奔走入城。子胥遂(逐)後奔馳〔七一〕,狀如蓬飛撲火。吴軍隨後即趁,恰似風雲,一向摩滅楚軍〔七二〕,狀□(似)熱湯撥(潑)雪〔七三〕。子胥遥鞭語昭王曰:“你父平王,至當無道〔七四〕,與子娶婦,自納爲妃。忠臣諫言,遂被誅戮;佞臣諂亂,却賜封侯。殺我父兄,枉死傷苦,今乃報讐父罪,即當快吾心意。吾今欲食汝心,將爲不足;縱使萬兵相向,未敵我之一身。今取你父骸骨,及你生身,祭我父兄靈魂始得。”昭王怕懼之心,遂即白幡降伏〔七五〕。吴軍大叫,直入楚城,尋逐昭王,燒其宫殿。昭王棄城而走,遂被伍相擒身,返縛昭王。“你父墳陵,今在何處?”昭王啓子胥曰:“我父平王,已從物化〔七六〕,負君之罪,命處黄泉,事既相當,身從臠割,父子替,何用屍骸?請快讐心,任從斧鉞〔七七〕。”昭王被考〔七八〕,喫苦不前,忍痛不勝,遂即道父之墓所。子胥捉得魏陵,臠割捥取心肝,萬斬一身,並誅九族。子胥唤昭王曰:“我父被殺,棄擲深江。”遂乃偃息停流,取得平王骸骨,並魏陵、昭帝,並悉總取心肝〔七九〕,行至江邊,以祭父兄靈曰:“小子子胥,深當不孝,父兄枉被誅戮,痛切奈何!比爲勢力不加〔八〇〕,所以蹉跎年歲。今還殺伊父子,棄擲深江,奉祭父兄。惟神納受〔八一〕。”子胥祭了,發聲大哭,感得日月無光,江河混沸〔八二〕。忽即雲昏霧暗,地動山摧。兵衆唅啼〔八三〕,人倫悽愴〔八四〕,魚龍飲氣,江水不潮,澗竭泉枯,風塵慘烈。子胥祭了,自把劍〔八五〕,結恨之(尤)深〔八六〕,重斬平王白骨;其骨隨劍血流,狀似屠羊。取火燒之,當風颺作微塵〔八七〕。即捉劍斬昭王,作其百段,擲着江中,魚鱉食之,還同我父〔八八〕。子胥尋覓父兄骸〔骨〕不得〔八九〕,立樹乃作父兄,於今見在亳州境内東南一百廿里有餘〔九〇〕。後世莫知,今城父縣是也〔九一〕。
【注釋】
〔一〕《新書》校記:“丙卷作‘和’,《變文集》誤作‘合’。”和光:這裏形容融洽。《老子》五十六章:“和其光,同其塵。”
〔二〕遐邇:遠近。詵詵:衆多貌。《文選》卷四七袁宏《三國名臣序贊》:“詵詵衆賢,千載一遇。”
〔三〕官寮:同“官僚”。下文“官寮息暴”同。 濟濟:衆盛貌。《書·大禹謨》:“濟濟有衆,咸聽朕命。”唐高宗《諭普光寺僧衆令》:“義筵濟濟,法侣詵詵。”
〔四〕《新書》校記:“丙卷作‘怗’,《變文集》誤作‘拈’。”安怗:安静無事。《焦氏易林》卷八:“安怗之家,虎狼與憂。”《五燈會元》卷二《牛頭山法融禪師》:“折中消息間,實亦難安怗。”又卷一一《風穴延沼禪師》:“若立一塵,家國興盛,野老顰蹙;不立一塵,家國喪亡,野老安怗。”
〔五〕原文“川”應作“巛”,即古文“坤”字。《續漢書·輿服志下》:“黄帝堯舜垂衣裳而天下治,蓋取諸乾巛。乾巛有文,故上衣玄,下裳黄。”
〔六〕原文“食”當作“倉”,“益”當作“溢”。
〔七〕六夷:這裏泛指各少數民族。《後漢書·冉駹夷傳》有“六夷七羌九氐”的説法。 送款:表示忠誠,“款”即誠懇情意。駱賓王《代王靈妃》:“許輩多情偏送款,爲問春花幾時滿。”《資治通鑑》齊和帝中興元年:“蕭衍至新林,百僚皆間道送款。”
〔八〕景龍:大龍。《宋書·符瑞志》:“有景龍之瑞。”
〔九〕赤雀銜書:“赤雀”即鳳凰,古人認爲王者動作上應天時,則感赤雀銜丹書之瑞。曹植《周文王赤雀贊》:“赤雀銜書,爰集昌户。”
〔一〇〕芝草:靈芝。《宋書·符瑞志》:“芝草,王者慈仁則生。”
〔一一〕合秀:並穗揚花。
〔一二〕耕者讓畔:農夫在田地交界處互相謙讓土地。“畔”,田界。《史記·五帝本紀》:“舜耕歷山,歷山之人皆讓畔。”
〔一三〕三教:指儒學、佛教、道教。《敦煌歌辭總編》卷三《皇帝感》:“歷代以來無此帝,三教内外總宣揚。先注《孝經》教天下,又注《老子》及《金剛》。”
〔一四〕呼唤:役使,使唤。王建《宫詞》:“内中數日無呼唤,搨得滕王蛺蝶圖。”敦煌本王梵志詩:“你富户役高,差科並用却;吾無呼唤處,飽喫長展脚。”又:“一則無租調,二則絶兵名。閇門無呼唤,耳裏極星星。”
〔一五〕猫鼠同穴:按《敦煌資料》第一集《放妻書》:“猫鼠同巢,安能長久!”此云“猫鼠同穴”者,形容化浹萬物,以致出現猫鼠同穴的奇蹟,古人以爲祥瑞。《舊唐書·崔祐甫傳》:“隴州將趙貴家猫鼠同乳,不相爲害,以爲禎祥。”宋錢易《南部新書》甲:“大曆中,隴州猫鼠同乳,率百僚賀。崔祐甫獨奏曰:‘仁則仁矣,無乃失於性乎?’”
〔一六〕興心:産生念頭,指起兵伐楚報仇的打算。
〔一七〕養子備老,積行擬衰:此二句乃當時俗語。敦煌本《新集文詞九經抄》:“太公曰:積穀防飢,積行防衰。”元稹《憶遠曲》:“嫁夫恨不早,養兒將備老。”敦煌本《父母恩重經講經文》引“書”曰:“積穀防饑,養子備老。”《夷堅志補》卷一《詹惠明》:“養子待老,積穀防饑。代父償命,留名萬世。”“積行”謂積累行業,這裏指積累善行。《文殊師利浄律經》:“亦如大師積行無量,道寶無限。”《廣弘明集》卷一八戴逵《與遠法師書》:“弟子常覽經典,皆以禍福之來,由於積行。”按“擬”即預備、防備之義。《劉子·閲武》:“亟戰則民凋,不習則民怠;凋非保全之術,怠非擬寇之方。”“衰”謂年老,“積行擬衰”謂積累善行以爲衰老預作準備,蓋衰老必死,而積累善行可獲福報,而爲死後之冥福也。
〔一八〕判命:拼命。敦煌本王梵志詩:“前人許賜婚,判命向前走。”又《李陵變文》:“丈夫出塞命能判。”范成大《判命坡》:“鑽天嶺上已飛魂,判命坡前更駭聞。”
〔一九〕此處原作“速來所咨陳牒”,“所”是衍文,已删。此類公文最後例有“牒”字。
〔二〇〕投名:呈上名帖,這裏是報名的意思。本篇下文:“便有漁人之子,遂即應募投名。”
〔二一〕兵部:唐代中央政府六部之一,掌管軍事。 簡練:選拔訓練。《漢書·息夫躬傳》:“簡練戎士,繕修干戈。”
〔二二〕原文“詮”當作“銓”。銓量:量才授職。
〔二三〕原文“撓”當作“翹”。翹關:本指扛舉城門槓,唐代武舉用爲考試舉重的科目。《朝野僉載》卷一:“時崔湜亦爲吏部侍郎掌選,有銓人引過,分疏云:‘某能翹關負米。’湜曰:‘君壯,何不兵部選?’”《新唐書·選舉志》:“翹關,長丈七尺,徑三寸半,凡十舉後,手持關距出處無過一尺。”
〔二四〕方梁:方形的巨木梁。“手把方梁”也是顯示膂力的方法。《太平廣記》卷二二《羅公遠》:“及玄宗幸東洛,武妃同行,在上陽宫麟趾殿。方將修殿,其庭有大方梁數丈,經(徑)六七尺。時公遠、葉尊師、金剛三藏,皆侍從焉。玄宗謂葉尊師曰:‘吾方閑悶,可試小法以爲樂也。師試爲朕舉此方木。’葉受詔作法,方木一頭揭數尺,而一頭不起。玄宗曰:‘師之神力,何其失耶?’葉曰:‘三藏使金剛善神衆壓一頭,故不舉。’”
〔二五〕抱:通“抛”。《史記·三代世表》:“抱之山中,山者養之。”裴駰集解:“抱,普茅反。”抛石:以抛車發石。抛車是古代用以發射石塊的武器,即礮車。《文選》卷一六潘岳《閒居賦》“礮石雷駭”,李善注:“礮石,今之抛石也,皆匹孝切。”《文苑英華》卷六一九賈至《論王去榮打殺本部縣令表》:“去榮善放抛石,能守城邑。”李冗《獨異志》卷下:“唐滄景節度李同捷叛,王智興帥徐泗兵討於棣州。時同捷遣一能言者披短褐坐於城上戰棚駡智興,軍吏恥之,智興蒙衣掩耳不忍聞。有一卒曰:‘此可用抛石擊去其首。’智興喜曰:‘若中,賞汝千萬金。’乃具抛,發一石,正中其首,隨石迸落。軍中歡叫,城上飛動。”原文“跳”通“透”,“透空”即穿空。
〔二六〕弓彎七札:挽强弓射穿七重甲胄。《左傳·成公十六年》:“潘尪之黨,與養由基蹲甲射之,徹七札焉。”《韓詩外傳》卷八:“齊景公使人爲弓,三年乃成。景公得弓而射,不穿三札。景公怒,將殺弓人。弓人之妻往見景公曰:‘蔡人之子,弓人之妻也。此弓者,太山之南,烏號之柘,騂牛之角,荆麋之筋,河魚之膠也。四物者,天下之練材也,不宜穿札之少如此。且妾聞奚公之車,不能獨走;莫耶雖利,不能獨斷,必有以動之。夫射之道,在手若附枝,掌若握卵,四指如斷短杖,右手發之,左手不知,此蓋射之道。’景公以爲儀而射之,穿七札。蔡人之夫立出矣。”按“札”即甲葉,《顔氏家訓·勉學》,“射則不能穿札。”王利器集解引盧文弨曰:“札,甲葉也。”
〔二七〕原文“排”當作“緋”。賞緋借緑:按“緋”、“緑”是唐代品官服色。《舊唐書·輿服志》:“四品服深緋,五品服淺緋,並金帶;六品服深緑,七品服淺緑,並銀帶。”唐代有軍將在陣,賞借品官服色的制度。《通典·禮二一·君臣章服制度》:“開元四年二月制:軍將在陣,賞借緋紫,本是從戎胯之服,一得之後,遂别造長袍,遞相倣傚。”
〔二八〕千段:一千段絹帛等。《資治通鑑》唐高祖武德九年胡三省注:“唐制,凡賜十段,其率絹三匹,布三端,綿四屯;若雜綵十段,則絲布二匹,紬二匹,綾二匹,縵四匹。”
〔二九〕所由:這裏指軍中頭目。 將:帶領。
〔三〇〕以不:通“與否”,疑問語氣詞。
〔三一〕判死:拼死,拼命。《吴越春秋·勾踐伐吴外傳》:“一士判死兮而當百夫。”按“一人判死”等數句乃是諺語。《韓非子·初見秦》:“夫一人奮死,可以對十,十可以對百,百可以對千,千可以對萬,萬可以尅天下矣。”《修行道地經》卷七:“一人欲死,十人不當;十人欲死,百人不當;百人欲死,千人不當;千人欲死,萬人不當;萬人欲死,天下縱横。”
〔三二〕行兵節度:統率軍事行動。
〔三三〕俠冤:報仇。《無明羅刹集》卷下有“瞋恚羅刹,俠怨羅刹,小惡重報羅刹”之語。
〔三四〕饒:饒益,引申爲佑助之義。
〔三五〕原文“宄”應是“允”字形誤。“讐心必允”謂報仇的心願必獲滿足,本篇下文有“大將軍得允讐心”之語。按“允”即滿足之義。《大唐西域記》卷六《藍摩國》:“太子夜半踰城,遲明至此,既允宿心,乃形言曰:是我出籠樊、去羈鏁,最後釋駕之處也。”
〔三六〕籠天:形容聲音瀰漫天空。
〔三七〕角:即號角,軍中樂器。《太平御覽》卷五八四引《宋樂志》曰:“角長五尺,形如竹筒,本細末稍大,未詳所起,今鹵部及軍中用之,或以竹木、或以皮爲之,無定制。” 括地:亦作“刮地”,形容聲音卷地而來。敦煌本《維摩詰經講經文》:“況當時景已秋深,刮地蟬聲出晚林。”
〔三八〕搦生先鋒:按“搦”即捉義,“搦生”猶如今日所謂的“抓舌頭”。亦云“捉生”。《舊唐書·吐蕃傳》:“若有所疑,或要捉生問事,便給衣糧放還。”亦云“擒生”。張籍《漁陽將》:“更向桑乾北,擒生問磧名。”“搦生先鋒”即擔任“搦生”任務的先行軍將,亦稱“捉生將”。《舊唐書·李愬傳》:“嘗獲賊將丁士良,召入與語,辭氣不撓,愬異之,因釋其縛,置爲捉生將。”
〔三九〕踏道:探查道路,開路。
〔四〇〕磊落:衆多貌。《文選》卷一六潘岳《閒居賦》:“石榴蒲陶之珍,磊落蔓衍乎其側。”
〔四一〕原文“寧”當作“獰”。生獰:狰獰,凶猛貌。李賀《猛虎行》:“乳孫哺子,教得生獰。”孟郊《征蜀聯句》:“生獰競掣跌,癡突争填軋。”《大唐三藏取經詩話》卷上:“見門下左右金剛,精神猛烈,氣象生獰。” 透:通作“跳”,即“跳盪”,謂衝鋒陷陣。《新唐書·百官志一》:“矢石未交,陷堅突衆,敵因而敗者,曰跳盪。”
〔四二〕原文“”當作“肩”。
〔四三〕:同“刺”。
〔四四〕原文“屑”當作“犀”。犀角:指犀角之弓,用作對弓的美稱。《太平御覽》卷三四七:“《左傳》曰:‘左執鞭弭。’弭者,弓之别名,謂以象牙爲弓。今西方有以犀角及鹿角爲弓者。” 對掌開弦:謂彎弓,拉弓時兩掌相對,故云“對掌”。
〔四五〕彎彎寫月:原作“彎彎如寫月”,“如”是衍文,已删。“寫月”謂畫出明月,形容弓形。唐太宗《帝京篇十首》之三:“雕弓寫明月,駿馬疑流電。”陳昌言《賦得玉水記方流》:“類圭才有角,寫月讓成鈎。”皮日休《篛笠》:“圓似寫月魂,輕如織煙翠。”敦煌卷子斯一四四一《燃燈文》:“籠懸寫月,焰起分燈。”
〔四六〕弩:一種利用機械力量發射的弓。
〔四七〕大總管:軍隊統帥。《舊唐書·職官志二》:“凡親王總戎,曰元帥;文武官總統者,則曰總管。”《新唐書·兵志》:“其軍、城、鎮、守捉皆有使,而道有大將一人,曰大總管,已而更曰大都督。至太宗時,行軍征討曰大總管,在其本道曰大都督。”
〔四八〕朎朧:同“玲瓏”,燦爛貌。《遊仙窟》:“水精浮柱,的皪含星;雲母飾窗,玲瓏映日。”元稹《松鶴》:“是時晴景麗,松梢殘雪薄,日色相玲瓏,纖雲映羅幕。”劉禹錫《華清詞》:“日出驪山東,裴回照温泉,樓臺影玲瓏,稍稍開白煙。”
〔四九〕原文“驚龍虵”應乙作“龍虵驚”。
〔五〇〕卓:豎立。《續高僧傳》卷二五《釋僧朗傳》:“此尼承聲崩下,走出堂前,立對於朗,從卯至申,卓不移處。”齊己《折楊柳枝詞》:“多謝將軍遶營種,翠中閒卓戰旗紅。”《太平廣記》卷二四二《竇少卿》(出《王氏見聞》):“店主遂坎路側以埋之,卓一牌向道曰‘竇少卿墓’。”
〔五一〕原文“批”當作“比”。排比:安排,整頓。敦煌本《張義潮變文》:“僕射即令整理隊伍,排比兵戈。”
〔五二〕所由:這裏指督造舟船的吏人。《唐律疏議》卷九:“諸御幸舟船,誤不牢固者,工匠絞。”原注:“工匠各以所由爲首。”
〔五三〕原文“楧”當作“驀”,蓋先以音誤作“模”,再以形誤作“楧”也。驀水:渡水。敦煌本《王昭君變文》:“驀水頻過及戍。”“驀”即度越之義。司空圖《次韻和秀上人遊南五臺》:“危松臨砌偃,驚鹿驀溪來。” 蓬飛:蓬草隨風飛滚,比喻快速。《朝野僉載》卷六:“裴旻爲幽州都督,孫佺北征,被奚賊圍之。旻馬上立走,輪刀雷發,箭若星流,應刀而斷。賊不敢取,蓬飛而去。”本篇下文:“狀似蓬飛撲火。”
〔五四〕存心:小心,留意。敦煌本《漢將王陵變》:“左將丁腰、右將雍氏,何不存心覺察,放漢軍入營?” 捉搦:捕捉。《舊唐書·代宗紀》:“禁鈿作珠翠等,委所司切加捉搦。”
〔五五〕虞候:武官名,掌偵察巡邏。
〔五六〕子將:小將,即裨將。按“子”即小義。清趙翼《陔餘叢考》卷一五《子總管》:“十年江南亂,以楊素爲行軍總管討平之,分注有子總管來護兒。《集覽》引《正義》云:‘子者,人之嘉稱。’《正誤》云:‘子總管猶言小總管,裨將也。’按《新唐書·百官志》,凡軍鎮五百人,有押官一人;千人,有子總管一人。而《突厥傳》,武后遣沙吒忠義等擊默啜,將軍扶餘文宣等六人爲子總管。意隋時官制亦相類也。又考古人以子名官者甚多……有稱子將者,《新唐書·玄宗紀》,大武軍子將郝靈佺殺突厥默啜;《藩鎮傳》,魏博節度使樂彦禎子從訓聚亡命五百人號子將,是也。”
〔五七〕原文“絞”當作“剿”。剿掠:即“抄掠”,搜掠財物。慧琳《一切經音義》卷二五《大涅槃經音義》卷上:“抄掠,上初教反,下力約反。謂强奪取物也。若是劫取,應作剿剠二字也。”
〔五八〕傔奏:即傔人、别奏,唐代高級武官的貼身隨從。《唐六典》卷五《兵部》:“凡諸軍鎮大使、副使已上,皆有傔人、别奏以爲之使。大使三品以上傔二十五人,别奏十人(四品、五品傔遞減五人,别奏遞減二人)。”
〔五九〕遊弈:巡邏,亦指負責巡邏的軍將。《資治通鑑》唐中宗景龍二年:“以左玉鈐衛將軍論弓仁爲朔方軍前鋒遊弈使,戍諾真水爲邏衛。”胡三省注:“遊弈使,領遊兵以巡弈者也。……杜佑曰:‘遊弈,於軍中選驍勇諳山川泉井者充,日夕邏候於亭障之外,捉生問事。’”敦煌本《漢將王陵變》:“遊弈探著,奏上霸王。”
〔六〇〕五戎之士:持各種兵器的戰士。《禮記·月令》:“天子乃教於田獵,以習五戎。”鄭玄注:“五戎,謂五兵,弓矢、殳、矛、戈、戟也。”
〔六一〕戰格:守城時用遮矢石的防禦設施。杜甫《潼關吏》:“連雲列戰格,飛鳥不能踰。”《通典》卷一五二:“笓(音毗)籬戰格,於女牆上跳出瘟,去牆三尺,著横檢,瘟端安鎋,以荆柳編爲之,長一丈,闊五尺,懸安瘟端,用遮矢石。”
〔六二〕原文“”即“抛”之俗字。抛車:發射石塊的武器。《舊唐書·吐蕃傳上》:“吐蕃悉衆圍之,日進命抛車夾石投之,雜以弓弩,賊死傷衆。”《通典》卷一六〇:“以大木爲牀,下安四獨輪,上建雙,間横檢,中立獨竿,首如桔槔狀。其竿高下長短大小,以城爲準。首以窠盛石,大小多少隨竿力所制,人挽其端而投之。其車推轉,逐便而用之。亦可埋脚著地,逐便而用。其旋風四脚,亦可隨事而用。謂之抛車。”更伏:此起彼伏。
〔六三〕作冶鎔銅:建立鎔銅爐。按古人以銅鐵汁用於作戰。如《文選》卷五七潘岳《馬汧督誄》:“彤珠星流,飛矢雨集。”李善注:“彤珠星流,謂冶鐵以灌敵。《司馬兵法》曰火攻有五,斯爲一焉。”《通典》卷一五二:“行鑪鎔鐵汁,舁行以灑敵人。……灰麩糠粃,因風於城上擲之,以眯敵目,因以鐵汁灑之。”又《資治通鑑》陳文帝天嘉元年:“瑱發拍以擊琳艦,又以牛皮冒蒙衝小船以觸其艦,並鎔鐵灑之。”《新五代史·四夷附録第一》:“文進又教契丹爲火車、地道,起土山以攻城。城中鎔銅鐵汁揮之,中者輒爛墮。”宋石茂良《避戎夜話》卷上:“又用鍊金汁潑賊,皆墮,殺傷衆。”又按,佛經中亦有用融銅灑敵的戰法。《中阿含經》卷二五:“或執刀楯,往奪他國,攻城破塢,共相格戰,打鼓吹角,高聲唤呼。或以槌打,或以鉾戟,或以利輪,或以箭射,或亂下石,或以大弩,或以融銅珠子灑之。”
〔六四〕檑木:即滚木,用於居高臨下擊退攻敵。《水滸》三四回:“只見上面檑木、礮石、灰瓶、金汁,從險峻處打將下來。”亦作“礨木”。《通典》卷一五二:“礨木,長五尺,徑一尺,小至六七寸。”
〔六五〕跋羅迴:軍中所奏大型號角,亦作“拔邏迴”、“簸邏迴”等。《新唐書·禮樂志十二》:“金吾所掌有大角,即魏之‘簸邏回’,工人謂之角手,以備鼓吹。”
〔六六〕黄池:春秋時地名,在今河南省封丘縣西南。友生張富春云:唐人亦有謂黄池爲當塗縣黄池鎮者,故“布萬陣於黄池”之黄池或在今安徽省當塗縣。
〔六七〕張天:遮天。義浄《南海寄歸内法傳》卷二:“棚車輿像,鼓樂張天;幡蓋縈羅,飄揚蔽日。”李白《赤壁歌送别》:“烈火張天照雲海,周瑜於此破曹公。”日本空海《文鏡秘府論》地卷《九意·春意》:“羅雲出岫,綺霧張天。”
〔六八〕原文“滅”當作“喊”。
〔六九〕辦:拚上。范成大《冬至日銅壺閣落成》:“已辦鬢霜供歲籥,仍拚髀肉了征鞍。”正以“辦”與“拚”同義對舉。
〔七〇〕《新書》校記:“丙卷‘馬’字,《變文集》誤作‘人’。” 厭:通“壓”,《漢書·五行志下》:“惠帝二年正月,地震隴西,厭四百餘家。”唐鄭棨《開天傳信記》:“上怒,命力士裹以油幢,置榨木下厭殺。”
〔七一〕原文“遂”當作“逐”。
〔七二〕一向:同“一餉”,片刻。韓偓《寄友人》:“傷時惜别心交加,搘頤一向千咨嗟。”《敦煌曲校録·十二時》:“如今一向爲生涯,前程將甚爲支準。” 摩滅:消滅。司馬遷《報任安書》:“古者富貴而名摩滅不可勝計。”
〔七三〕《新書》校記:“丙卷‘似’字,《變文集》作缺文。”原文“撥”當作“潑”。“熱湯潑雪”乃當時俗語。清翟灝《通俗編》卷一《如湯澆雪》:“《南史·王瑩傳》:‘丈人一旨,如湯澆雪耳。’按‘澆’或作‘灌’,或作‘沃’。《家語》孔子曰:‘人之棄惡,如湯之灌雪焉。’《文選·七發》:‘小飲大歠,如湯沃雪。’《淮南·兵略訓》:‘以水滅火,以湯沃雪,何往而不遂,何之而不用?’《晉書·列女傳》:‘何鄧執權,爲休奕害,猶排山壓卵,以湯沃雪。’”
〔七四〕至當:就是“至”,極。“當”字無實義。
〔七五〕白幡:白旗。按懸掛白幡表示投降。如《資治通鑑》唐德宗建中四年:“宿衛諸軍舉白幡降者,列於闕前甚衆。”
〔七六〕物化:化爲異物,謂死。《莊子·刻意》:“聖人之生也天行,其死也物化。”
〔七七〕任從斧鉞:要殺便殺。“斧鉞”本爲兩種兵器,這裏指斬首處死。《國語·魯語上》:“大刑用甲兵,其次用斧鉞。”
〔七八〕考:同“拷”。
〔七九〕並悉總:三字一義,都是“皆”意。
〔八〇〕比:過去,以前。 不加:不敵,不能勝過。《太平廣記》卷五〇《嵩岳嫁女》(出《纂異記》):“書生曰:‘足下榼中,厥味何如?’璆、韶曰:‘乾和五酘,雖上清醍醐,計不加此味也。’”敦煌本《李陵變文》:“後軍事急雖然戰,漢將懸知力不加。”
〔八一〕惟神納受:希望靈魂接受。“神”即靈魂。
〔八二〕混沸:即“滚沸”,沸騰。“混”通“滚”。《集韻》上聲二十一混:“滚,或作混。”
〔八三〕唅啼:即“含啼”,流淚哭泣。“唅”通“含”。薛宜僚《别青州妓段東美》:“今日海帆飄萬里,不堪腸斷對含啼。”
〔八四〕人倫:人類。《荀子·富國》:“人倫並處。”《梁書·侯景傳》:“禽獸惡死,人倫好生。”
〔八五〕此句應脱一字。
〔八六〕原文“之”當作“尤”,下文有“臣已結恨尤深”之語。
〔八七〕取火燒之,當風颺作微塵:按古人以焚骨颺灰表示極度仇恨,《梁書·侯景傳》:“曝屍於建康市,百姓争取屠膾噉食,焚骨揚灰。”
〔八八〕還同我父:意謂猶如我父食之。
〔八九〕“骨”字據文意擬補。
〔九〇〕亳州:在今安徽省亳縣。
〔九一〕城父縣:即城父,春秋時地名,在今安徽省亳縣東南。《左傳·昭公九年》:“楚公子弃疾遷許于夷,實城父。”
子胥收兵却返,擬伐梁、鄭二邦。作書與鄭王曰:“楚平王無道,枉誅我父兄。子尚是君之臣,如何不與設計?送與楚王遣死,以君賤(踐)臣〔一〕。讐滅楚王,迴兵討鄭。”鄭王得信,忙怕異常,莫知何計。即欲興兵相敵,慮恐士卒不勝。遂召秘略之人〔二〕:“止得吴軍兵者,分國共治,更賜千金。”乃有漁人之子,遂即應募投名。“臣能止得吴軍,不須寸兵尺劍,唯須小船一隻,棹椑一枚〔三〕,鮑魚一雙,麥飯一甌,美酒一榼,放在城東水中,臣自有其方法。”鄭王依語,即覓船等,送在水中。漁人撥棹長歌,乘船遊戲。其鄭王閉却城西(四)門〔四〕,城頭遥看設何方計,却得吴軍〔五〕。子胥兵馬,欲至鄭國三十餘里,先遣健兒看鄭國有幾許兵馬相敵〔六〕。行至鄭國,四城門罕(牢)閉〔七〕。又行至城東門外,池水中唯獨有一人,乘漏蓋船〔八〕,口唱歌而言曰:“蘆中一人,豈非窮士乎?我有美酒一榼,魚肉五斤,餅有十播(番)〔九〕,飯有一罐,請來就船而食。
凶即請自當,吉則知吾意。
儻若事明君,榮華取富貴。
忽爾事相當〔一〇〕,願勿生遺棄。”
其將聞船人此語,遂即却迴,至子胥邊具説船人之語。子胥聞此語已,即知是船人之子。子胥歡憙。“我有冤讐,至當相滅,因他得活,豈得孤恩?富貴忘貧,黄(皇)天不助〔一一〕。有恩不報,豈成人也!有恩若報,風流儒雅〔一二〕。”子胥控馬籠鞭,就水抱得小兒,拍搦悲啼吊問〔一三〕:“汝父沉溺深江,荼毒奈何奈何,願子莫懷讐恨!”鄭王怕懼,乃出城迎拜子胥,向前言曰:“臣聞將軍讐冤得達,憙賀快哉!臣今死罪有餘,乞存草命〔一四〕。”子胥報鄭王曰:“兄事於君,君須藏掩,曲取平王之意,送往誅身;兄既身亡,君須代命。”鄭王曰:“遠使將書,云捨慈父之罪,臣不細委知〔一五〕,遣往相看。爲言旬月即還〔一六〕,不知平王誅戮。臣今合死,愜意無言。大將軍得允讐心,滅其宗廟〔一七〕,快哉踴躍,憙賀不勝!伏願寬恩,乞存活路。”船人啓言:“大將軍!我被鄭王召募,被吴軍來伐,能却得吴軍兵者,賜金千斤,封邑萬户。我既貪他重賞,其意如何?”子胥曰:“君不索吾身命,由(猶)自與之取賞却兵,敢相違負?”子胥見漁人勸諫,遂即釋放鄭王。鄭王歡憙,乃索酒食如山,三日三夜,供承吴軍兵馬。子胥遂策漁人之子爲楚帝〔一八〕。楚鄭二邦,並乃太平。
【注釋】
〔一〕原文“賤”當作“踐”。踐:作踐,殘害。《釋名》:“踐,殘也,使殘壞也。”
〔二〕秘略:奇計。沈佺期《塞北》:“秘略三軍動,妖氛百戰摧。”《文苑英華》卷五六七浩虚舟《爲崔大夫賀破吐蕃表》:“資於秘略,成此殊勳。”
〔三〕棹椑:船槳。按“椑”乃把柄之義。《玉篇》:“椑,齊人謂斧柯爲椑。”船槳乃手所執者,猶如斧柯,故云“棹椑”。
〔四〕原文“西”當作“四”,下文“四城門牢閉”可證。
〔五〕却得:退得。“却”,使退却。
〔六〕健兒:唐代軍中士兵名目。《唐六典》卷五《兵部尚書》:“天下諸軍有健兒。”
〔七〕原文“罕”當作“牢”,蓋“牢”字俗書作“窂”,因誤作“罕”也。
〔八〕漏蓋船:敞篷船。
〔九〕原文“播”當作“番”,本篇上文有“薄餅十番”之語。
〔一〇〕忽爾:假如。本篇上文:“忽爾天道開通,爲父讐冤殺楚。”相當:相同。本篇上文:“見君口中雙板齒,爲此識認意相當。”按此處“事相當”,指與當年漁人款待伍子胥的情事相同。
〔一一〕原文“黄”當作“皇”。變文中“皇天”多寫作“黄天”。如《孟姜女變文》:“姜女自雹哭黄天。”《李陵變文》:“負特黄天孤傳土。”
〔一二〕風流儒雅:形容文雅有風度。庾信《枯樹賦》:“殷仲文風流儒雅,海内知名。”
〔一三〕拍搦:拍撫。敦煌本《大目乾連冥間救母變文》:“阿孃既得目連言,嗚呼怕(拍)搦淚交連。”
〔一四〕草命:卑微的性命。敦煌本《鷰子賦》(甲):“賴值鳳凰恩澤,放你一生草命。”
〔一五〕委知:知悉。敦煌本《維摩詰經講經文》:“我也委知難去,不是階齊。”
〔一六〕爲言:即“謂言”,以爲,認爲。“爲”通“謂”。李白《江夏行》:“爲言嫁夫婿,得免長相思。誰知嫁商賈,令人却愁苦。”寒山詩:“謂言無死日,終不作梯航。”
〔一七〕宗廟:天子、諸侯祭祀祖宗之處,亦用以代表國家。《北齊書·神武紀下》:“爲社稷宗廟,出萬死之策。”
〔一八〕策:通“册”,天子封立諸侯稱“册”。《釋名·釋書契》:“漢制,約敕封諸侯曰册。”
即伐(發)天兵〔一〕,討伐梁帝。梁王聞吴軍欲至,遂殺牛千頭,烹羊萬口,飲食塠如山岳,列在路邊,帳設鋪施。吴軍即(既)至〔二〕,梁王肘行膝步〔三〕,拜謝子胥:“伏願寬恩,乞存活路。今聞將軍伐楚,臣等憙賀不勝,遥助快哉〔四〕,深加踴躍。”子胥報曰:“我緣急事,不能設計相留,懷恨於君,故來相伐。”子胥見酒食列在城南,乃問梁王,梁王啓大將軍曰:“此酒食可供將軍兵士。”子胥既見此言,即令兵衆飽食。兵士食訖。其兵喫食飽足,精神踴躍,啓子胥言曰:“得他一食,慚人一包(色),得他兩食,謝他不足〔五〕。”兵將咸言:“大將軍,此語快哉,莫伐梁王。”子胥心口思量:“我有冤讐,端(顓)心相滅〔六〕,因他得活,豈得孤恩。”乃捨梁王之罪。
【注釋】
〔一〕《新書》校記:“《變文集》‘發’作‘伐’,非。”
〔二〕原文“即”當作“既”。
〔三〕肘行膝步:以肘、膝着地,匍匐爬行,表示虔誠畏服。蘇鶚《杜陽雜編》卷下:“時有軍卒,斷左臂於佛前,以手執之,一步一禮,血流灑地。至於肘行膝步,齧指截髮,不可算數。”
〔四〕助:這裏是祝賀之意。《無量壽經》卷下:“快哉甚善,吾助爾喜。”《佛般泥洹經》卷上:“助喜皆得福。”敦煌本《山遠公話》:“且喜賊軍抽退,助和尚喜。”又《目連緣起》:“久居地獄,受苦多時;今乃得離阿鼻,深助娘娘。”按“助”的本義是表示與别人有同感,用於喜慶則爲助喜之義,用於哀喪則爲助哀之義。
〔五〕謝他不足:僅僅表示感謝還不够。
〔六〕原文“端”當作“顓”。顓心:即“專心”,一心。“顓”同“專”。
語已進發,乃收天兵,行至潁水河傍,仰面向天,嘆而言曰:“我昔逃逝至此,遂從女子求飡〔一〕。其女亦不相違,抱石投河而死。今日更無餘物報女子之恩。”一依生存之言,遂取百金投潁水。子胥祭曰:
“我昔逃逝入南吴,在路相逢從乞食。
慚君與我一中飡,抱石投河而命極〔二〕。
自從分别歲年多,朝朝暮暮長相憶。
念君神識遂波濤〔三〕,遊魂散漫隨荆棘〔四〕。”
語已含啼而啓告:“冥靈幸願知懷抱〔五〕。
既能貞質透河亡〔六〕,黄泉能莫生惸嗟〔七〕!
幽冥路隔不相知〔八〕,生死由來各異道。
更無餘物奉於君,唯取百金相殯報。”
子胥祭祀訖,迴兵行至阿姊家,捉得兩箇外甥子安、子永,髡其頭,截其耳〔九〕,打却前頭雙板齒。“我昔逃逝從乞食,捉我欲送楚平王。今日讐之,願汝永爲奴僕。”
【注釋】
〔一〕飡:“餐”的俗字。《龍龕手鏡》:“飡,倉安反,食也。”
〔二〕命極:命絶,命終。
〔三〕神識:佛教所説的不隨肉體消滅的本性,這裏即指靈魂。《藥師如來本願經》:“其人屍形卧在本處,閻摩使人引其神識置於閻摩法王之前。”《太平廣記》卷二九五《安世高》(出《幽明録》):“世高神識還生安息國,復爲王作子,名高。”《景德傳燈録》卷二九誌公和尚《十四科頌·斷除不二》:“死入無間地獄,神識枉受災殃。”
〔四〕荆棘:指墳墓之間,以墓地多生荆棘也。趙微明《挽歌詞》:“原下荆棘叢,叢邊有新墓。”《太平廣記》卷二八三《唐武后》(出《國朝雜記》):“去墓百步,禁耕植,今荆棘森然。”《五燈會元》卷五《藥山惟儼禪師》:“汝父母徧身紅爛,卧在荆棘林中,汝歸何所?”
〔五〕冥靈:鬼魂,這裏指拍紗女地下之靈。敦煌本《大目乾連冥間救母變文》:“行惡不論天所罪,應時(是)冥零(靈)亦共誅。”
〔六〕貞質:清白之身。 透:通“跳”。
〔七〕惸嗟:孤獨無依的感歎。“惸”同“煢”,孤獨。
〔八〕幽冥路隔:陰間與人世道路不通。“幽冥”指陰間。《文選》卷五六曹植《王仲宣誄》:“嗟乎夫子,永安幽冥。”
〔九〕髡其頭,截其耳:剪短頭髮,割去耳朵,是古代的兩種刑罰,多施於奴隸。此處即罰爲奴隸之意,故下文云“願汝永爲奴僕”。
天兵有限,不可久停。馬乃擊(掣)電奔星〔一〕,行至子胥妻舍,擬迎婦歸吴國。遂即叩門而唤,其妻掩閉門庭,隔牆遥譍,不相容内〔二〕。子胥報妻曰:“吾昔遭楚難,愧君出應逢迎。今乃讐楚,迴軍相見,望同往日,何爲閉門相却〔三〕,不覩容光?爲當别有他情〔四〕,何爲恥胥不受?自兹隔别,每念君恩,愧荷不輕,故未(來)諮屈〔五〕。”妻答曰:“君乃昔遭楚難,行路相過,叩門面覩,此乃知君屈厄,妾乃懸響相仍〔六〕,君乃拒諱不承,妾亦無能苦死。夫妻義重,望君結死同生。君乃先辱不輕,妾即後嫌不受。貧賤不相顧盼,富貴何假提攜〔七〕?不貪寵禄榮華,願君知兒懷抱!”子胥乃承死罪,隔門拜謝叩頭。其妻既見慇懃,遂乃開門納受。恩愛還同昔日,相命即歸〔八〕。
【注釋】
〔一〕原文“擊”當作“掣”。掣電:閃電,比喻快速。敦煌本《漢將王陵變》:“王陵下鞭如掣電,灌嬰獨過似流星。”
〔二〕容内:即“容納”,“内”同“納”。
〔三〕却:拒絶。《孟子·萬章下》:“却之却之爲不恭。”
〔四〕爲當:莫不是。本篇上文:“爲當流浪飄蓬,獨立窮洲隈岸?”
别有他情:另有所歡。敦煌本《韓朋賦》:“婦聞夫書,何故不憘?必有他情,在於鄰里。”
〔五〕《新書》校記:“丙卷‘來’,《變文集》誤作‘未’。” 諮屈:邀請。
〔六〕懸:即“樂懸”,指鐘磬等懸掛樂器。如《太平廣記》卷二〇三《李嗣真》引《獨異志》佚文:“唐朝承周隋離亂,樂懸散失,獨無徵音。……(李嗣真)遂掘之,得石一段,裁爲四具,補樂懸之闕。後享宗廟郊天,掛簨簴者,乃嗣真所得也。” 相仍:相繼,相隨。《楚辭·九章·悲回風》:“觀炎氣之相仍兮。”王逸注:“相仍者,相從也。”閻寬《松滋江北阻風》:“江風久未歇,山雨復相仍。”按“懸響相仍”指某些樂器此響彼應的共振現象。如劉餗《隋唐嘉話》卷下:“洛陽有僧,房中磬子夜輒自鳴,僧以爲怪,懼而成疾。求術士百方禁之,終不能已。曹紹夔素與僧善,適來問疾,僧具以告。俄頃,輕擊齋鐘,磬復作聲。紹夔笑曰:‘明日盛設饌,余當爲除之。’僧雖不信其言,冀其或效,乃力置饌以待。紹夔食訖,出懷中錯,鑢磬數處而去,其聲遂絶。僧苦問其所以,紹夔曰:‘此磬與鐘律合,故擊彼應此。’僧大喜,其疾便愈。”《太平廣記》卷二〇三《宋沇》(出《羯鼓録》):“沇爲太常丞,嘗一日早,於光宅佛寺待漏,聞塔上風鐸聲,傾聽久之。朝廻,復止寺舍,問寺主僧曰:‘上人塔鈴,皆知所自乎?’曰:‘不能知。’沇曰:‘其間有一是古製,某請一登塔,循金索,試歷扣以辨之,可乎?’僧初難後許。乃扣而辨焉。在寺之人即言:‘往往無風自摇,洋洋有聞,非此耶?’沇曰:‘是耳,必因祠祭,考本懸鍾而應之。’固求摘取而觀之,曰:‘此沽洗之編鍾耳。’請且獨綴於僧庭,歸太常,令樂工與僧同臨之,約其時,彼扣本懸,此果應,遂購而獲焉。”本篇此處即以“懸響相仍”的現象比喻彼此間心靈的感應。
〔七〕何假:何須,不必。《抱朴子外篇·逸民》:“脩毫可以洩憤懣,篇章可以寄姓字,何假乎良史,何煩乎鑱鼎哉!”李嶠《馬》:“得隨穆天子,何假唐成公。”
〔八〕相命:相唤。《大戴禮記·夏小正》:“鳴鳩,言始相命也。”杜甫《西閣二首》之一:“百鳥各相命,孤雲無自心。”馬戴《集宿姚殿中宅期僧無可不至》:“殿中日相命,開尊話舊時。”敦煌卷子伯二五五五劉長卿《高興歌》:“相命唯憂日勢斜,吟歡只怕時光促。”
子胥告令三軍,單行引隊。今既天下清泰,日月貞明,玉鞭齊打金鞍,乃爲歌曰:
“我天兵兮不可對〔一〕,塞平川兮千萬隊。
一掃萬里絶塵埃,征討楚軍如瓦碎。
大丈夫兒天道通,提戈驟甲遠從戎,
戰卒驍雄如虎豹,鐵騎生寧(獰)真似龍。
布陣鋪雲垂曳地〔二〕,神族(旌)集鶴發陵空〔三〕。
横行天下無對當,將知萬國總還同〔四〕。
樂兮樂兮今日樂,歡兮歡兮今日歡。
金鞭打節齊聲和,尋途遂乃入吴中。”
征馬合合雜雜〔五〕,隱隱(填填)〔六〕,鐵馬提撕(啼嘶)〔七〕,大軍浩汗。長松青翠,短草黄禾,玉響清冷(泠)〔八〕,金鞍瓘錫(歡暢)〔九〕。日夜登其長路,旬月即到吴中。吴王聞子胥得勝,遂即從騎迎來。子胥見吴王迎來,下馬拜謝吴王,高聲唱言起居曰〔一〇〕:“愚臣自别龍顔後,匪懈之心終不忘。臣蒙王借兵伐楚,兵衆與臣,共同一心。統領無乖,驅馳合契〔一一〕。兵至河北,營在楚南,平王不幸身亡,立太子昭王知其軍國。聞臣兵至,出敵相交。臣遣驍兵遏後,猛將衝前,一向摩滅楚軍,人馬重重相壓。横屍遍野,血染山川。由(猶)如鶻打鴉鵝〔一二〕,狀若豹征狐兔。俗捧崑崙之壓卵〔一三〕,何得不摧;執炬火以燌毛〔一四〕,如何不盡?昭王見兵退散,遂即奔走入城藏。臣乃從後奔馳,遂即城中擒獲。臣已結恨尤深,即斬昭王百段。平王枯骨,劍斬血流。臣見此傷,讐心得止。吴之戰士,並總平安。煞楚兵夫,横屍遍野。王之勢力,得愜讐心。愧賀〔荷〕大王,仰王無盡〔一五〕。不失一兵一馬,衣甲具全。中有驍勇之夫,願王酬功給效〔一六〕。”吴王曰:“朕自别卿之後,戀念不離心懷。慮恐楚卒人多,俠讐之心不達〔一七〕。天道相助,得已滅楚歸吴。所有功勳,朕自優加處分〔一八〕。”子胥隨帝(帶)部卒入城〔一九〕,檢納干戈〔二〇〕,酬功給效。中有先鋒猛將,賞緋各賜金魚〔二一〕。執纛旌兵,皆佔班位〔二二〕。自餘戰卒,各悉酬柱國之勳〔二三〕。一時舞蹈呵呵,咸言君王有感。吴王見子胥有大人之相,遂立子胥爲國大相。
【注釋】
〔一〕對:對敵,對抗。《三國志·魏書·文帝紀》裴注引《典論·自叙》:“余與論劍良久,謂言:‘將軍法非也,余顧嘗好之,又得善術。’因求與余對。”《南史·任昉傳》:“時琅邪王融有才儁,自謂無對當時。”敦煌本《降魔變文》:“長幼不可比肩,如何對我和尚!”
〔二〕布陣鋪雲垂曳地:布下陣勢,猶如烏雲鋪滿天空,雲脚拖垂地面。
〔三〕《新書》校記:“丙卷‘旌’字,《變文集》誤作‘族’。”神旌:指天子之軍旗。《後漢書·光武紀贊》:“神旌乃顧,遞行天討。”李賢注:“稱神者,猶言神兵、神筭也。”按“神旌集鶴”乃瑞兆。《太平御覽》卷三四〇引《趙氏兵書》曰:“有鳥集將軍旌上,將軍增秩禄。”《藝文類聚》卷九〇引《抱朴子·軍術》曰:“鳥集將軍之旗,將軍增官。”《李衛公兵要望江南·占鳥》:“軍營内,白鳥立旗頭,相聚數枚人總見,將軍遷位作公侯,吉慶喜無休。” 陵:通“凌”。
〔四〕同:統一。《禮記·中庸》:“今天下車同軌,書同文,行同倫。”
〔五〕合合雜雜:繁多貌。敦煌本《李陵變文》:“更錦衣裳,綾羅布絹,合合雜雜,答(達)五百餘車。”按“合合雜雜”即“合雜”之重疊。《太平廣記》卷三八五《崔紹》(出《玄怪録》):“街衢人物頗衆,車轝合雜,朱紫繽紛。”《五燈會元》卷一二《永福延照禪師》:“僧問:‘如何是彭州境?’師曰:‘人馬合雜。’”
〔六〕原文“”當作“填”。隱隱填填:形容車聲隆隆,亦引申爲繁盛之義。《焦氏易林》卷一五:“隱隱填填,火燒山根。”亦作“隱隱闐闐”。《琴操》卷上《辟歷引》:“鑑隆愧,隱隱闐闐,國將亡兮喪厥年。”《佛説五王經》:“往古諸王,隱隱闐闐,快樂無極。”亦作“隱隱甸甸”。《玉臺新詠》卷一《古詩爲焦仲卿妻作》:“府吏馬在前,新婦車在後,隱隱何甸甸,俱會大道口。”亦作“隱隱展展”。《文選》卷二張衡《西京賦》:“商旅聯隔,隱隱展展。”薛綜注:“隱隱展展,重車聲。”亦作“隱隱岸岸”。敦煌本《大目乾連冥間救母變文》:“聲號叫天,岌岌汗汗;□□雷地,隱隱岸岸。”
〔七〕原文“提撕”當作“啼嘶”。
〔八〕玉響:指佩玉摩戛之聲。 原文“冷”當作“泠”,“清泠”形容聲音清脆。
〔九〕原文“瓘錫”當作“歡暢”。
〔一〇〕起居:問候。按古人問候之語多云“起居如何”,故“起居”遂有問候之義。《太平廣記》卷二八一《櫻桃青衣》:“豈有阿姑同在一都,郎君不往起居!”
〔一一〕驅馳:奔走效命。《晉書·譙剛王遜子閔王承傳》:“未有驅馳之勞,頻受過厚之遇。” 合契:與上句“無乖”皆爲一致之義。
〔一二〕鶻:鷹隼。 鵝:這裏指雁。《説文》“鶩”段注:“詞章家鳧亦呼鶩,此如今野人雁亦呼雁鵝也。”隋智顗《摩訶止觀》卷三上:“故言如夜見色空中鵝雁,非二乘慧眼得如此名。”“鵝雁”即雁也。“鶻打鴉鵝”乃古人習語。《北齊書·宗室傳上》:“爾擊賊,如鶻入鴉群。”《敦煌歌辭總編》卷七《劍器詞》:“彎弓不離手,恒日在陣前,譬如鶻打雁,左右悉皆穿。”
〔一三〕“俗”字下應脱一字,如“言”、“云”、“謂”之類。 捧崑崙之壓卵:通常作“泰山壓卵”。《晉書·孫惠傳》:“況履順討逆,執正伐邪,是烏獲摧冰,賁育拉朽,猛獸吞狐,泰山壓卵,因風燎原,未足方也。”
〔一四〕原文“燌”即“焚”的俗字。《龍龕手鏡》:“燌,符文反,燒也,與焚同。”按《史記·刺客列傳》:“夫以鴻毛燎於爐炭之上,必無事矣。”即此句之意。
〔一五〕仰:敬慕。《妙法蓮華經·壽量品》:“心懷戀慕,渴仰於佛。”
〔一六〕給效:即酬功。
〔一七〕俠讐:報仇。《大唐秦王詞話》一五回:“秦王説:‘既這等,不若先令人擒了這賊,以絶後患。’李淳風説:‘不可。李密雖有反叛之心,形迹尚未彰露。朝廷知道,只是俠讐,皇姑分上也不好下手。’”
〔一八〕處分:處置。《玉臺新詠》卷一《古詩爲焦仲卿妻作》:“處分適兄意,那得自任專。”《晉書·杜預傳》:“預處分既定,乃啓請伐吴之期。”
〔一九〕原文“帝”當作“帶”。
〔二〇〕檢納干戈:點檢收繳武器入庫。
〔二一〕緋:唐代四、五品官服色。 金魚:官員所佩金制魚形符節。
〔二二〕班位:官員之等級位次。
〔二三〕柱國:勳號,唐代以酬軍功。《舊唐書·職官志二》:“凡勳,十有二轉爲上柱國,比正二品;十一轉爲柱國,比從二品。”
後乃越王勾踐,興兵動衆,來伐吴軍。越國賢臣范蠡諫越王曰:“吴國賢臣伍子胥,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文經武律(緯)〔一〕,以立其身。相貌希奇,精神挺特。吴國大相,國之垓(階)首〔二〕。王今伐吴,定知自損〔三〕。”越王言:“我計策已成,不可中途而罷。”遂乃興兵動衆,往伐吴軍。其吴王,越兵來伐,遂遣國相伍子胥將兵往伐。子胥領兵共越兵交戰,殺越兵夫,横屍遍野,血流漂杵〔四〕。越王見兵被殺,遂共范蠡捉西(投栖)會稽山避難〔五〕。越王共范蠡向伍相邊進言曰:“吾見國相爲父報讐,遂來相看,無有往伐之意。”子胥聞此言:“我不緣賢臣范蠡之言,越王合國死矣。”其越王退兵還國後,乃吴王致疾臨死之時,咐囑太子夫差:“汝後安國治人,一取國相子胥之語〔六〕。”吴王死後,夫差太子爲吴王。
【注釋】
〔一〕原文“律”當作“緯”。文經武緯:貫通文武,文武兼備。貫休《壽春節進大蜀皇帝五首》之一:“文經武緯包三古,日角龍顔遏四夷。”《劇談録》卷下《鳳翔府舉兵討賊》:“匡國濟時,終始一致;文經武緯,何謝古人。”
〔二〕原文“垓”當作“階”,指官位等級。《文選》卷七潘岳《藉田賦》:“森奉璋以階列。”李善注:“階,爵之次也。”“階首”指百官之長。
〔三〕定知自損:必然自受其害。“知”字無實義。
〔四〕血流漂杵:形容殺人極多,血流成河。《書·武成》:“前徒倒戈,攻于後以北,血流漂杵。”孔傳:“血流漂舂杵,甚之言。”按清黄生《義府》卷上《血流漂杵》:“《周書·武成》‘血流漂杵’,賈誼《過秦論》作‘漂鹵’,陳琳檄文作‘漂樐’。樐(鹵同),大盾也。二語皆本《周書》,以理推之,樐者軍中所宜有,杵非軍中所宜有也。予因悟杵即古樐字。”
〔五〕潘重規曰:“‘西’疑當爲‘栖’於會稽之‘栖’。此句宜作‘投栖會稽山避難’。”
〔六〕一取:一切聽從。敦煌本《韓擒虎話本》:“公解探事,一取將軍處分,探得軍機,速便早迴。”又《雙恩記》:“一取來求不障蘭(攔),任隨所要無遮護。”
爾時吴王夜夢見殿上有神光,二夢見城頭鬱鬱蒼蒼〔一〕,三夢見城門交兵鬥戰〔二〕,四夢見血流東南。吴王即遣宰彼解夢〔三〕,宰彼曰:“夢見殿上神光者福禄盛;城頭鬱鬱槍槍(蒼蒼)者露如霜;南壁下匣北壁匡王壽長〔四〕;城門交兵者王手(守)備纏綿〔五〕;血流東南行者越軍亡。”吴王即遣子胥解夢。其子胥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中知人情,文經武律(緯),一切鬼神,悉皆通變。吴王即遣解夢。子胥曰:“臣解此夢,是大不祥。王若用宰彼此言,吴國定知除喪〔六〕。”王曰:“何爲?”子胥直詞解夢:“王夢見殿上神光者有大人至〔七〕;城頭鬱鬱蒼蒼者荆棘備(被)〔八〕;南壁下有匣、北壁下有匡者王失位;城門交兵戰者越軍至;血流東南者屍遍地。王軍國滅,都緣宰彼之言。”吴王聞子胥此語,振睛努目,拍陛()大嗔:“老臣監監〔九〕,光(先)呪我國。”子胥解夢了,見吴王嗔之,遂從殿上褰衣而下。吴王問子胥曰:“卿何褰衣而下?”子胥曰:“王殿上荆棘生,刺臣脚,是以褰衣而下殿〔一〇〕。”王賜子胥燭玉之劍〔一一〕,令遣自死。子胥得王之劍,報諸百官等:“我死之後,割取我頭,懸安城東門上,我當看越軍來伐吴國者哉!”
【注釋】
〔一〕鬱鬱蒼蒼:即“鬱鬱葱葱”,氣象旺盛美好,常用以形容王者之氣。《後漢書·光武帝紀論》:“後望氣者蘇伯阿爲王莽使至南陽,遥望見舂陵郭,唶曰:‘氣佳哉,鬱鬱葱葱然!’”
〔二〕《變文集》校記:“依據下文宰彼和伍子胥解夢内容,‘三夢’上當有脱文。脱文疑是‘南壁下有匣,北壁下有匡’十字。”楚按,脱文應是“三夢見南壁下有匣,北壁下有匡”,原文“三夢”、“四夢”亦應依次改爲“四夢”、“五夢”。
〔三〕宰彼:史書作“伯嚭”,爲吴太宰,亦稱“太宰嚭”、“宰嚭”。敦煌本《雜抄》:“昔吴王不受忠臣直諫,而取佞臣宰嚭所讒,枉煞忠臣午(伍)子胥,後被越軍所誅。吴王臨死告諸臣曰:吾取佞臣宰諂讒,枉煞忠臣仵(伍)子胥,吾今死後,地下必見子胥,羞慚不已,請与面帛蓋之。”
〔四〕匡:同“筐”。《禮記·檀弓下》:“蠶則績而蟹有匡。”
〔五〕原文“手”當作“守”。“守備纏綿”謂防守嚴密無隙。
〔六〕定知除喪:必定滅亡。
〔七〕大人:貴人,王者。這裏指敵國君主。
〔八〕原文“備”當作“被”。“荆棘被”謂荆棘覆蓋,即化爲廢墟之意。參看本頁注〔一〇〕。
〔九〕監監:明察貌。這裏指過分明察,吹毛求疵。
〔一〇〕褰衣:撩起衣裾。按“殿上荆棘生”,言宫殿將化爲廢墟也。《漢書·伍被傳》載被諫淮南王劉安亦云:“昔子胥諫吴王,吴王不用,乃曰:‘臣今見麋鹿游姑蘇之臺也。’今臣亦將見宫中生荆棘,露霑衣也。”
〔一一〕燭玉:劍名,史書作“屬鏤”。
殺子胥了,越從吴貸粟四百萬石,吴王遂與越王粟,依數分付其粟。將後,越王蒸粟還吴,乃作書報吴王曰:“此粟甚好,王可遣百姓種之。”其粟還吴被蒸,入土並皆不生。百姓失業,一年少乏〔一〕,飢虚五載〔二〕。越王即共范蠡平章〔三〕:“吴國安化治人,多取宰彼之言,共卿作何方計,可伐吴軍?”范蠡啓王曰:“吴國賢臣伍子胥,吴王令遣自死。屋無强樑,必當頽毁;牆無好土,不久即崩;國無忠臣,如何不壞?今有佞臣宰彼,可以貨求必得〔四〕。”王曰:“將何物貨求?”范蠡啓言王曰:“宰彼好之金寶,好之美女,得此物必是開路,更無疑慮。”越王聞范蠡此語,即遣使人麗水取之黄金〔五〕,荆山求之白玉〔六〕,東海採之明珠,南國娉之美女〔七〕。越王取得此物,即差勇猛之人,往向吴國,贈與宰彼。彼見此物,美女輕盈,明珠照灼,黄金焕爛,白玉無瑕。越贈宰彼,彼乃歡忻受納。王見此佞臣受貨,求之。又問范蠡曰:“吴王殺伍子胥之時,吴國不熟二年,百姓乏少飢虚,經今五載。”越王唤范蠡問曰:“寡人今欲伐吴國,其事如何?”范蠡啓言王曰:“王今伐吴,正是其時。”越王即將兵動衆四十萬人,行至中路,恐兵士不齊,路逢一怒蛙〔八〕,在道努鳴,下馬抱之。左右問曰:“王緣何事,抱此怒蝸(蛙)?”王答:“我一生愛勇猛之人,此怒蝸(蛙)在道努鳴,遂下馬抱之。”兵衆各自平章:“王見怒蝸(蛙),猶自下馬抱之;我等亦須努力,身强力健,王見我等,還如怒蝸(蛙)相似。”兵士悉皆勇健,怒叫三聲。王見兵士如此,皆賜重賞。行至江口,未過小江,停歇河邊,有一人上王瓠之酒〔九〕,王飲不盡,傾在河中曰:“兵士共寡人同飲。”其兵總飲河水,例聞水中有酒氣味,兵喫河水,皆得醉。王聞此語,大憙。單醪投河,三軍告醉〔一〇〕。越王將兵北渡江口,欲達吴國。其吴王聞越來伐,見百姓飢虚,氣力衰弱,無人可敵。吴王夜夢見忠臣伍子胥一言曰:“越將兵來伐,王可思之。”〔一一〕平章:“朕夢見忠臣伍子胥言,越將兵來吾父〔一二〕(下闕)
【注釋】
〔一〕少乏:指歉收。
〔二〕飢虚:飢餓,饑饉。《顔氏家訓·勉學》:“寒無氈被,抱犬而卧。犬亦飢虚,起行盗食。”敦煌本《孝子傳》郭巨條:“家貧如此,時歲飢虚。”
〔三〕平章:商議。《顔氏家訓·風操》:“近在議曹,共平章百官秩禄。”敦煌本王梵志詩:“有事須相問,平章莫自專。”
〔四〕貨求:賄賂。《太平廣記》卷一二一《李昭德》引《朝野僉載》佚文:“昭德先受孫萬榮賄財,奏與三品。後萬榮據營州反,貨求事敗,頻經恩赦,以百日不首,准贓斷絞。”
〔五〕麗水:水名,以産金著名。《韓非子·内儲説上》:“荆南之地,麗水之中,生金,人多竊採金。採金之禁,得而輒辜磔於市,甚衆。”樊綽《蠻書》卷七:“麩金出麗水,盛沙淘汰取之。”
〔六〕荆山:在湖北省南漳縣南。春秋時楚人卞和於此獲得寶玉,事見《韓非子·和氏》。
〔七〕南國:泛指江南。曹植《雜詩》:“南國有佳人,容華若桃李。”
〔八〕怒蛙:鼓腹而鳴之蛙。《韓非子·内儲説上》:“越王慮伐吴,欲人之輕死也,出見怒,乃爲之式。從者曰:‘奚敬於此?’王曰:‘爲其有氣故也。’明年之請以頭獻王者歲十餘人。”按“”即古“蛙”字。
〔九〕瓠:瓦壺。《爾雅·釋器》:“康瓠謂之甈。”郭璞注:“瓠,壺也,賈誼曰‘寶康瓠’是也。”
〔一〇〕單醪投河,三軍告醉:謂與軍士同甘苦。《文選》卷三五張協《七命》:“單醪投川,可使三軍告捷。”李善注引《黄石公記》曰:“昔良將之用兵也,人有饋一簞之醪,投河,令衆迎流而飲之。夫一簞之醪,不味一河,而三軍思爲致死者,以滋味及之也。”
〔一一〕《變文集》校記:“此處約缺七八字。”
〔一二〕《變文集》録至“越將兵來”止,此處據《新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