绪论
1.论题缘起与研究对象
俄罗斯学术界的对话研究历史悠久。1923年,列·雅库宾斯基发表的《论对话语》一文开启了对话研究之先河。文中,列·雅库宾斯基不仅从社会语言学和心理语言学的角度宏观剖析了日常自然对话的特点,而且还研究了语言的形式问题。继列·雅库宾斯基之后,俄罗斯学者继承对话研究,进一步深入系统地研究了日常对话语。后继者们的研究方向从语言的形式问题转向语言的功能问题,他们运用语言学的方法系统地研究日常对话的类型、对话的语法特点、对话的结构特点等。其中,米·巴赫金对对话语研究最为深入,也最具特色。米·巴赫金不仅关注日常生活中的对话形式,而且还从自然对话与独白语中引申出话语对话性思想。在话语对话性的研究中米·巴赫金提出了对话主体性问题,米·巴赫金不仅关注自然对话中的说者与听者,而且关注文学作品中的作者与读者。文学作品中的作者与读者是内在对话性研究中的两个对话主体。“我们已经看到,社会性杂语和各种杂语对世界、对社会的把握领会(正是这些一齐合奏来表现小说主题)被纳入小说后,……便是形之于外的假托作者、叙述人以至主人公形象”。[1]米·巴赫金的这一论断直接道明了“小说中的说话者是作者、作者-叙述者和主人公形象(小说人物)”。“小说中既然有说话者,就必然有说话对象,这说话对象是读者,而小说的作用乃靠说话者与读者产生对话;其次是说话者的话语,这话语是作者、叙述者、小说人物与读者之间的对话,又必须是读者所能明白的话语;因此说话者在小说里必须通过不同的形式完成对话作用”。[2]
作者与读者之间的对话性关系是文学作品中真正的对话性关系,作品是作者与读者进行对话的渠道。文学作品中不仅有人物与人物之间的显性对话,而且有作者-叙述者与人物和作者-叙述者与读者之间的隐性对话。米·巴赫金把读者的地位上升到与作者同等的位置。后来,随着语用学的兴起,学者们开始关注读者(受话人)这一因素在文本交际中的作用。不仅如此,学者们还把对话研究与语用思想结合在一起。“语用学是研究语言使用与理解的学问,既研究发话人利用语言和外部语境表达意义的过程,也研究听话人对发话人说出的话语的解码和推理过程。”[3]语用学为研究文学作品中各种对话形式的语用意义提供了行之有效的理论依据。因此,本研究的目标是通过对上述显性对话和隐性对话的具体表现形式的语用分析,达到帮助读者洞悉作者的美学创作意图,并最终帮助读者实现理解作者-作品-读者之间的真正对话的目的。
自苏联1991年解体以后,随着俄罗斯政治体制的改变和苏联原有的书刊审查制度的取消,俄罗斯的文学发展进入了一个空前活跃的时期。值得一提的是,俄罗斯“女性文学”异军突起,并蓬勃发展。在当代俄罗斯,女性文学在俄罗斯文学界已经确立了自己的地位,并获得了广泛的关注。无论是老一辈女性作家还是新生代女性作家,她们都在积极创作,她们作品的体裁多样、主题新颖、内容丰富。正是由于这些女性作家孜孜不倦的辛勤耕耘,她们的创作成就越来越高,这引起越来越多的研究者关注她们的作品,并对作品进行研究。正如国晶在其《文学修辞学视角下的柳·乌利茨卡娅作品研究》一书中所说,“在俄罗斯文学界,一些女性作家及其作品广受大众读者的欢迎,诸如乌利茨卡娅、彼特鲁舍夫斯卡娅、托尔斯泰娅、托卡列娃等已经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人物,她们笔下的优秀作品在俄罗斯本土以及世界范围内都得到认可与好评,很多文学研究者也越来越关注这些女性作家及其创作,并将她们作为俄罗斯文学中女性主义写作的典型个案进行研究。”[4]本书将以当代俄罗斯著名女性作家维·托卡列娃的作品为语料进行研究。
维·托卡列娃是公认的当代俄罗斯女性文学的一个鲜明的代表人物,她从20世纪60年代起就开始发表作品,90年代之后她迎来了文学创作的高峰期,仅莫斯科ACT出版社就为她出版了多卷本中短篇小说集。维·托卡列娃不仅遣词造句生动活泼、简单易懂,而且书写当代人面临的一些共性问题,因此她的作品深受读者的欢迎。维·托卡列娃的小说内容大都反映不同年龄、不同职业的都市女性的生存状态,所以她拥有大批女性读者群。此外,通过阅读维·托卡列娃的小说,读者能深刻感受到苏联解体前后的俄罗斯政治、经济、普通民众生活的变化,尤其能感受到俄罗斯女性在物质、精神、伦理、人生价值观等方面的变化。小说中反映的这些变化引起了国内外研究者的极大兴趣。
俄罗斯学术界主要从以下几个角度研究维·托卡列娃的作品:(1)从文艺学的角度对维·托卡列娃作品中的主题、艺术特色及作品中反映的道德和人道主义问题进行论述和评述(代表学者有:尤·卢科亚诺夫〈Лукоянова Ю.К.〉、尤·布金娜〈Букина Ю.А.〉和弗·谢拉菲莫娃〈Серафимова В.Д〉等[5]);(2)从语言学的角度对维·托卡列娃作品中的个别语言特点进行分析(代表学者有:勒·泽列普金〈Зелепукин Р.О.〉、纳·卡拉什尼科娃〈Калашникова Н.М.〉和拉·科罗坚科〈Коротенко,Л.В.〉等[6]);(3)从教学实践的角度对维·托卡列娃的作品进行分析(代表学者有:伊·克罗普曼〈Кропман Е.Г.〉、伊·马马耶娃〈Мамаева Е.Е.〉和伊·阿布拉莫娃〈Абрамова Е.А.〉等[7])。
我国国内学术界主要从以下几个方面介绍和研究维·托卡列娃的作品:(1)翻译维·托卡列娃的作品,使国内读者和研究者了解她的作品(代表学者有:吴菁和傅星寰等[8]);(2)总体述评维·托卡列娃的作品(代表学者有:陈新宇和石伟等[9]);(3)研究维·托卡列娃作品的语言风格(代表学者有:谢金凤、田晶、苏娅、孙超、高伟和谢丽薇等[10])。
综上所述,无论是俄罗斯的学者还是我国的学者,他们大多从创作题材、艺术风格、写作手法和技巧及作品中蕴含的道德评判标准与价值等方面对维·托卡列娃的作品展开研究与分析。中外学者们虽然也关注维·托卡列娃作品的语言特色,但遗憾的是,学者们大多关注作家单个作品的语言风格及修辞特色,他们很少观照作家作品的总体语言风格。在维·托卡列娃作品中,文艺对话(人物与人物之间的对话)是一种重要的语言叙述手段,她的一些短篇小说甚至几乎通篇都是由人物对话构成。文艺对话是外在对话性的具体表现形式。不仅如此,维·托卡列娃作品中还处处渗透着米·巴赫金的内在对话性思想,维·托卡列娃作品中内在对话性体现在多种多样的具体形式中。维·托卡列娃作品中内在对话性具体体现在:(1)句法手段,即准直接引语和分割结构中;(2)小说文本结构,即小说情节结构、小说人物形象结构等中;(3)作品名称、字符手段(即词的字母全部大写)及标点符号(引号« »[11])内容中。(其中,准直接引语、分割结构、情节结构和人物形象是本书重点分析的,它们体现了内在对话性的句法结构和小说文本结构。)因此,对话的使用是维·托卡列娃作品的一个重要语言风格。迄今为止,鲜有学者研究维·托卡列娃作品中的对话。鉴于此,本书以维·托卡列娃作品为研究语料,在关注维·托卡列娃作品总体语言特点(如作品中运用的大量的主人公之间的对话叙述手段及各种富有表现力的修辞手段,如分割结构、准直接引语)的基础上,在米·巴赫金话语对话性理论的指导下,运用语用学理论对维·托卡列娃作品中的对话(既指广义的对话——内在对话性,又指狭义的对话——外在对话性)进行语用分析,以期帮助我们洞悉作者的创作意图和实现理解作者与读者的对话。
言语作品的创造者不仅要为读者或听者提供信息,而且还要对读者施以影响,这是整个言语作品创作的目的。因此,语篇的交际功能和语用能力引起了学者们的研究兴趣。本书试图研究作为传达内容信息手段的文学语篇的交际-美学功能,揭示文学语篇中真正的言语主体(作者和读者)之间的对话。基于此,文学语篇(即维·托卡列娃作品中)的内在对话性(内部交际)和外在对话性(外部交际)及其语用潜力构成了本书的研究对象。
2.研究方法、理论基础、研究意义、本书的新意及研究内容
就研究的方法论而言,本书不囿于一种分析方法。“仅仅借助于语言学研究语言体系或结构的方法和手段不可能真正揭示文学作品的语言特点”。[12]语言学与文艺学相结合的一体化趋势要求消除语言学与文艺学之间存在的分歧。罗·雅各布森指出,“不仅语言学家忽视语言的美学功能,而且文艺学家对语言学问题也漠不关心,甚至他们不了解语言学的分析方法,这些都是明显不符合时代要求的现象”[13]。本书正是采用语言学分析与文艺学分析相结合、归纳法与分析法相结合的方法对维·托卡列娃作品中的各种对话进行语用分析研究。因此,本书尝试运用跨学科的综合研究方法分析文学作品,这在很大程度上有助于提高文学作品语言学分析的有效性。
就研究的理论基础而言,本书中我们主要以对话理论和交际理论(文学交际)为指导,在细读文本的基础上以语用学理论为主,并综合运用语言学、文艺学、阐释学等理论对维·托卡列娃作品中的各种对话形式进行语用分析。我们通过对维·托卡列娃作品中外在对话性的具体表现形式和内在对话性的具体体现形式的语用分析,达到洞悉作者的创作意图和实现理解作者-作品-读者之间的对话的目的。
语用学理论引起了国内外学者的广泛关注与研究兴趣。长期以来,不少学者对语用学理论论题进行研究,把语用学与语法学、语义学等联系起来进行研究。本书以维·托卡列娃作品为研究语料,以语用学相关理论为分析方法对文学作品(即维·托卡列娃作品)中的各种对话形式进行语用分析。此研究成果可以运用在外语学习和教学中。具体而言,本研究成果可以在俄语语用学、俄语修辞学、句法学、词汇学等课程的教学中得到运用;本研究成果也可以运用于文学专题的研究,尤其是对与篇章修辞、文学阐释等有关的论文写作具有一定的指导意义。
本书研究角度的新意之处体现在如下方面:1.理论上:(1)本书中我们以对话理论和交际理论为指导,运用语用学相关理论分析文学作品中的对话形式,不仅分析文学作品中的外在对话性的表现形式,而且研究文学作品中的各个内在对话性的具体体现形式。维·托卡列娃作品中外在对话性和内在对话性的语用分析是本书的新的尝试。(2)在对国内外语境理论研究综述的基础上我们提出了适用于本书的语境理论。(3)本书中我们拓宽了外在对话性和内在对话性的层级,把对话性分为语言层面的对话性、结构层面的对话性、内容层面的对话性和作品与作品之间的互文性对话。2.实践上:本书加强了学科之间的融合,即语用学与文学、文体学及语篇分析学之间的结合。
本书在分析过程中涉及维·托卡列娃的以下作品集:《什么时候变得稍微暖和些》(«Когда стало немножко теплее»)、《保镖》(«Телохранитель»)、《天与地之间》(«Между небом и землей»)、《最好的世界》(«Этот лучший из миров»)、《最幸福的一天》(«Самый счастливый день»)、《粉红色的玫瑰》(«Розовые розы»)、《骨折》(«Перелом»)、《雪青色的西服》(«Лиловый костюм»)、《玛莎与费利克斯》(«Маша и Феликс»)、《赌场》(«Казино»)、《雪崩》(«Лавина»)、《说-不说》(«Сказать - не сказать»)。
本书的基本研究内容如下:
绪论部分简述本书研究的缘起,指明本书的研究对象、理论基础、研究方法、研究意义及本书的新意之处,并概述本书的基本研究内容。
第一章主要对当代俄罗斯女性文学国内外研究现状及维·托卡列娃作品的国内外研究现状进行概述,并在概述的基础上引出本书的选题依据及本书的基本研究视角。
第二章概述俄罗斯学术界的对话研究概况,并在概述的基础上引出本书的另一选题依据;详细论述米·巴赫金的对话理论,并指出对话理论对本书的理论指导意义;阐明交际理论下的文学作品语篇中各交际参与者之间的对话性关系,并就对话进行了界定。最后,在对对话进行界定的基础上提出了本书所要研究的对话。
第三章主要是对语用学研究的总体概况及语用学的分析方法进行概述。在此基础上,我们提出语用学为研究文学作品中各种对话形式的语用意义提供了行之有效的理论依据。
第四章主要运用语用学的相关理论对维·托卡列娃作品中的文艺对话进行阐释。本章中我们通过对文艺对话中隐含的语用意义的揭示,对作者的创作意图的阐释,最终达到理解作者-作品-读者之间的对话的目的。
第五章中我们主要运用语用学理论对维·托卡列娃作品中体现出内在对话性的具体表现手段进行语用分析,挖掘其语用意义,阐释其美学创作意图,最终达到理解作者-作品-读者之间的对话的目的。
结语部分我们对本研究进行归纳总结,并在总结的基础上提出本研究的不足和有待进一步探讨的问题及对未来研究的启示。
[1] 巴赫金:“长篇小说的话语修订”,《巴赫金全集》(第三卷),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1998年,第118页。
[2] 孙爱玲:《语用与意图——〈红楼梦〉对话研究》,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1年,第131页。
[3] 季亚文:“语用学理论在翻译中的应用”,《中国教师》2009(S2):3。
[4] 国晶:《文学修辞学视角下的柳·乌利茨卡娅小说风格特色研究》,北京:北京师范大学,2012年,第25页。
[5] 参见:Лукоянова Ю.К.Восприятие времени в русской языковой картине мира:на материале произведений В.Токаревой.http://www.ksu.ru/f10/bibl/resource/articles.php;Букина Ю.А.Мотив“Горького оптимизма”в произведениях Виктории Токаревой;Серафимова В.Д.Проблемы нравственности и гуманизма в женской прозе:на материале отдельных произведений В.Токаревой.Русский язык за рубежом,2009(1).
[6] 参见:Зелепукин Р.О.Парцелляция в художественной прозе Виктории Токаревой:структура,семантика,текстообразующие функции:автореф.дис.на соиск.учен.степ.канд.филол.наук:Москва,2007;Зелепукин Р.О.Конструкции с парцелляцией подчинения в художественной прозе В.Токаревой.Вопросы филологических наук,2006(6);Зелепукин Р.О.Парцелляция в прозе Виктории Токаревой.Русская речь,2007(2);Калашникова Н.М.Афористичность как черта идиостиля В.Токаревой:Дис.канд.филол.наук:Ростов н/Д,2004;Калашникова Н.М.“Человек создан для счастья…”—Вставные афоризмы в прозе В.Токаревой.Русская речь,2003(1);Коротенко Л.В.Интертекстуальность как средство раскрытия имплицитной информации в афоризмах В.Токаревой,Н.Горлановой и Л.Улицкой/Л.В.Коротенко//Вестник Санкт-Петербургского университета.Сер.9,Философия,востоковедение,журналистика.-2008.-Вып.2,ч.2.-С.71-77;Коротенко Л.В.Художественные определения существительного «любовь»« в текстах В.С.Токаревой,Н.В.Горлановой и Л.Е.Улицкой./Л.В.Коротенко//Вестник Московского государственного гуманитарного университета им.М.А.Шолохова.Филологические науки.-2009.-Вып.4,ч.4.-С.57-66.
[7] 参见:Кропман Е.Г.Некоторые пути анализа и осмысления рассказа Виктории Токаревой“Антон,надень ботинки”(к вопросу о современности“Дамы с собачкой”А.П.Чехова и других произведений русской классической литературы)//Материалы международной научно-практической конференции“Современная русская литература:проблемы изучения и преподавания”.http://oldwww.pspu.ru/sci_liter2005_materials.shtml;Мамаева Е.Е.Рассказ В.Токаревой“Самый счастливый день”:компетентностный подход//Материалы международной научно-практической конференции“Современная русская литература:проблемы изучения и преподавания”http://oldwww.pspu.ru/sci_liter2005_mamaeva.shtml;Абрамова Е.А.Художественный мир В.Токаревой на уроках литературы в 10-11 классах//Материалы международной научно-практической конференции“Современная русская литература:проблемы изучения и преподавания”http://oldwww.pspu.ru/sci_liter2005_materials.shtml.
[8] 维·托卡列娃:“骨折”,吴菁译,《俄罗斯文艺》,2008(3);维·托卡列娃:“雪崩”,傅星寰译,《俄罗斯文艺》,1997(2)。
[9] 陈新宇:“当代俄罗斯文坛女性作家三剑客”,《译林》,2006(4);石伟:“俄罗斯当代女性文学的代表人物——托卡列娃”,《世界文化》,2009(12)。
[10] 谢金凤:“修辞视角下《在河畔,在林边》的语言特点分析”,《语文学刊》,2011(7);田晶:“短篇小说《表白,还是沉默……》空间维度的语义衔接简析”,《俄语学习》,2009(6);苏娅:“人为幸福而生——评维·托卡列娃作品中名言警句运用的独特风格”,《语文学刊》,2008(15);孙超、高伟:“于幽默中寻找自我——托卡列娃小说艺术风格探析”,《学术交流》,2011(2);谢丽薇:“论托卡列娃短篇故事之语言特性”,《俄语学报》,1990(4)。
[11] 俄文中的引号(« »«)形状上类似汉语中的书名号。
[12] Виноградов В.В.Проблемы русской стилистики.М.:Высшая Школа,1981.С.209.
[13] Якобсон Р.Лингвистика и поэтика//структурализм:“за”и“против”.М.:Изд-во ПРОГРЕСС,1975.С.2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