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如何走上编剧这一行 □

如何走上编剧这一行

作者:芦苇老师,我知道您最早是电影美工,后来是怎么成为编剧的呢?

芦苇:我以前在西影厂做美工,当编剧纯属偶然。当年吴天明当西影厂厂长时,周围都是年轻的新生力量,跟我在一块儿玩的朋友都当导演了。当时西影有非常好的创作氛围。周晓文的第一部电影是《他们正年轻》,当时剧本不是很成熟。我边看剧本边说不好。周晓文就说:“你说不行, 那么你觉得什么才行?”我说:“不改不行。”周晓文就说:“那你就来改吧。”于是,我白天做美工,晚上改剧本。那个电影改得特别新颖,歌词也是我写的。

我的第二部电影就是《最后的疯狂》,是个警匪片。那时候还没有什么版权意识,也没有署名,实际上是给朋友帮忙。周晓文一看这个剧本,非常兴奋,他又让我组织下一个剧本。我就把《疯狂的代价》写出来了。随后我又写了电影剧本《星塘阿芝》,得了夏衍电影文学奖,这就是我当编剧的起步。

作者:您之前从没有接触编剧,怎么一下子就能出手那么高呢?能讲讲您是怎么自学走上编剧道路的吗?

芦苇:这跟爱好有关系。我是一个好奇心特别重的人,什么都想学,年轻时候是音乐发烧友、文学发烧友、电影发烧友,还是一个摄影发烧友。我研究起电影来非常认真,比较系统。

我初中二年级下乡了,电影主要是自学。电影完全可以自学。电影作品本身可以告诉你真正的内幕。不一定要进科班。当然,能进科班是命运眷顾你,没有的话也没有关系。黑泽明,没有进过学院科班;大卫·利恩,也没有进过电影学院。他们都是在实践中学,边干边学。

在“四人帮”的年代,虽然热爱电影,但看一个电影太困难了。20世纪70年代后期赶上看法国电影周,必须坐一天一夜的火车从西安奔到北京,在朋友家住上十天半个月,买黑市票看电影。那时我一个月工资才二十块钱,一张黑市电影票得三五块钱,钱不够就借。每天忙着去电影院门口蹲守。哪有今天这么方便,DVD小贩追着你满街跑,你买碟给你送门口来。现在学子们条件好太多了。

但有一点,那时我们爱电影,那是义无反顾、坚决到底的。根本不考虑退路。也不考虑什么报酬,一分钱没有也乐意做。

现在这个时代的孩子们,做电影没我们那时的狂热,没有我们那股“狠”劲儿了。贾樟柯看了《黄土地》之后,他就决定这辈子只做电影了。当初我们在1979年碰上了美国电影周,看《巴顿将军》《黑菊》《白雪公主》《猜猜谁来吃晚餐》这些电影时,那真是狂热。看了多少遍也还是去看,第一遍是看剧情,第二遍第三遍就是看表演、拍摄手法、导演风格、影像风格等,把这些都吃透了,基本功就有了。

《阿拉伯的劳伦斯》的旋律我现在还能哼唱,太熟悉了。它的音乐很棒,获得过奥斯卡最佳音乐奖。

陈丹青说一定要看经典的书,我很有同感:一定要研究经典的电影。要从剧作的角度看它是怎么叙事的。我之所以还可以吃编剧这碗饭,真是黑泽明、大卫·利恩、费朗西斯·科波拉给了我营养。他们撑起了20世纪世界电影的脊梁。

《电影世界》杂志每期会登一两个经典剧本。那时每期必买,我没上过科班,之所以能做编剧,都是因为这本杂志滋养了我。

分析一部电影,可以从这六方面去把握:1.剧情主题;2.导演风格;3.表演风格; 4.摄影风格;5.美术风格;6.录音风格。把一部电影拆成这六个部分,养成工作习惯,你再成为一个编剧,没问题。

作者:最早的两部警匪片拍成功后,陈凯歌就来找你,写《霸王别姬》?

芦苇:对。那时我还不认识他。他找我,说写一部有关京剧的,这就有了《霸王别姬》。应该说,我很幸运,在凯歌和艺谋最好的年华碰到了他们。

那时确实是激情燃烧的岁月,也是他们创作状态最好的时光,对电影最赤诚,追求最纯粹的时候。那时合作非常愉快,也很痛快,彼此心态很健康、向上。好电影是我们唯一的目标,创作氛围非常包容,开放。

我想举一个例子。《霸王别姬》要定男主角,那时凯歌心属尊龙,我带头主张用张国荣。怎么办?我们五个主创——摄影、编剧、执行导演、录音,还有导演凯歌,投票决定男主角用谁。结果四比一,用了张国荣。陈凯歌说,既然你们都这样选,必有道理。

男主角用谁,导演说了不算,这事在今天就没法想象。由此可见当时作风之民主,心态之开放和包容。我们都是出于对电影的热爱,没有什么杂念。

作者:后来张艺谋、陈凯歌,他们都走了下坡路?

芦苇:那时是凯歌和艺谋状态最好的时候。从男主角定谁都要群策群力,你就可以想象当时的创作氛围何等热烈,气场何等强大。

后来他们的电影格局小了,进入了孤家寡人式的创作状态。陈凯歌从《霸王别姬》之后的电影我部部都看,关注着他的状态。他的状态如何,他的电影已经回答了。作品说明一切。

我只关心一个问题:如何使你的电影更有生命力,有人文价值的传承和表现,这个问题才重要。现在电影界其实挺病态的,大家都钻到商业窍门的探索中去了。但我认为,窍门根本不存在。把电影拍精彩了,电影能和观众沟通了,这才是窍门。如果真存在别的什么发财秘诀,那么所有人都不拍电影了,直接去捞钱了。

从经验看,电影确实是人的状态的产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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