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尼斯狂欢节看热闹

威尼斯狂欢节看热闹

我去威尼斯,本为寻访中国—意大利人民的友好使者马可.波罗的遗迹。岂料,他在那里的唯一遗迹、传说中的故居正在修缮,停止向游人开放。初衷未能实现,未免令人遗憾。但是,我却有个意外的收获,长久难忘的惊喜。这就是,我们在那里巧遇一年一度的盛大狂欢节,亲历了10多万人如醉如痴的狂欢场面。

那是去年2月26日。汽车一到威尼斯,只见这个著名水城的大街小巷,船头桥尾,到处是彩旗飘扬,气球高悬,人流涌动。原来,从2月14日到27日,欧洲规模最大的狂欢节在这里举行。当晚是最后一个狂欢之夜。我们一行人只是在电视上看到过狂欢节的场面,没有亲身经历。因此,不顾旅途的劳顿,放下行装,带上几个面包,我们就乘高速火车直奔狂欢活动的中心、著名的圣马可广场。到达广场,已是晚上九时许。能容纳几万人的广场上,只见灯火辉煌,明亮如同白昼;只闻鼓乐震天,人声喧腾如同海潮。走近来看,广场上挤满了人,几乎都是年轻男女。他们几十人一团,几百人一伙,有的放开喉咙高歌,有的扭动腰肢狂舞,有的抱着酒瓶豪饮。那一片又一片欢腾雀跃的气氛,那一个又一个狂放不羁的神态,使人感到如堕忘情的仙人之境,再也不知人间还有什么烦恼。什么是狂欢节,我平生第一次初步有所领略。

威尼斯狂欢节是当今世界上历史最久、规模最大的狂欢节之一。欧洲的狂欢节据说都起源于古代的神农节。每年的冬去春来之际,人们自动聚集在一起,载歌载舞,欢庆新的一年的农事活动开始。而威尼斯狂欢节的起源则另有一说:公元12世纪,古老的威尼斯城邦共和国日渐强盛。1162年的初春,它战胜附近的阿奎莱亚封建城邦国,称霸一方。为庆祝这一胜利,威尼斯人走上街头高歌欢舞,一连数日不休。从此,他们每年在这个时候都举行欢庆活动。时到100多年后的1296年,这个尊崇天主教的城邦国根据宗教节日的安排,正式把一年一度欢庆活动的时间固定下来,即从2月初到3月初之间到来的四旬斋的前一天开始,延续大约两周时间。到18世纪,狂欢活动盛极一时,欧洲各国的王公大臣、富商巨贾、绅士淑女都赶到威尼斯,观赏精彩的室内音乐和戏剧演出,参与街头和广场上的民众狂欢。威尼斯遂赢得“狂欢节之城”的称号。19世纪之后,威尼斯共和国逐渐衰亡,狂欢节逐渐失去活力。直到近20年,随着旅游事业的发展,威尼斯的狂欢活动才重新恢复,而一经恢复,就更加多姿多彩。

当地的朋友告诉我们,在过去的十几天中,已有五六十万人前来参加狂欢活动。这样,只有40多万人口、平日相当宁静的威尼斯,就陡然喧闹起来。从室内到街头,音乐会、戏剧演出、歌咏比赛、服装表演、化装舞会,一场接一场,每天都不断。2月27日是狂欢节最后一天,也是狂欢活动的高潮。这一天,将在全城举行化装大展示。

这天的一大早,我们就赶往威尼斯城内。为了一览这个水城的旖旎风光,我们以步当车,边走边看。一路之上,尽是幽静的小巷,整洁的广场,狭窄的河道。而河道之上,尽是造型别致的小桥,桥下清幽的河水中尽是首尾高高翘起的小舟“贡多拉”。若是在平日,我们满可以尽情领略这座古城的建筑之美,这座水城的灵秀之气。但这一天却不同,因为更为惹人注意的,则是那满街满巷、满河满舟参加狂欢活动的男女。他们身着奇装异服,脸挂怪诞的面具,头佩奇特的巾饰。他们边走路边与围观的人群打趣,边划桨边与河岸上“作壁上观”的人招手。他们的装扮,他们的做派,给这个春寒料峭的季节带来勃勃生机,给这座恬静的城市平添浓烈的欢愉气氛。

装束艳丽奇特的狂欢者

很明显,所有的人流,无论是陆上的还是河中的,都在向作为市中心的圣马可广场汇聚。几百年来,这个曾被拿破仑赞叹为“世界上最美丽的广场”,一直是来自世界各地游客瞩目的中心。广场四周矗立着一座座体现欧洲古典建筑艺术风格的佳作:既是宗教纪念性建筑、也是威尼斯城邦政治权力象征的圣马可教堂;既是雄伟的宫殿、威严的城堡,又是辉煌的艺术殿堂的总督宫;100米之高、500年之久的圣马可钟楼,既是城市的制高点,也是威尼斯城的象征。平时,游人观赏的是这些建筑的艺术之美,而这一天,艺术之美却被汇聚在这里的狂欢人群的海洋所淹没。在东西长175米、南北宽57米的圣马可广场上,在这个广场东面的另一个小广场上,在广场东、西、南三面的拱廊上,参加狂欢的人群拥挤得水泄不通。不少人还涌到广场东边大水道旁的空地,涌到广场周围的街巷。据第二天当地报纸报道,在狂欢节达到高潮的午后时分,仅圣马可广场就聚集有近10万人之众。

这10万人,除了像我们这样的极少数看客之外,都有不同程度的化装。其中,一部分人是简单化装一下。他们或在脸颊上画个逗乐的图案,或在头顶上扎个怪诞的发式,或在身上披件奇异的外衣。这些人基本面目可见,真实人形可辨。他们有的是早有准备,带装而来;有的是逢场作戏,临时在路旁的店铺买个面具套在脸上,或者到现场后请人在脸上描画几笔。我看到,在广场的各个入口处,在广场的一些边缘地带,摆放着一排排专门代人化装的摊位。只要交上折合一两个美元的意大利里拉,不消五分钟时间,那些技艺娴熟的化妆师,就可根据顾客选定的图案或顾客特定的脸型,给他或她画上一副动人的脸谱。

当然,聚集在广场上的狂欢者大多是浓妆艳抹。据说,为了参加这一年一度的狂欢节,他们往往要花好几个月的时间做准备,自己动手或请人代劳设计脸谱和服饰。他们刻意追求的是,脸谱和衣饰要与众不同,要怪诞离奇,有的还要求具备一定文化品位。他们化装之后,近的从城区,远的从几十公里、甚至几百公里赶来。一路上,不知招惹多少人围观,不知赢得多少人的激赏。他们当中,有的扮装成动物,诸如憨态可掬的企鹅、纵身欲跃的花豹、双目炯炯的老虎、踽踽独行的大象;有的扮装成各种肤色的靓男美女,诸如袒胸露臂的黑非洲班图族少女、头插五彩鸟羽的南美洲印第安射手、脸罩流金溢彩面纱的穆斯林贵妇、热情奔放地狂舞不休的吉卜赛女郎;有的化装成不同类型的古代人物,诸如眉慈目善的神父、风流倜傥的骑士、凶神恶煞般的蒙面人、热恋中的公爵与贵妇;还有的化装成童话或神话中的角色,诸如金发双面武士、红衣双身女妖、振翅欲飞的天使。而最引人围观的则是坐卧在小广场中央的一个妖魔。她金身青面,头发是一堆纠结盘绕的毒蛇,浑身披着鳞甲,上肢长着利爪,下肢有三米多长,拖在地上缓缓蠕动。原来这是古希腊神话中的女妖墨杜萨。她作恶多端,后来被英雄佩尔修斯斩杀。所有这些奇形怪状的狂欢者,都不露一丝真容,都不说半句话语。人们可以从他们的形体和动作作出种种猜测,但最后还是分不清他们究竟是男还是女,是老还是少。这就愈发增加了观众的好奇心,也愈发增加了表演者的神秘感。一位装扮海神的女士在散场后显露出真容时说,她对这样的自娱又娱人,甚感欣慰和开心。

参加狂欢者一般都戴独具特色的面具

参加威尼斯狂欢节的人,自然大多来自意大利。但是,也有不少来自欧洲其他国家,特别是意大利周边的法国、德国和奥地利。远在大洋彼岸的美国,也有不少游客专程赶来凑热闹。据记载,1769年,连奥地利的皇帝也曾乔装成平民前来威尼斯参加狂欢节。而今,有些西欧国家的皇室成员和达官显贵,据说也有化上浓妆,隐去真身,混迹于狂欢的普通百姓之中。我在广场上碰到两位讲法语的女士。她们告诉我,她们是母女关系,特别喜欢读大仲马和小仲马父子的作品«基督山伯爵»和«茶花女»。她们经过精心设计,特制了各自的衣帽,母亲兼扮两部作品中的两位男主人公,女儿则兼扮两位女主人公。她们两情依依,在“热恋中”来到狂欢节,“重新回味”那发生在上个世纪的动人的浪漫故事。我问她们的来历,回答只有“巴黎”二字,不愿透露自己的真实身份。从她们雍容的举止、不凡的谈吐和高雅的意趣来看,我敢断言,这母女二人肯定是来自法国的上流社会。

威尼斯狂欢节为什么竟如此吸引人?对这个问题,不同的人也许有不同的回答。如果说几百年前举行狂欢节是为了奉天祭神或欢庆战争胜利的话,那么,随着时间的流逝,狂欢节的宗教色彩和政治色彩现在都已很淡漠。对绝大多数人来说,参加狂欢节就是为了娱乐。在这个冬去春来的时节,敞开胸怀,彻底放松一下,抛却烦恼,抖掉积淀一冬的沉郁之气,以轻松的心情迎接新的一年。当然,这也不单是一种寻欢作乐的纯娱乐活动。从节日期间的文艺演出来看,这也是一项颇具思想底蕴、各种艺术形式纷呈的积极文化活动。从上演的诸多歌舞节目来看,从化装展示中那别致新颖的衣饰来看,我们甚至可以说,这也是意大利和欧洲各国人民聪明才智的一次集中大展示。

俗话说,内行人看门道,外行人看热闹。威尼斯狂欢节当然是热闹非凡,但它毕竟是一种很特殊的社会文化现象,需要认真研究。我对意大利的社会文化了解不多。因此,在威尼斯狂欢节上,也就只能是看热闹,看不出多少“门道”。

(1999年1月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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