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西北文人的崛起
西北地区,秦汉时称山西,主要指太行山以西的天水、陇西、安定、北地等地,向来崇尚武功。诚如《汉书·赵充国辛庆忌传赞》所说:“秦汉已来,山东出相,山西出将……何则?山西天水、陇西、安定、北地处势迫近羌胡,民俗修习战备,高上勇力鞍马骑射。故秦诗曰:‘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皆行。’其风声气俗自古而然,今之歌谣慷慨,风流犹存耳。”因此,这里发迹的历史人物,多以武功扬名,如陇西李氏、赵氏、辛氏等,皆有将帅之风。而在文化方面,几乎没有什么值得记述的传统可言。当然在民间也有例外。《陇头歌》就是秦汉时期流行于西北的一首优秀的民歌。余冠英、曹道衡分别编注的《乐府诗选》并将《陇头歌》列入北朝民歌,但是两位先生均认为这些歌词“风格和一般北歌不大同,或是汉魏旧辞”。这种推断颇有道理。《乐府诗集》卷二十一引《通典》:“天水郡有大阪,名曰陇坻,亦曰陇山,即汉陇关也。”又引《三秦记》:“其阪九回,上者七日乃越,上有清水四注下,所谓陇头水也。”可惜未引古辞,而是始于陈后主《陇头》。事实上,《太平御览》卷五十六、《北堂书钞》卷一百五十七、《后汉书·郡国志》汉阳郡均引述了《三秦记》,并且在征引上述文字之后,又引“俗歌曰”“陇头流水,鸣声幽咽。遥望秦川,心肝断绝。去长安千里,望秦川如带”云云。《三秦记》未见《隋书·经籍志》《旧唐书·经籍志》《新唐书·艺文志》著录,但是,成书于汉魏之际的《三辅黄图》及南朝梁代刘昭《续汉书·郡国志》注、郦道元《水经注》皆有所征引,而所记又都是秦汉都邑地理风俗。因此,著名历史地理学家史念海先生推断此书“当出于汉时人士手笔”[32]。到目前为止,还没有更有力的证据否定这种说法。《陇头歌》既已为《三秦记》所引录,则出于汉人之手。此书记载的《陇头歌》至少是在汉代流行于西北地区的民歌。
有文献可考的西北文人,最初多以军功起家,文学才能不过是其陪衬而已。如北地义渠人公孙浑邪,景帝时为陇西守,曾率军参与平定吴楚之乱的战役,以军功封平曲侯。史传载其著书10余篇,《汉书·艺文志》诸子阴阳家类著录15篇,当即此,惜已亡佚。[33]其孙公孙贺亦从军数有功。贺夫人君孺,卫皇后姊。贺氏由此发迹。北地郁郅李息,景帝和武帝时为将军。《汉书·艺文志》著录给事黄门侍郎《李息赋》9篇,亦为当时词赋创作的名家。与此同时稍后的还有陇西名将李广后人李陵,身为将军,而在与苏武告别时所唱的那首“楚歌”为他赢得了不朽的文学声誉:“径万里兮度沙幕,为君将兮奋匈奴。路穷绝兮矢刃摧,士众灭兮名已隤。老母已死,虽欲报恩将安归!”《文选》及敦煌石室中还保存有李陵与苏武往返信件若干,虽学者多以为伪托之作,但由此不难推想李陵的文学影响。西汉后期的赵充国也是以“将帅之节”著称于西北,宣帝于麒麟阁为11功臣画像,其中之一就有赵充国。这样一位将军,今也存文6篇,其中《先零羌事对》《上书谢罪陈兵利害》为其名篇。其时赵充国已76岁,尚思尽忠匡辅,感人肺腑。如云:“臣得蒙天子厚恩,父子俱为显列。臣位至上卿,爵为列侯,犬马之齿七十六,为明诏填沟壑,死骨不朽,亡所顾念。独思惟兵利害,至孰悉也,于臣之计,先诛先零已,则罕、开之属不烦兵而服矣。先零己诛而罕、开不服,涉正月击之,得计之理,又其时也。”《上屯田奏》《条上屯田便宜十二事状》等文,比较“留屯田得十二便,出兵失十二利”,恪尽厥职,论其得失,具有很强的说服力。章太炎《国故论衡》中卷《文学七篇》称:“文章之部,行于当官者,其源各有所受:奏疏、议驳近论,诏册、表檄、弹文近诗;近论故无取纷纶之辞,近诗故好为扬厉之语。汉世作奏,莫善乎赵充国,探筹而数,辞无枝叶。”当然,赵充国之奏,也很有可能出于幕僚之手,但是目前还没有这样的确证。
两汉之际,随着内地文人向西北的流动聚集,迅速带动了这个地区的文化发展。东汉时期,“凉州三明”皇甫规、张奂、段颎登上历史舞台,显示出了这个地区文化发展的最初业绩。
皇甫规,字威明,安定朝那人。既是当时名将,又在学术与文学方面卓有成绩。蔡邕《荐皇甫规表》称其“少明经术”,堪称一代名儒。史载其著赋、铭、碑、赞、祷文、吊、章表、教令、书、檄、笺、记等各种文体,共27篇。《隋书·经籍志》著录司农卿《皇甫规集》5卷。而今保存下来的仅有11篇,其中最著名的首推《建康元年举贤良方正对策》。该文将官场的混乱比作“市贾”,比周朋党,假廉成贪,受赂卖爵,风败俗坏,致使“天下扰扰,从乱如归”。文章尖锐地指出:
自后遭奸伪,威分近习,中常侍小黄门凡数十人,同气相求,如市贾焉,竞思作变,导上以非,畜货聚马,戏谑是闻。又因缘嬖幸,受赂卖爵,轻使宾客,交错其间,分脏解罪,以攘大威。公卿以下,至于佐史,交私其门,终无纪极。顽凶子弟,布列州郡,并为豺狼,暴虐群生。天下扰扰,从乱如归。至今风败俗坏,招灾致寇。故每有征战,鲜不挫伤,官民并竭,上下穷虚。臣在关西,窃听风声,未闻国家有所先后,而威福之来,咸归权幸。
在追究这种混乱局面的根源时,作者笔锋一转,直指当时炙手可热的大将军梁冀等外戚家族:
大将军兄弟,操楫者也。虽曰众也,在所欲之。苟能卒志毕力,守遵常轨,以度元元,所谓福也。或乃怠驰中流,而捐楫放棹,将沦波涛,归咎受愆,可不慎乎!夫德不称禄,犹凿墉之趾,以益其高,岂量力审功安固之道哉!凡诸宿猾、酒徒、戏客,皆耳纳邪声,口出谄言,甘心逸游,唱造不义。亦宜贬斥,以惩不轨。令冀等深思得贤之福,失人之累。又在位素餐,尚书怠职,有司依违,莫肯纠察,故使陛下专受谄谀之言,不闻户牖之外。
这样的批评文字,可谓振聋发聩。《后汉书·皇甫张段列传》载:“梁冀忿其刺己,以规为下第,拜郎中。托疾免归,州郡承冀旨,几陷死者再三。遂以《诗》《易》教授,门徒三百余人,积十四年。”《永康元年举贤良方正对诏问日食》针对当时的党锢之争,称“钩党之衅,事起无端,虐贤伤善,哀及无辜”。实为党人鸣冤叫屈,亦震撼当时。不仅如此,当他听说好友张奂亦深陷党锢,乃作《上言宜豫党锢》,自豫党之列。他说此前曾“荐故大司农张奂,是附党也。又臣昔论输左校时,太学生张凤等上书颂臣,是为党人所附也。臣宜坐之”。其甘俟斧钺的书生道义,确实令读之者深为感动。他的《求自效疏》《上疏言羌事》《上疏自讼》等文,越职自陈,激昂青云,表现出作者面对险象环生的边境危机“搏手叩心而增叹”的忧患心情。皇甫规不仅自己能文,其妻亦擅长文章。其后人皇甫谧,更是名著魏晋之间。他的《列女传》《高士传》《逸士传》《帝王记》等名著,颇为后世所称引。
张奂是皇甫规的好友,敦煌渊泉人。早年游学三辅,师事太尉朱宠,学《欧阳尚书》。初,《牟氏章句》浮辞繁多,有45万余言,张奂减为9万言。后辟大将军梁冀府,上书桓帝,奏其章句,诏下东观。其后为武威太守,迁度辽将军,征拜大司农。晚年转太常,遭党锢。《艺文类聚》卷三十所载《与延笃书》,深微地表达了作者身陷囹圄时的无奈与绝望之情:
唯别三年,无一日之忘。京师禁急,不敢相闻。岂不怀归?畏此简书。年老气衰,智尽谋索,每有所处,违宜失便。北为儿车所雠,中为马循所困,真欲入三泉之下,复镇之以大石。厄乎此时也!且太阴之地,冰厚三尺,木皮五寸,风寒惨冽,剥脱伤骨。但此自非老惫者所堪,而复加之以师旅,因之以饥馑,众艰罄集,不可一二而言也。聋盲日甚,气力寖衰,神邪当复相见者,从此辞矣!
史载其著铭、颂、书、教、诫述、志、对策、章表等各类文体凡24篇,今存残篇断简,尚有19篇。其赋作仅有《扶蕖赋》残句,不足以领略其梗概。其文则以《艺文类聚》卷二十二所载《诫兄子书》为代表:
汝曹薄祜,早失贤父,财单艺尽,今适喘息。闻仲祉轻傲耆老,侮狎同年,极口咨意。当崇长幼,以礼自持。闻敦煌有人来,同声相道,皆称叔时宽仁,闻之喜而且悲。喜叔时得美称,悲汝得恶论。经言孔于乡党,恂恂如也。恂恂者,恭谦之貌也。经难知,且自以汝资父为师,汝父宁轻乡里邪?年少多失,改之为贵。蘧伯玉年五十,见四十九年非,但能改之。不可不思吾言,不自克责,反云张甲谤我,李乙怨我。我无是过,尔亦已矣。
情意惓惓,娓娓道来,质朴流畅。他的儿子张芝,字伯英,是东汉著名的书法家。《后汉书·皇甫张段列传》注引王愔《文志》曰:“芝少持高操,以名臣子勤学,文为儒宗,武为将表。太尉辟,公车有道征,皆不至,号张有道。尤好草书,学崔、杜之法,家之衣帛,必书而后练。临池学书,水为之黑。下笔则为楷则,号忽忽不暇草书,为世所宝,寸纸不遗,韦仲将谓之草圣也。”根据《书断》,张芝卒于初平年间,张芝的弟弟张昶,字文舒,卒于建安十一年。联系到这个时候鸿都门学也以书学为重,由此推想东汉后期,书法艺术已经成为当时士人的一种重要的修养。
武威姑臧人段颎,史载其“折节好古学”。桓帝初年举孝廉,后为中郎将,以军功封列侯,拜破羌将军。他的文章,《后汉书》本传记载了两篇,即《应诏上言讨先零东羌术略》《复上言东羌事》,均与戍边相关,辩难氏疑,议论滔滔,但是与皇甫规、张奂相比,文采略有逊色。相比较而言,安定临泾人王符则可谓异军突起,在东汉后期的文坛,展示了自己的文章才华。他曾与马融、窦章、张衡、崔瑗等当时著名文人多有交往,却不肯出仕,而是隐居著书,凡30余篇,自名《潜夫论》。这是一部政论性很强的著作,几乎谈不上文学色彩,但是,依然为文史研究工作者所重视。如《实边篇》“且夫士重迁,恋慕坟墓,贤不肖之所同也。民之于徙,甚于伏法。伏法不过家一人死尔,诸亡失财货,夺土远移,不习风俗,不便水土,类多灭门,少能还者。代马望北,狐死首丘,边民谨顿,尤恶内留……”等就为范晔著《后汉书·西羌传》所袭用。如《务本篇》:“今学问之士,好语虚无之事,争著雕丽之文,以求见异于世,品人鲜识,从而高之,此伤道德之实,而或矇夫之大者也。诗赋者,所以颂善丑之德,泄哀乐之情也。故温雅以广文,兴喻以尽意。今赋颂之徒,苟为饶辩屈蹇之辞,竞陈诬罔无然之事,以索见怪于世,愚夫憨士,从而奇之,此悖孩童之思,而长不诚之言者也。”这段话,虽然对文学的理解过于褊狭,但是指出当时文坛“好语虚无之事,争著雕丽之文,以求见异于世”,则是事实。比较王充《论衡》,抨击当时虚妄夸诞的文风,更是不遗余力。如《虚妄篇》:“夫世间传书诸子之语,多欲立奇造异,作惊名之论,以骇世俗之人,为谲诡之书,以著殊异之名。”王充生活在东汉前期的东南,王符则活动于东汉后期的西北,而所论却如出一辙,则当时文坛之风尚,于此不难推想。又如《潜夫论·断讼篇》:“又贞洁寡妇,或男女备具,财货富饶,欲守一醮之礼,成同穴之义,执节坚固,齐怀必死,终无更许之虑。遭值不仁世叔,无义兄弟,或利其聘币,或贪其财贿,或私其儿子,则强中欺嫁,处迫胁遣送,人有自缢房中,饮药车上,绝命丧躯,孤捐童孩,此犹胁迫人命自杀也。”这又为我们深入理解《焦仲卿妻》所描述的爱情悲剧,提供了具体而微的历史背景资料。
在文学史上,与王符同样著名的还有陇西秦嘉夫妇和汉阳赵壹,足以代表东汉后期文学创作的一流水准。
秦嘉的创作,今存五言《赠妇诗》3首、四言《赠妇诗》1首、《述婚诗》2首。其五言《赠妇诗》三首序说明作于赴洛京离别之前,抒发诗人不能与妻子面别的感伤惆怅之情。第一首写奉役离乡,因妻子卧病娘家,不获面别,独自伤感。第二首回忆自己与妻子少时孤苦,婚后欢聚不足,临别触景伤情,恋恋难舍。第三首写临行恨别,顾看空房,想象妻子姿容,惆怅之余,赠物表情。三诗为一整体,叙情写意大致遵循离别时间由远而近,离期越近,情感越发不能自持;同是写一离别,作者善于从不同方面反复申述之,凄婉悱恻,感人至深。在五言古诗形成的过程中,秦嘉的创作,具有承前启后的意义。清人沈德潜《古诗源》评价这三首诗是“词气和易,感人自深,然去西汉浑厚之风远矣”,正是点出了这组诗开启魏晋诗风先河的意义。其妻徐淑,亦善诗文。他们夫妇除相互赠答诗外,还有书信若干,亦多为后人所称道。
赵壹的创作,多为文学史家所论及。史载其著赋、颂、箴、诔、书、论等16篇,今存赋作4篇,其中《迅风赋》《解摈赋》仅为残句。《后汉书》本传所载《刺世疾邪赋》《穷鸟赋》为其代表作。在作者看来,汉代的腐朽政治早已根深蒂固、病入膏肓:“于兹迄今,情伪万方。佞谄日炽,刚克消亡。舐痔结驷,正色徒行。”为此,作者特别在赋后所附歌中沉重指出:“文籍虽满腹,不如一囊钱”,把当时社会黑白颠倒的种种现象刻画地入木三分,同时也表达出作者对于当时社会的绝望。锺嵘《诗品》称其“散愤兰蕙,指斥囊钱”,为“苦言切句”。清人刘熙载《艺概》认为《穷鸟赋》和《刺世疾邪赋》“读之知为抗脏之士。惟径直露骨,未能如屈贾之味余文外耳”。这里,刘氏所批评的“径直露骨”,恰恰表现出秦汉时期西北文学创作的一个重要的特点,联系我们前面引录的皇甫规的文字,两者可谓一脉相承。
有些西北家族,逐渐由武功转向文化士族。如随窦融起家的梁统,安定乌氏人,性刚毅而好法律,史书中还保存着《刑罚务中疏》《复上言》《对尚书问状》等作品,但是主要还是以政治出名。他的儿子梁松、梁竦则已显示出文采。梁松少为郎,博通经书,明习典章制度,常与诸儒讨论修明堂、辟雍、郊祀、封禅礼仪等事宜,颇得朝廷宠信。梁竦少习《孟氏易》,常以经籍为娱,著书数篇,名曰《七序》。班固称赞此书说:“孔子著《春秋》而乱臣贼子惧,梁竦作《七序》而窃位素餐者惭。”该书早已失传,但是从班固的评价看,大约是一部史论著作。梁竦一度受到梁松行贿事的牵连,与弟梁恭被贬至九真,史载其历江、湖,济沅、湘,感悼子胥、屈原无辜蒙冤,作《悼骚赋》以抒发其愤懑之情。可惜这篇作品也已失传,不得其详。总之,梁氏家族虽然清誉不佳,但是多有文采,则是不争的事实。这个家族中的梁禅、梁扈、梁商等,多以学术知名,现在还保存多篇文章。
北地傅家是另一由武力强宗转向文化士族的典型。昭帝时的傅介子曾出使西域刺杀楼兰国王,为此而被封为义阳侯。班超投笔从戎就是受到了傅介子和张骞事迹的鼓励。[34]傅介子虽以武功著称,但他年轻时还曾“好学书”[35]。由此我们联想到前面提到的草书名家张奂、张芝、张昶等人事迹,说明西北地区的书学,也可以称为这个地区的一个值得注意的文化传统。东汉中后期傅家显著人物首推傅燮,少师事太尉刘宽,为护军司马,曾与左中郎将皇甫嵩大破黄巾军张角,后与羌人作战而死,谥为壮节侯。这个时候的傅家,依然以武力强宗知名。而傅巽、傅允则以“清行显”,以人伦鉴赏知名。傅燮的儿子傅幹在曹操幕下曾著《王命论》,以此知名。傅燮的孙子傅玄及其子傅咸则完全转化为一介文人。傅玄的著述颇为丰富。《晋书》本传载:“撰论经国九流及三史故事,评断得失,各为区例,名为《傅子》,为内、外、中篇,凡有四部、六录,合百四十首,数十万言,并文集百余卷行于世。”而这个家族的傅嘏,常论才性异同,锺会集而论之。从某种意义上说,傅嘏才是魏晋清谈重要命题“才性同异”的真正创始者。[36]
随着西北地区与中原地区文化接触的频繁,不仅促进了当地文化的发展,同时也在客观上保存了很多中原由于战乱而佚失的文化典籍。如所谓漆书《古文尚书》即得之于西州,郑兴、卫宏、徐巡等习诵一时,古文由此流行开来。[37]特别是在魏晋交替时期,以洛阳为中心的中原地区玄风大盛,而西北地区却依然保留着汉代以来相沿不绝的儒学传统。譬如敦煌人周生烈不仅著有《周生子》13卷,还注解《论语》,保存若干古注。[38]这也是汉魏转折时期值得我们注意的重要文化现象。
总而言之,随着河西四郡的建置,丝绸之路的开通,中西文化的交流日益频繁。就其显而易见的一点而言,正是通过河西走廊,佛教传入中国;魏晋以后,甚至在很大程度上改变了中国文化的发展方向。[39]就文学发展而言,西部地区在两汉之际以及汉魏转折这两个历史时期,云集了大批文人学者,也保存了众多的文化信息,因而,这里也就成为当时文化版图上最具特色的区域之一,也为魏晋南北朝乃至隋唐时期的文化发展,提供了一个重要的文化资源。
[1]《后汉书·窦融列传》,中华书局,1965,第799页。
[2]详见《史记·高帝纪》及《匈奴列传》等。按《史记·陈丞相世家集解》:“桓谭《新论》曰:‘或云陈平为高帝解平城之围,则言其事秘,世莫得而闻也。此以工妙踔善,故藏隐不传焉。子能权知斯事否?’吾应之曰:‘此策乃反薄陋拙恶,故隐而不泄。高帝见围七日,而陈平往说阏氏,阏氏言于单于而出之,以是知其所用说之事矣。彼陈平必言汉有好丽美女,为道其容貌天下无有,今困急,已驰使归迎取,欲进与单于,单于见此人必大好爱之,爱之则阏氏日以远疏,不如及其未到,令汉得脱去,去,亦不持女来矣。阏氏妇女,有妒媔之性,必憎恶而事去之。此说简而要,及得其用,则欲使神怪,故隐匿不泄也。刘子骏闻吾言,乃立称善焉。’按《汉书音义》应劭说此事大旨与桓论略同,不知是应全取桓论,或别有所闻乎?”中华书局,1982,第2057~2058页。应劭:《汉书音义》曰:“陈平使画工图美女,间遣人遗阏氏,云‘汉有美女如此,今皇帝困厄,欲献之’。阏氏畏其夺己宠,言于冒顿,令解围。”中华书局,1962,第63页。
[3]《汉书·匈奴列传》,中华书局,1962,第3830页。
[4]《史记·匈奴列传》,中华书局,1962,第3755页。
[5]《汉书·高帝纪》,中华书局,1962,第70页。
[6]《资治通鉴》卷十五,中华书局,1956,第504页。
[7]《汉书·景帝纪》,中华书局,1962,第147页。
[8]《汉书·爰盎晁错传》,中华书局,1962,第2281页。
[9]《汉书·武帝纪》,中华书局,1962,第156页。
[10]《汉书·匈奴传》,中华书局,1962,第2765页。
[11]《汉书·张骞李广利传》,中华书局,1962,第2687页。
[12]按《汉书·西域传》“自武帝初通西域,置校尉,屯田渠犁。是时军旅连出,师行三十二年,海内虚耗。征和中,贰师将军李广利以军降匈奴。上既悔远征伐,而搜粟都尉桑弘羊与丞相御史奏言”云云。根据《汉书·武帝纪》,李广利在征和三年三月将七万人出五原,御史大夫商丘成二万人出西河,重合侯马通四万骑出酒泉。结果是李广利败降匈奴。为此,武帝下诏,“深陈既往之悔”,时在征和四年,上推32年则在元朔六年(前123),即张骞回到汉地的第三年。
[13]《汉书·武帝纪》,中华书局,1962,第176页。
[14]《汉书·武帝纪》,中华书局,1962,第189页。
[15]20世纪80年代初期,青海大通县汉代马良墓就曾发掘400枚汉简,包括军事方面的律令文书有关军队之编制与标识、军事战术及与《孙子》有关的兵书。据考证,墓主马良可能是赵充国于宣帝神爵元年至二年(前61~前60)用兵西羌时的部下。因此,这批资料的完成大致下限不会晚于神爵年间。见《青海大通县上孙家寨一一五号汉墓》,《文物》1981年第2期。
[16]《后汉书·西羌传》:“至王莽辅政,欲耀威德,以怀远为名,乃令译讽旨诸羌,使共献西海之地,初开以为郡,筑五县,边海亭燧相望焉。”中华书局,1965,第2878页。
[17]陈梦家《河西四郡的设置年代》认为四郡的建置较晚,他说:“张掖、酒泉初置于元鼎六年,既可确定,则敦煌置郡当在此后。……敦煌置郡当在元封四五年间。”至于武威郡,在地节三年至元康四年间(前67~前62)。见《汉简缀述》,中华书局,1980,第186页。笔者认为在元封元年之前,四郡建置已经完成,所以才会有武帝封禅之举。
[18]据陈直《居延汉简研究·系年》(天津古籍出版社,1986)考证,现存最早汉简为太初二年简:“三月丙辰朔唐午殄北第二燧长舒受守卒史未央掾野临”。其根据是:“西汉武昭宣时,有三月丙辰朔者,只有武帝太初二年一见。此为全部居延木简中最早之纪年,武帝屯居延虽开始于太初三年,见于《史记·路博德传》,据简文在太初二年,已作经营之准备。简之第二燧长舒,当为王舒,此时官殄北第二燧长,后改调通泽第二亭长,至宣帝时尚生存,亦为居延屯田中历官最久之一人。”太初三年简亦一见:“延寿乃太初三年中父以负马田敦煌延寿与口俱来田事已”。但是此简似是追述太初三年事,可能晚于太初三年。
[19]《汉书·匈奴传》,中华书局,1962,第3776页。
[20]《汉书·西域传》,中华书局,1962,第3928页。
[21]《汉书·贾捐之传》,中华书局,1962,第2832页。
[22]《汉书·武帝纪》,中华书局,1962,第178页。
[23]《汉书·地理志》,中华书局,1962,第1645页。
[24]《后汉书·孔奋传》,中华书局,1965,第1098页。
[25]《后汉书·隗嚣公孙述列传》,中华书局,1965,第515页。
[26]袁宏:《后汉纪》卷二,中华书局,2002,第24页。
[27]笔者《班彪与两汉之际的河西文化》对此有详论,载《齐鲁学刊》2005年第1期。
[28]见《后汉书·窦融列传》,中华书局,1965,第796页。
[29]见《后汉书·郭杜孔张廉王苏羊贾陆列传》。
[30]见《后汉书·文苑·王隆传》。
[31]见《册府元龟·国史部》“采撰”条。
[32]见《古长安丛书》总序,三秦出版社,1998。
[33]《元和姓纂》卷一:“北地义渠:汉有西平太守公孙浑邪,著书十五篇;子贺,丞相、葛绎侯,生敬声,太仆。犯事,父子俱死狱中。”中华书局,1994,第34页。
[34]《后汉书·班彪列传》载班超名言:“大丈夫无它志略,犹当效傅介子、张骞立功异域,以取封侯,安能久事笔砚间乎?”中华书局,1965,第1571页。
[35]《西京杂记》卷三:“傅介子年十四,好学书,尝弃觚而叹曰:大丈夫当立功绝域,何能坐事散儒!后卒斩匈奴使者,还拜郎中,复斩楼兰王首,封义阳侯。”中华书局,1985,第17页。
[36]关于这个家族的演变及特色,柳春新《论汉晋之际的北地傅氏家族》有比较细致的论述。收在柳春新著《汉末晋初之际政治研究》一书中,岳麓书社,2006。
[37]见《后汉书·宣张二王杜郭吴承郑赵列传》。
[38]《三国志·魏书·锺繇华歆王朗传》:“自魏初征士敦煌周生烈,明帝时大司农弘农董遇等,亦历注经传,颇传于世。”裴松之案:“此人姓周生,名烈。何晏《论语集解》有烈《义例》,余所著述,见晋武帝《中经簿》。”中华书局,1982,第420页。
[39]参见笔者《六朝僧侣:文化交流的特殊使者》,载《中国社会科学》2004年第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