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言

序言

初恋巴黎

|欧阳应霁|……………………………………漫画家、作家、主持人

我几乎已经忘记,我的初恋是在巴黎结束的。

这么久远的事情,是有足够多的理由使人回想不起来的。当这个满载青春记忆的盒子一旦打开,是不可收拾的,看来要失控了。

初恋对象是大学预科同学,不仅是班中各个学科的优异生、运动健将,竟然连艺术中心的现代舞课和我也是同学,法国电影节她也是前排常客,法国文化协会的法语课居然比我还高几班——有种拒人千里的高贵,更让我这个懵懂少年,心如鹿撞。

从暗恋到表白,从张望试探的两年预科到大学一年级暑假,我们终于相约一起欧洲游,落地是伦敦,以巴黎为终结站。也因为几个星期朝夕相处,一切美好的假设和想象都要面对现实,就如巴黎。电影中的巴黎、绘画中的巴黎、歌曲中的巴黎、文学中的巴黎、法语课程中的巴黎、装饰派艺术(Art Deco)的印象派的现代主义的巴黎,和现实中的初恋的巴黎原来都不一样。部分是我没有能力认识了解的,部分是我根本不必拥有的,两部分,始终有一小部分,成为永远的深藏的无法言喻的爱。

巴黎仍然是巴黎,至今无数次抵达和路过这里,无论是因为蓬皮杜的某个专题大展、橘园弧形莫内莲塘;因为Colette或者Merci(Colette和Merci是巴黎著名的买手店。Colette 于1997年开业,并于2017年年末结束了实体店的经营。位于巴黎十一区的Merci是当今巴黎非常流行的时尚买手店);因为Maison & Objet(每年在巴黎举办的时尚家居设计展);因为我那出生时非常娇小至今已亭亭玉立的法中混血干女儿;还是因为某本忘了买的地下漫画书、某顿名不副实的三星晚宴……始终有千百个理由让我再度回到巴黎,一如张朴在这里向大家呈现的属于他心中的巴黎,无数的初衷成就了游牧生涯中永恒的爱。

前途、阅读、转身,一切都是慢的

|翟頔|……………………………………专栏作家、媒体人、策展人

此刻我在从东京到轻井泽的火车上,逃离没有表情的巨无霸城市。耳机里在放一首叫《在人间》的歌:人心有多深不见底,灵魂在逃亡无处去,现实像车轮我是只蚂蚁。

我和张朴都对东京无太深刻的感觉,同好纽约、巴黎、旧金山。当我们聊起对某个城市的喜好时,甚至不需要问为什么,我们其实在交换那些组成我们内心世界的密码。

2012年张朴出第一本书是我写的序,当时我们都已经离开传统媒体多年,他开始了漫长的旅行、阅读、思考和身份焦虑,我开始创业、写无聊的策划案。那时的我们,都揣着没有被纸媒榨干的一股真气,不需要日常交往,也能感触到对彼此文字的信任。

现在他已经是旅行达人,文字越来越靠近旅行文学,并自带流量。这第四本书,又找我写序,新书的文章有读过,还是没有把握。

互联网3年隔代,5年就隔了宇宙。基于对快速解读,快速遗忘的逆反,我甚至怀疑阐释或者独白的意义。

为了写这篇序文,我开始比较密集地和张朴见面,与他做谈话节目、去听音乐会、在露天的院子吃饭、看他推荐的碟子。发现他还是10年前那个文学青年,那个在报社吵闹的大办公室里,默默坐着的独特的小朴,那个和我一样十几年如一日,在同一个地方淘碟的小朴。

旅行既是漂泊又是滋养。对一个城市的怀念或者幻觉,变成了文字之后,那个地方才松开它的怀抱,任我们来去自由。

张朴说他念大学时读我的文章,现在,我读他的文章。我们在时空交替中互相哺育。

不同的是,他的个性比以前温和了,尖锐变成了敏锐;他的文字,从感性变成了具有感染力,这种力量,既来自他沉醉在健身房的意志,更来自他缓慢而任性的独自生长。

我最热爱的诗人柏桦在《现实》中的诗句是:前途、阅读、转身,一切都是慢的。总觉得这句特别适合送给小朴。

旅行、写作、孤独,一切都是庇护。

旅行作家的终极任务

|乌云装扮者|……………………………………媒体人、青年作家

我去巴黎出差,出门遇到雨雪天气,出租车司机就来酒店门口接我。侍应生和司机交代了我要去的目的地,后来我发现车开错了,想和司机说明情况,却发现他根本不说英语。沟通变得困难,让我非常沮丧。

那天我好不容易回到酒店,和张朴远程录制电台节目——感谢科技、互联网,我们得以在两个城市、不同的时区分工协作。我把当天的遭遇告诉张朴,曾长时间在巴黎生活、旅行的他开始给我讲解巴黎人的性格,并介绍了在巴黎生活的建议。

说到巴黎人的性格时,他没有使用那些高度概括的词语(例如我们熟知的“浪漫”,谁能告诉我到底什么是浪漫),而是讲了一个例子。他说,巴黎人喜欢坐在咖啡馆外面喝咖啡,桌子椅子都摆在外面,他们不仅喜欢观察路人,也希望,或是甘愿,成为路人眼中的一道景色。

他非常认真,讲话滔滔不绝,到最后我不得不劝他停下来。

张朴对巴黎的熟悉和热爱,导致了有一段时间,我差点以为他是巴黎人(事实上是成都人)。我也常常旅行,但目的地变化多端,显得不够长情,相比起来,张朴选择了在巴黎和其他城市间不断往返,才让他深入本质,写出了像《巴黎女人为什么喜欢穿黑色》这样的文章。

他写道:“即便是身穿黑色,道貌岸然的巴黎中产阶级也会呈现一种内心守旧与外表目空一切的清高态度,实在是有趣又太巴黎的一种特色了。然而穿黑色的巴黎女子,她们虽然在巴黎驻扎,但只要存在于不同的巴黎区域(Arrondisement),也会散发迥异的文化内涵和品格。”

以及:“也许正因为黑色的单调乏味,让巴黎女人才能专注品位、品格与整体的魅力塑造。放弃了花俏颜色和繁复的审美负担,反而更为看重灵魂层面,内心的共鸣。”

对精神文化的观察和评价,让张朴区别于社交网络时代的其他旅行作家。

我一直认为,人之所以形成了真正的态度和审美,是建立在文化认识之上的,这意味着,旅行(“去看到美”)是必需的,但只有旅行还不够,还要通过阅读和整理,才能印证“美”的真实,因而“态度”才立得住。

过去,因为公务或是商业合作,我和很多旅行者同行,发现一些让人失望的现象:对大部分人而言,旅行没有让他们成为更广阔的人,因为有些人的文章总是充满了长途跋涉的优越感。你要知道,我们这个时代,能够外出旅行并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住过再好的酒店、见到更有名气的人和景色,都只是旅行中不值一提的部分,从本质上说,走过的路越多,内心应该更加丰富、谦逊,更懂得尊重、理解不同的文化,而不是扬扬自得。

幸好张朴不是这样的。在张朴的文字中,你会看到更多证据,即旅行写作并不仅仅是记录过程——虽然能够体面地记录下来已经不是容易的事——还包括提炼和整理。

广泛的阅读,也让他在进行阐述时,为读者提供一种广阔的视野。而提供视野,大概是旅行作家的终极任务。

在互联网冲破了所有行业的今天,无论写作还是旅行,在内容呈现上都非常单薄、直接。社交网络中,博客式的写作是非常直接的,能给的都给:今天见到什么事,或是今天有了什么新的想法,立刻就会写成文章,甩到读者面前(而且我对插科打诨式的写作已经无比厌烦了)。图片成为更加主流的记录方式,而文字被无限削弱了,进入了碎片化的、流水式的事件记录。这种时候,“认真的写作”就变得比从前更加珍贵。

尽管在互联网写作和传统写作中取得平衡的确不是简单的事,但我仍然相信,对媒体或是写作者而言,能不能带来启发读者灵感的信息,看上去是更急需的事。一直以来,我更尊敬的是那些不在乎形式,持续带来能改变读者认识或是见识的内容的人,因为,为读者带来的启发和那些现实的资讯不一样,前者能够伴随着读者,而且是长时间地伴随。

张朴的文章可以在长时间里伴随你。他笔下的巴黎、非虚构的或是虚构的故事,也会长时间地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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