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 言
一部中国古代文学发展的历史,几乎就是男性作家呼风唤雨、展示身手的主宰史。在那个“女子无才便是德”的极端男尊女卑的等级社会里,众多才华横溢的女性被默默吞噬,消失在历史长河之中,这是一种不可避免的又让人十分无奈的社会悲剧。茫茫黑夜里,却偶尔有几颗流星划过长空,留下闪烁耀眼的光芒,为无数低眉顺眼、逆来顺受的女子谱写出光辉的一章。李清照,便是这寥寥的几颗璀璨流星中最光彩照人的一颗。宋代文人对李清照就已经拳拳服膺。王灼说:“若本朝妇人,(李清照)当推文采第一。”(《碧鸡漫志》卷二)朱彧说:“本朝女妇之有文者,李易安为首称。”(《萍洲可谈》卷中)历代众多心高气傲的文人墨客更是倾倒于她的卓越才华。“男中李后主,女中李易安,极是当行本色。前此太白,故称词家三李。”(王又华《古今词论》引沈去矜词论)将李清照与后主李煜、诗人李白相提并论,推崇至极,无以复加。清代文坛执牛耳者王士祯,也自豪地说:“张南湖论词派有二:一曰婉约,一曰豪放。仆谓婉约以易安为宗,豪放惟幼安称首,皆吾济南人,难乎为继矣。”李清照俨然为婉约词的宗派大师。其他赞美之辞,比比皆是。“易安在宋诸媛中,自卓然一家,不在秦七、黄九之下。词无一首不工,其炼处可夺梦窗之席,其丽处直参片玉之班。盖不徒俯视巾帼,直欲压倒须眉。”(李调元《雨村词话》卷三)“李易安词风神气格,冠绝一时,直欲与白石老仙相鼓吹。妇人能词者,代有其人,未有如易安之空绝前后者。”(陈廷焯《云韶集·词坛丛话》)“易安跌宕昭彰,气调极类少游,刻挚且兼山谷。篇章惜少,不过窥豹一斑。闺房之秀,固文士之豪也。才锋大露,被谤殆亦因此。自明以来,堕情者醉其芳馨,飞想者赏其神骏。”(沈曾植《菌阁琐谈》)李清照以其天才的文学创作、无穷的艺术魅力,确立了自己在中国古代文学史上的崇高地位。王僧保作《论词绝句》总结说:“易安才调美无伦,百代才人拜后尘。比似禅宗参实意,文殊女子定中身。”(《古今词辨》)
李清照在文学创作上之所以获得如此成就,原因是多方面的,她的一位如意郎君、一段美满婚姻、一场个人情感生活的丰富阅历,无疑是众多因素中最重要的原因之一。中国古代女子,在婚姻大事方面没有任何自主权利,必须听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婚后也只能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因此,在千百年婚姻延续的历史上,悲剧的家庭极多,幸福的夫妻极少。李清照又是何其幸运,居然能够成为这寥若晨星之伉俪情深中的一对恩爱夫妻!仔细阅读李清照的作品,时时能看到她丈夫赵明诚的清俊爽朗之身影。可以这样说,李清照文学上的巨大成功,与爱她、疼她的丈夫赵明诚密不可分。后人对此同样仰慕艳羡,屡屡见诸题咏。吴宽《易安居士画像题辞》说:“金石姻缘翰墨芬,文箫夫妇尽能文。西风庭院秋如水,人比黄花瘦几分?”(四印斋所刻《漱玉词》引)乐钧说:“奇绝芝芙梦里情,先教夫婿识才名。一溪柳絮门前水,犹作青闺漱玉声。”(《青芝山馆诗》)查惜《题李清照》说:“间气钟闺秀,偏输一段情。雨疏风骤后,曾忆赵明诚。”(《南楼吟香集》)当我们让赵明诚从李清照的作品中走出来,与妻子并肩站在一起,而且将目光定格在这一对夫妻身上时,就能够更深入地体会李清照幽微细腻的内心世界,更深入地领悟李清照艺术世界中的美轮美奂,甚至对宋代的婚姻家庭、夫妇关系、男女观念,也有了一个了解的新角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