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怀疑或不信任,在弘光末期达到顶点。当时,一起童妃案,一件太子案,都造成朱由崧到底是真是假的严重怀疑。人们猛然觉察一个很要命的问题,亦即,眼前这个据称是福王、大摇大摆坐在皇位上的人,事实上没有一个人知其底细,抑或,根本谁都不认得他。南京上上下下大小臣工,过去均未见过朱由崧。他确是依潞王来到淮安,但潞王也不能作证此人就是福王朱由崧,论起来这二人虽为叔侄,过去却也例未谋面,当初朱由崧是自行投奔卫辉潞王府,他提交了什么凭据,使朱常淓相信他便是皇侄朱由崧呢?我们并不了解。从始至终,我们只是知道有几位所谓福王府仆从一直追随左右,为他提供身份证明——万一这些人本身就是假的呢……钱秉镫曾就童妃案,写讽刺诗《假后》云:“福国昔破散,骨肉如飘蓬。诸王更衣遁,妃主不得从。……不识今上谁,空死囹圄中。”又于《南渡三疑案》中说:“童氏出身不可考,而决为德昌王之故妃也。”意思很清楚,疑朱由崧而不疑童妃。这在当时,是非常普遍的看法。尤其经过失败的一年,大家对于“破散”、“飘蓬”期间朱由崧的踪迹无法征信这一点,很乐于理解为这位弘光帝其实是个赝品。最离奇的说法见《甲申朝事小纪》:

马士英抚凤阳时,有以居民藏王印首者,取视则福王印也。询其人云,有博徒,持以质钱,士英因物色之。士英与王初不相识,但据王印所在,则以为真世子。

依此,在南京当皇帝的那人,不过是持有福王印的某位赌徒罢了。

不过,南京的一年当中,他又回到了真实。不管前头的经历如何扑朔迷离,他做了弘光皇帝、在南京临朝一年,这可是真真切切、有目共睹。我想如果与之面对面,我将对他这样说:我也许并不知道你究系何人,但我知道你是弘光皇帝。固然,他可能是个假冒的福王,但作为弘光皇帝却并非假冒,而是经南京重臣会商决定并专门迎送,又经过正式典礼确认的。他是一个真实的皇帝。

但接下来,若问真实的弘光皇帝到底是怎样的人?我们不免又含糊起来。史述中对他有大量、压倒性的负面描写。集中在两个方面。一是与马士英、阮大铖狼狈为奸,定策前主动联络马士英为己争位,登基后对马、阮言听计从、任其操柄。一是荒淫无度,纵酒滥性,尤其是喜好幼女,甚至彻夜痛饮而淫死幼女……这些描写,有些确有其事,有些却只是想象。假如我们希望还他一个本来面目,而不只想找一个历史替罪羊,对这些描写就需要给予细致的分辨。凡属于想象的,都将其剔除于事实之外,而不论这类话语多么甚嚣尘上、众口一辞。即便确有其事的那部分,也不能就事论事,不能孤立、单线条地看,而要深入一层看前因后果,知其然也知其所以然。我们这样慎重,实在并不为着朱由崧的缘故,他个人的毁誉,说实话无关紧要,问题在于对他的看法恰当与否,很大程度上会影响我们对那段历史认识是否正确;实际上,当时一些史述所以对他的形象展开了那些刻画,本身就由于不正确历史观的指导。

中国传统戏剧服饰, 都是明代样式,无论人物出自何朝何代。故后人看戏觉得是“古装戏”,在明代当时却不妨说都是“现代戏”。这样的公主扮相,朱由崧看了大概就很亲切。

升平署是清代宫庭俳乐供奉机构,前身为康熙南府。康熙和乾隆这两个喜欢南巡的皇帝,持续从南方征调剧乐,直至乾隆末年四大徽班进京。之后徽班在京逐渐形成皮黄戏,北方戏剧才后来居上。明代与升平署相类的机构,叫教坊司。朱由崧在南京,除阮大铖的阮氏家班随时听用外,秦淮旧院理论上亦属教坊司管。

京昆演出,对人物衣着很严格,“宁穿破,不穿错”。升平署当更如此,它将具体剧目中人物形象衣样绘于图册,专门注上“穿戴脸儿俱照此样”。

梁红玉本巾幗女杰、抗金名将,而这幅的模样却如邻家女孩,娇小俏美、甜欢可爱。这是戏剧动人之处,它总能散发出与现实所不同、抚慰人心的魔力,朱由崧对此不能自拔。

图中水系交聚,显示淮安作为漕运南北襟喉的要害位置。因尚在黄河夺淮期,黄河同时即淮河,居中处为“淮黄交叠处”,淮河在此逼入洪泽湖。淮安同时是大运河南北分界点,北运河终于清河县,南运河起于清江浦,皆辖淮安府,漕运总督府即设于淮安。甲申年春,“难民”朱由崧在这里听说他将被迎奉为君。

升平署图样·《太平桥》之公主

升平署剧本

升平署图样·《泗洲城》之状元

升平署图样·《玉玲珑》之梁红玉

康熙年间《清淮运口图》(局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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