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铁杉树林
很多人并不相信我们这个地区生活着数量众多的鸟。夏天,只有少数人才会留意到自己的周围多了许多鸟,他们只能认识其中不到一半的鸟。当我们走进森林时,几乎不会觉得自己入侵了那些鸟的领地,或者意识到在我们头顶上方的树枝上聚集、在我们面前的空地上快乐玩耍的鸟是何等珍贵、稀有,它们都来自于遥远的墨西哥、中南美洲以及更远的岛屿。
我依稀记得梭罗先生曾经描述过一窝生活在斯波尔丁家的令人羡慕的鸟之家。斯波尔丁从来没有注意过身边的鸟,每当夕阳下山,斯波尔丁吹着口哨驱赶着牛群从鸟儿的巢穴下面经过,鸟儿也不愤怒。但是,它们并没有进入村子的社交活动,这些鸟平静地生活在那里,繁衍生息,既不织布也不纺纱,叫声中带着节制的欢愉。
我想当然地认为森林里的居民只看到了它们的优点,不过,经过我的观察,鸟儿也有生气的时候,尤其是在斯波尔丁轰隆隆地驾着马车经过它们的家时。但总体来说,它们和斯波尔丁先生都对对方互不关心。
前些日子,我漫步于老铁杉林,数了数鸟儿的种类,竟然发现了四十多种夏季的候鸟。其中很多鸟在其他林子里也很常见,但也有不少鸟在这片古老的林子里很少见,更有一些鸟是在任何地方都少见的。在一片树林里,而且是在一片不算大的树林里,发现数量如此之多的鸟是不常见的情况,其中许多鸟都是在这里筑巢、度过整个夏天。我所观察的这类鸟的大部分在这个季节会到更北的地区度夏。
鸟儿的分布和气候有很大关系。同样的温度,即使在不同的纬度,也会吸引同一种鸟。因此可见,海拔和纬度的不同对鸟儿没有太大影响。海拔高、纬度三十度的地区和在纬度三十五度以下的低海拔地区有相同的气候,会有相似的动植物群体出现。在我写作所在地特拉华河的上游,海拔高,但纬度与波士顿相同。这里的气候更像美国和新英格兰北部。开车向东南部行驶半天的时间,我就会到达一个温度与出发地完全不同的地区,在这里能看见古老的地貌、不同的植被和鸟类,甚至看到不同的哺乳动物。在这里找不到我所住地区的小灰兔和小灰狐,却能看到生活在北方的大野兔和红狐狸。在十九世纪,一群海狸曾在这里生活,但是最老的居民也不知道它们修筑堤坝的地方。在我将要介绍的这片老铁杉林中,除了有各种各样的鸟,还有其他丰富的物产。当然,最主要的财富在于林中茂盛的灌木、长满果实的沼泽以及清幽寂静的森林。
铁杉树林
铁杉树林经历过坎坷漫长的历史。因为它的树皮可以用来制革,很多年前,伐木工人蜂拥而至,乱砍滥伐;移居者也任意砍伐,但它顽强地挺了过来。前几年,政府修建了一条通往林区的公路,这条路上一直充满艰难险阻,不是大树倒在了路上,就是淤泥堵塞了交通。行人最终放弃了,他们选择绕过这里。现在这条路完全属于森林中的动物,路上到处都是浣熊、狐狸和松鼠的脚印。
大自然热爱这片森林,便留下了自己的印记,这里土地肥沃,上面长满了蕨类、苔藓以及地衣。站在这条充满花香草香的路上,我深深感受到来自植物王国的力量,并且对森林中默默进行的生命进程的深不可测怀抱一种崇高的敬畏。
现在,这片森林再没有带着斧头和凿子的敌人。牛羊经常造访,它们寻觅着最美味可口的嫩草。春天,农夫前往旁边的糖枫林制糖。夏天,妇女和孩子会经过老巴克皮林寻觅山莓和黑莓。我知道有个年轻的小伙子,他还带着钓竿,沿着森林中的溪流垂钓,梦想能够钓到鳟鱼。
红眼绿鹃
六月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我带着警惕、探险的精神前往目的地,寻找比糖更甜美、比黑莓更美味、比钓鳟鱼更有趣的游戏。
六月是鸟类学的学生观察鸟儿的最佳时机。这时,鸟儿都在忙着修建巢穴,这个月是它们歌唱最响亮、羽毛最华美的时期。哪儿有不会唱歌的鸟呢?我们是在等待陌生人开口说话吗?对我而言,我只能通过歌声来认识鸟儿;然后我靠近它一些,它像有灵性一样也对我很感兴趣。
有一次在林中,我有机会将一只灰颊鸫捧在手心,但我没有认出它。而沉默的雪松太平鸟始终给我一种神秘感,它漂亮的羽毛以及偷吃樱桃时狡黠的动作,也无法消除我的这种感觉。鸟儿的歌声包含着生命的线索,在它和听者之间建立一种联系——同情与理解。
我从陡峭的山路下来,穿过糖枫林,刚刚到达距离铁杉林一百米远的地方,红眼绿鹃带着悠长颤音的歌声就传入了我的耳朵,歌声中洋溢着兴奋,如同放学儿童吹响的口哨。红眼绿鹃是分布最广、最为常见的鸟。五月至八月,在美国的中部和东部,无论什么时间、什么天气,只要是在森林里,红眼绿鹃的鸣叫声总能第一个传到你的耳中。无论是雨天还是晴天、午前还是午后、在森林深处还是村庄树丛旁,鸫类鸟觉得天气炎热时,莺类鸟觉得天气寒冷时,红眼绿鹃从来不计较表演的时间和地点,总是沉浸在自己的音乐世界中。
在阿迪朗达克山脉深处,很少能听见鸟鸣,但总能听到红眼绿鹃的歌声,它的歌声并不是特别出色,但是它片刻不停、充满喜悦的歌声总是能打动我。它的歌曲总显得它忙忙碌碌,它的表演也不悲伤或充满韵律,但却可以完整地传递出喜悦之情。在我看来,大部分鸟类的歌声对人类意义重大,我认为可以从歌声中找到快乐。刺歌雀的歌声表达着快乐,麻雀的歌声表达着忠诚,蓝鸲的歌声表达着爱情,灰猫嘲鸫的歌声表达着骄傲,白眼翔食雀的歌声表达着羞涩,隐士夜鸫的歌声表达出一种灵魂的安宁,而红腹知更鸟的歌声表达着军人般的肃穆。
有些作家把红眼绿鹃划分到翔食雀类,但它更像食虫莺,从它身上几乎找不出任何鹟科或纯种莺的特征。它和歌绿鹃很相似,粗心的观察者总是分不清它们。这两种鸟的鸣叫都很欢快,只是歌绿鹃的鸣叫节奏感更强一些。红眼绿鹃身材更大一些,也更长一些,它的头上有青色的冠,眼部有淡淡的花纹。并且红眼绿鹃整天在树上跳跃,翻腾着树上的枝叶,左瞧瞧右看看,不停地飞,几乎一刻也不肯停止鸣唱。如果你听到它的声音变得细弱,那代表它已经飞到较远的地方。当它在树上看到美味的虫子时,它会纵身扑去,先啄伤虫子的头部,然后吃掉它。
雪鹀与冬鹪鹩
我走进森林,最先出现在我面前的是石瓦色的雪鹀。它们叽叽喳喳地对我叫个不停,仿佛是因为我打扰了它们的生活。每年夏天它们都在这里繁衍后代,但并不被当作雪鹀,因为到了冬季,它就会飞往南方,等到春天再飞回来,这个习性更像歌雀,我实在不能明白它的名字和雪及寒冷有什么关系。在不同地区生活的鸟儿有着不同的生活习性,短嘴鸦不在这里过冬,所以很少能在十二月之后、来年三月之前见到它们。
当地的居民把雪鹀叫作“黑斑翅鸟”。这种鸟是我所知道的最出色的地面建筑师,它通常将自己的巢穴建造在森林路边斜坡的底部,洞口半隐半露,精致的巢就在其中。内部添加了柔软的牛毛马毛,使得整体更加对称、结实、舒适。
我经过枫林的拱廊时,看到了三只小松鼠——两只灰色,一只黑色——在嬉戏。当我穿过一片原始的林篱时,才算真正进入铁杉林。这里极其原始、荒芜。我踩在地面厚实的苔藓上,双脚像被困住了一样,瞳孔在朦胧、圣洁的光线下无限放大。然而调皮的红松鼠跑了出来,一边跑一边嘲笑着我的到访,根本不顾及森林的宁静,不停地打闹、嬉戏。
冬鹪鹩最喜欢宁静,在我家附近,铁杉林是我唯一能够见到它的地点。它的声音里充满很多昏暗的过道,好像借助了某些不可思议的共鸣板一样。确实如此,一只如此小巧的鸟能发出如此有力的声音,且极富有感情。它使我想起了带着颤音的银嗓子。你或许可以从歌声的抒情特色上认出它是冬鹪鹩,但是你必须低下头才会发现是谁在表演。因为它羽毛的颜色和大地、树叶很相像。它从不肯飞上树梢,就在树桩之间、树根之间跳来跳去,或躲在藏身之处,以怀疑的眼神注视着所有入侵者。冬鹪鹩长得非常滑稽可爱,它的尾巴总是笔直地翘起,指向头部。在森林的歌手中,它是非常谦逊的一位。它演唱时从不矫揉造作,动作是那样自然流畅,它微微抬起头,清清嗓子,坐到一根原木上,喉咙中便自然流淌出美妙的歌声。它的目光直视前方,甚至是看着地面。在歌唱方面,很少有鸟可以超过它,可遗憾的是,七月的第一周过完,我就再也听不到它的歌声了。
韦氏鸫
森林里,苔藓旁,盛开着粉红色的酢浆草,这种草酸甜可口。我坐在森林里仿佛加了软垫的原木上品尝。这时,一只红褐色的小鸟迅速飞过,在十几米外的低枝上落下,“呦呦呜呜”轻轻地鸣叫,仿佛在问候我,就像你招呼你的宠物狗一样。它的声音柔和甜美,看一看它那冲动、优雅的动作,还有长有暗斑的前胸,我可以断定,这是一只鸫。之后,它发出柔和、圆润,如长笛音般的鸣叫,这是一种简洁但又传递情感的表达方式。我还没有来得及观察仔细,它就又唱着歌飞走了。看它的体形,应该是一只韦氏鸫,因为它的体形在鸫类中是最小的,和蓝鸲差不多大小。
我们区分鸦类主要依据它们胸前的斑点浓淡。棕林鸫白色身体上的斑点是边界感十分清晰的椭圆形,隐士夜鸫的斑点更淡一些,呈线状分布,身体颜色也偏青色。可惜这小鸟离我太远了,只看见它胸前是一片模糊的黄色,再细致点儿我就看不清了。如果你想看清它,就要在它的聚集处等待,同时这也意味着它也有观察你的机会。
布莱克伯恩莺
一声清脆悦耳的鸟鸣从高大的铁杉树上传来。我瞪大眼睛,看到有根树枝在细微颤动,仿佛有小鸟的身影。我看得头发昏,脖子都快要断了,依然不能看清楚。又过了一会儿,小鸟飞了出来,去追赶几米外的一只苍蝇或飞蛾。我只能看到它的外形,不能确定它的名字——为了处理紧急情况,我带着枪,我迅速拿起步枪,开枪击中了它。虽然这种做法有些残忍,但是没有鸟类的标本,鸟类的研究就很难迅速开展。很明显,从它的形态和习性来看,它应该是一只莺,但我不能确认它具体是哪种莺。我看着它,企图能叫出它的名字:火红的喉咙和前胸,冠和眼纹也是一样的颜色,背上的羽毛黑白相间。通常雌鸟的斑纹和颜色会稍暗一些。这应该是橙喉莺,它专属的名字。不过它的学名被称作布莱克伯恩莺,因为布莱克伯恩先生是第一个用步枪击落巢并打死它配偶的人。“伯恩”(burn)这个词用得恰如其分,因为它的喉咙至胸部的羽毛是如同火苗般的红色。它的颤音也独具特色,会使人以为它是红尾鸲,但并不特别有乐感。我在这附近的其他林子里没有见过它,这是我第一次发现它。
黄林莺
在这个地点,还有一种莺深深吸引着我,我经历了许多波折才看清楚它。在寂静的森林,这种莺的声音特别悦耳,带着齿擦音的声音穿过古老的森林,别有一番韵味。人们在山毛榉和枫林的高原地带要比在这里更容易听见它的鸣叫。将它放在手里观赏,不禁要感叹:“多么漂亮的鸟啊!”它有着小巧的外形、优雅的气质,背是淡蓝色的,古铜色的斑纹点缀在肩上,有黑色的上颌、金黄色的下颌,喉咙和胸前是一片黄色。这种鸟就是蓝黄林莺,尽管它身上的黄色有些偏古铜色。它非常精致、漂亮,也是我所知道的莺类中体形最小、最漂亮的。我从来都不惊讶于能在自然之中找到如此的尤物,因为这也是一种自然法则,就像你去海边或者攀登高峰时,总会发现它们小巧柔美的一面。大自然所展现的微观和宏观之美总是超出我们的想象。
隐士夜鸫
我走进铁杉林深处,鸟儿的歌声开始变得稀少起来。我面对寂静的森林思考时,林海的深处传来了一首悠扬美妙的歌曲,那是隐士夜鸫的歌声。对我来说,这是自然中最优美的声音。深深沉醉于它的演唱之中,不用离它很近,只是在离不到五百米远的地方听着,只能听到歌声中最强最美的部分。在它与鹪鹩、莺类的大合唱中,我总能听出它的声音,那歌声是那样清澈、宁静,仿佛是一首圣洁的诗篇。这歌声使我心里生出一种美感,自然界中再也没有一种声音比它的歌声更宁静、神圣。它的歌声更适合在黄昏时听,尽管我随时都可以听到。它的曲调十分简单,我甚至不必说出它的魅力到底在何处。“啊,球形,球形!”它仿佛在说,“啊,神圣,神圣!啊,云消吧,云消吧!啊,放晴吧,放晴吧!”这些话语穿插在最动听的颤音和最美妙的序曲之中。隐士夜鸫的歌声不同于唐纳雀或大嘴雀的歌声,没那么骄傲,没有跌宕起伏,没有个人情感掺杂其中,仿佛只是在自己最好的时刻甜蜜、安静地歌唱,表达了一种安详、深沉、庄严的喜悦之情,只有纯洁高尚的心灵才能体会。前几天的一个晚上,在明月的陪伴下,我登上了山顶,隐士夜鸫在几十米外唱它的晚间赞美诗。在静谧的山野里,望着天边皎洁的明月,聆听着纯净的歌声,城市的喧闹、繁华在这里都不值得一提。
我从不知道同种类的鸟儿会在同一地点歌唱,以比试歌喉,比如,棕林鸫和韦氏鸫。从树上打下一只,不出十分钟,又会有一只同类鸟在树上高歌。那天晚些时候,我进入了老巴克皮林的中心地带,发现了一只正在低鸣的鸫,但对于我的出现,它并没有变得很警觉,只是声调变得更高了。我掰开它的嘴,发现它口腔内是像金子一般的黄色,我期待着能在里面找到珍珠和宝石,或者看见天使从里面飞出来。
这类鸟很少在书中被提起,我也不清楚哪位鸟类学家能区分三种鸫且不会混淆它们的外形和歌声。一位作者曾在《大西洋月刊》中写道,棕林鸫也时也叫隐士夜鸫,但根据它的声音特点,也会被称作韦氏鸫。最近出版的大百科全书里有奥杜邦的最新成果研究,他认为隐士夜鸫的歌声由较为单一的悲伤的音节组成,韦氏鸫和棕林鸫的歌声更为相近。另一位作者又告诉我们,鸟儿的颤音和翅膀振动的频率息息相关。隐士夜鸫可以通过体色来辨认;它的背部是黄褐色的,到臀部和尾部逐渐变成赤褐色。翅膀和尾部的羽毛,一浅一深,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绿霸鹟
顺着那条废弃的公路往前走,许多动物经过的痕迹出现在淤泥上。它们何时留下的脚印,为何我一个都未遇到?这个脚印是山鹑留下的,那个是山鹬的痕迹。松鼠、水貂、臭鼬鼠、狐狸都一一在这里留下属于自己的印记。狐狸的脚印清晰而又灵巧,相比而言,狗的脚印实在太粗俗、笨拙了。动物的脚印如同其声音一样,充满着野性。鹿的脚印是像绵羊的还是山羊的?从脚印上可以看到灰松鼠在雪地上轻巧地跑过!从这些脚印我们可以看出大自然已然成为动物的训练场,正是森林的生活锻炼了动物的视觉、听觉、触觉、嗅觉,当然,也包括鸟儿成为森林中最罕见、最美妙的歌手。
在僻静的森林深处,东林绿霸鹟凄凉的哀鸣声到处都是。绿霸鹟是纯正的翔食雀,极易识别。这是一种有个性、家族特征明显、喜欢争强好胜的鸟。在森林中,它们是最不讲礼仪、缺乏风度的鸟类。瘦削的肩膀,大大的脑袋,短短的腿,身上没有一根漂亮的羽毛,走起路来扭着屁股,摆着尾巴,真是难看到了极点。它们整天吵架,不是和邻居吵,就是和家人吵。人们谈论起自己喜欢的鸟儿时,从来没有人会提及它们的名字。
极乐鸟是鸟类大家庭中最华美的一位,却是个吹牛大王。虽然总瞧不起自己的邻居,它却是一个胆小鬼。只要对手勇敢一点,它立刻就举手投降,连小小的燕子都能轻易地击败它。
大冠翔食雀和小绿翔食雀的生活习惯很相似,它们总是缓慢地飞行,从这个树头到那个树头。但是,当它们发现虫子时,动作却十分灵敏,即使是飞得最快的虫子,也难以从它们的嘴中逃生。尽管它们外表沉静,但动作十分敏捷。它们不像莺类总是在树丛忙碌地寻觅食物,它们像优秀的猎手,静静等候虫子的到来。只听“啪”的一声,我们就知道它们又找到可口的食物了。
东林绿霸鹟会用它甜美但又略微悲伤的歌声吸引你的注意力。它的曲调总留有升高的余地。不管在这里还是森林深处,到处都有它们栖息的地方。
它的亲戚菲比霸鹟将巢建在悬崖峭壁之上,并且使用苔藓来进行装饰。不久前,我走过山下时,抬头发现了菲比霸鹟的巢穴,它修建得如此精巧,和周围的苔藓连缀在一起,仿佛是自然生长的一样。从此我便格外关注它,岩石也格外喜欢这个巢,让我不禁感叹,这里能学到最好的建筑学。这座巢穴是由无尽的关爱建造而成的,完美地适应周围的环境,看起来像是大自然的产物。鸟儿的巢穴都是大自然的馈赠,你绝不会找到红色或白色的鸟巢,也不会在巢穴上找到装饰物。
鸣角鸮
在林中一个偏僻昏暗的角落,一窝羽翼刚刚丰满的鸣角鸮整齐地站在一截干燥的长满苔藓的枯枝上。在距离它们四五米的地方,我停下了脚步,静静地看着这些灰色的一动不动的鸟。它们有的背对我,有的面对我,但仿佛有心灵感应一样,都不约而同地将头转向我,将眼睛眯成一道黑线,透过这道缝隙观察我,很显然它们认为自己并没有被人观察。这个现象十分奇怪和搞笑,让人想起滑稽又可怕的事物。它带来了一种新的效果,白天森林中黑夜的一面。观察片刻,我又向前迈了一步。它们猛然把眼睛睁开,改变身姿,有的弯腰,有的低头,观察四周的状况。我又走近一步,除了一只,其他的全部飞走了。其中有一只飞到了矮树的枝头,惊恐地注视着我。我举起步枪,打下了一只鸣角鸮。它长着茶红色的羽毛,和威尔逊先生书上写的一样。令人费解的是,鸣角鸮的羽毛有灰白和茶红两种,而羽毛的颜色竟然和性别、年龄、季节没有任何关系。
橙顶灶莺
在森林中一处相对干燥、苔藓较少的地方,一只金顶鸫把我逗乐了,哦,不,它是一只橙顶灶莺。它在我面前自由自在地走着,仿佛是在滑行。它时不时扭扭头,像母鸡或松鸡那样迈着时快时慢的步伐,脸上显出一副聚精会神的神态,使我驻足观望。我坐下来看它,它也停下来盯着我看,同时又以那怪异的姿态向前走。它似乎在全神贯注地走路,但是又让我始终在它的视线之内。擅长步行的鸟很少,多数的鸟都是像知更鸟一样跳跃着走路。发现我对它没有敌意,它就高兴地飞到了一根树枝上,仿佛是赏赐我一样,张开喉咙开始演唱。整首曲子从很低的音调开始,低到仿佛声音是从远方传来一样,逐渐升高,声音也越来越响亮,它全身都在颤抖,甚至变成了兴奋的尖叫,尖锐的声音在我的耳中回响。“啼彻,啼彻,啼彻,啼彻,啼彻!”第一个音节重音,之后每个音节的重音不断增强且尖锐,这是其他鸟所不具备的技能。它的才能还没有得到世界的公认,因为我还没看到过作家赞美它,它的音乐之路才刚刚起步而已。不过,我知道它的心中还隐藏着一首压轴的歌曲,等着送给它心中的爱人。只见它迅速地冲过树梢,在空中盘旋着飞翔。然后,它张开喉咙,一阵清脆悦耳的歌声突然迸发出来,清脆如铃,能与金翅雀媲美,与朱顶雀一决高下。这歌声绝对是鸟儿音乐史上的精品,它常常会在日落之后,躲避开人类的注视,静静地歌唱。此时你就会发现它的声音与水鹡鸰相似,也是音质圆润,带有一种快乐的韵味,仿佛它刚刚得到好运一样。近两年来,我被这种声音所陶醉,就像梭罗曾被夜莺的歌声所俘获一样。顺便说一句,夜莺对于梭罗来说,是很熟悉的鸟,鸟儿故作神秘,不断重复声调高的曲子,似乎只有这样它才满足。我确认我没有泄密,将原委告诉大家。这真是美妙到极点的情歌,这类歌声也会在它们求偶的时候听到。我曾在两只雄鸟在林中追逐时听过到这略带压抑的歌声。
莺、鸫、雀类的大合唱
从那条废弃的公路向左转,我漫步走过柔软的原木和灰色的落叶,跨过鳟鱼溪,眼前便是老巴克皮林最茂密的地区。我不时地停下脚步欣赏景色。茂密的苔藓丛中盛开着一朵小白花,叶子是心形的,很像地钱,但和地钱花的颜色不同,真是种奇怪的植物,在我的植物学中并没有记载。这里还有蕨类植物,大概有六种,最高大的竟然能达到我肩头那么高。
我走到一棵细高、树皮粗糙的黄桦树下,有一道石松堤坝上面有蔓虎刺果和发光的叶子,旁边有淡粉色的花朵串起的小塔。稠密的石松编织成一张软床。我倚靠在软床上,时间刚刚过正午。鸟儿刚刚结束上午热情的演唱,都返回巢穴休息。下午的时间漫长,鸟儿即使合唱,也是很短暂的。到了黄昏时分,你才能静静聆听隐士夜鸫那充满力量的歌声。
很快,在不远处低矮的灌木丛里嬉戏的一对红喉蜂鸟引起了我的注意。雌鸟在树枝间时隐时现,雄鸟在树间盘旋,想要追求雌鸟。发现我后,雄鸟降落在树枝上,两只鸟很快就隐身于树丛之中。忽然,就像约定好时间一样,林中的鸟儿都开始了歌唱。我倚着大树,闭着眼睛,欣赏着这场由莺、鸫、雀类带来的合唱音乐会。不一会儿,隐士夜鸫那神圣的赞美诗也加入了。玫胸大嘴雀的声音常会被误认为猩红丽唐纳雀的声音。它的声音明快洪亮,充满着自信,展现出表演者的才能,但并不是天才的表演。当我走到树下时,它看着我,继续歌唱。据说这种鸟主要在西北部活动,很少在东部地区出现。它的嘴很大,像一个大鼻子一样,在它脸上显得也有点儿突兀,好在大自然是公平的,赐予它了艳丽的羽毛,它拥有着玫红色的胸,翅膀下面是淡粉色的里衬,背部黑白相间。当它低空飞过时,你可以欣赏到它的背部;当它高飞时,你便可以看到它翅膀下面的红色部分。
在昏暗的森林中,一团火焰在一棵枯死的铁杉树上燃烧起来。那灿烂的红色实在是太醒目了,那是大嘴雀的亲戚——猩红丽唐纳雀。我偶尔会在铁杉林中看到它。它的颜色过于艳丽,我都担心它会点燃栖息的树枝。这是一种喜欢独居的鸟,它喜欢寂静的森林深处,经常飞向山顶。我上次去爬山的时候,就在山顶看到它在放声歌唱。它喜欢在山顶唱歌,微风将山顶的歌声吹向森林,越吹越远。它喜欢高地,音域也更宽广,即使已经飞远,风也能将歌声带给我。它是我所见过的鸟里羽毛最漂亮的,蓝鸲的羽毛并不是通体蓝色,靛彩鹀、金翅雀、红衣主教雀也并不是像名字一样的颜色。猩红丽唐纳雀羽毛为深红色,尾巴翅膀为黑色,这是它最隆重的装扮。到了秋季,它就会换毛成暗黄绿色,雌鸟常年都是这个颜色。
在老巴克皮林的合唱中担任领唱之一的是紫朱雀,它经常站在枯死的铁杉树上,能发出最美的颤音。它是最优秀的歌者,是雀类之王,正如隐士夜鸫是鸫类之王一样。它的歌声使人心醉神迷,除了鹪鹩,这是我在这些树林中听到的节奏最快、拖音最长的歌声。紫朱雀缺少冬鹪鹩的清脆与婉转,但它的歌声如同非常圆润的哨音,非常甜美,非常悦耳。有时知更鸟那特色鲜明的鸣叫声会加入进来,在整个表演过程中,它的歌声唱法如此之多、应变如此之快,以至听起来像两三只鸟在同时歌唱。知更鸟在这里并不常见,我只能在这些或相似的树林中找到。它的颜色为褐色,像是一种棕色的鸟在稀稀的商陆汁中浸泡后变成的色彩,如果再浸泡两三次,则更像紫色。雌鸟的体色与歌雀一样,嘴和体形都偏大一些,尾翼上的羽毛分叉更多。
借巢下蛋
穿过一块没有树木与灌木丛的空地,我想到河边休息。当我在河边弯腰掬水的时候,从河堤上飞出一只淡青色的小鸟,距离我的头顶不到一米,看起来好像身有残疾或有伤。它飞过我的头顶,掠过草地,飞入了最近的灌木丛。看到我没有追赶,而是停在了河边,它便高声尖叫,喊出了自己的伴侣。这是带斑的加拿大威森莺。我在书中并没有发现关于这种鸟筑巢的介绍。我现在有机会观察一下它的巢,它的巢里面铺满了干草,建在河堤上,距离水面刚过半米,容易受到雏鸭或鹬的威胁。我在巢中发现了两只雏鸟和一枚带有斑点的蛋。咦,这两只雏鸟怎么不一样?其中一个雏鸟的个头很大,几乎占了一半的鸟巢,并且它的叫声要比自己的同伴响亮很多。它们才出生多长时间,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差异?我明白了,这一定是褐头牛鹂干的好事。我抓起这个闯入者的背,将它丢进了河水中。它刚刚出生,身上还没有长羽毛,看着它在河水中簌簌发抖,被河流冲走,我有些不忍心。大自然就是这样残忍,伤害了它,却救了两条生命。否则,不到两天,加拿大威森莺的两个孩子就会被这个大个子害死。正是因为我插手,才让一切回到正常的轨道上。
逃避做父母的责任,将自己的卵产在其他鸟的巢中,真是自然界中的一种奇观。褐头牛鹂就是这样做的。当人们计算它的数量时,很容易就会发现这种小悲剧时常发生。同样,在欧洲,杜鹃也是这么做的,知更鸟和各种鸫类鸟常常是受害者。而褐头牛鹂更加可恶的是,它总将自己的蛋产在比自己个头小的鸟的巢中,并且它的蛋孵出得早。由于它的孩子出生早,个头又大,受害者的雏鸟在抢食时总是被欺负,它又长得极快,原住者很快就会饿死。宿主便清理尸体,全心全意地抚养“子女”。
体积小的莺类和翔食雀经常成为受害者,偶尔雪鹀也会不知不觉地上当受骗。有一天,我在树林里一棵高大的树上,看到一只黑喉林莺正在喂养褐头牛鹂的幼鸟。当我向一个老农说起这件事时,他非常地吃惊,这种事情发生在他的树林里,他却一点儿都不知道。
在这个时节,褐头牛鹂在森林中四处飞翔,寻觅着合适的鸟巢产卵。有一天,我坐在森林中一根原木上休息,就看到一只褐头牛鹂鬼鬼祟祟地在空中盘旋,慢慢地靠近地面,动作诡异神秘,在距离我将近五十米的地方,消失在灌木丛中。
过了一会儿,我悄悄地走过去,想仔细地观察一下,遗憾的是,由于我不小心在半路上发出了点儿响声,那只鸟立刻飞出了灌木丛。我走进灌木丛,发现里面有一个用干草和树叶修筑的简易鸟巢,鸟巢部分藏在树枝下,不易发现。这应该是雀类的家。鸟巢中有三枚鸟卵,不远处的地上也有一枚,可能是滚落出来,掉在了地上。这肯定是褐头牛鹂干的好事,它发现鸟巢缺少空间,就扔掉其中的一枚鸟卵,把自己的卵产在巢中。几天后,我再次来到这个鸟巢旁边,发现又有一枚卵被丢在了外面,但空着的地方没有新下的卵,鸟巢里有两枚卵,但已经变臭了,很明显,这个鸟巢被主人放弃了。
每次我发现借巢下蛋的情况时都看到雌雄褐头牛鹂在附近徘徊,雄鸟从树枝上发出它特有的流动、润滑的鸣叫声。
七月,淡黄褐色的雏鸟开始成群地出现。在秋天,它们会长得很大。
加拿大威森莺
莺类中,带斑的加拿大威森莺拥有最动人的歌喉。它的歌声和金丝雀的非常相似,不过可能因为它太活泼好动了,整天在枝头跳来跳去,因此歌声听起来不是特别连贯、完整。此刻,它正高兴地在枝头歌唱,沉浸在自己动听的歌声中,难以平静下来。
加拿大威森莺的风度非常有特色,当它在林中发现你时,会有礼貌地打招呼。它是一种非常优雅的小鸟,身形修长,沿着脊背直到头部,青色逐渐变为黑色。它身体的下半部,沿着喉咙向下是淡黄色的腹部,胸前有一个黑色的斑点。它的眼睛非常漂亮,有淡黄色的眼圈。
孵卵的鸟儿夫妇发现了我的到来,有点儿恐慌,它们大声喊了起来。邻居们纷纷前来,想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情。最先飞来的是栗胁林莺和布莱克伯恩莺,接着纹胸林莺也飞来了。躲在灌木丛中的马里兰黄喉地莺“飞扑!飞扑”地鸣叫,好像在表示同情。东林绿霸鹟也停在了树梢上,红眼绿鹃在空中徘徊,始终用好奇的眼光注视着我,显得十分迷惑。似乎是看到没有什么危险,这些鸟就纷纷飞走了,没有给这对夫妇任何鼓励。鸟儿经常如此,我不知道它们前来是出于同情,还是想要探察一下情况,看看是不是有危险发生。
当我一个小时后重返此地时,四周静悄悄的,只有雌鸟在巢中。我靠近鸟巢时,雌鸟畏惧地向里挪了挪,大大的眼睛注视着我,露出野性的一面。当我距离鸟巢只有两步的时候,雌鸟才展开翅膀飞走。经过余下的短时间的孵化,两只雏鸟出生了。它们长得很快,在没有受到外来者抢占的情况下,它们会抬头了。一周后,它们就展开翅膀飞走了,短暂的幼年便结束了。令人惊奇的是,它们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避开这一带许多臭鼬鼠、水貂和麝香鼠的威胁——它们最喜欢吃小鸟了。
山鹑
我继续往老巴克皮林的深处走去,时而行走在光线昏暗或者杂草丛生的小道上,时而越过柔软、腐朽的原木,时而越过荆棘丛生的灌木丛,时而穿过野樱桃、山毛榉编织而成的凉亭,时而越过开满黄白色野花的草地,或者在齐腰深的灌木丛中穿行。
呼呼!呼呼!呼呼!我身边突然飞起了一群没有成年的山鹑,它们拍打着稚嫩的翅膀,又分散开,纷纷躲进灌木丛中。我悄悄地藏身在蕨类植物和荆棘丛中,等待着山鹑妈妈召唤它的孩子。小山鹑还没有成年,怎么能够飞起来呢?自然将精力都放在鸟的翅膀上,把它们的安全放在首位。幼鸟的躯体被绒毛所覆盖,即使羽毛还没有长出,羽茎也已出现,在短时间内,小鸟就可以飞行了。
在鸡和火鸡身上可以看到同样的羽翼快速发育生长的现象,但是其他禽类都要等羽毛长全后才能飞翔。有一天,我在一条小溪边上见到一只看上去只有一周多大的小滨鹬,真是个漂亮的尤物,它满身都是灰毛,异常机警。看到我后,它立刻跳进水里,飞快地游走了。看来它并不需要羽毛,借助水路也可以逃生。
听!灌木丛里传来一阵温柔、有感染力的“咕咕”声,那声音微小、热情但又隐蔽,只有最机警的耳朵才能听到。那是山鹑妈妈在热情地召唤自己的儿女。过一会儿,四周响起了雏鸟微弱的“耶普”的应答声。确认没有危险后,山鹑妈妈发出了阵阵洪亮的“咯咯”声,小雏鸟们这才跌跌撞撞地开始向妈妈待的地方聚集。我从藏身之处走出,没有刻意小心地行走,结果所有声音立刻消失了。我的寻找变成了一场徒劳。
披肩榛鸡
披肩榛鸡是我们这里最富当地特色的鸟,为森林增添了许多魅力,赋予了森林家的感觉。没有它的森林是不完整的,像被大自然忽视了一样。这种松鸡长得非常强壮,并且很有活力。我猜寒冷和冰雪是它的最爱,天气越冷,它的翅膀拍打得越带劲。暴风雪降临时,披肩榛鸡就静静地站在雪地中,任凭大雪将它掩埋。这时,假如你接近它,它会立刻从积雪中冲出,大叫着飞向天空,将雪花扬得漫天飞舞,这个情景也能体现当地精神。
春天,披肩榛鸡的鼓声是森林中最美妙的音乐。在树木开始发芽的四月,不管是早晨还是黄昏,披肩榛鸡都在用自己的打击乐庆柷美好的一天。如你所料,它不喜欢生长得结实的大树,而是喜欢腐朽的倒地的老橡树的树干。假如身边没有腐朽的树干,它就寻找一块岩石替代,岩石也将与它共鸣。要想找到它们的打鼓地点,就像遇到黄鼠狼打瞌睡一样难,不过,如果细心观察,并非见不到它的表演。它不靠着原木,通常直立在原木上,伸直脖子,展开颈上的羽毛,先试着敲击两声,停顿片刻,然后开始狂风暴雨般的打击,形成“呼呼呼”的声音。整个演奏过程不超过半分钟,羽毛不会直接接触木头,声音都是靠翅膀拍击空气发出的。一根原木可以使用很多年,为众多鼓手所用。原木似乎一座庙宇,备受尊敬。披肩榛鸡总是步行而来,并且以同样安静的方式离去,除非被粗鲁地打扰。它很狡猾,但没有大智慧。假如你想偷偷接近它,它会立刻消失在你眼前。假如你装作没看到它,故意弄出大点儿的动静,从它身边走过,它就会收起翅膀,呆呆地站立在那里。倘若你是名猎手,那就可以将它一枪毙命了。
马里兰黄喉地莺与栗胁林莺
沿着老巴克皮林的一条蜿蜒起伏、向远处延伸的小路漫步,突然被从低矮的灌木林中传来的一阵美妙而响亮的颤音所吸引。我很快意识到那是马里兰黄喉地莺的鸣叫声。不久,这名歌手现身了,证实了我的观点。瞧瞧它那铅色的头和脖子、黑色的胸脯、橄榄色的脊背和淡黄色的肚子。它一般离地不高,偶尔喜欢在地面上跳跃,根据这个习性,我将它归为地莺;因为它的胸部是黑色的,鸟类学家便为它起名为哀地莺。
威尔逊和奥杜邦都曾坦言对这种鸟了解甚少,甚至没有见过它的巢,也不知道它的生活习性。尽管它的歌声很有特色,但也属于莺类的歌声。它很害羞和机警,每次飞行一米左右远,并隐身于你的视线之中。在这片区域,我只看到过一对哀地莺,口中衔着食物的雌鸟小心翼翼地观察周围,根本不给你机会让你跟踪发现鸟巢在哪里。地莺还有一个非常明显的特征——有一双特别美丽的双腿,白皙,纤弱,好像穿了丝袜和缎子做的拖鞋一样。高树莺的腿是深棕色或者黑色的,但羽毛更为鲜艳,它在歌唱方面稍微逊色。
栗胁林莺属于后一种,它在这片林子中很常见,如同在其他林子里一样常见。栗胁林莺是莺类中最漂亮、最稀有的。它拥有白色的胸和颈,两侧为栗色,还有黄色的冠,很是醒目。但很少有人知道它的习性或出行规律。我曾经发现过它们的一个巢穴,就在山毛榉林间的灌木丛中。牛群每天都在那里吃草,一切很是正常。都怪可恶的褐头牛鹂,它们在那儿偷偷产卵,不幸很快降临,那个鸟巢被放弃了。在夏季,栗胁林莺雄鸟的尾巴总是向上立起,羽翼下垂,看起来像矮脚鸡一样利落。它的歌声悦耳短暂,仿佛不是它唱的一样,而是合唱中的一部分。
黑喉绿/蓝林莺与黑白森莺
落入耳中带有森林气息的悦耳乐曲来自黑喉绿林莺,我在不同的地方见过这种鸟。在纯种莺中,黑喉绿林莺的歌声是佼佼者,其歌声朴实无华,歌声可以这样表示:“——V”。前两条线表示两个同样的音调,后面为休止符,音调有变化。雄鸟有着天鹅绒般黑色的前胸,背部是黄绿色的。
从老巴克皮林深处由铁杉树、山毛榉、桦树组成的树林中传来黑喉蓝林莺懒洋洋的夏日之歌。“啼,啼,啼咿——”音调不断上扬,并带有夏日昆虫独特的鸣叫声,但没有一丝哀怨之情荡漾其中。这是林中最懒洋洋的曲子,我感觉它马上就要在树叶上倒下了。奥杜邦说从未听到过黑喉蓝林莺的情歌,但这就是它的情歌的全部,很显然它在情人眼里是个非常朴实的小英雄。黑喉蓝林莺不像它的同类那样勇敢、引人注目。它偏爱茂密的山毛榉林和枫树林,悠闲地在低矮的枝条上活动,离地近三米,不时地重复着那懒洋洋的曲调。它的背部和头冠是深蓝色的,腹部是纯白色的,翅膀上有白色斑点。
黑白森莺随处可见,它身上的花纹让我想起了毛丝鸟。毫无疑问,黑白森莺歌声十分悦耳动听,很少有昆虫在歌唱上能与之相比,与昆虫相比,黑白森莺的歌声没有那么刺耳,反而多了几分美妙与柔和。
那种尖尖的、连贯的颤鸣常会被误认为是红眼绿鹃的鸣叫,实际上来自独居的歌绿鹃——这是一种体形稍大的鸟,更为稀少,声音更洪亮,但是不那么愉悦。我看到它从树上跳下,注意到它胸前和侧面是橘色的,眼周有白色的圆圈。
夕阳西下,天光逐渐变得暗淡,我明白,今天的漫游应该结束了。我仅探索了古老森林中的一小部分,只描述了这个合唱团的四十位领唱者。在老巴克皮林深处一个偏僻、潮湿的角落里,我发现大片盛开的紫色兰花,人和牲畜都没有在这里留下任何的痕迹。我凝视着茂密生长的地衣和苔藓,徘徊了许久。森林中的树木,无论高低、粗细,都长满了各式各样的苔藓和地衣,仿佛穿上了美丽的衣裳。每根树枝都历经百年,但枝头仍然充满生机。一棵年轻的黄桦树显得非常神圣,但又对荣誉显得有些惶恐。一棵枯萎腐烂的老铁杉被披挂了一身,仿佛是为了庆祝某个庄严的节日。
我满怀敬意地站立在森林的高地上,看着黄昏时分的森林,这是一天中最美丽的时刻。耳边响起了隐士夜鸫赞美诗般的吟唱。我深深感受到了大自然的博爱与宁静,与之相比,音乐、文学甚至宗教都显得黯然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