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序
中学西学,致力解释,文明生活,福泽绵延。西学解释学一词,源于信使赫尔墨斯神之名,意为传递大神旨令,故而,解释即道说神秘,或道说神圣,在生命存在中显示中心地位。纵览历史与生活,解释成就文明,释自然而成科学,释人文而成哲学,释法治而成政治学,凡有存在,必有解释,必成体系,这是西方解释学之科学构成性功能或思想构成性功能的具体体现。中学解释学喜说诠释、训义、注疏等,主要是读经释典。解释一语,从字面上看,“解”即开,“释”即明,基于语言文字训诂,达致文化生存事实还原。许慎之《说文解字》、陆德明之《经典释文》,皆为解经学之凭据,方便经典研习,遵此传统,朱熹、王夫之、戴震,皆为一代解经学大师。西学解经学因基督神学而大畅,中学解经学因儒家经典诠释而盛行,然中学解释学之科学构成性功能或思想创制性功能,明显弱于解经之旨,思想因之停滞不前。事实上,解释学,既属科学或思想之构成学,亦属经典或文本之释义学,二者不可或缺。正是基于此种反思,我的《解释学论集》,既有经典或文本的释义学,又有科学或思想的构成学。从《解释学原则》出发,面对文学艺术与审美道德活动,在正视事实的基础上发挥主体性体验与主体性思想,相继撰成《本文解释学》、《创作解释学》、《诗学解释学》、《文艺美学论》与《美善和谐论》。解释领域,实有局限;解释力道,未臻至境。忆及《易传》所言,“易与天地准,故能弥纶天地之道。仰以观于天文,俯以察于地理,是故知幽明之故。原始反终,故知死生之说。精气为物,游魂为变,是故知鬼神之情状”(《系辞传》上),实感吾人之解释学工作太过渺小;再思朱熹诠释仁爱之义,方知吾人之解释学工作稍有意义。朱熹有言,“仁者,心之德,爱之理。”“仁是根,爱是苗,不可便唤苗做根。”“仁是爱之理,爱是仁之用。未发时,只唤做仁,仁却无形影;既发后,方唤做爱,爱却有形影。”“仁只是爱底道理,此所以为心之德。”“心之德是统言,爱之理是就仁义礼智上分说。”“爱之理是偏言则主一事,心之德是专言则包四者。故合而言之,则四者皆心之德,而仁为之主;分而言之,则仁是爱之理,义是宜之理,礼是恭敬、辞逊之理,知是分别是非之理也。”(《朱子语类》卷第二十)这些诠释,足以把精神导入无限神圣而不离语言,诲人向成圣之途而不离意象。常人言,解释能显示人之权力,亦颇能显示人之智慧。宇宙深邃无限,科学复杂多变,知识传达艰难,解释学展示出无穷可能性。“我解释,我澄明”,因此,这一《解释学论集》,虽专力于文学艺术和审美道德,其目的则为了有益人生社会。事实上,“我在(je suis)比我说(je parle)更为根本”,“我说与我在之间存在的这种循环性,依次把创造性(initiative)赋予给象征功能及其冲动的和生存的根基”,“象征的存在论意义上的对神圣的回忆,幻想的病原学意义上的向被压抑的回复,这两者在解释学领域中构成了动力的两极”。(《解释的冲突》)通过语言与心理的解释,抵达生命存在之深处,让人生意义在言说中敞开,不仅需要文本之还原,而且需要光的照亮与心灵的自由想象。解释是确定的,故解释是还原,是呈现事实,是回到日常经验;解释亦是不确定的,故解释是想象,是创造,是超验之思。解释是有限的,又是无限开放的,所以,吾人之解释只是历史或思想的逗点。书之撰成与出版,端赖上海交通大学与浙江大学诸多师长和朋友的鼓励与襄助。衷心铭感,灵心嘉惠,便成解释与著述之动力。
李咏吟
2011年夏于上海交通大学人文学院哲学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