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卯夏仲,仲谋索序其《明词史》,因循未报,转睛两阅春秋。仲谋从学三年间,相与话题至多,独少谈词,明词尤未论及。然则别去不二年,其撰朱明一代词史竟成。不能无感,复亦不知从何说起。

仲谋涉猎称广,而于宋代诗文词则缘授课故,积累似尤夥。我则近二十年来冷蠹茧守,每为高明所不为之事,沿借刻下新话语,即枯坐自处边缘化境地。是故仲谋亦择治清人诗为攻读学位之课题自饴,且以先进为同门所折服,旋踵继以清诗群体之攻研。长夜反思,不禁抱疚:导率从学诸君不趋事主流究讨,踯躅冷题,市场逼仄,不啻误尽各位生机。所幸去岗日已不远,谅可淡散影响。不意仲谋出余力别治明词以补备词史,无惮冷嫌,殆如慰供不佞聊可略宽抱疚心。

虽然,或有说焉。文学史事之研究,贵以有所发现有所发明,而按之学术生涯,原乃持志寂寂冷窗前事。世多谓文学史实心灵史之一种,唯心灵也者自必涵及心志、心智、心性、心气以至于心术种种。才士代出,一代有一代之心魂,然若以心术言,则唐宋之后术势加重,文士心灵亦较之前昔转见杂沓。是故梳理之、辨析之、整合之,势尤耗心力,于明代文史之研则更甚。此中辛劳,窃以为远非清玩赏悦锈绿之骨董美所能比并,然其苦中之甘饴,或亦唯学人得能独味。仲谋撰《明词史》抑亦出乎此种心智耶?聊充序。

严迪昌 于辛巳夏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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