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维托出道 西西里黑手遮天

第二章 维托出道 西西里黑手遮天

“晚祷事件”萌发了“人民的事业”。“二领主”的时代结束了,“光荣社团”脱颖而出,西西里从此黑手遮天。

“保护税”聚敛了无数的钱财,《噤声律令》制造了无数的冤魂。

为了一件亲王的皮大衣,他亲手剜出了手下人的一颗眼珠——“精湛”的刀法令人叹为观止。

他由此又飞回美国,在此播下了新的火种,成了美国黑社会的“开山人”。

西西里岛,位于欧洲大陆亚平宁半岛的顶端,面积仅2.57万平方公里。

亚平宁半岛在欧洲大陆的版图上,形状很像一只高跟靴子,所以又称靴形半岛。它从广袤的欧洲大陆向南伸进地中海中部,在最南端的“靴尖”处的那座小岛就叫西西里。千百年来,它一直屹立在地中海之上,是连接地中海欧、非两个大陆的天然纽带,因为这是两个大陆之间最狭窄的地段。

由于西西里岛特殊的地理位置,因此自古以来就是兵家必争之地。如果谁占据了西西里海湾,谁就能控制地中海东西两岸各国的商业要道。所以,古往今来无数的征战者都想把它据为己有。虽然它一直属于意大利的版图,但在很长的历史时期一直没有真正成为意大利的国土。西西里就像一座地中海上的舞台,它没有自己的历史,在那里上演的都是别人的戏剧,真所谓“你方唱罢我登场”,这就是西西里多灾多难原因之所在。

很早以前,这里同样居住着地中海各式各样的土著居民,他们同最早迁移来的意大利人(即锡克洛人)同时并存。大概从公元前5世纪开始,希腊人、腓利基人、迦太基人、罗马人便一次又一次地入侵这个地中海岛屿。这些侵略者犹如匆匆过客,烧杀掳掠之后便扬长而去,留下一地的灾难和荒凉。

第一个以主人的身份占据西西里的是阿拉伯人。

一千二百多年前,剽悍凶狠、能征善战的阿拉伯人,建立了横跨亚、欧、非三大洲的强盛帝国之后,就开始了对西西里岛的征战。公元827年,阿拉伯国家派出一支拥有六百多艘大型战舰、四万多名士兵的远征军,从突尼斯出发,浩浩荡荡地开始了对地中海的东征。三天之后,阿拉伯远征军到达西西里东海岸的马扎拉,一场血溅海滩的激战之后,驻守在那里的希腊人、迦太基人和罗马人的军队便落荒而逃。从此,阿拉伯人成了西西里岛的新主人。在长达二百五十多年的统治中,阿拉伯人把西西里第一次变成一个伊斯兰联邦,巴勒莫变成了西西里首府和穆斯林文化中心。从此,西西里开始有了舶来的宗教和殖民主义文化。

二百五十年以后,西西里岛的第二位主子又来到了这个岛屿,这就是盎格鲁-撒克逊人。

距今约九百年前,盎格鲁-撒克逊人又开始向西西里进犯。骄横的日耳曼大帝认为阿拉伯人是异教徒,当他的大军一踏上西西里之后,便对这里的阿拉伯人进行恣意的镇压和杀戮,大批的阿拉伯人及当地的西西里人被杀戮,被流放,被赶下了难以生还的地中海。据说撒克逊人还发明了一种残忍的刑具——卡塞塔,专门对付阿拉伯人。那是一种装满滚沸开水的铁盒子,抓到阿拉伯男人之后,就将他们的生殖器塞进这个卡塞塔里去。

经过旷日持久的杀戮之后,许多幸免于难的西西里人和阿拉伯人便纷纷逃亡山林和荒野,复仇的火焰由此在西西里各个角落蔓延。逃亡者的后人们,继承复仇的传统,致使这复仇之火在西西里燃烧了近一千年。从此,西西里成了无政府主义和叛逆的代名词。生活的动荡,性格的叛逆,成了西西里人的主要特征,他们反对一切外来的统治和任何形式的国家体制,不相信任何一种统治形式和任何一位政府官员是西西里人的代言人。纵观西西里岛的历史,可以说明这并不是西西里人的错觉。外来统治的频繁更迭,让这个岛屿永远沉浸在血与火的深渊。无论是罗马人、诺曼底人、法国人、德国人、西班牙人还是罗马天主教教会,虽然都一度曾是西西里人的主子,但西西里人永远是这些主子的“会说话的工具”。这些主子剥夺他们的劳动果实,摧残他们的人格,强奸他们的妻女,谋杀他们的首领……但是,却没有哪一届政府把西西里人当人。所以,他们的反抗年复一年,他们的复仇之火生生不息。

1282年3月2日,即复活节的第二天,教堂的钟声响起,召唤巴勒莫的教徒们去做晚祷。然而,就在神圣的教堂门口,一位西西里姑娘遭到了一位法国绅士的纠缠。这位姑娘的呼救声盖过了教堂的钟声,于是,忍无可忍的当地居民和一些虔诚的教徒便一拥而上,将这位法国绅士结果了。这就是历史上有名的“西西里晚祷事件”。

“晚祷事件”发生之后,西西里人自发地组织了一个武力的组织,这个组织就是“人民的事业”的萌芽。这个组织当时的口号是“法国人的死亡,意大利人民的事业”。其宗旨在于反抗法国人的统治,保护西西里人的利益。“人民的事业”成了结束外国人统治的起义信号。

但是,结束了法国人对西西里的统治之后,到15世纪,西班牙人的铁蹄又踏上了这个岛屿。直到1860年,加里波第领导的武装斗争的胜利,才使这个海岛从西班牙占领者的桎梏下解放出来,成为意大利的一部分。

从“晚祷事件”到意大利的统一,在这近六百年当中,“人民的事业”成了西西里人复仇的旗帜。这些人除了反抗异族侵略者的暴行,还对西西里的贵族、封建领主和波旁王朝进行打击。“人民的事业”就是西西里黑手党的源头。在长期的斗争中,这些人经过一代一代的奋斗,虽然冲击着西西里的波旁王朝,但慢慢地,他们也变成了“二领主”或“骑士”,形成了一个相对独立和财大气粗的阶层。这些人为了保护自己既得的利益、镇压真正的贫民和农民,便招兵买马,组建自己的“私人武装”,帮他们看家、护院、收租,有的势力大到了与政府分庭抗礼的地步。他们是西西里农村中的“太上皇”,是“最受尊敬的人”。虽然1812年,波旁王朝废除了封建制,但直到1860年意大利统一之前,西西里的封建领地依然存在。这些人在同政府、贵族及领主的斗争中发展自己的势力,于是便形成了西西里黑手党的初级阶段,即早期的黑手党。

关于西西里黑手党的起源,意大利的历史学家杰梅利在他的《1984年西西里革命史》一书中这样说——

“关于这一臭名远扬的组织(黑手党)的起源,可以追溯到封建时期。那个时期所有的官方势力完全为私人武装所代替。那些土豪劣绅、地主老财,为了保护私有财产,便专门雇佣那些生性凶恶之徒。不错,他们要守卫主子的城堡、农庄,但更多的是借保护之名,明火执仗地大肆抢劫他人、滥施淫威,罪恶累累。”

所以,西西里的黑手党,可以说是世界上各个地区成形最早的一种黑社会组织。形成初期,他们的斗争方式无不显示出早期黑手党的特征。

这些早期的“二领主”在同封建领主斗争时,第一道程序就是发匿名恐吓信,威胁或绑架领主家庭成员,在领主的家门口制造枪击事件使其不敢出门。这些领主眼看自己的生命财产遭到威胁,不是向政府求援请派军队或警察解围,而是请“朋友的朋友”出面“私了”。私了的结果有两种:一种是满足二领主的要求,或物质的或精神的;二是放弃自己的领地,出卖土地房屋,然后迁居异乡。而这些土地房屋的买主一般都是二领主,价格也都是很“优惠”的,其他人即使有钱也不敢出头收购。

这种斗争的方式,使当年西西里的土地所有权来了个大换班,许多农村中原先的权贵后来都由这些二领主取而代之。但是这样“换班”并不是西西里的“土地革命”,对真正的农民来说,只不过是前门走了虎,后门来了狼。

二领主取代领主之后,在农村拥有绝对的权威。他们成为“最受尊敬的人”之后,他们的命令就是当地的法律。一个二领主(即黑手党头目)在当地既可以主持结婚、祝福的仪式,也可以下令处死不驯服的人。他们在自己的“国中之国”建立一套征收赋税的制度,几乎是从贵族老爷到小偷乞丐都要执行。他们设立“水税”,只有缴纳了“水税”的农民,河水才能流进他们干涸的土地,否则,你的庄稼只有干死;他们设立“保护税”,你只有缴纳了规定的“保护税”,你的耕牛才不会突然被毒死,你的庄稼才不会在夜间被烧毁,果树才不会被人锯倒,否则,你的葡萄园在一夜之间就会被砍得乱七八糟甚至连根拔起,你的牲畜就会不翼而飞或者全被毒死,只剩下一些母驴或小牛血淋淋地被遗弃在你家的附近,……发生这种情况后,如果你去报警,不但找不回你的财产,抓不到凶手,要不回你的损失,相反,下一次的“警告”将是直接威胁你的生命……

总之,只有你同这些二领主进行“合作”,你才能成为他的“被保护者”(合作的方式无非是按规定缴纳保护费)。这样,如果一个农民因贪小便宜偷了你一点玉米,那么,这个农民就会被人打死在你的玉米地里,并且把两只手砍掉丢在一旁;如果有人调戏了你家的女人,那么过了不久,这个人不仅会被人杀死,他的生殖器还将被割下来塞在他自己的嘴巴里……

在西西里这块土地上,几乎没有黑手党办不成的事。据统计,在意大利法西斯政权统治西西里之前,对于所有的偷窃案件,官方破获的概率只有15%,但不一定能找到赃物;而黑手党人一旦承办这些案件,不能破获的却只有5%——仅此一点,就可以证明西西里岛当年真正的统治者是谁。

以上是西西里黑手党形成的根源和早期活动的状况。从早期的活动状况不难看出,这种黑社会组织的确非同一般,怪不得官方在一开始,就把马菲亚与一般的犯罪集团区别开来。

由早期的“二领主”发展成为“黑手党王国”,是在美国加州维玛尔尼的马菲亚国解体之后。这些逃回意大利的马菲亚人,开始在自己的故乡西西里发展他们的事业。经过十多年的“操练”,西西里早期的黑手党已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待到维玛尔尼的孙子维托踏上西西里之后,一个西西里“黑手党王国”开始形成。

1879年的一天,17岁的维托终于走上了西西里海岸,来到了他祖父的老家巴勒莫。从此,西西里开始进入一个黑手遮天的时代。

维托加入西西里的马菲亚之后,干的第一件事就是炸死了一匹赛马。那年秋天,巴勒莫市举行一年一度的赛马,马票和竞赌比赛马本身还要热闹。马票是举办者赚钱的手段,而竞赌则是所有人都可以参与的买卖。当时巴勒莫的马菲亚还没有渗透到赛马这一行业,所以无法控制马场老板和参赛的骑手,因此竞赌完全是凭运气和经验。

维托在梅德城的雷汉马场见过许多马,而且几乎是世界所有的名马。雷汉马场有时也举行赛马,马场老板约瑟夫·隆巴多总是黑白通吃,每次赛马都效益颇丰。有在梅德城的这种见识,维托便准备在巴勒莫来个一鸣惊人。在竞赌时他看中一匹白色的英格兰良种马,便把所有的赌注都押在这匹“英格兰”马上。

谁知比赛开始后,那匹白色的“英格兰”并不争气,倒让一匹红色的澳大利亚矮脚马占了上风。在看台上的维托急得大呼小叫,但依然改变不了败局。眼看那匹“澳大利亚”就要跨过最后一道栅栏跑到终点了,维托来不及掏枪,便顺手摸出一颗德式手雷,拉断了弦甩了出去——一声轰响,“澳大利亚”在最后一道栅栏处被炸翻了,倒是那位骑手从它的鞍桥上栽了下来,被惯性送过了那道栅栏……

维托的这一“壮举”在巴勒莫的赛马史上,真是开天辟地头一回。待到硝烟散尽了,坐在看台上的市政府头头脑脑们才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不待市长下令,警察局长便荷枪实弹,带着几个人拦住了维托和别处几位马菲亚的去路。第二天的许多报纸都以头条的位置报道了这条新闻,几乎震动了整个意大利,维托也由此一举成名。在法庭上,公诉人由维托而上溯到他的祖父维玛尔尼,又由维玛尔尼牵连到巴勒莫省督报告中的马菲亚。于是,因为死了一匹赛马和伤了一名骑手,维托竟被判了八年徒刑。在还没有能力左右法官的情况下,维托只有认了。他心里说,这是自己在西西里第一次坐牢,但愿是最后一次坐牢。

八年的铁窗生涯,让维托变得更加成熟,也变得更加残暴,在监狱里他有机会接触他需要接触的人,其中有臭名昭著的强盗和即将判死刑的杀人犯,也有许多鸡鸣狗盗之徒,当然更多的是那些下层的无辜者。通过同这形形色色的三教九流的接触,维托对西西里的马菲亚有了全新的认识。在一个这么小的省份,竟有这么多的囚犯,而且每天有拉出去砍头的,每天又有被抓进来的,这让他看到了希望。他想,只要自己一出去,就不会让他们再进来。

在狱中的八年时光,维托还看了大量的书,他从那些发黄发霉的书页里和破烂的羊皮纸上,看到了西西里惨烈的历史和复仇的火焰。读书让维托变得睿智和坚强,他很快在这高墙之中找到了作为一名马菲亚领袖人物的形象。他的牢房变成了囚徒们聚会的场所。他的身份和在美国的经历使他周围马上聚集了一大批人。维托在牢狱里再也不感到寂寞,出来之后,他还十分留恋地说:“这儿真是一个好朋友俱乐部,可以学到全意大利各种最精彩的技艺。”

八年的铁窗生涯终于过完了,维托几乎是怀着依依不舍的心情走出了高墙。这时他的形象已经不再是英俊少年的样子,黧黑的额头上居然有了浅浅的皱纹。巴勒莫的马菲亚为他举行了独特的庆祝宴会,八年的牢狱生活让他变得更有分量。

就像当年在梅德城一样,被释放的第二个星期,他就组织了一伙人接连抢劫了两家赌场,一下子捞到了6万里拉的本钱。维托没有把这笔钱分掉,而是投资一桩赚钱的黑道交易。不到两个月,这笔钱就变成了15万里拉,这在当时可算得上是一笔巨资。维托利用这15万里拉,马上组建了一支三十多人的马菲亚武装——“光荣社团”。

这是维托在西西里的奠基之作。他的“光荣社团”马上由三十多人变成了一支庞大的队伍,参加者都是20岁左右的热血青年。维托把这些人分成若干行动小组,每组指定一位头目直接与他单线联系。他们的任务是惩恶扬善、打抱不平,为西西里的平民百姓寻找公正、平等和尊严。由于西西里早期黑手党的影响和前几年马菲亚人的熏陶,维托的“光荣社团”立即变成了一支组织严明和富有战斗力的团体。这个团体成立仅仅一年的时间,就制造了近一百件暴力事件。他们打击的对象不仅是贵族残余势力、作恶的领主和政府的官员,还有那些不与他们合作的“二领主”和一些为非作歹的散兵游勇。一时间,“光荣社团”成了西西里正义的化身和法律的象征,深受老百姓的欢迎,维托真正变成了“受人尊敬的人”。

同时,“光荣社团”还是一个纪律严明的组织,这同早期的黑手党在组织上有根本的区别。早期黑手党成员之间,联结的纽带是家族和血统,他们通过联姻、结亲、收养等方式组成一个个家族,血统关系是他们组合的关键,几乎每一个黑手党党徒的血管里,都流着这个组织的血脉,以至于任何灾难都会使他们牢不可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休戚相关。

到了维托掌权的时代,这种纯血缘关系的组织形式已经逐渐改变,取而代之的是严密的帮派体系。维托在早期黑手党的传统组织形式上,开始推行帮派体系,由关系亲密的几个家族结成一个帮派,一个帮派可以包括同一城镇和邻近地区的几个家族。结成帮派之后,他们又按照帮派划分“专业”,同一帮派的几个家族经营同一种行业,和其他帮派的经济活动绝无重叠交叉的地方。帮派内有明显的分工,比如,有人负责偷汽车,有人搞武器,有人专司窝赃销赃,有人探听消息,有人看守被绑架的人,有人负责传送绑票的信件,有人管理不动产,有人具名安装电话,有人伪造证件,有人负责处死囚犯……各个帮派之间又有明显的势力范围和活动区域,互相之间不得随便入侵。

这些帮派由于分工的精细,以后逐渐形成了麻农派、牧场派、租田派、保镖派、矿业派、市场派等等。同一帮派的人大都有团结一致的精神,他们服从共同的头目领导,对付共同的敌人。不过帮派内部或帮派之间,到后来也时有冲突发生,这都是因维护尊严或为女人争风吃醋。这种冲突经常是刀枪相见的大火拼,甚至是旷日持久,连绵数地数省,最后的结果往往是两败俱伤。

这种帮派组织的建立,是黑手党组织上成熟的标志。到后来,意大利所有的黑手党组织,都形成了一种金字塔式的严密结构。各个帮派中的家族是最下面的“塔基”,然后依次向上的是各个地区的家族头目、帮派头目、联邦头目等,这样一直往上便是“塔尖”,即由全国各地最大的帮派头目组成的“委员会”,最顶端由一个具有权威的人物统治。这种金字塔式的组织结构,将黑手党人分成上、中、下三层,处于中、上层的黑手党头目,特别是上层的头目,根本不与下层的黑手党人见面,更不要说直接参加具体的行动。他们完全脱离了那种乡野村夫、杀手喽啰的角色,而变成了举止文雅、谈吐大方、不带任何凶杀暴力色彩的绅士,他们是腰缠万贯、一掷千金的大富豪,是真正的“受人尊敬的人”。中、下层以下的任何风吹草动,都不可能波及他们,而中、下层的一切行动,又是由他们操纵的。意大利研究黑手党的学者罗萨里奥·明纳在描述上层黑手党人时说:“他们大大优越于同血统的中、下层黑手党分子,只有他们几乎全部是清白的,并从事无可非议的职业或拥有不少家产。同时,他们不受警方怀疑;他们同黑手党杀人犯在两三代或更早以前的血缘关系已不被任何人所记得。上层黑手党人可以伪装成一般的政界人士而不引起任何麻烦和轰动,最多是在背后悄悄议论而已。”

下层黑手党分子才是出头露面、为非作歹的暴徒,他们是杀人、诈骗、抢劫、绑票的直接参与者。但他们又大都不明白自己行动的目的和意义,只是奉命行事。虽然他们当中有的人也会很有钱,但最后进监狱的有90%是他们。因为他们的罪孽和暴行是有目共睹,法网难逃的。

处于上、下层之间的中层黑手党人出现得较晚,大都是老黑手党人受过高等教育的子孙,他们凭着父辈或祖辈留下的大笔钱财或自己的学识打入官僚阶层,往往能控制一大批能赚钱的企业,自己至少有一种体面的职业,经常以官僚或企业家的形象出现于公众面前。因此,这种人有时被称为“戴黄手套的黑手党”,他们往往是黑手党同政界和上流社会沟通的桥梁。他们既能满足国家不能满足的要求,又能迎合其他有关人的口味,因此很受欢迎。他们往往是意大利中产阶层的权势人物。

由家族的血统关系到帮派组织的形成,由帮派组织的形成到金字塔式的严密结构的产生,意大利黑手党经历了一个多世纪的漫长历程,而始作俑者便是它的开山鼻祖——维托。是维托,把意大利黑手党的组织结构发展到天衣无缝的程度,这也是他在黑社会备受推崇的原因。

维托除了在组织上的建树之外,他还制定了许多成文或不成文的黑社会“法律”,《噤声律令》便是其中之一。这种“律令”其实就是黑手党的“保密法”——任何情况下,任何黑手党人都不得泄露黑手党的秘密,违犯者或有违犯迹象的人,都会遭到黑手党内部“杀人灭口”的惩罚,而这种惩罚有时是旷日持久的甚至是全球性的追杀,直到达到目的为止。所以,当一个黑手党人遭到逮捕刑讯时,他只有缄口至死,否则,他是逃不脱被追杀的命运。早期常有一些黑手党人(或非黑手党的群众)被杀死后,舌头被割下来了,就是受到《噤声律令》惩罚的标志。

黑手党从入伙仪式到行动准则都有明确的规定。其入伙仪式是严格而神秘的,除了有人引荐介绍之外,还要举行宣誓仪式或接受考验。宣誓仪式开始时,申请者首先要用匕首将自己的十个指头逐个扎破,将鲜血滴在一张小圣像上,然后用火点燃圣像,在两手之间来回传递,忍受染血的圣像燃烧时的灼痛。圣像烧完后,才开始当众宣誓,誓词大致如下:

我宣誓永远忠于我的兄弟们。任何时候都不欺骗和出卖他们,要竭尽全力给他们以帮助。如果我不遵守誓言,就让我的肉体像小圣像一样燃烧,永不为人。

圣像有的是画在纸或羊皮上,有的是蜡做成的,燃烧时间长短不一,灼痛的程度也不一样,但无论如何都要坚持到底。

宣誓之后,新加入者就受到这个家庭的“家长”和“大哥”(老黑手党人)的欢迎,大家拥抱、亲吻,有时还要朝十字架上开一枪。仪式完毕后,他就正式成为“受人尊敬的人”中的一员。但是,新加入的黑手党人在相当长的时间内,无法见到上一级组织的头目,除非他有特殊的“贡献”。他所认识的也就是他同级的这伙人和他的头目,这种做法当然是为了保密。

黑手党的保密措施是多样的,因为它毕竟是一个见不得人的地下组织。其中最明显的就是黑话暗语。在长期的犯罪活动中,黑手党形成了一整套的“黑话”。这些黑话有时是用手、头、肩、脚或腰的动作“说”出来,是外人无法破译的“密码”。黑手党的黑话是非常独特的,与一般的强盗土匪的都不“通用”,外人听了或看了更是两眼一抹黑。意大利黑手党问题专家米克莱·潘达莱奥内,通过多年的调查研究,辅以一些黑手党人的“口供”,终于掌握一些常用的黑话,例如:

下水道盖子、开罗猫——巡逻队

吉卜赛人——执勤宪兵

灭灯——杀人

灭灯人——杀人犯

修道院长——女死尸

煤块——神父

黑樱桃——姑娘

丝绒——妓女、情妇

矿山——妻子

围巾——女佣

朋友——黑手党律师

带毛鸡——宪兵

安乐椅——富翁

骑马人——背枪人

捡烟头的——偷鸡贼

落水者——被宪兵抓走的人

朋友的朋友——为黑手党服务的政客

公牛——杂牌匪帮头目

碰鞋跟——保镖

假的——陌生人

公寓——监狱

仓库——兵营

种白菜——标准左轮手枪

吹气的——小口径步枪

柳条——军用步枪

脏东西——黄金

鸟嘴——给黑手党的保护费

沾湿鸟嘴——给黑手党送礼

有经验——逃往外国

搬开绊脚石——报仇

…………

这些黑话暗语不仅在意大利黑手党当中流通使用,后来随着意大利黑手党人的外迁,这些黑话又流传到国外,基本上成了全球黑社会的一种公共的语言。有时流亡在外的黑手党人,可以偶尔运用这些黑话,找到自己素昧平生的同伙。所以,凡是黑手党人,都得掌握这些黑话暗语,这是他们身份的标志和谋生的工具。

维托的“光荣社团”的创建和发展,使意大利黑手党开始告别早期的“二领主”时代,发展成一个“黑手党王国”。当年,在意大利巴勒莫省及市区,黑手党的帮派组织发展很快,官方文件中记载在档的有名称的派系就有三十九个之多,其中奇尼西、里加诺、博尔杰托、乌迪托雷、圣朱塞佩·亚托、布兰卡乔、卡卡莫等派系组织都是有相当实力的。

“光荣社团”在创业之初,最主要的方式就是敲诈勒索,也就是向各个行业收取“保护费”,这些行业由赌场、旅店、酒馆、妓院、戏院发展到交通运输、农场企业,最后连杂牌犯罪团伙,甚至是乞丐小偷都得向黑手党“进贡”,其范围几乎无所不包,其手段更是层出不穷。各行各业为了保护自己的生命财产不受侵犯,都得向黑手党缴纳一定数量的钱财,比例大都在20%左右,从江湖医生、小摊小贩到富商巨子,甚至达官显贵都不能幸免。那些小偷小摸只要交了保护费,就可以放开胆子去偷,但到了晚上,就得把一天的所得,按一定的比例向黑手党中的“朋友”上供。那些街头乞丐只要缴纳了保护费,就不会受街头小流氓和某些店主的欺负,每次行乞也不会空手而归。

到后来,黑手党利用保护之便,开始渗透到各种行当,成为这些行业的“合伙人”。这些行当只要有黑手党的股份在内,他们不仅生意红火,同时还能逐渐形成垄断之势,成为这一行业这一地区的“龙头”。当时他们形成垄断的行业大致有建筑施工、果品销售、码头搬运、水利工程、面粉加工、屠宰市场、私人门诊以及不动产代理等。在这些行业中,黑手党通过在各行业的代理人坐收渔利。因此,维托也开始成为各方面受“尊敬”的人,成为他们的保护神。

这时的维托在他的势力范围内,既是一位“圣人”,又是一位“法官”,各种人都不由自主地拥护他、服从他,什么事情都去征求他的意见,请求他的批准;同时,他又是一位残暴的统治者,为了维护他的“光荣社团”的“荣誉”和面子,他什么事都可以做得出来。

有一次,特拉比亚的兰扎亲王和他英国的女友在西西里旅游,他那件昂贵的皮大衣突然丢了。兰扎亲王连夜拜访了维托,请他出面帮忙找回自己的大衣。兰扎亲王说,他既不愿在他的女友面前丢自己的面子,更不希望丢他维托的面子。

当时的西西里,由于是维托的管辖范围,其社会秩序似乎非常好。不管是来自乡村的“受尊敬的人”,还是来自罗马的政要人物,或是到西西里做客的朋友,如果是在这个地区丢失了东西,只要维托发个口令,那么,凡是丢失了的小提箱、旅行袋,或者是贵重的手表和珠宝首饰都会有人送回来。但是,这一次维托却“栽”了。

他也同过去一样,向“光荣社团”发出了一道命令:凡是这几天偷的所有的皮大衣,都立即送到巴勒莫来。

维托的命令下达后,不出六个小时,各式各样的皮大衣立即送来了四十多件,但是,兰扎亲王那件贵重的皮大衣却不在其中。

维托尴尬极了。因为他知道兰扎家族在西西里是一个名门望族,兰扎亲王的先人自从在九百年前来到西西里,一代又一代的人都成了西西里的显赫人物。其中担任国王的顾问、总督、将军及海军元帅的不乏其人。他们在这块土地上,不仅拥有无数的城镇、河流、城堡、邸宅和别墅,还拥有西西里三分之一的土地。这样的一个家族,能找到维托的头上,当然是维托的光荣。但是,他却连一件皮大衣都找不回来,岂不太煞风景。

维托深表歉意,在送走兰扎亲王之后,继续命令各路人马进行调查。他就不信在他的管辖范围内,还有查不出来的东西。经过三天三夜的调查,事情终于有了着落——一位“光荣社团”的成员伙同另外三个家族的马菲亚,偷走了兰扎亲王的皮大衣,但这件皮大衣在当天下午就“飞”到美国去了。

事情弄明白之后,维托异常冷静地处理了这件事。

他找来“光荣社团”的那位参与者,命令其他人将这个家伙绑在柱子上。他接过一碗意大利葡萄酒,猛地向这个家伙的脸上泼过去,然后,他亲手握着一把锋利的刀子,扎进了这个家伙的左眼眶,手腕轻轻地一旋,就把他的眼珠子剜了出来……

一位目击者事后回忆说:“这是我第一次看到维托亲自动手,刀子很沉,刀法却很熟练、精湛,仅一剜,眼珠子就滚落了。那个人的眼珠子滚过来,滚过去,活像一颗玻璃珠子。”

维托废了这个人的眼睛以后还心犹未甘,当夜,他就乘班机飞往了美国。他一定要把兰扎亲王的皮大衣亲自找回来,然后交到他的手中。

1889年5月5日,维托又回到了阔别整整十年的美国。

当维托走下飞机,找到原来的马菲亚人时,他发现这里的马菲亚人并没有发生多大的变化。但是,美国社会却发生了惊人的变化。这些马菲亚人依然是以前的那种生活方式,当年从西部农场带来的那种农业经营方式,依然是他们主要的生存形式。维托这时已经不再把兰扎亲王的那件皮大衣放在心上了,他所想到的是如何把西西里的“光荣社团”的那一套,尽快地移植到这个日益膨胀的金元大帝国中来。他意识到这种迅速发展的经济,给黑手党的生存和发展留下了无数的空间,美利坚合众国将会成为“光荣社团”滋生成长的另一块沃土和乐园。同时,由于美国的全面开发,一个新的移民潮正在兴起,大批的移民正从世界各地涌向这块土地。维托认为,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良机。

于是,维托与西西里的黑手党取得联系之后,就决定留在美国。他这一留,就差不多又留了二十年之久。在这二十年当中,维托做了两件大事:一是组织了大批西西里黑手党,利用这个移民的机会,乘虚迁入美国,使他们成为美利坚合众国的合法公民;二是利用原来的马菲亚人和迁徙美国的西西里黑手党,及时地组建了一个新的帮派组织,也就是后来让美国人谈虎色变的暴力集团——美国现代派黑手党。

从此,维托又成了美国现代派黑手党的开山“教父”。他领导现代派黑手党同老一代马菲亚人进行了几年的生死搏斗,终于奠定了美国现代派黑手党的社会基础和经济基础,夺走了马菲亚人的江山,摧毁了他们的事业,让现代派黑手党在这块国土上迅猛地崛起,成为全世界仅次于意大利的黑社会组织。

正如美国《洛杉矶观察》的一篇评论所说的那样——“好像老农一般,唐·维托在这片土地上留下了他20世纪现代派黑手党的组织,并且这个组织又跟西西里的‘光荣社团’结成了联盟”。

从此,维托成了横跨大洋两岸的黑手党的“教父”,被黑社会誉为“唐”。唐·维托从此功成名就,名声大振。

但是,正当唐·维托在美国恣意妄为时,西西里岛的黑手党却面临着新的危机——意大利国内的法西斯政权正在崛起,新一代法西斯枭雄墨索里尼即将脱颖而出。如何处理与墨索里尼的关系,让西西里的“光荣社团”面临新的难题。于是,维托决定重返西西里老家,同意大利的法西斯政权进行斗争。

20世纪初的1908年8月,维托又一次风尘仆仆地飞回了西西里,投入了一场新的斗争。

从1889年来到美国,到1908年8月飞回西西里,维托在美国差不多待了二十年。

在这二十年当中,维托以美国的洛杉矶、波士顿等东西方沿海大城市为据点,迁徙了大量的西西里人,组建了现代派黑手党组织。这个组织大都拥有自己庞大的捕鱼船队,但他们的捕鱼船并不是用来捕鱼,而是有两种用途:一是专用于将偷盗来的牲畜运到突尼斯等地销赃;二是帮助在意大利国内被通缉的罪犯或遭对手报复追杀的黑手党分子偷渡出境,从公海上换乘大轮船逃往美国,为美国社会输送大量“犯罪学校”的合格“毕业生”。

这些逃亡到美国的“移民”和犯罪组织,迅速同维托的现代派黑手党靠拢,汇集成一个按照西西里黑手党的模式组织起来的罪恶组织。这个组织起初叫“黑手党”,后来称“科扎诺斯特拉”,意为“我们的事业”,再后来就与意大利西西里岛一样称为“黑手党”(即“光荣社团”)。

这种黑手党人,不仅仅是同美国国内的另一个犯罪组织“辛迪加”匪帮一样穷凶极恶,而且在新的国土上继承了西西里的风格。正如意大利作家奥纳多·沙沙所写的那样:“在和移居美国的许多西西里人的交往中,我获得这样一个印象:他们把参加黑手党、服从黑手党法规的约束看作是某种很自然、很光荣的事情。”

现在,这个维托又回到了西西里——第二次返回西西里的维托,再也不是二十多年前,第一次来到西西里的惶惶不安的“马菲亚”了,现在,他是德高望重的“唐·维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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