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层原生的趣味

底层原生的趣味

◎杨小彦

关键是,存在着底层原生的趣味吗?

当然,我不打算讨论什么是底层,那是正统社会学家的事。我姑且相信,的确存在着一个大多数,他们普遍收入差、地位低,远离权力与主流,说他们是底层未尝不可。底层终日忙碌,没有闲暇学习与欣赏高尚趣味。如果说他们没有趣味,这肯定不对,因为所有人都有趣味,底层也会有底层的趣味。你听你的交响乐,我哼我的无聊小调,萝卜白菜,各有所爱。但是,硬说底层趣味是原生的,似是而非,似非而是。如果承认趣味没有先验,那也就意味着没有原生的趣味。说原生的趣味是存在的,只能指民间代代相传的审美传统。从这一点看,人的出生地就是趣味原生地。你一出生,就自然拥有这一地的趣味。广东人一出生就吃粤菜,粤菜于是成为广东人的原生趣味。湖南人一出生就吃辣椒,吃辣椒也成为湖南人的原生趣味。后来,麦当劳进来了,不管广东还是湖南的小孩,全都从小喜欢吃,于是,麦当劳就成为新生代的原生趣味。在这里,我们首先要明白,先于个人而存在的是粤菜、湘菜和麦当劳的传统,它们本身就是由来已久的文化积淀。

但是,长期以来,我们似乎相信存在着一种原生的底层趣味,甚至还论证说,艺术要进步,就必须认真仿效这样的趣味。那时有一个通俗的说法叫“深入生活”,仿佛自己的生活就不是生活,而是反生活。革命时期我们刻意塑造的英雄形象,其实是很审美的。比如,吴清华穿的衣服尽管破烂,如何破烂却很讲究,还以为是一种专门风格。李玉和被敌人毒打后,白衬衣上的斑斑血迹竟然有笔墨感,入眼难忘,至今印象深刻。革命美学解释说这是“高于生活”,我们也相信这一提高的意义与价值,只是,一提高,和原生就有了距离,更遑论底层趣味。

由此可见,大凡宣称所说的是底层的原生趣味,就要小心了,弄不好,那只是些被修饰过的吴清华的破烂袖口和李玉和衣服上的红色笔墨,看着是挺好的,只是和真实的生活差得太远。

(《羊城晚报》“人文周刊·七杯茶”,2017年1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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