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戏

村戏

戏班走了,走了这一年的快乐,又开始了新一年的期盼。

熙攘的车流中,几个老人手拎马扎、水壶,一路说说笑笑。经验告诉我,县城附近有庙会,有村戏。一打听,果然,村戏来了。一时如回到孩童时代,对村戏的极度热盼再次一年一度地被唤起。

春天初来,村戏的消息也就似乎是被春风吹了来。草草吃罢晚饭,挨家喊上小伙伴就出发了。一路轻松,一路说笑。拐过山头,戏前音乐已起,远远地望见,前方灯光通明,直亮得天空隐去了星星。心底的躁动加速了血液流动,催得脚步如飞。

戏台下已坐了不少人。可最具吸引力的还是那些卖东西的小摊儿。瓜子、糖块、油条、麻花……各种普通、稀奇的食品应有尽有;刀、枪、车、球……各种精巧、仿真的玩具更是琳琅满目。孩子们是一个接一个地转摊儿,看这看那,问这问那,就等着看好了可心的,花光了兜里的钱,又找大人要。一个个兜里装,嘴里嚼,手拿玩具,大喊大叫,围着广场疯跑,追逐打闹;家长的呼唤全然不顾,上学的烦恼全部抛开,只一味地沉浸、游戏在自己营造的世界里。

戏还没有开始,演员们都在后台化妆。玩累了,孩子们又都被化妆室的新奇召聚到了后台。从一切可以瞅见演员们装扮的窟窿、缝隙里,睁大眼睛,张大嘴巴,踮着脚尖;有的干脆就和后台管事儿的软磨硬泡、耍小聪明、玩捉迷藏,甚至大吵大闹,总之尽一切可能的手段,凑近后台,看清化妆的全过程。华丽精致的戏装、威风八面的刀枪、达官贵人的乌纱、皇后妃子的凤冠,还有各种做工精巧的首饰、头花……看都看不完,赏都赏不够。

伴随着急促的锣鼓点儿,大幕拉开,好戏开场。演员们在台上进进出出、打打闹闹、咿咿呀呀,看不懂招式、听不懂戏文的孩子们,也只是在戏台沿儿上、戏台根儿那,看个热闹而已,有时还要给十分入戏的演员们做个鬼脸,弄个恶作剧什么的。

看够了台上,看看台下,又是另一番景象。最入迷的还是老人们。伸着脖,侧着身,也不知从哪来的精神头儿,六七十了,还和戏里的人一起哭、一起乐、一起怒,这就是戏迷的境界吧!当然也有熬不住的,坐在那儿,摇摇摆摆、低头埋首,打着瞌睡。孩子们这时才来劲了,拿出水枪,喷醒这些“不敬业的戏迷”。打盹的老人激灵一下,又继续看戏,可能心里还感谢这些调皮的孩子把他们叫醒,才不至于落下精彩的情节。也有人看戏看不在心上,东瞅西望的,可能在找自己的孩子,也有可能在找自己的情人。

兴致渐少,时间渐慢;喇叭一吹,戏终人散。大人们吆喝上自己的孩子,成群结队四散开了,各回各村,各回各家。一路上,月光皎洁,洒了一地,照出一条银色的路。时而月在山头,时而月上树梢,时而又揉碎流入小溪中,闪在树林里,月伴一路,照着回家的人儿。没有了说笑,只是静静地跟着大人,听他们谈那些不太懂的戏;或者什么也不说,只听着那沙沙的脚步,想着热乎乎的炕头儿,握着新买的玩具睡个好觉。

三天的庙会,很快就结束了。眼看着整个华丽的舞台,被一点点地卸掉,装成大大小小的箱子,被几辆大卡车拉走,心里还真有些舍不得,还曾幻想着要与戏班一同去呢。戏班走了,走了这一年的快乐,又开始了新一年的期盼。

在盼戏、看戏、送戏的一年年中,我已成人,有了自己的孩子。可被孩子吵着看戏勾起的渴望,却丝毫没减。不是真看戏,只是借陪孩子看戏找寻一下自己儿时的记忆。此时看戏,心中又多了牵挂:孩子想要什么,大喇叭是不是吵着孩子,时间久了会不会冷。自己心里事儿多,可孩子却拿着荧光棒在那指着戏里的人乐呢。看来,自己儿时看戏的一幕又将在自己孩子的身上重演了。

村戏不断,快乐不断;快乐不断,幸福也就不断。

(刊于安徽《合肥晚报2011年5月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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