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那曲有个约

我和那曲有个约

两年多以前我到青海德令哈看望朋友,在西宁坐火车与时任青藏铁路公司那曲车站党总支书记王海英同行。我们一见如故,边走边聊,说起那曲那些事还真让我心动,便留下一句话:抽时间我一定到那曲走一趟,亲身感受那里的风土人情。

春天的中原大地万物复苏,风和日丽,我决定西行到那曲去。到了西宁已是中午时分,我多年的老朋友、青藏铁路公司常务副总经理许景林和工会主席魏玉梅把一切都为我安排妥当,午后乘坐西宁西站始发的K917次列车前往那曲。西宁古称湟中,是一座具有2100多年历史的高原古城,也是古代丝绸之路和唐蕃古道的必经之地,今天依然是祖国内陆通往青藏高原腹地的交通要冲。1959年兰州到西宁铁路线建成通车,1984年西宁至格尔木铁路运输线建成投入运营,2006年7月1日格尔木通往拉萨的铁路全面竣工交付使用。至此,世界上海拔最高、距离最远、全长1956公里的青藏铁路成为人类又一大奇迹载入史册。

下午3时5分,我们乘坐的驶向那曲的列车,伴随着《天路》的美妙歌声徐徐开动。这是一列行驶在青藏高原的专用列车,车上配有专门的制氧装置,列车行驶到海拔3000米之后,供氧设备开启增加车厢里空气中的氧气浓度,缓解人们高原空气缺氧带来的不适。车开不久,在车上检查工作的西宁客运段车队副队长杨彪问我感觉怎么样,我说:“还好,没有太大反应。”我知道,他是要尽自己的责任。进藏列车的工作人员都有一份这样的责任,适时查看、询问旅客状况,提前预防以免发生意外。杨彪是标准的“铁二代”,父亲杨洪春初中毕业那年,从河南南阳农村考入兰州铁路运输学校,学业有成落户西宁,献身于大西北的铁路建设,终因积劳成疾长眠于茫茫大草原。杨彪继承父辈事业,从部队复员来到西宁客运段,常年奔波在雪域高原,展示着新一代铁路人的风采。采访中我得知,在那个火红的年代,一批风华正茂的青年人从中原大地来到大西北,扎根大草原,在轰轰烈烈的大生产中舍身奉献,献了青春献子孙,留下了许多感人的故事。这趟车值乘的列车长郑海玲也是父辈支援大西北建设留下来的“铁二代”。今年72岁的郑党振23岁那年,从河南许昌来到兰州机务段检修火车头,兰(州)青(海)铁路通车西宁机务段急需检修工人,郑师傅义不容辞地又来到西宁,在机务段里干钳工是一把好手。有一次,西宁客运段想找一位能工巧匠搞些修修补补的活儿,领导看中了郑师傅,他又来到西宁客运段把手里的活儿干得漂漂亮亮。这就是一个铁路工人的本色,哪里需要哪安家。郑海玲从小受父辈影响和家庭熏陶爱上了铁路,高中毕业以优异成绩考入西宁铁路司机学校学习铁路运输专业,1998年毕业进了西宁客运段,经过十几年的磨炼现在挑起列车长的重担。在青藏线当一名列车长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不仅政策性要强,知识面要宽,而且至少还要会讲藏语和英语。青藏铁路全线开通运营,神奇的西藏吸引了大量的中外游客,各民族同胞首选坐火车出行,出入西藏的列车总是坐得满满的。面对世界各地的游客和藏族同胞,列车工作人员必须扫除语言障碍,加强与旅客的交流与沟通,会讲英语和藏语是他们的基本功。听了郑车长的介绍,我打心眼儿里佩服这拨儿年轻人,知识让他们的人生更精彩。

列车向着那曲的方向疾驰,车窗外依然是千里冰封,延绵不断的雪山像一条白色的飘带伸向远方,我静静地欣赏着高原景色。一会儿过来一群牦牛,一会儿又是蠕动着的羊群,它们悠闲自得地在寻觅可口的食物。夜幕渐渐降临,我拉上窗帘躺在舒适的卧铺上,眼前不时地闪现着看到的一切。

我不知道什么时间进入了梦乡,一觉醒来已是凌晨5点钟,比我正常睡醒的时间早了几十分钟。我坐起来拉开窗帘,窗外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头上如同戴了一顶皮帽子,两鬓处略有不适之感,我清楚这是轻微的高原反应。凭着我的直觉,我们乘坐的列车应该快到唐古拉山的最高处了。2008年中秋节前夕,我到西宁参加全国铁路乒乓球比赛活动,比赛结束后我和队员们一起坐火车到拉萨,赶巧是白天行车穿越唐古拉山,我知道这里是青藏铁路的最高点,海拔5072米,很想到站停车下来亲身感受“世界铁路之最”的滋味,没想到客车途经这里都不停,给我留下一大遗憾。我之所以一心想亲身感受那曲的环境气候,也是想用这种方式在心理上得到一些补偿。

上午10点多钟我们乘坐的K917次列车到达那曲车站,站长节庆和站现任党总支书记褚林元在站台上迎候,告别了杨彪和郑车长,我们慢慢走出了车站。

下车的第一感觉是脑袋瓜子昏昏沉沉的,节庆对我说:“那曲车站海拔4513米,冬天空气里的含氧量大约只有40%,初来乍到都会出现不同程度的高原反应。在这里动作要缓,走路要慢,不能做剧烈运动。现在站区都安装了制氧设备,室内都有吸氧的地方,若是感到不适立马就可以进屋吸氧,不适之感很快就会缓解。”我与褚林元早就见过面,2011年5月我从德令哈坐车返回西宁时,褚书记是德令哈车站的副站长,那天他安排好一直把我们送上车。2013年初,公司一纸命令他接任了那曲站党总支书记,身上的担子更重了,责任更大了。

青藏铁路有它的特殊性,采取大站带小站的管理模式。那曲车站管辖有唐古拉南、扎加藏布、托居、安多、错那湖、联通河、底吾玛、岗秀、妥如、桑雄、古露、乌玛塘等12个车站。其中,有10个无人值守的车站,只有那曲和安多两个车站配有59名职工常年驻守,办理行车有关业务,为社会提供良好服务。我知道,在这高原、高寒、缺氧的高海拔地区,行车组织尽可能多上设备少用人。青藏铁路全线35个车站,有23个车站都是无人值守,完全靠现代化科技手段来保证正常行车。全长近2000公里的青藏铁路建成通车,标志着我国铁路事业的发展已经走在了世界的前列。

人在生活的旅途中都会遇到各种苦,这次采访我才感悟到再苦也苦不过那曲的铁路职工。气候寒冷不算苦,更苦的是这里一年有半年多的时间空气含氧量仅有40%,含氧量最高的季节也只有60%,在这样的环境中生活能不苦吗?这次采访让我更加理解了“奉献”二字的真正含义,正是这里员工默默无闻的工作,爬冰卧雪,日夜坚守,用心血和生命捍卫着大动脉的畅通。1968年出生的李得芬是那曲车站的老大姐,她从西宁来到这里,带领18名员工挑起了后勤服务的担子,重点担起为日夜过往的火车司机们送饭的任务。站长节庆远离妻子女儿在那曲坚守,懂事的女儿有心学做家务活,早日为父母分忧。一次独自一人在家学煮方便面,一不小心弄得碗破盆翻,还燃着了抽油烟机,险些酿成大祸。书记褚林元一直过着与家人两地分居的日子,在孩子眼里他是一个陌生人。有一次,他给家里打电话,孩子拿起听筒反问一句:“叔叔,你找谁?”直到现在孩子也没有享受到多少父爱。他们讲的只有奉献,舍小家为大家,在家里哪有亲情父爱可言。

在那曲车站我见到了集米多吉和丹增旺姆这对年轻的藏族夫妻,他们从西南交通大学毕业来到那曲车站,心里充满了感激之情,常怀一颗感恩之心。集米多吉家在山南地区,丹增旺姆家在拉萨,他们从小受到政府的关怀,被送到内陆城市读中学,然后双双考入西南交通大学。完成学业后来到那曲感到十分幸运,婚后女儿降生在拉萨由老人照看,日子过得舒舒服服。我问他们:“你们的梦想是什么?”小夫妻俩笑着说:“我们一个心眼儿就是干好工作,将来都能成为高级工程师。”他们没有什么过多的奢望,只求把自己手里的活干好来回报祖国,这就是一对年轻藏族夫妇的最大愿望。

大气层的氧气来源于绿色植物的光合作用,是人类生存必要的物质元素。然而,绿色植物的生长也是有条件的,海拔越高它的存活率越低。那曲是一个寸草不生的“鬼地方”。有人曾在这里做种植试验,至今未见到明显效果。还是青藏公司的领导有办法,他们大胆设想,客观不足主观补,在那曲站区光照充足的地方,修建了一个占地面积700多平方米的玻璃大棚,从外地引进一些花草和灌木植物,大家亲昵地称之为“绿色氧吧”。人们休闲时可以在这里享受到植物在光合作用中产生的新鲜氧气,补充血液里的含氧量。“绿色氧吧”不愧是雪域高原上一朵绚丽的奇葩。

在那曲站区还有一个特殊的群体,他们肩负着青藏铁路的日常养护维修任务。青藏铁路有其特殊性,特殊的线路要有特殊的管理方式与之相适应,担负这段线路养护维修的团队,是当年参加修建青藏铁路的中铁十二局集团一支特别能战斗的队伍。中铁十二局的前身是中国人民解放军铁道兵二师,组建于解放战争中的1948年,在枪林弹雨中曾立下赫赫战功。20世纪50年代初,抗美援朝的战斗打响了,他们雄赳赳、气昂昂地跨过鸭绿江,冒着敌人的炮火修线路、架桥梁,表现出人民战士的英雄气概。在我国社会主义建设中,他们南征北战,风餐露宿,长城内外、大江南北都留下了建设者的足迹。进入21世纪,国家决定投资修建青藏铁路。一声号令,中铁十二局的筑路大军率先开进雪域高原。他们发扬勇往直前的精神,攻克了一道又一道难关,在世界屋脊树起了一座高原丰碑。青藏铁路建成通车,中铁十二局留下了一个700余人组成的铁路养护公司,担当着唐古拉南站至拉萨站525公里的养护维修任务,是这里忠诚的铁道卫士。

在那曲车站,我见到了中铁十二局铁路养护公司的总经理助理左兴国、那曲养护车间党支部书记李向东和领工员何兴国,这些来自内陆的钢铁战士,话语中个个充满了自信和希望。青藏铁路实行全线大型机械化养护,轨道检查车有规律地进行探测检查,通过微机技术发现线路尺寸变化和病害处所,他们有计划地每天安排员工上线整修,确保线路安全畅通。从李书记那张带有“高原红”的脸庞可以看出,他们身经百战,都是青藏高原的老兵了,再难也难不倒这群铁打的硬汉。有这样一支能吃苦、拼命实干的忠诚卫士守卫在雪域高原,对于青藏铁路安全畅通我们一百个放心!

采访临近结束,我们乘坐的开往西宁的T266次列车已经进站了,我们告别那曲的朋友们登上了远去的列车。坐在疾驰的列车上,我慢慢回味那曲之行的点点滴滴。这是一次难忘的旅行,这是一次特别有意义的旅行,它将永远留在我记忆的长河里。

2014年3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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