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4 短篇小说:无处不在的“情义”危机

B.4 短篇小说:无处不在的“情义”危机

摘要:男女情感是小说常写常新的题材,在2015年的中篇小说创作中,这一题材领域的书写仍然如火如荼,此起彼伏。但这些出自不同作家之手的作品,却有着一个相似的题旨取向,那就是薄情、绝情充斥着爱情,使得爱情越来越缺少应有的温热,而呈现出冷漠与冷峻。从某种意义上,短篇小说的爱情描写显现出了情义危机,而这种倾向涉及的问题确实值得人们予以关注和思忖。

关键词:爱情书写 情义危机 情义困境

多年前,作家方方发表了中篇小说《有爱无爱都铭心刻骨》。小说讲述了这样一个情感故事:瑶琴姑娘死心塌地爱上了她的“白马王子”杨景国。在爱情即将修成正果步入婚姻的前夕,杨景国死于突如其来的车祸。与杨景国同时死于非命的还有另一个女子。从此,灾难如阴影挥之不去。直到中年,她结识了又一个男人,但无论这个男人如何爱她,她都难以让生活重新开始。当她最后一次去墓地告别旧情准备重新生活的时候,得知多年前杨景国死亡的真相,让她不慎落下的擀面杖又使第二个男人死于非命。当年,就是这个男人的妻子与杨景国死于同一场车祸!而同样悲痛欲绝的男人弥留之际说了一句话:“你要是实在忘不掉那就不忘吧!”小说发表后在读者和文学界引起了巨大反响。转载、评论,一时蔚为大观。方方写了一个惊涛裂岸的与情爱有关的故事,但小说写了人性的两面性:背叛与真情。杨景国是一个猥琐的男人,但瑶琴对爱情的执著像火光一样照亮了这个小说。

方方的这篇小说的发表距今将近十年,但小说对这一情感领域的书写仍如火如荼,居高不下。当然,没有什么题材比情感更适于小说。但我们发现,十年之后的2015年,对情爱的书写却发生了巨大变化:只有薄情、背叛、算计、欺骗、冷漠而没有爱情。小说写的都与情和爱有关,但都是同床异梦危机四伏。这种没有约定的情感倾向的同一性,不仅是小说中的“情义危机”,同时也昭示了当下小说创作在整体倾向上的危机。

一 由情入手又与情无干

刘庆邦是当代小说圣手,我曾命名他是“短篇王”。看过《杏花雨》(2015年4月1日《人民日报·副刊》之后,我觉得刘庆邦确实出手不凡。一对离了婚的青年男女,为给男方父亲奔丧,经过男方争取女方妥协终于达成了奔丧协议。至于两人为什么离婚倒无关紧要,这个时代离婚理由总会冠冕堂皇。重要的是刘庆邦在写两人奔丧,面对男方死了的父亲时的场景。死了父亲痛哭在所难免,他们也真是哭得撕心裂肺,一泻千里。可他们真是为死的父亲和前公公痛哭吗?男人董云声哭的是,离婚后——

他在银川找到的工作是在一家快递公司当快递员,每天骑一辆箱柜式电动三轮车,穿行在大街小巷,给人家送快递。作为一名学经济管理的本科毕业生,当快递员只是他的权宜之计,他的目的是尽快积累一定的资本,办一家自己的快递公司,自己当老板,自己管理公司。为了多挣钱,他每天早出晚归,跑得马不停蹄。就说今年过春节吧,别的快递员都回家过年了,只有他一个人还在奔忙,连除夕和大年初一都不休息。为了省钱,他对自己很是苛刻。饿得不行了,他常常是泡一碗方便面充饥。鞋底子磨穿了,他舍不得买新鞋,就到垃圾堆里拣一双人家丢弃的旧鞋穿。爸爸那一辈是不容易,别人哪里知道,到了他这一辈,过得也很不容易,也有道不完的委屈,连老婆孩子都保不住啊!董云声从没有这样哭过,这一次他是彻底放开了。如果为爸爸而哭只是由外而内,到了为自己而哭,就变成了由内而外。谁都是一样,只有从内心生发,只有为自己而哭,才会哭得这样持久,这样惊天地,泣鬼神。

女方安子君呢——安子君怎么办?来之前,她没打算下跪,没打算哭,要保持自己的形象。按她的设想,她给董云声一点面子,配合董云声走一下过场,也就完了。她万万没有想到,董云声上来就给她来了这一手。以前,董云声在她面前以硬汉子自居,遇事极少掉眼泪。她看书掉眼泪,看电视剧掉眼泪,董云声还笑话她泪窝子浅,泪水子多。她和董云声办离婚手续的那天,董云声的情绪虽说有些低落,但一滴子眼泪都没掉。看来董云声并不是不会哭,也并不是不会掉眼泪,他一哭竟哭得这般霹雷闪电,一流泪竟流得如此泪水滂沱。安子君见不得别人哭,见董云声哭得这样痛心,她的眼泪呼地就下来了。她特别听不得女儿哭,女儿和她是连心的,女儿是吓坏了,她是心疼坏了。她对董泉说:董泉,董泉,不要害怕,妈妈在这里!这样劝着女儿,她膝盖一酸,不知不觉就跪了下来。一跪下来,她就加入了与董云声、董泉的合哭。他们的合哭是三重,有男声、女声,还有童声。

这里,女儿董泉为董云声哭,董云声和安子君都是为自己哭。这场轰轰烈烈的奔丧和哭丧,都与死了父亲、公公、爷爷没有关系。真是不动声色便有雷霆万钧之力。当然,小说间或处理的世道人心亦有深意,社会险恶,人心不古,于是,这两个分道扬镳的夫妻还会破镜重圆吗?一场离婚,一场奔丧,让安子君看到了男人的世界,让董云声看清了自己,我们看到的则是五色杂陈的世界和众生相。

黄咏梅的《证据》(《回族文学》第1期)是一篇女性小说还是一篇情感小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在二人世界里深刻地塑造出了一个不谙世事的单纯女子和一个心机颇深的老道男人的形象。相差21岁的律师和一个艺术院校出身的女孩组成了家庭。女孩从此成了家庭“全职太太”,男人在外立万扬名。女孩倒也心甘情愿,但从此也失去了自我甚至自由:女孩说要给一个蓝鲨配一个伴儿,男人说要讲风水,一个月之后才可以;女孩要和同学聚会在外过夜,男人说:你“睡熟以后,鼾声如雷,简直,简直不可想象”,这样的美女有这样的毛病不等于毁容吗?女孩上微博,但男人总是在后面掌控,经常删她的信息。女孩耐不住寂寞也为了秀一下恩爱,将他们买鱼时让老板娘拍的照片发到了网上——

她看到了自己,笑得眼睛只剩一条缝,她也看到了大维,他们头碰着头,各自手上举着两只鱼缸,里边的那几条鱼,现在正安闲地游弋在他们右侧的大鱼缸里。这些鱼顿时消灭了沈笛对这张照片的陌生感,这就是那天他们去水世界让老板娘拍的合影。

就是这张照片引起了轩然大波:几乎就在同一个时间,又有一条关于男人的微博:“我在澳洲圣安德鲁大教堂前为此刻抗争的弟兄们祈祷。”于是,缺席一个重要案件的著名律师遭到了网友的诟病和质疑。女孩甚至为男人开脱说自己说了谎。几天后男人真的去了澳洲,他是为那件“要事”去的吗?女孩在临睡之前在自己对面架起了摄像头,她要取下这一夜作为“证据”。她是否打鼾将不证自明,这个男人说的所有的“名人名言”也将不攻自破。著名律师的不可靠告诉女人的是,一个女人不能像婚纱摄影师说的那样:“只要傻傻地看着老公就好”。女人的独立性对女人来说大概是最可靠的。这应该是近些年来最为令人震动甚至惊悚的女性小说。

张楚的《略知她一二》(《江南》第1期),是一篇非常色调抑郁的小说。说抑郁是一种阅读的内心感受。一个二十岁的在校大学生与一个看楼的女宿管——一个半老徐娘发生了不伦关系,这种本应是浪漫、有情调的男女之事,却无论如何让人难以祝福。表面看这是一篇多少有些“色情”的小说,但“色情”只是这篇小说的外壳,里面包裹的是惨不忍睹的悲惨人生。宿管安秀茹的生活如果没有这表面色情是无法揭开的。小说写得相当沉重,读过之后一点色情感都没有:它不是刻意写色情,而是意在言外。张楚就这样将一个根本不会被人注意的普通女人的善良、隐忍甚至浪漫,写得淋漓尽致,跃然纸上。在一个最边缘、最底层的地方,绽放出了一朵茁壮和夺目的文学花朵。

这几篇小说如果单独看,都是非常有特点、有想法的好小说。它们或对人的心理、行为、肉身的讲述与刻画,令人深感震撼,它们讲述的经验也并不相同。但是,这里却共同表达了人性无情无义的相似性:无论是试图修好、貌似恩爱还是一时求欢的男女,他们都与爱情无关。一起阅读这些小说,爱情已然是一幅末日的图景。这是同一性造成的必然后果,其背后隐含的是作家对情感生活认知的差异性缺失。时代的情感生活怎样是另一回事,作家如何占有和表达情感生活,挑战的不仅是作家对时代情感生活的了解,更具挑战性的是作家如何书写出情感生活的更多面向。当然,这只是有关情感生活书写同一性的一个方面。

葛水平的《望穿秋水》(《芙蓉》第4期),是一篇以城乡或等级关系为思想背景的小说,也是一篇写人的情感和心理变化的小说。乡村女孩闫二变长到了十六岁,在六十年代的乡村已然是个大姑娘。她“心里确实看中了会计家的晚生儿子李要发”,可无论李家还是李要发,都看不上闫二变。看不上闫二变也就是看不上闫家,闫家太穷也没有地位,糊墙还要到李要发家要账本糊。闫二变的婚事没了着落。响应积肥号召的老爹闫五则要到城里积肥,带上了闫二变。闫二变遭受城里人的白眼和受的气可想而知。但积肥却改变了闫二变的命运:“闫二变年底时被公社披了红花”,“二变因为受苦提拔成了李坊村生产小队的队长”,“闫二变上报纸了,得下的奖状贴满了自己家的墙,县长见了二变都要专程快走几步路来握手”。闫二变早已不是原来的闫二变了。这时的李要发试图主动来找闫二变,可闫二变的态度却变了:她不同意了。可是面对闫二变的各种荣誉,闫五则就是高兴不起来,“叫他心急的是二变还没有成家。二变也老辣得很,见了成家立业的李要发很大方的赶上前握手,甚至问候说:‘有苦难找组织。’谁是组织,闫二变是组织。李要发居然低头哈腰说:‘怎么好意思给组织添麻烦。不敢不敢!’说完急匆匆走开。”闫二变和李要发的地位是颠倒过来了,当年的屈辱已荣光置换。李要发在她心里确实死了。但是,李要发之死真正的原因是闫二变一次偶然的经历:

那是一个向晚的黄昏,瘦高个男生骑了一辆自行车来到闫二变租住的院子里,他围了一条围巾,那围巾是一前一后耷拉着,像电影里的五四青年似的,让闫二变看到了激动的画面,不由得和村庄里的会计儿李要发又悄悄比较起来。人和人是不能比的,其实还没有来得及比,她就发现了自行车后座上还拖着一位女学生,女学生脖子上围了红围脖,两条油黑的大辫子在胸前挂着,一双眼睛不大却水汪汪的,闫二变在她面前显得很不自在。闫二变进屋子里洗了手换了衣裳出来时,看到那女学生两只手不时地在鼻子前扇。瘦高个的男同学显然是想和对方沟通,想让她知道社会上还有闫二变这样的妮子,不能仰仗了自己的小姐脾气不懂得尊重人。看看有理想的人是什么样子吧!男学生指着闫二变。女学生瞪了眼睛看闫二变,一步一步地往后退。瘦高个男学生突然拽了女学生的手要她走近闫二变,女学生撅着屁股不走,到底还是把她拽到了闫二变身边。女学生干脆用另一只手捂严实了嘴和鼻子,闫二变不知道自己怎么啦,好久都没有照过镜子了,想说话说不出来,底气不壮的样子。自己身后可站着李坊村的全体农民呢,怎么就底气不壮了呢。木木地站着有一会儿,女学生憋不住了松开手“哇”一声开始呕吐,瘦高个男学生丢开对方的手时,女学生站起来跑了。

瘦高个并没有去追对方,拉住闫二变的手说:“你才是我们祖国未来的希望。”讲完后从书包里掏出一本新小人书《山乡巨变》放到闫二变手里扭身走了。

是这一次经历彻底改变了闫二变对男人的想象。“一辈子经见了一件事,就叫人家牵着走了,一辈子真是不长,当年的影子仿佛还在眼前。说这话时劳动模范闫二变六十岁了。”一个姑娘就凭着对男人新的想象一直过到六十岁。这当然是1960年代乡村的情感逻辑。葛水平在书写这一故事的时候已经是21世纪了,她在为闫二变遗憾的同时,显然也有挥之难去的痛惜。闫二变固守自己对爱情的想象,她做到了矢志不渝。即便我们不去评价闫二变的爱情观,仅就闫二变坚守爱情乌托邦这一点来说,葛水平如果不将时间挪移到60年代,这一切仍然是无法实现的。

80后作家陈莉莉的短篇小说《幸福链》(《西湖》第3期),无论对情感处理还是细节处理,都表达了这一代作家截然不同的情感方式和思想方式。小说的母题原型应该是“王子与灰姑娘”的故事:一个初三的女同学“我”,被初二的王子——校长的儿子万小东看上了。万小东特殊的身份和一定与众不同的风采迅速俘获了“我”。他不准“我”与别的男同学说话,“我”欣然从命,心也归属了“王子”。一次返校晚归,被学校宣布为“乱搞男女关系”,声名狼藉的“我”被万小东怀疑处女膜破裂也在情理之中。于是,一个我们难以想象的场景出现了:“我”竟然要求万小东亲自检查处女膜。这个懵懂的少年第一次见到女性真实的隐秘处,并按照生理卫生教科书处乱不惊地完成了这一仪式。此后十年过去,“我”以为人生不会再有交集。但十年后的一天,万小东突然不期而至于“我”与对象独处的宿舍,并扬言“找我老婆”,然后倒在“我”的床上便睡。“我”的对象尴尬得云里雾里:

我不知道自己注视了他多久,抬起眼时,只见我对象两手哆嗦,惊痛地望着我。他勉强说:“要不,我送你朋友去宾馆?”我说:“不用。”他问:“那,我先走?”我说:“好。”他放下手头的两本书,拎起一把雨伞(一定是昏了头,因为外面根本没下雨),夺门而出。

十年的时间并没有让青春时节的爱情随风飘散。他们理所当然地走进了婚姻的殿堂。然而,今天的“王子”对情爱的不确定性以及“我”因病不断膨胀的体型,决定了他们必定面临艰难的以后。万小东又有了朱妮妮并且怀孕生子。“我”虽然可以坦然面对,但内心的焦虑可想而知。朱妮妮居然生下了孩子名曰“小刀”。“我”心怀叵测地驾驶老别克连撞两辆车包括朱妮妮的奔驰。就在警察处理事故的时候,“我”突然发现:

在田田旁边,躺着一个襁褓里的婴儿,像鸟窝里的一个蛋。小脸赤红赤红,眼睛紧紧地闭着,两只小拳头举在耳边,酷似“投降”的姿势。田田几个月大时,一睡着就摆出这个姿势,像是婴儿对成人世界的求告,看了让人非常心疼。原来婴儿都会做出这个动作。我小心地将他抱起来,他身上有股浓郁的奶香味,非常好闻。我仔细看了看他的眉眼,很有几分田田的模样,眼线很长,鼻梁挺挺的,嘴唇紧紧抿着,一定是我们的小刀,真是个漂亮的小伙子啊。我将他挨在脸颊上亲了亲。可是,他是怎么来到这儿的?万小东呢?我向路那头张望,这条路又恢复了空荡荡的模样,两排槭树静默地立在一旁,路上不知什么时候起,已经铺了层薄薄的槭树叶,像一条金黄色的地毯,绵延不绝,像要通向未来的世界。

读到这里,我们的眼睛湿润了。一个并不新奇的情爱故事,被陈莉莉写得风华绝代气象万千。小说之所以感人,在我看来是陈莉莉以我们不曾经验的“真实”讲述了她的故事。这个真实当然是想象的和艺术的真实。比如“我”为了证实自己的清白竟让万小东亲自检查处女膜的大胆处理;比如“我”对万小东的痴情甚至置对面相处两年的对象而不顾等,都极端化地书写了一个“灰姑娘”对“王子”矢志不渝的爱情。在一个没有爱情的时代,还有什么能够抵挡这样的情感力量。但是,小说更感人的还是结尾的处理:“我”对这个名曰“小刀”的无辜孩子的由衷喜爱,不仅符合一个女性本能的性格,同时也意味着“我”与过去、与仇怨、与现实的和解。小说写得如此有境界,是我多年来不曾见过的。于是,我可能有理由对新一代作家充满期待和信心:她们年纪轻轻但世事洞明;她们对爱的理解铭心刻骨浪漫至极;而对人心的理解,对情爱的理解,她们又是如此深情款款沧海桑田。但是,这里有一个极大的错位:对一个孩子的爱置换了对万小东的爱,这种爱与我们讨论的爱情已经不是一回事了。因此,葛水平的《望穿秋水》和陈莉莉的《幸福链》,在本质上与刘庆邦的《杏花雨》、黄咏梅的《证据》、张楚的《略知她一二》并没有区别,是对爱情书写同一性的另一种表现形式。

或许戴来的《表态》(《人民文学》第1期)更尖锐地揭示了当下情感生活同一性的本质。小说情境设置在一个暗夜——看不清任何事物的面目。这时人的交流会发生微妙的心理变化。也就在这样一个暗夜中,小说中人物的心态被呈现出来:一个老者自己贴了一个寻找自己的“寻人启事”。他不为别的,只为能够让自己的老伴儿看见这个“启事”,然后看她是什么态度。于是,“表态”就成为小说所有人物关系的核心枢纽——“我”的前妻要再续前缘等着“我”表态、父母要抱孙子等着“我”表态、女友一夜未归显然是对“我”晚归的报复,也需要“我”表态。那个长者的“寻人启事”与“我”的当下遭遇,几乎构成了同构关系,长者的现在不仅是“我”的未来,也是“我”的现在。人没有归依的虚空感弥漫在小说每一个人物的心里和那个暗夜的整个空间。这是一个没有信任和爱的时代,大家心理的最高期许,也就是一个“表态”而已。“表态”是否真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那是一个心理需要获得的安神剂或止痛药,而与真实没有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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