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关何处

乡关何处

往事越千年。话题回到崔颢的诗上来。

崔颢骋目山水楼台的时候,读出的不只是山水的风貌,时序的更迭,景物的衰腐,还读出了历史的沧桑,人世的况味。同时也提醒世人,要超越自然,穿越苦难而“隐遁”“羽化”只是妄想。人有自然的属性,更是社会的人。时代的舞台上,就看你去选取什么样的角色。

这,需要我们自己去定位。崔颢的惆怅正源于此。

有人评价崔颢是个“有文无行”的文人。《唐才子传》说他“少年为诗,意浮艳,多陷轻薄,晚节忽变常体,风骨凛然”。少年懵懂,不免干出些傻事。好在坚守晚节,还颇有些铮铮傲骨。我们今天不能以人品定文品,以人格量文格,我们暂且就文论文。

崔颢的黄鹤楼诗由神仙传说入笔,追忆与之相关的历史,怅望眼前,发思古之幽情,人生之沉浮,时间之流逝,天地之浩阔,生死之轮回,沧海桑田,江山更易,生命何来,时间何去……一时间涌入崔诗人的脑际,前人没有得出结论,崔诗人也不可能求得满意的答案。料想,这就是他于“烟波江上”不尽忧愁的原因。烟波无尽,忧愁不竭。这是包括崔诗人在内自古文人的共同困局。

所以,要说这首诗为“唐人七言律诗第一”,实在有些抬爱。不过,崔颢对题材的把控力、对语言的驾驭力,还是唐人中的“高手”。时空飞渡,古今穿越,倒是掌控自如。

一首好诗的诞生,还有很多偶然因素。料想,崔诗若不能归结为“妙手偶得”,也该算是“灵感来袭”,情由景出,境由心生。因而,我们没有必要再去争论诗的高下,有必要好好地读一读今天仍然还蓬勃流传的东西。其生命力的超常强健,本身就说明了很多问题,这足以让我们心生敬畏,欣悦品评。

“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乡愁,是这首诗诞生的理由。生命的归宿困扰着所有的游子。崔诗人也不是一味地陷入困境而不能自拔。

一个“有文无行”的诗人同样有感情寄托,情欲纠葛。他的《长干曲》就写了他开朗的性格,健康的感情。

其一

君家何处住? 妾住在横塘。

停舟暂借问,或恐是同乡。

其二

家临九江水,来去九江侧。

同是长干人,生小不相识。

那是一个开明的时代,造就了人们的开朗性格。在开明的艳阳下,生长着健康的人伦。人与人的相处,处处透着一个真字。那时,人们可以真诚地交往,坦然地面对。即使刚才还彼此陌生。仅仅凭借共同的乡音,两颗年轻的心便可在异乡的土地上敞开心扉。没有猜疑,没有顾忌。只有遗憾,可惜不是竹马青梅,两小无猜。其实,现在能够偶然相逢,也不算晚,也算得是上天的恩赐。

也许,一段缘分便从此结定。

这两首诗写出了唐人的淳朴与简单,极好地衬托了现代人的隔膜与敌视。现代人都穿戴着一副无形的套子,戴着有色的眼镜,处处小心谨慎,时时提高警惕,以免被陌生人、甚至身边的熟人算计。哪像诗里的两个陌生人,一见如故,亲切交流,胜似老相识。

他们生活在一幅美丽的画里,那是世上最和谐的风景。

而这一切,友善和真诚是最基本的前提。

今天,当我们面对陌生的面孔,面对陌生人的问询,谁还能如此自如、如此坦然地应答呢?

江流千古,江楼千古,乡愁千古。崔颢的黄鹤楼诗在人们的欣赏和争论中一样会流传千古。崔颢也因此名芳千古。

——这,多少会弱化人们对其无良德行的病诟与追究。因为,不是每一个诗人都同时是品行高洁的道德模范。面对崔颢,我们亦应持宽博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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