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韵

海韵

今天夏天,六月在南海里游过泳,七月在黄海里游过泳,八月又在渤海里游过泳,回想起来,几次游泳给我非常不同的感受,令人回味。也许是在同一个夏天分别在三个海的海滩边上游泳,对比也就鲜明,有了对比也就有这篇小文章。

六月,在广东电白的海滩,这里叫虎头山,又号称中国第一滩。长滩平沙,银白色的细沙漫铺在整个海湾里,给人以柔情的诱惑;而海水总是波涛滚滚,洋溢着热力和情感,当起伏的波浪跃上海滩,就迫不及待地变成白色的浪花,雪浪花在柔软的沙滩上舞蹈,无休无止。在炎热而潮湿的夏季,这样的海滩给人以亲切的呼唤,尽管头上的阳光像金色的芒刺,脚下的沙粒灼烤着脚板,人们还是毫不犹豫地投向大海。走过烫人的干沙,在海水漫到的滩面上,有一个个的小洞,小拇指大的洞,密密麻麻,当人走过,小蟹就匆匆逃离,宁静的沙滩立即生动起来。生动的还有一次次漫向脚边的海水,那海水用温暖的舌头舔着脚趾,吸引着我,又引导着我。当我扑进大海之后,温暖包围着我,啊,南海的水是热的,热乎乎的海水,渗入我的体肤,沁入我的心扉,让我体会到怀抱中的体温。当然,如果只是这样,还不是大海,南海多浪,在深海处是起伏的涌,那起伏不平的涌动,到达海滩时,就变形为雪白的浪花,雪白的浪花互相呼应相携,欢喜跳跃像一群穿着白裙的少女,跑过海滩,哗哗的笑声,还没有散去,又一排白裙少女跑上沙滩,溅起四射的水珠。当我完全投入海的怀抱,我感到的是她的热情,她的力量和她的激烈。南海是风暴生成的地方,在南海的波浪里当一回弄潮儿,就知道为什么那些力量巨大的风暴儿子从这里向四面出击。当夜色降临,天与海融为一体,云彩与浪花融为一体,这时候,我的耳边只有大海波浪的喧哗,我感受到的世界具体而又梦幻,那就是浪的拥抱与心的沉浮。

七月,在山东日照的海滨,这是一条美丽的海岸线,早年种植的防风林,已变成国家森林公园,刚刚贯通的海滨大道将树林、草地与花园穿成一线,形成一个环海风景旅游区。这里的海滨,总体地说,像青岛,像北戴河,是那种进入人们世俗生活,成为城市居民的海滨。黄海的海滩平坦而舒缓,从海滩向大海深处走去,走上几十米甚至上百米,也漫不过人的头顶。日照的沙滩要比北戴河的更细更柔,也要比青岛的更清爽洁净,但她依旧是与城市一体的,像中央电视台有个倪萍,像春节联欢会有个赵本山。进了城,依旧有乡下人的亲和力;是乡下人,但日子早不是乡下人的日子。在日照游泳,海浪轻拍,只是水里常有海草和悄悄浮起的泥沙。在这样的海里游泳,放心而放松,随意而随便,像上早市买菜,也像上邻居家聊天。上了岸,冲去身上的咸水和沙子,便又继续城市的日常节目了。日照的市民比我们这些游客更简便,一家子穿着比基尼和三角裤,骑着摩托车便直奔大海,游完泳全身湿漉漉地又从大海直接回家,在自家的澡堂里接着冲洗。

八月,在辽东半岛的旅顺,这是中国北方著名的军港,也是中国历史上著名的海战战场,一百年前日俄战争,还在人们记忆中散发出硝烟。《旅顺口》这本苏联作家阿·斯捷潘诺夫八十万字描写这场战争的长篇历史小说摆在我的床头。旅顺这个早于大连声名显赫的军港,现在悄然隐于大连这个繁华都市的霓虹里,成为大连一个区,一个安静的滨海小城。我在旅顺近郊海滨一家名叫“旅顺客舍”的度假村下榻。客舍紧靠大海,从住处出来,不足百步,便至海边。但这里的海滨,不好叫作海滩,一道高高的悬崖,分开了山坡与海水。涨满潮时,海水逼近崖脚,退潮时,让出一小湾海滩,露出一湾石头和嶙崎的礁盘。海水涨潮退潮,但少有风浪,静静地涨起来,又悄悄退下去。在风平浪静的涨涨退退中,有军舰无声无息地出港进港。在满潮时,我在客舍下的海里游过一次泳,虽是八月,海水还是有些凉意,不动声色的海水清澈见底,海滩的石头都有棱有角,让人不敢轻易驻足。严峻的海岸,清澈却难以亲近的海水,让人敬畏。

在南海我被六月太阳晒得脱了一层皮,在黄海我呛了一口七月的海水,而旅顺礁盘的贝壳在八月划破了我的脚趾。

2000年10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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