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婚后生活·从事研究

第二章 婚后生活·从事研究

婚后,我过上了一种全新的生活,完全不同于前几年我独处时的生活。我们夫妻二人情投意合,不管是个人爱好还是本职工作,我们都能同步进行,我们几乎每天都在一起,形影不离,因此也就没有什么信件往来。皮埃尔在教学之余,几乎把时间都用在实验室的研究工作中;我也获准可以在他的实验室里与他一起工作。

我们住的公寓离学校很近,所以来去花不了多少时间。但是由于我们的收入比较微薄,我不得不亲自处理一些家务事,尤其得准备每天的饭菜,这些家务劳动占用了我很多时间,也影响了我的学习和研究。想要妥善处理好这一矛盾,也的确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还好我的意志比较坚强,勉强把两者的冲突处理好了。最让我高兴的是,我们的小家庭并没有被这些家务琐事搅乱,我们仍可过着平静温馨的生活。

我在实验室工作的同时,还需要学习一些课程, 因为我必须通过一个证书考试,才能有资格去女子中学任教。经过几个月的准备,终于在1896年8月,我以第一名的成绩顺利通过了这个考试。

在工作之余,我们主要的休闲方式就是到乡间散步或骑自行车。皮埃尔非常喜欢户外活动,对森林中的各种动物、植物有着极大的兴趣。巴黎附近大大小小的森林,没有一处他不熟悉的。我从心底也一直向往田园生活,所以一有空闲,我们俩就骑车到郊外游玩。这样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可以让我们的大脑在紧张的科学研究之余得到放松和休息,使我们的心灵得以释放。每次郊游回来,我们总会带回几束芬芳的野花。有时,我们游兴正浓,竟忘却了时间,直到深夜才回到家里。我们还定期探望皮埃尔的父母,两位老人还为我们准备了一个专用的房间。

在假期里,我们可以骑自行车到更远的地方郊游。我们的足迹踏遍奥弗涅和赛凡纳的山区,还到过海滨的许多地方。我们俩都酷爱这种长距离的远游,每天晚上都要换一个新的地方住宿休息。如果在同一个地方待得太久,皮埃尔就会感到无聊而惦记着回实验室去工作。有一年假期,我们一起去喀尔巴阡山区看望了我的家人。因为这次波兰之行,皮埃尔还学会了几句波兰话。

然而,我们把生活的重心还是放在了科学研究上。皮埃尔对他的教学工作非常认真,我有时也会帮他搜集一些资料,以便他更细致地备课。这种帮助反过来也增加了我的知识。不过,我们的大部分时间还是致力于我们的实验室研究。

当时,皮埃尔还没有自己的实验室。虽然有学校的实验室可以使用,但仍然不能满足他的研究需要。为此,他将学校里一个闲置的角落开辟成了自己的实验场地,那地方虽然狭小简陋,但却可以自由自在地使用,不受约束。从这件事我也领悟到,一个人如果下定决心要做一件事,完全可以设法改善条件,并且心情愉快地投入工作。那段时间,皮埃尔正忙于晶体研究;我则负责研究钢的磁性。1897年,我的这一研究结束后,我发表了一份研究报告。

这一年,我们的长女艾琳娜降生了,我们的生活也随之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几个星期之后,皮埃尔的母亲又去世了。于是,我们在巴黎城郊另外租了一处带花园的房子,把他的父亲接过来和我们一起生活。皮埃尔生前,我们同他的父亲一直住在那里。

如何照顾好我们的小艾琳娜和我们的家,又不放弃我的科学研究工作,俨然成为一个严重的问题摆在我们面前。如果放弃科学研究,对我来说是极其痛苦的,皮埃尔也认为我绝不能放弃工作,他甚至从没有这样想过。就像他过去常说的,上帝特地为他量身定制了我这样一个妻子,为的是能与他分担一切。我们俩谁都没有想过要中途放弃我们如此珍视的科学研究工作。

这么一来,我们就不得不请一个女佣了。但只要有时间,我就会亲自照料女儿的一切琐事。当我到实验室工作时,女儿就交由她的祖父照看。老人家非常疼爱自己的孙女,常说孩子给他的晚年生活带来了无尽的欢乐。有了家人们的关爱和帮助,我可以安心地投入到我的研究工作当中,又可以兼顾女儿履行做妈妈的责任。但是遇到特殊情况时,比如孩子生病,我就得彻夜不眠地照顾她,原来的生活规律也随之打乱了。

因为我们把大部分的精力都用在工作上,不希望有过多的应酬来打扰,所以我们结交的朋友为数不多。偶尔有一两个与我们相熟的科学家朋友来家拜访,我们一般就在客厅或花园里交谈,并且我还要一边招呼客人一边为女儿做些针线活儿。在亲戚中,只有皮埃尔的哥哥一直与我们保持着来往,我娘家的亲戚因为都离得太远而很少来往了。我的姐姐和姐夫这时也已经回到波兰创业去了。

正是在这种安静又非常符合我们意愿的生活模式下,我们才得以完成一生中伟大的事业。我们的科学研究工作开始于1897年,其间从未中断过。

在我决定要做博士论文的课题时,亨利·贝克勒尔正在从事稀有金属铀盐的实验,这个实验很有趣,一下就吸引了我的注意。当贝克勒尔把铀盐用黑纸密封后放在照相底片上,他发现底片会被感光,好像受过日光照射一般。底片之所以被感光,见克勒尔认为那是因为铀盐可以放射出一种射线,而这种射线与日光有所不同,它可以穿透遮光的黑纸。除此之外,贝克勒尔通过实验还证明出了这种射线可以使验电器放电。他起初认为铀射线的产生是由于将铀盐暴露在日光下造成的,但实验表明铀盐在黑暗中保存了几个月,这种特殊的射线仍旧存在。

发现了新射线,我和皮埃尔兴奋极了,我们决定对它的性质进行专门的研究。要想研究它,首先得对它进行精确的定量测量。于是,我决定利用验电器放电的这一特性来进行测量,不过我没有像贝克勒尔那样使用普通的验电器,而是使用了一种更加精密的仪器。我当初用来测量的这些设备的模型,如今陈列在美国费城医学院里。

很快,我们就得到了有趣的结果。实验结果表明,不管铀盐的物理或化学性质如何,这种射线的放射实质上都是由铀元素的原子特性决定的。任何含铀物质,只要其含有的铀元素越多,它就越活跃,放出的射线也就越强。

此后,我又想进一步地弄清楚,是不是还有其他元素也可以像铀盐一样放射出同样的射线?很快我便发现,钍元素也有相同的特性。就在我准备对铀和钍的放射性做进一步研究的时候,一个新的发现立刻又把我吸引住了。

我曾尝试过用放射性方法检验过一定数量的矿石,如果这些矿石有相同的射线产生,我们就可以断定它们中含有铀或钍。如果这些矿石的放射强度与矿石所含铀或钍的成分成正比的话,自然就没有什么可奇怪的了。但事实却并非如此:有些矿石的放射性强度竟是铀的三到四倍。我仔细地核查了这一令人惊讶的发现,最后确定这是一个不容置疑的事实。

我推测了其中的原因,似乎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在这一矿物中含有一种未知的元素,它非常的活跃,而且它的放射性远强于铀和钍。皮埃尔很同意我的观点,于是我希望能尽快找到这种假想的实质。我认为,只要我和皮埃尔共同努力,很快就会有结果的。但是我们谁也无法预见,随着这项研究的展开,我们已经走上了一条通往新科学的道路,而且,一生都在这条新的科学之路上奋斗。

一开始的时候,我们并没有期望这种矿石含有较多数量的新元素,因为这种矿石早就被他人精确地分析过了。所以我最初估计,这种矿石里新元素的含量很难超过百万分之一。但我们研究得越深入,就越清楚地意识到,这种新的放射性元素只能以非常微小的比例存在,其真正的含量要比百万分之一还小得多。这同时也印证了,这种新元素的放射性极强。假如一开始我们就知道这种元素含量如此微小的话,我真不知道我们能否有信心和勇气坚持下去,因为当时我们的研究经费非常紧张,又缺少先进的设备。不过,也幸亏那时候并不知道难度有这么大,所以才下了如此大的决心;在后来的工作中虽然困难不断增加,但每每看到日益显现的研究成果,我们就兴奋得顾不上去考虑困难的多少。

经过几年的艰苦努力,我们终于把这种新物质完全分离出来了,它就是今天人们众所周知的镭。现在我把我们探索和发现它的过程,作一简略的介绍。

起初,我们不知道这种未知元素的任何化学性质,只知道它的放射性极强,于是我们便试图根据这条唯一的线索展开研究。首要的工作是对从圣约阿希姆斯塔尔运来铀沥青矿,对它做进一步的分析。除了利用通常的化学分析方法以外,我们还用皮埃尔发明的精密的电子设备对其不同部位的放射性进行精确测量。这种方法如今已成为一种新的化学分析法的基础了。后来,随着这种分析法不断地完善,已被更多人所采用。人们利用它还发现了其他几种放射性元素。

几个星期以后,我们确信我们的预想是正确的,因为未知的新元素的放射性在有规律地增强。又过了几个月,我们可以从铀沥青矿中分离出一种与铋混合在一起的元素,它的放射性大大超过了铀元素。这种新元素有明确的化学性质。

1898年7月,我们向世人宣布了这种新元素的存在,我们把它命名为钋( Polonium),以纪念我的祖国波兰。

在发现钋的同时,我们还发现从铀沥青矿中分离出的钡盐中含有另一种未知的新元素。又经过几个月的深入研究,我们分离出了第二种新元素,后来的一些实验证明了它比钋重要得多。1898年12月,我们正式宣布了这一发现,命名这种新元素为镭。

虽然我们幸运地发现了两种引人注目的新元素,但仍有大量后续工作等待着我们去完成。我们之前主要是利用放射性的特性从铋盐和钡盐中发现含量极其微小的新元素,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把这两种新元素以纯元素的形式分离出来。我们很快便投入到了这一工作当中。

可是,要从事这项工作也是困难重重,因为我们的设备条件太差,而且还需要大量的原矿来进行细致的化学分析。可我们没有足够的钱购买这些原矿,也没有实验室来做分析实验,更没有助手来帮助我们。一切都得靠我们自己去想办法。如果说我姐夫曾认为,我在巴黎早期的那段学习生活是我一生中伟大而英勇的时期的话,那我就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我和皮埃尔现在从事这项研究的时期才称得上是我们俩共同生活中的最伟大最英勇的时期。

通过之前的实验我们了解到,在圣约阿希姆斯塔尔炼铀厂冶炼后的铀沥青矿废渣里,肯定含有镭元素。在拥有该厂的奥地利政府的许可下,我们成功无偿获取了一定数量的废渣。这种废渣本身倒不值钱,但要把它们运到巴黎却是件颇费周折的事。当这些用袋子装着的混着松叶的褐色废渣运到我们实验室门口时,我真是欣喜万分。后来,我们得知这些废渣的放射性比原矿还要强时,我们颇感惊讶。这种废渣并没有被扔到很远的地方,而是堆放在工厂外面的松树林中,没有经过任何处理,这对我们来说,真是太难得了。后来,奥地利政府应维也纳科学院的要求,又同意我们以低价购得了好几吨这种废渣。我们实验室中分离出的镭,全都是从这些废渣中提炼出来的。后来,我收到的那位美国妇女赠送的镭,才是用别的矿石提炼出来的。

理化学校并没有为我们提供合适的实验场地,幸运的是校长准许我们使用一间废弃的棚子,这个棚子曾经做过医学院的解剖室。木棚的玻璃屋顶,有多处裂痕,显然不能够很好地遮风挡雨。而且棚子夏天潮湿闷热,冬天则寒气逼人。虽然可以生炉子取暖,但也只有火炉周围才有稍许热气。此外,我们还得自费去购置一切必需的仪器设备,木棚里仅有一张陈旧的松木桌子,以及几个炉台和几个气灯。在化学实验过程中,常常会产生带有刺激性气味的有毒气体,我们只好把这类实验移到门外院子里去做。即使这样,毒气也常常扩散到了我们的棚子里。我们就是在如此糟糕的条件下,夜以继日地工作着 。

然而,我们一生中最美好、最欢乐的岁月,就是在这极为简陋的老棚子里度过的。有时候为了保证实验不被中断,我们就在木棚子里随便做一顿午餐来填饱肚子。我有时得用一根与我体重不相上下的铁棒搅拌沸腾着的沥青铀矿。到了傍晚工作结束时,我已经累得疲惫不堪,一动都不想动,话都懒得说了。有时,我还得研究精密的结晶,进行分离工作,这时我又必须待在飘浮着灰尘的室内。灰尘会影响浓缩镭的程序,使我无法保存好分离出来的宝贝。但唯一令我满意的是,没有人来打扰我们的工作,我们可以安静、踏实地从事实验研究。

当实验进行得很顺利,眼看就要获得令人满意的结果时,我们常会兴奋不已,激动的心情简直无法用语言来形容。但有时,我们忙了半天却没见什么成效,也会非常沮丧。不过,这种情形不会持续多久,很快就会被新的设想和工作替代。工作间歇,我们俩在棚中走来走去,思考并讨论着我们的实验,我们就是在这样的工作中度过了愉快的时光。

我们还有一个乐趣,那就是晚上去我们的工作室——木棚里。我们可以在玻璃瓶或玻璃管中观赏到我们提炼、分离出来的宝贝,它们向四周散发出微弱的光芒,那美丽神奇的景象,令我们惊诧不已。玻璃管里隐约闪烁的奇光异彩,好似神话中的神灯发出的光芒。

一转眼几个月过去了,除了短暂的假期以外,我们从未中断过实验研究。我们的研究越来越明确地向我们显示,我们正一点一点地接近成功,此时,我们的信心倍增。后来,我们的研究得到了越来越多的人的关注。我们不仅可以购得更多的废渣,而且还可以在工厂中完成初步的提炼,这样我们就有更多的时间从事精密的分离工作。

在这一阶段,我致力于提炼纯净的镭,而皮埃尔则集中精力研究新元素发出的射线的物理性质。直到我们处理完了一吨铀沥青矿渣后,才得到了确切的结果:即使在含镭最丰富的矿石中,一吨原矿中所含有的镭还不到几分克。

最后,我们分离出来的物质显示出了元素应具备的所有属性。这种元素有自己独特的不同于其他元素的光谱,我们还确定了它的原子量的值远大于钡。这些结果都是在1902年完成的。那时,我们提炼出了一分克的极为纯净的氯化镭。我们花费了将近四年的时间才得到它所需要的证据,确定了镭是一种独立的元素。其实,如果我们设备齐全,又有足够的资金的话,也许只需一年就可以完成它。我们呕心沥血所获得的成果,奠定了放射性这门新学科的基础。

过了几年,我又提炼出几分克绝对纯净的镭盐,并更加精确地测定出了它的原子量。再后来,我还提炼出了纯金属镭元素本身。然而,1902年仍然是确定镭的存在和特性的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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