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辑 难忘父母恩 报恩尽孝心
让我们大家为生我们、养我们、爱我们、疼我们的父母亲,表示深深的敬意和忏悔!
辛苦啊!我们的父亲、母亲!
感恩吧!给我们的父母报恩敬孝。
不要说没有时间,不要说没有精力,不要说过一阵,现在就去,就现在!
帮父亲做一次菜,听母亲唠叨一下生活的琐事;为母亲添置一些日用品,陪父亲聊聊天;与父母一起吃一顿家常饭,他们可能好长时间没有洗澡了,让我们帮他们擦擦身子……
一个自然人,爱他们的孩子;一个文明人既爱孩子,更亲敬自己的父母。
多回家走走,去问问父母的近况;趁父母还能清晰地谈论以往,并肩而行的日子屈指可数!
你、我、他,都有可能把某些事给耽误了,也许还有补救的法子,唯独耽误了孝敬,将留下挥之不去的追悔,这种追悔随年龄增长而发酵成一种钻心的痛,持久,很持久,可能直到你生命的结束。
敬孝父母要趁早!
家
每个人,无论是圣贤精英,还是凡夫俗子,都想拥有一个家。孙悟空敢于大闹天宫,口无遮拦,动辄直呼“玉帝老儿”,因为他有一个家——花果山作精神支柱,一不遂老孙之意,只要一个筋斗,便可回家。那里有他最终的乐园。无论是功成名就,还是穷困潦倒,家都是永远的精神寄托。没有了家,锦衣无“家”可还,便淡若秋水;没有了家,人困了心累了,则悲如哀鸿。
家,人人都有家。无论老家还是新家,都想有个安乐、舒适、顺心、祥和的家。
老家
人是一棵树,家是人的根。老家,是父母酿造的酒,醇香四溢。不要说饮,一想起也怪醉人的。故乡的老屋里,母亲盘膝而坐,父亲倚门而立。父母一遍又一遍地向远方呼唤儿孙!一日复一日,百里千里之外的游子,喷嚏声声,这就是老家的啁啾、召唤!
童稚时代,家是“磁场”。
放学的钟声一响,心像长了翅膀,脚如生了轮子,归心似箭的进入了家门,桌上摆着热热、香香的饭菜,母亲笑脸如花。
家,是妈妈柔软的手和爸爸宽宽的肩;家,是你俯首听命的地方,既让你高兴,又是用一根线牵挂的风筝轴。
家是绿洲,家是港湾;家是驿站。家是精彩人生的原动力,社会稳定的权威“机关”。拥有了家的温暖,精神世界便永远是白云蓝天;拥有了家的抚慰,即使跌倒了也会匍匐前进。家是推着、牵着、催着你,走向幸福的天地。
老家,是祖宗血脉的源泉;老家,是地下埋着一辈又一辈的父老乡亲死骨的地方;老家,是地上生活着一代又一代父老乡亲的地方。既有生命完成的悲伤,也有生命呱呱坠地的喜悦。
想起老家,便念起爷爷、奶奶的爱抚;想起老家,就记起父母的叮咛和教导;想起老家,就想起哥哥、嫂嫂的笑脸;想起老家,就回念儿时伙伴们玩耍的趣事。
跨进家门,面对破旧的土墙,凹凸不平的地面和屋顶上的网尘,亲情油然而生。流动着的生命,一次又一次的回忆,回归到生你养你的地方——老家。
当你看到自己亲手栽的枣树枝茂叶绿;当你走回旧宅的老院,你会热泪盈眶;当你听到乡亲们一声声的问候,亲一亲不相识的孩子,握一握儿时伙伴们的手,你会心旷神怡!
回老家看看,是人生最幸福的时候。爷爷乐得胡子翘,奶奶喜得热泪流;看爸爸读报的侧影,听妈妈关切的叮咛!帮爸爸捶捶背,助妈妈洗洗碗……照一张全家乐,享一享团圆福。
2001年的正月初四,88岁高龄的母亲突然走了。带走了她曾经所有的情意,让家多了一份份伤感和凄凉。此刻,我望着父亲衰老的容颜,心中有一种难以言表的痛。我不知道耄耋之年,形影单孤的父亲还能在这个家里支撑多久?我也不敢想象,若干年以后,当父亲也追随母亲而去时,有谁还会为我们开启那扇家的大门?有谁会捧出新鲜的瓜果,笑眯眯地看着我们大嚼大咽?有谁还会在我们忘记生日的日子里,在这百里千里之外的故乡老屋里蒸上一锅馍馍,煮上几碗长寿面,默默地为你的健康和幸福祈福?难道老家注定要像父母的年龄和寿命一样,在经历了一天天的衰老之后,最终走向完结吗?此刻,我从母亲离去的家里,忽然看到了令人感到惶恐和悲哀的未来。我的想象让我感到伤感,我在这个被我称为老家的院子里默默地流泪。
老家,不在生我养我的这个院子里,而是在父母的心中,在父母博大浩荡的爱海里。爱在哪里,老家就在哪里。只要父母健在,我们居住的任何一个地方,都不能和老家的分量相比。我们各自所有的幸福的小家,不正是父母之家的延续吗?而父母的爱也会和家一样世世代代地传承下去,直到永远。我确信:人类有多久,老家就会有多久。
老家,永立心头的地方。
家
青年时代,走出家的笼子,建立自己的小家。此刻,家是甜蜜的吻,亲热的拥抱。
家,炎热的夏天里的一碗绿豆汤,洋溢着妻子的笑脸和心头泛起的涟漪;家,是电视机前嗑瓜子的欣赏,你掀我一把,我靠你一下的眉来眼去互送秋波;家,是数九寒天里的暖屋,柔软的羊毛被和热呼呼的床铺。
累了,随意在沙发一躺;饿了,有娇妻做的香喷喷的饭菜;闷了,有小宝宝的笑语;愁了,有爱妻的悄悄话。
家,是无私的付出,夫妻双方争着要挑的担子;家,是夫妻节衣缩食买来的一套住房,夫妻共同筑起的巢;家,是一根暗地里抽你逼你挣钱的鞭子,直逼得你遍体鳞伤;家,是你挂在胸前,别人看不见的勋章。
家,是一轮盈盈亏亏的月亮,阴晴圆缺的一腔委屈,满身伤痕的痛快。既有辛酸的轻松,也有含泪的复吻。
家啊!是理解、奉献、思念和呵护;家,圣洁、宽容、接纳、和谐;家,是磨合、欣赏、忠诚的沟通;家,是浪漫、曲折、生死相依的海涯天角。
少年夫妻老来伴。既没有永远的新家小家,也没有永远的老家。一个老家完成了任务,另一个小家就接替了老家。老年的家,是黄昏湖边的搀扶,灯下互相剪去的丝丝白发;老年的家,像一件风衣,风也是它,雨也是它,是慢慢远去的旅程,墓前的一枝黄菊。
妈妈,您好
——世界上有一种思念,最揪心,那就是对妈妈的思念,思念,是奔腾的情;思念,是心海卷起的浪。
四年前的那个冬天,是个真正的冬天。妹子从青海返家后,守护在妈妈的身边,我腾出时间为妈妈操持后事。邻居为妈妈捉来的替罪鸡,妈妈一看就说她不爱黑色的鸡,爱黄色的红冠大鸡。邻居把我叫在一边说,先把鸡放在院里,等老人一走,把鸡一扭送行,她知道个啥?我一听,生气了,不知道你说啥?快把鸡捉走。我跑到前村,从我三嫂家里捉了一只黄色冠红的大鸡,欣喜地跑回家让妈妈看。可我刚进院,见门前有一堆纸灰,那是到头的纸灰。我的心一下提在半空中。我呼喊着:“妈妈啊,妈妈。”跑到家,看见炕上挺直了身仰卧的妈妈,号啕大哭,动了一下手中捉的鸡说,这是儿子为妈妈捉的鸡。这时侄儿把我手中的鸡一把夺走,把鸡的头一扭,鸡随妈妈去了。此刻,我泪眼里,仿佛看见妈妈一脸微笑,驾着祥云缓缓升空,翩然远去了。
我的心越来越痛,是那种死拉活扯的痛。风起云涌,天空飘起了零星的雪花。黄昏的时候,房檐、树枝上,都洁白了。我走出家门,孤立院中,寒风阵阵,此时我已清醒:妈妈已被死神无情地夺走,从此我已成了一个无妈的人了。
是妈妈孕育了我这个身,是妈妈给了我呱呱坠地的生命之旅,是妈妈让我在襁褓中不知不觉地享受着乳汁的甘甜与母爱的温柔……然而,我在成长中挣脱了妈妈的怀抱,像鸟一样只顾远飞,奔忙着自己的前程,却疏忽了妈妈的牵肠挂肚。母爱像空气,呼吸着却一无所知;母爱像阳光,沐浴着却心安理得。我不理解,儿子在妈妈的心头占据着不可替代的位置;我不知道,儿子像妈妈身上的一块肉;我不懂得,儿子无论走到哪儿都拽着妈妈的魂。
儿时懵懂,不明白妈妈的打骂,其实是一种至爱的关怀;不明白妈妈的生气,是因为恨铁不成钢;不明白妈妈没完没了的唠叨,是因为担忧与操心儿女的安全。在儿女的记忆里往往没有妈妈一把屎一把尿的不辞辛苦,却有着妈妈一意孤行与不讲道理;自己的翅膀硬了,便得意知识的增多与学历的提升,却看不惯妈妈的迷信与偏执。是岁月激活了我沉睡的记忆;是阅历赐予了我觉悟的契机。然而,当我懂得了母爱,却永远失去了爱母的机会。“子欲养而亲不在。”亲人之间只有一次的缘分,无论这辈子相处多久,也该好好珍惜共聚的时光,下辈子无论爱与不爱,都不会再见。
妈妈啊,妈妈,你走后的这些年来,你的儿子一直没有停止过对你的怀念。四年前死神牵着您抛儿舍女,溘然孤行。妈妈啊妈妈,在儿子的心目中你还活着。您还在围着锅台转,忙着给儿子做着香美的饭菜;您还在床头聚精会神地看电视;您还在垴畔上、坡底下料理着枣树、杏树……
妈妈啊,妈妈,您的爱,您的笑;您的苦,您的梦;您的青春,您的骄傲……都与您的音容笑貌一起栩栩如生。妈妈啊妈妈,您是儿子人生路上的一朵花,为儿子开了,然后又谢了;您是儿子绿茵场上的一根草,为儿子绿了,然后又黄了;您是儿子人生征途的一盏灯,为儿子亮过,然后又灭了……
妈妈啊,妈妈,真希望岁月能倒回去,倒回到您还活着的时光里去,儿子决不会再惹您生气,不再与您辩论是非曲直,一切按您的心意办,一切听您的话,世界上没有什么比妈妈更可爱。
妈妈啊,妈妈,四年前的那个冬天,冰天雪地,一片哭声送别,妈妈入土为安。一堆黄土,万张纸钱。四年来儿子一直牵挂怀念着妈妈,不知道妈妈在您居住的那个世界活得怎么样?您的儿孙在城里享福,您却长眠在一堆土里,夏天炎热,冬天寒冷,您老人家怎能忍受得了。妈妈啊,妈妈,您的儿,尽管想和您叙谈别后的思念;尽管想给您送一件衣;尽管想给您端一碗热饭……然而天地无情,儿子助您无力啊!
妈妈,每年的清明、端午、中秋、十月一、新年,儿子总要带着纸币、元宝、金条、豪华的衣料和丰厚的献食,敬烧,献在您的饭桌前,不知您是否收到?妈妈啊,妈妈,儿子为您老人家能做到的仅此而已。
妈妈,您好!
陪父亲看戏的日子
父亲走了,那些陪父亲看戏的往事,还是一次又一次地频频入梦,有时一夜两次出现陪父亲看戏的梦景。
父亲是个超级戏迷,逢戏必看,而且不散不回家——无论内容的好坏、无论天气晴阴。有一次村里唱戏,黑云滚滚,电闪雷鸣,眼看一场大雨就要临头了。父亲却叫我赶紧走,下午开戏的时间快到了。母亲劝父亲,千万不要去看戏,看戏不要命。母亲阻止不了父亲,一把扯住我的手说,听妈妈的话,要下大雨了,不要去。我见父亲走了,嚎啕大哭,挣开母亲的手,箭一般地追着父亲去看戏。还没到戏场,正像母亲预料的一样,大雨瓢泼。父子俩穿的衣服像从水里捞出的一样。雨大路难行,在路旁的破窑里躲了一会,又冒雨直奔戏场。戏场没一个人,剧团团长见父亲来了,把父亲搀上戏台,对父亲说,夏天的雷雨一阵子,雨一过戏就开台。谁知这场雨,由雷雨扯成普雨下个不停。当父亲断定今天下午的戏再唱无望的时候,拍了一下我的肩,拖着我冒雨回家。我家在戏台的对面住着,要回家必须经过河。父亲拖着我来到河边,见洪水还未落,父亲走进河试了几次,因洪水冲力还大,只好等洪水缓下来再过河。雨还不紧不慢地下着,衣服粘在身上怪难受,到了下午吃饭的时候了,肚子也开始叫唤起来。我不理解父亲的为难,嚷着、哭着要回家。又过了一会,父亲见水位明显下落,就揹着我过河。快过完河的时候,父亲被一块石头绊倒,父子俩一同倒在山水河里,成了泥蛋蛋,连眼也睁不开,满身泥浆。父亲发现两人的鞋都在洪水河上漂着,转身猛追。追了一阵,四只鞋连一只也没有找回来,生气地说,今日够倒霉了,戏没看成,人受了罪,又丢了鞋,走,咱回家。
母亲见我和父亲成了这个样子,大骂一顿,平日里很厉害的父亲,今日面对母亲的痛骂,竟没有哼一声,只是嘿嘿地笑。母亲让我换衣服,父亲还呆在那里。母亲生气地对父亲说,还不去换衣,湿衣粘在身上不难受?父亲说,换什么衣,衣在哪里?母亲很快取出要换的衣服,甩给父亲。父亲本来就有关节炎,自那次以后关节炎更加严重,每逢雨天,关节如针扎。父亲到了晚年关节炎更严重,连走路都受影响。
我从五岁开始随父亲看戏,最初是躺在父亲的怀里看戏;稍大一点就趴在父亲的背上看戏;再大点就骑在父亲的脖子上看戏……从《劈山救母》到《铡美案》;从《齐王拉马》到《三娘教子》……天上地下,帝王将相,古往今来,一出出一场场,欣喜得忘了吃饭,脑红得不想睡觉。
从起初看蟒袍玉带的华丽、水墨粉彩的漂亮,到后来在父亲的指导下,欣赏手眼身步、唱念坐打。不知不觉中,父亲将我从一个懵懂的孩子,培养成了一个小小的戏迷,把我引进了戏剧的瑰丽殿堂。
父亲不善于言辞,很少给我讲人生的大道理。但他却能在看戏中,边讲边点评,把仁、义、礼、智、信,诠释得生动鲜明,听得我目瞪口呆。父亲对我的教诲,一半来源于平日的身教,一半来源于戏教。
读书、参加工作,离家一晃几十年。每逢村里唱戏,父亲总要约我回村里陪他看戏。父子两人肩并肩地看戏,还是从始至终。尽管台上的每一折戏,乃至每一句台词,都是熟悉于心了,但是父亲和我仍旧津津有味地看着。父子俩都感觉到,仿佛已不再是看戏,看的是父子俩这么多年的戏里戏外情。
父亲卧病在床生命垂危之时,适逢村里唱戏,戏台离我家只隔一条河。耳边听得鼓点阵阵,胡琴声声,却无力前往。父亲老泪纵横,泣不成声,示意让我拖着他去看戏。头几年,用四哥的牛拉车,把父亲送到戏场,我扶着父亲躺在车子上看戏;到后来父亲直不起腰,我问父亲还想不想去戏场看戏,父亲泪流满面地说,想是想,病不随人意,待病好了些再去看戏。
父亲再看一场戏的愿望终不能实现。父亲去世后,我为他请了一帮鼓乐团,在他灵前吹、拉、弹、唱一整天,但不知父亲是否过瘾。父亲三周年纪念日,我约好鼓乐团到父亲坟前热闹,终因天气不便而未能如愿,留下了深深的遗憾。
没有了父亲,再不能陪父亲看戏,从此再不愿踏进戏场半步,生怕睹物思人触景伤感。
再次看戏,已是父亲走了四年半后的事。锣鼓一响,将父亲在世时陪他看戏的记忆一下子拉到眼前。那和父亲并肩看戏的往事一幕幕场景,如闪电般的在我眼前掠过,我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滚落不停,坐在我周围看戏的人,对我的这种举动十分不解,议论纷纷,说这人怎么了?他们哪里知道,我是思念老父,思念陪他老人家看戏的往事,如波涛在我脑海里起伏。
人生如戏,匆匆开场匆匆散。其间的百转千回,寥落繁华,无非热闹一场。给自己留下了什么?与时光聚散。
胡琴起,落草啼。此生已然,代代已然。
身在另一个世界的父亲,知还是不知儿子在思念陪您看戏的往事,也不知在您居住的那个世界里有无戏看。
我陪妈妈坐娘家
妈妈的娘家米脂桑沟子村离我们村绥德吉镇马家圪坨村,虽仅40华里,可要翻三座山,还是羊肠小道。要去舅舅家,遇上冬天,要走一天,到了夏天老早早从家里动身,正中午才可到舅舅家。
我最早陪妈妈坐娘家,是躺在妈妈怀里,随着妈妈到舅家;也有时是我躺在拿粪斗子里,父亲背着,妈妈跟在后边到舅家;还有时是妈妈抱着我骑着毛驴,父亲赶驴到舅家。一到舅家幸福又温馨。三个舅舅和妗子和他们的孩子对我可好啦!今天这家请,明天那家叫。好的吃不完,和他们家的孩子玩得真痛快!
到我大了一点,老觉得别的孩子有外婆、外爷,那我的外婆、外爷呢?一天我好奇地问妈妈:我的外婆、外爷为什么老不在家?他们哪儿去了呀?妈妈一听,泪水如开了闸的大坝,哗哗直淌。停了片刻,妈妈对我说:孩子,你现在还小,待你大了一些,妈妈会告诉你的。从此,我对外婆、外爷的这个谜,老是解不开,又很想弄明白,但又不敢向妈妈问,怕引起妈妈的伤感。
我九岁那年清明节,陪妈妈坐娘家,一路上欢奔乱跳,想着到舅家的乐趣。走在临近舅家村的山头上时,妈妈叫住我说,孩子,咱在这里歇歇,离你舅家不远,看见村子了。当我和妈妈坐在一起休息时,妈妈突然泪流满面,我莫名其妙,急得满头大汗。妈妈,你怎么了?妈妈不语,只顾用手帕擦泪,过了一阵,妈妈抽泣着说,孩子,你要问的外婆、外爷就在这里。我急忙睁开眼睛四处张望,哪里也不见人。问妈妈,外婆、外爷在哪里?妈妈指着一个像馒头似的大土堆:就在那里边。此刻我才明白,外爷外婆他们已经死了,怪不得一提起他们,妈妈就痛哭流涕。
妈妈拿出她带的香纸、献食,到坟前烧纸、焚香、献食,见妈妈磕头时,我也紧跟妈妈磕起头来,听见妈妈的哭声,我也不由自主地哭了起来。
在走向舅舅家的路上,我问妈妈,外婆和外爷走时,你年龄多大?妈妈说,你外婆走时妈妈还不足三岁,你外爷走时,妈妈才七岁,比你现在还小两岁。听了妈妈的话,我的心一下悬在半空中,三岁的孩子离了妈妈怎能行?三岁妈妈走了,七岁时又失去了爸爸,那妈妈的童年是怎过来的呀……
妈妈告诉我,她虽三岁丧母,七岁失父,可她的童年过得很快乐。因为她有三个好哥哥和好嫂嫂。小时候村里的小孩们,无论从穿上和吃上,妈妈都比其他小孩还好。她哭了,哥哥们问她为什么要哭,是不是谁惹你了,不要怕,哥哥看他们;她饿了,嫂嫂们就会问妈妈想吃啥,给她做。哥嫂们对妈妈要比他们的孩子还要好。村里人说,妈妈有福,碰上这么好的哥嫂。是的,在当时,她们那个家是远近的文明之家。
妈妈九岁那年秋,哥嫂们忙着打谷子,她领着七、六、五岁的五个侄儿侄女在垴畔上玩,表哥一脚踏空,从几丈高的垴畔上摔在下院里,舅舅妗子们哭成一团,惊动了全村,村里的人都跑来救助。村里的一些人议论说,全怪妈妈没有把孩子们看好,舅舅妗子却说,怎能怪她,她也是个小孩子啊!表哥很快进了附近医院。经检查一切都好,只是皮肤受了点轻伤。村上的人说这个孩子命大。其实根本的原因是孩子从垴畔上跌下来,没有跌在地上,是落在了豆杆堆上。
到我上学以后,陪妈妈坐娘家只能在寒暑假期间,有时到假期妈妈忙时,妈妈叫我代她去舅家看看。我从家里起身时跟着村里赶集的人到镇上,镇上再打听舅舅村里人赶集回时,相跟着到舅舅家。正像妈妈说的那样,舅舅家的人真好,一去了就不想回家。
再到我出门工作后,有时是我赶着毛驴,妈妈骑着坐娘家;有时从我家乘上客车到离舅家附近的地方下车,步行到娘家;还有时是,坐着小儿子的车和妈妈一起坐娘家。村里的人对妈妈说,别人像你一样的年龄把娘家早就淡忘了,何况父母早就走了。妈妈说,虽然父母早就走了,我从三岁起,是哥嫂们把我抚养长大,他们的深情厚爱常记在心,多时不见了,就想知道他们的情况。
我陪妈妈最后一次坐娘家,是妈妈七八十岁那年秋天,是乘了三儿的小车去到妈妈的娘家。那次去时,三舅大舅已经走了,剩下的二舅虽还在世,但已经卧床不起。老兄妹一见激动得泪花直冒。都感到此次一别,后见无望。临别时,妈妈对二舅说,再见。二舅瞧了一下自己卧床的病势,对妈妈说,还再见什么了,只有我们最后共同在母亲的那个世界里团圆相聚。妈妈回家后不到两个月,传来二舅走了的消息。妈妈哭得特别伤心。人就是这样子,谁也得走。
妈妈八十五岁后,娘家的人比她小一辈的两个侄儿一个侄女也走了。她听了,泪流满脸。只要我回到家里,妈妈常打问她娘家的情况。特别是问舅家的几个孩子怎么样。我说谁家的孩子们当兵了;谁家的孩子考上大学了;谁家的孩子当官了。妈妈听了,喜得两眼合成一条线。
妈妈去世前一年的清明节前,我一回到家里,妈妈问我这几天忙不忙。我说不忙。妈妈说,想叫你去给外婆、外爷、舅舅们的坟里烧一回纸。我说那好,明天就去。妈妈高兴得合不拢嘴。早晨临走时,妈妈把她早已买回的烧纸、香、献食递给我:记着告诉你外婆、外爷、舅舅们,妈妈一切都好;纸烧完后,到你的几个表哥家走一走,代我问他们好,说我一切都好,就是心里老想着他们,叫他们抽时来咱家串来。
第二天中午,我赶回家时,老远就望见妈妈站在硷畔上,朝我归来的路上张望。我说:妈妈我回来了。还没等我回家,她就问:你的几个表哥家都好吧?好,他们都好。我回来时,他们要我回家代问姑母好。
古语有“八十老还思娘家”。我从妈妈身上证实,这句话是千真万确的。妈妈最亲娘家的人,因为娘家哥嫂们为她童年的成长付出了艰辛,流淌了心血和汗水。我深感妈妈是个有心人,始终不忘感激之恩。我陪妈妈坐娘家,助妈妈完成了自己一生的心愿,可以看出妈妈是很感激我的。那年我妹子从青海回来探亲,对我说:“哥你真好,妈妈对我说她这辈子过得很幸福,是凭了你这个孝道的好儿子。”
如今妈妈去世九年了,然而我陪妈妈坐娘家的往事,还是一幕幕在我脑海里闪现,妈妈的笑脸、欣慰,还时刻在我眼前浮现。我做了妈妈乐意的事,妈妈快乐,我也快乐。
记忆母亲
“母亲”二字,是世界上最让人喜欢、亲近、感动、温馨的两个字,一提起“母亲”这两个字人们就不约而同地想起自己的母亲。
扬起的手,是母亲留给我最难忘的镜头。
在我的孩提时代,是母亲拖着我的小手,把我牵到幼儿园的大门口。在我的抽泣声中,母亲用“好孩子,听妈妈的话”的一句老话,把我掀进大门。妈妈扬着手说:“快进教室去,妈妈下午来接你。”
我在村里上小学的日子里,每当去学校时,母亲总是站在我家岕畔上,扬着手说:“路上不要贪玩,不要和孩子打逗,听老师的话,好好学习。”
在我离开家到外地读书的日子里,每次去学校,母亲常要把我送到村口。站在村口,母亲扬着手,送我上路。走远了,等我回过头,还见母亲不停地向我扬手。
后来工作了,回家后离家时,母亲硬要把我送到村口。我要是不让她送时,她眼泪直淌,当我答应她送时,母亲笑脸如花。在村口上,我说:“妈妈,回去吧!我走了。”母亲扬着手说:“注意身体!”走远了,我调头还见母亲不停地扬着手。
母亲走了。然而那只扬起的手,时刻在我眼前闪过,常常在我脑海里回旋,遇到困难,想起了母亲扬起的手,就奋勇跨过去;取得了成绩,记起了母亲扬起的手,就觉得生活里只有起点,没有终点……
疼我的心,是母亲留给我抹不去的记忆。
母亲疼我、亲我达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亲戚给了我家好吃的东西,自己舍不得吃,总要留给我吃。有时宁可把东西放坏,还要硬等我。困难时期我二姑给我家送来一升枣炒面,母亲舍不得吃硬给我留着。等我回来,母亲拿炒面时,已被虫吃光。冬天怕我冷,母亲给我缝了一条厚厚的棉裤,托人捎来学校。因为裤太厚穿起难,脱起也困难。当时不理解母亲疼我的心,觉得母亲真笨,把裤缝成这个样子。其实,那是母亲老怕儿子受冷的一片疼心。
咯咯的笑声,是母亲留给我最难忘的笑脸。
我儿建军当兵荣立三等功的喜讯传来,母亲咯咯的笑声,从家里传到家外。她老人家把孙子的“立功奖状”揣在怀里村前村后跑着,叫张看叫李瞧。当人们说“有福哇,你有这样的好孙子”时,母亲咯咯的笑声,更亮了,像摇响的铃子,满山村地响着。
建军给母亲寄钱的汇款单来了,又是200元。她不取钱,总要拿着汇款单,在村前村后夸几天。像心里有块糖在融化着:咯咯的笑声跟着她跑。
1997年,家里装上了自来水,水龙头一拧“哗哗”就是一瓮水。对于一辈子愁吃水的母亲来说,是天大的喜事。“咯咯”的笑声,掩盖了“哗哗”的水声。
噔噔的脚步声,是母亲铿锵的人生鼓点。
我爱听母亲“噔噔”有节奏的脚步声。母亲的脚步声,像弹心的弦,如动听的歌,似春天的雷,展夏天的风。
母亲“噔噔”掷地有声的脚步声,撵走了贫穷,踩出了儿女的幸福。
母亲走了。她那噔噔有节的脚步声,虽然远离我耳边,走出了我的视线,但她那雷响般的步伐,豪迈矫健的走姿,常在我的记忆里翻腾,仍在我的视线中闪烁……
母亲啊,我人生的顶梁柱,终生难忘的感恩人。
父亲的眼泪
十六岁那年,我考上了县城中学,父亲送我到离家十五里路的镇上上车。路上,父亲欣喜地对我说,咱村那么多考生,就你一个考上了。这说明你在人生的起跑线上,起步不凡。到了学校更应该好好学习,刻苦钻研。我默默不语,只是连连点头,口中不停地发出“嗯嗯”的回应声。父亲扶我上了汽车,站在车旁两眼盯着我。汽车开动了,见父亲突然转过身,掏出手绢揉自己的眼睛。我没有看见父亲淌泪,但我肯定,父亲一定是落泪了。在我记忆中,这是父亲第一次落泪,这也是我第一次离家出远门。想着父亲落泪,引发了我的嚎啕大哭。当父亲止泪抬头看我时,汽车已经走远了。我看见父亲扬起的手,我也急忙扬起手向父亲致意。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一转眼自己也当上了父亲。步入中年的我,也像当年的父亲一样,也将儿子送上远离家门的路。不同的是父亲当年送我,是离家求学,而今我送儿子出门上路,是离家参军。
路上,我叮咛儿子,到了部队要严守纪律,当一个好兵。儿子先只是“嗯嗯”的应声和连连点头。停了一会,儿子说,爸爸放心,我要学着爷爷的样子,走出自己的人生。我听了儿子意想不到的话,说,那就好。你爷爷的为人做事,上对得过天,下对得过地,活着见过人,死了见过鬼。儿子是在他爷爷身边长大的,他爷爷的人格,已在儿子的心灵上,打下了深深的烙印。
儿子是我生命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年仅十七岁的他,犹如一棵稚嫩的树苗,还是那样的脆弱,那样的不成熟,我真不知道他是否经得起风雨的吹打。当我看着他带着几分淘气和倔强的背影蹬上军车时,我的眼眶里早已被泪水充满。儿子转过身,用含泪的眼光向我点头致意时,父子俩四眼相对泪光相照。汽车徐徐前行,我的泪水夺眶而出,像放了闸的大坝,奔涌而泻。
车离我越来越远,我目不转睛地盯着车,直到汽车驶出了我的视野。
二十多年前的那一幕今日重演了,只是所扮演的角色不同而已。当年我是儿子,如今我是父亲。此时此刻,感慨万千。深深地体会、理解了二十多年前父亲送我出门的心境,终于明白了“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这句千古名言的分量。
一个月后,收到了儿子的回信,拆开信,只有短短的几行字:
亲爱的爸爸妈妈:
刚到部队,过分思家。因为部队的一切让我高兴,生活愉快!
在这个世界上,只有父母对儿子的感情,最真挚、最无私;在这个世界上,只有父母对儿子的爱,爱得最真切,爱得最完美。
你们放心吧!儿子决不会辜负你们的厚望,一定会努力的,要踏着我爷爷的足迹,走出自己的人生。
代问爷爷、奶奶好。
你们的儿子建军
看了儿子的信,我又一次流泪了,老婆的眼泪更像断了线的珠子直往下滚。但在这泪水中,没有丝毫的伤感,而是充满了自豪和欣慰。
母亲的土炕
母亲的土炕,是我踏上人生征程的第一块宝地。在这里我发出了最初的啼哭,是我对人生世界的第一声呐喊,我的人生就是在母亲的土炕上起步。
母亲的土炕,那么平常,那么简单,但在我的心目中,它就是天堂。曾经的我,在母亲的土炕上冬暖夏凉,享受着世界上最温馨的童年;曾记得,躺、爬、行在母亲土炕上的我,饱吸着母亲奶头流出的甘泉,那么甜,那么香;曾记得,母亲盘坐在土炕上,一面做着针线,一面轻轻地吟唱,孩提时代的我,便会甜甜地进入梦乡;曾记得,母亲一面喃喃地自语,一面繁忙地为我整理行装,那是把她对我的牵挂、嘱托,一缕缕装进我的行囊。
带着母亲的深深牵挂、嘱托,我离了家乡,去读书,参加工作。时间过得真快,“一晃”就是三十年。每当我回到家中,就跟母亲一样盘坐在土炕上。母亲拉开了话匣子,叙述起我童年顽皮的事儿。有一次,七岁的我爬在院墙上,往墙外的大路上撒尿。给过路的行路人洒了一头一身,可巧这人是我平日叫爷爷的一个自家老头。他除没有寻我的不是,还满脸堆笑地说,水漫金山寺。我高兴地手舞足蹈,觉得太好玩了。次日下午,我又爬到院墙上往路上撒尿。过路人被尿淋后火冒三丈,闯入我家院子抓我,我嚎啕大哭地跑回家。母亲满口好话,并把父亲最好的旱烟给那人满满装了一大烟袋,才压住了那人的火气。那人走后,母亲一把抓住我,在我屁股上狠狠地拍了几巴掌,疼得我哭哑了嗓子,直到第二天屁股还生疼,不敢坐地。自那次起,除我再不敢上墙撒尿,还不让弟弟上墙撒尿。还有一次,八岁的我爬上我家坡底下那棵大枣树最高的枝头,压得树枝直往下弯,被奶奶发现后,吓得她直冒冷汗,叫我快下来,好孩子,掉下来就没命了。我除不听,还把摇晃的树枝压得“咔嚓咔嚓”的直响。奶奶管我不听,又叫来了母亲,母亲说,快下来,好孩子,你把妈妈急死。这时父亲正好从地里回来,叫奶奶、母亲不要惊动,弄得孩子一紧张反而会出事。在父亲的示意下,奶奶、母亲离开树下,只有父亲一声不响地待我下树。我一下树,父亲猛地揪住我的胳膊,顺着屁股狠狠地踢了几脚,我像捉猪儿子似地嚎叫起来。奶奶听见哭声跑来骂父亲,管孩子能这样管?父亲指着我对奶奶说,放心,孩子爬树闯祸的毛病,这下子保险治了。在我童年的记忆里,上树贪玩,那是最后的一次。我在母亲的土炕上回顾着父母对我的严教,感谢父母亲在我成长的源头,注入了善良、正直、真诚的教育,使我在人生的路上虽然无耀眼的光环,但也通畅。
三年前母亲走了,然而母亲的土炕仍然永驻我的心房。这些年来,我走过许多地方睡过这样那样的床,但与母亲的土炕相比,它们都比不上。因为在母亲的土炕上,母亲的慈爱永远闪光。
父亲的这双手
父亲的这双手。
曾经,这双手洗过我的尿布;曾经,这双手给饥饿的我喂过饭;曾经,这双手将我抱在他温暖的怀中,抵挡冬夜的寒冷;曾经,这双手为我擦干了眼泪;曾经,这双手把我高高举起放在他的肩膀上;曾经,这双手牵我从幼儿园到小学;曾经,这双手把我送入中学;曾经……
为了我,父亲的这双手布满老茧,皲裂成沟,摸上去仿佛一截干枯的树皮。
想起父亲的那双手,眼泪瞬间奔涌而出,恨自己肆意挥霍他施给我的爱,怨自己当时不懂得努力学习,早日成材,才能抚平父亲双手上的创伤。
父亲的双手,虽未举起我成功的奖杯,但让我的人生之路,走得还算一路风顺,做了自己应该做的事。回忆我的人生,如意的事不多,但违心的事没有;帮助人的事太多,有害人的事绝对没有。
父亲的这双手,端起我专为他做的饭菜;父亲的这双手,接过我递上的钱;父亲的这双手,取过我儿子给他寄来的汇款单;父亲的这双手……
母亲的脚步声
母亲的脚步声如同时钟一样,转了一圈又一圈,当转到88岁的时候,时钟突然停了。
母亲去了,只有她的儿孙们仍能听到她老人家的脚步声。
母亲的脚步声,是那么亲切,那么掷地有声。母亲的勤劳,母亲的能干,母亲的贤惠全部贯穿在她“噔噔”的脚步声里。
母亲的脚步声,既是她性格的侧写,也是母亲形象的缩影,只有儿女们才能读懂母亲脚步声的内涵。母亲的脚步声除了固有的特征外,分明含着一些涩滞和沉重感。母亲将痛苦、屈辱吞咽,把粗砺的人生硬嚼。
母亲“噔噔”有节的脚步声,是那么铿锵有力!撵走了饥饿,踏倒了困苦,踩出了儿孙们的幸福和欢笑。然而,自己却走得腰弯背驼。
我最后听到母亲的脚步声,是2001年腊月二十三,我从古城绥德回家过年,老远就听见母亲奔来,儿子是穿过母亲心上的线,牵肠挂肚。我是先听见母亲的脚步声,而后才见到母亲。可我已明显感受到母亲的脚步声,比起往日的步声要小得多,轻得多。但我没有太多的想,满以为母亲87的高龄了,迈步减力是很自然的事。可是那日上炕后再未下炕,2002年正月初四早晨7点,母亲不声不响地走了。留给我们的是揪心的痛苦,泉涌般的泪水。
母亲走了,她那“噔噔”的脚步声,虽在我的耳边消失了,也永远走出了我的视线,然而,在我的记忆里,母亲的脚步仍然迈得那么带劲,而声音也那么响亮,那么亲切,那么动听!母亲的脚步声,像录在我的脑海里,如跳在我的心灵上;母亲的脚步声,闪现在我一次又一次的梦乡里。
难忘啊,母亲的脚步声!
母亲做的布鞋
在我的童年和青年时期,每年母亲都爱给我做两双崭新的千层底布鞋。鞋面是黑色的条绒布,厚实而又洁白的鞋底布满密密麻麻的针脚,每一针都在提醒我,母亲做鞋多么辛苦。
母亲做出的布鞋,鞋边全都是白布包裹,不露毛边,精致、美观、大方。
母亲做一双布鞋,从准备到完工,需要半个月的时间。做布鞋之前,有许多准备工作要做。先是将调好的面糊均匀地抹在摊开的布面上,再将另一片布叠加在抹过面糊的布面上,如此反复叠加,布片愈来愈厚,厚得足以成为一面挡风墙。母亲把这面“挡风的墙”放在太阳底下尽情地晒,使粘贴在一起的布片更加紧实、更强硬;取鞋底样很简单,母亲让我的脚往纸片上一踩,母亲绕着我的脚画一圈就是;依照画出的鞋底样,母亲在厚布片上弯弯曲曲地走上两圈。之后,将一双鞋底的雏形对折,用洁白的布包裹每一层底,然后重合,再对折,再重合,中间还要夹两层薄薄铺就的棉花,为的是踩上去会有舒适之感。做完以上这些,母亲就可以开始进行纳鞋底的工作了。母亲穿针引线,带着好听的“嗖嗖”声,来回地穿梭于鞋底的正面和反面,反复地做着一样的动作。待鞋底纳好,用针线将鞋帮同鞋底缝合起来,就是一双漂亮的布鞋。
布鞋很轻,透气性也好。穿着舒适,走起轻快。童年的我,穿着母亲做的布鞋,脚印落满故乡的沟沟岔岔,山山峁峁;年轻的我,穿着母亲做的布鞋从农村走向城市,在异乡陌生的土地上,无论走到哪里,无论春夏秋冬如何变换,母亲做的布鞋总是陪伴着我。春天,穿着母亲做的布鞋,去踏青,上山野里拔苦菜看山桃花儿盛开;夏天,穿着母亲做的布鞋,去故乡的小河里玩,到村头的树影下乘凉;秋天,穿着母亲做的布鞋,去采摘、收获丰硕的果食;冬天,穿着母亲做的布鞋,在雪地里奔,到冰滩上滑。
到母亲上了年纪,再无能力为我做布鞋后,我穿上了皮鞋。皮鞋比起母亲做的布鞋,相差十万八千里。
母亲走后,每每回忆起穿布鞋的日子,就像母亲站在我身边,她老人家是那样的慈祥,是那样的可亲。母亲当年为我做布鞋的镜头,一幕幕掠过我的心头。老感到母亲给我的太多,一种内疚感像排山倒海的巨浪勇猛地向我袭来。如今我不知道,母亲在另一个世界生活得怎样?儿子只能为您老人家做到的,在您坟前念道、烧纸、献食,然而这一切不知母亲能否得益,我不得而知。老想在梦里和母亲一见,叙叙别后的思念。谁知越是思念的亲人,越是不易入梦!
母亲的布鞋。
父亲的锄头
墙上挂着一张锄头。
这是父亲用过的锄头,那弯弯的样子正像父亲弯弯的腰,一副不甘寂寞的形象。
那张锄,锄刃早已失去了令百草森然的银色光泽;锄沟锈迹斑斑,没有了黑色的光亮和流畅的线条;锄柄更是不见了汗水滋润的油亮,只剩满身皲裂,演绎的苍白,哪里像一张曾经在田野里纵横捭阖除草松土威风八面的锄头。
耄耋之年的父亲,正如这张锄头躬腰驼背,在人生路上步履蹒跚。他曾经是那样的年轻,那样的精力充沛,从十几岁开始便跟在爷爷身后,用这张锄头劳作。在自己的土地上,在合作社的大田里,在人民公社的田野上用锄头描绘自己的生命历程。一笔一画在锄下写着奋斗,画着希望。从解放前的单干到解放后的互助合作社到人民公社到联产承包责任制,这张锄头陪着父亲慢慢变老。
在春末夏初地温较低的日子里,父亲说:“锄头里有火。”他老人家一遍又一遍地在田地里锄画,以保持和提高地温;在旱魔肆虐的日子里,父亲说:“锄头底下三分雨。”他一遍又一遍地在庄稼地里舞锄,不停地保墒抗旱维持那绿色生命的蓬蓬勃勃。父亲还说:“锄头里有粮,人哄地皮,地皮哄你的肚皮。”他虔诚地信奉只有劳动才能换得丰收。
我跟父亲学会锄地。老人家告诉我:锄地,虽然不是写文章,但也有巧头。锄地最难的就是锄谷子和高粱的头遍地,既要除草,还要留苗,苗距要一致,这是技术活。“眼要准,锄要狠,脚下要轻,身子得稳。”锄二遍地,是松土除草,这是力气活,一日下来浑身不舒服。父亲说:“锄地时要前腿弓,后腿蹬,深浅匀,垅中通。”
我忘不了父亲锄地时的身影。锄头遍地仔细执著,或弯腰弓背,或两腿蹲伏,面朝黄土眼瞅禾苗,父亲锄地有招有势,就像雕塑家小心翼翼地创作。
……
父亲老了,到了已经无力用锄锄地。但是他对土地一往情深,那是一种深沉的爱恋。到锄地的季节,他从墙上摘下了伴随他一生的那张锄头,高高地扛在肩上到田里去。他在地边上扛着这张锄头,或将锄放在身边,大口大口地抽起了旱烟,就像往日一样在田头休息。然后拔一缕野草夹在锄钩上带回家。
父亲老了,我和孩子们希望他能到城里享一享清福。但是他舍不得那片土地,叨念他那张旧锄,舍不得离开自己曾经耕耘过的土地。
是眼泪也是责任
在一个除夕的晚上,父亲接过我斟满的酒杯时,我发现他接杯的那只手颤动起来。白色的酒液顺着手背一点一滴地落地有声。以后,类似情况常进入我的视线。心情沉重的我,明显感觉到父亲晚年人生旅途的步伐加快了。
记不得什么时候开始,岁月把父亲黑亮的头发,粗硬的胡须都涂上了白霜。上楼梯时,我把楼梯踏得“咚咚”直响,他老人家却要扶着墙壁,迈步艰难还喘着粗气。每遇此,儿子总要问我:“爸爸,爷爷他为什么走得那么慢?”我说:“你不懂,老子一句话也说不清。等你大了,自然会理解。当你活到你爷爷那样的年龄,也一定上楼那么慢。”儿子瞪大眼睛看,像听天书。
岁月把父亲撵到人生的晚年,面对身体的急骤变化,心里缺乏准备,一下子难以接受。
第一次,我扶父亲上楼,他老人家含着笑推开了我的手。
终于有一天,父亲接受了我的搀扶,但我看到父亲的眼里露出了无奈、悲哀!一个从不低头的硬汉,一个从不轻易落泪的汉子,此刻眼泪似断了线的珠子,淌个不停。父亲帮儿子时,两个人都笑了;儿子帮父亲时,两个人都哭了。
我见到母亲时,要么是微笑,要么是眼泪。可父亲却不然,他总是沉默不语,冷竣的眼睛像干燥了的沙漠一样,渗不出一点水来。
我深深感到,父亲正用他的悲哀向我移交出一种男人的骄傲,如今我老了,力不从心,要当年啊!那点困难算什么?见了弱者伸手援助;见了恶者,一声吼。谁要是侵犯威胁幼儿、老人的安全,父亲就会像救世主一样全力帮助弱者。
父亲不老,儿子永远不大。我父亲是我心中的天王。我能接过父亲移交来的使命吗?也能像父亲那样为人做事吗?……
不知为什么,我却也要流泪。
一只眼睛里流出的是泪,另一只眼睛里含着的是责任。
梦里的父爱知多少
父母亲走了,然而他们生前关爱我们子女的镜头,仍一幕幕记忆犹新。
上个世纪的70年代春天的一个星期日早晨,我还在甜美的梦乡里,被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惊醒。迷迷糊糊的我拿起电话机,是妈妈的声音。让我心里咯噔了一下。怎么啦?平常这个时间妈妈从不给我来电话,难道是出了什么事?一连串的问号填满了脑子。
“妈妈,怎么了?”
可电话那头却只有哭泣声,几秒钟后才听到妈妈的声音。
“你还好吧?”
“我很好啊!怎么啦?我爸爸到底怎么啦?出了什么事?你快说啊!”
“你没什么就好。你爸做了一个关于你的恶梦!”
“什么梦呀?”
“梦见你被汽车撞了,当场死亡,吓得他哭着醒来了,醒来之后还一直在哭……”
“哎,只是梦嘛,急它干么?!我很好,叫我爸爸接电话。”
“你,你没事就好,一定要注意安全哦!”虽然我从电话中听不见爸爸的哭声,但分明还能感受到爸爸仍在哽咽。
……
简短的一句话,但我知道却包含了父亲的多少爱。挂了电话,一看表才知刚刚六点钟。听妈妈说,爸爸是五点多从梦中哭醒的。这一个小时的时间,想爸爸像等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吧。他怕打扰了我的睡眠,可内心又是如此惧怕,终于忍不住了,连感情的那最后一道防线也瓦解了。
这使我一下记起了1973年我在中角乡乡办中学教学,晚上梦见父亲头上包着纱布。醒来后,父亲怎么头碰了?伤情重否?辗转难眠。虽然是梦,但心里像压上了石头,忧心忡忡。第二天正好碰见我村的马生雄来刘家川赶驴驮炭,我问起父亲,他说没听人说有事。星期六我回家,见父亲给硝厂担水,真的头上包着纱布,仍见干了的血迹还存在脸上。我问父亲怎么受了伤。父亲说,担硝土时被石块绊倒头碰破了,流了血,村医马逢珍看了一下,说没啥,给我包了纱布。我说,前天晚上梦见您头上受伤包着纱布。父亲惊讶地说,梦这样准!从这次以后,父亲对梦的可信度增强了,梦见我被车撞了,就信以为是真事了,产生了忧心、惧怕。
我告诉父亲,梦虽有时也偶尔和实际巧合,但是绝大多数是没准的。今后再梦见什么,就不要理它。不要梦到什么,就牵在心里。
我给母亲洗脚
那天,我去西安儿子家。晚饭后,儿子给我端来一盆洗脚水,说:“爸,坐了一天车累了吧!烫烫脚。”当我脱下鞋、袜子要洗脚时,儿子双手把我的两只脚按入热热的水盆中。我连忙说:“我自己洗,我自己洗。”儿子说:“这些年来,我在外面工作,每年只给寄点零花钱,从未尽到点孝心。今天,儿子给老爸洗洗脚,让我享享给老爸洗脚的乐趣,敬敬孝道。”
从儿子给我洗脚,顿时,回忆起当年我给母亲洗脚的往事,仿佛像去世的老母亲突然站在我面前,我的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直往下滚。
母亲终于伸出了双脚
一天,我回到家。晚饭后母亲给我端来了一盆洗脚水,说:“累了烫烫脚吧!”我望着面前直冒着热气的洗脚水,想到自己的儿子也这么大了,母亲竟然还给自己端洗脚水,想到这里一股自责感涌上了心头。
“妈妈,儿子今天给您老人家洗洗脚!”愧疚的我,第一次提出要为母亲洗脚。
母亲抬起头,先是惊讶,然后笑了,说:“儿子啊,有这个心就好了。你先洗,妈不用你洗,我的脚我自个洗。热水还有呢?妈妈想和你多说说话。”“时间多着呢,等我给你洗完脚,儿子陪您聊个够。”我说着把洗脚水端到母亲脚边,对母亲说:“妈妈,洗洗脚吧!”“我不洗,我不洗。”母亲显得很拘束,不停地重复着这句话。“妈妈,您坐好,让儿子给您洗洗脚吧。”说着,我强行脱母亲的鞋、袜子。“妈的脚臭死了,经常不洗,快别洗了。”母亲显得很尴尬,面红耳赤地反复说。
看到母亲把脚缩了回去,不愿让我给她洗脚,我急了,说:“妈妈,小时候我在您身上拉屎撒尿,您总是笑呵呵的,您咋不说臭呢?如今儿子养大成人了,儿子给你洗一次脚你都不答应。”母亲听了我的话,只是笑,还是不痛痛快快地让我给她洗脚。我说:“妈妈,求您了,你要是今天不让我给你洗脚,那儿子以后再不回家看您来了。”母亲见实在拗不过我,就再不言语,笑了笑,母亲终于伸出了双脚。
母爱的广场最大
我握着母亲的脚,目睹母亲干瘦的双脚,顿时,心头波澜起伏。
母亲的脚,为我们撑起了一片蓝天。炎热的夏天,母亲的脚像清凉的风;寒冷的冬天,母亲的脚像春天的阳光;绵绵的秋雨时分,母亲的脚像秋雨中的一把伞。妈妈的脚伴我走过春、夏、秋、冬。上学时,妈妈每天与我同穿在马路上,既送我上学,又接我放学,在我幼稚的脚印旁,总留着妈妈宽大的脚印。
妈妈的脚步声,除了固有的特征外,分明含着一些涩滞和沉重。母亲将痛苦、屈辱吞咽,把粗砺的人生硬嚼。母亲“噔噔”有节奏的脚步声,是那么的铿锵有力!撵走了饥饿;踏倒了困难;踩出了儿女的欢乐。然而,自己却走得腰弯背驼。母亲用她那双勤劳的脚诠释了母爱的伟大——无私神圣。我想,我可以走得很远很远,却始终走不出母爱的广场,母爱的广场最大。
手背上的那一滴泪
母亲的脚在热水里泡了一会,轻轻地一揉搓,母亲干瘦的脚上那一层厚厚的油泥就脱落了下来,脚后跟那硬硬、厚厚的老茧,脱了一层又一层,直到露出了柔软的皮肤。
洗完脚,我发现母亲的指甲太长,而且指甲里面夹着黑色的污垢,我说:“妈妈,寻剪子,儿子顺便给您剪剪指甲吧!”母亲说:“指甲就不要了,我自个剪。”“妈妈,您眼花了,看不清,还是儿子给您剪吧!”我说着移至炕边,将母亲的脚搂在怀里。由于多时不剪指甲,指甲里的污垢结成块,抠都抠不出来,只有慢慢的一点一点地从指甲里取出污垢。指甲长到肉里了,生怕母亲疼,只好轻轻地左一剪,右一剪。剪着剪着,我的手背上滴了一点泪,我急忙停住手,抬头见母亲哭了。母亲哭了,我很为难,忙问:“妈啊,剪痛了吧!”妈妈抹了抹眼泪说:“不痛。”我不解地问:“那您哭什么?”妈妈擦着自己无法控制的滚滚泪水,抽泣着说:“妈妈哪里是痛,而是高兴啊!”停了一会,妈妈止泪收声,满脸堆笑地说:“现在咱村里好多孩子啃老欺老,不少老人常盼自己早死,可我的儿子却不嫌我脚臭,给我洗脚、剪指甲。还为我上了年纪做不行饭,专门为我雇了做饭的。一年四季不缺肉吃,买鸡蛋总是一篮子一篮子地往回提……”我听着母亲红着眼圈说这些话时,心里酸酸的。老感到母亲给自己的太多太多,而自己给母亲的太少太少。再好的儿女,比起母亲给他的爱,实在太少,那真是沧海一粟呀!我欠着母亲永远无法偿还的债,如果能有下辈子我愿还做母亲的儿子,好好孝敬母亲。
爱落一地
父亲的一生,播种了多少爱,洒下了多少情,父老乡亲最清楚。父亲一生做下的好事,真像那满架的葡萄一嘟噜一嘟噜,爱落一地,是他留给人间的杰作。
只要人家来,二百块银元不多
1978年夏,我去山西应县出差,顺便去该县杨庄落户的我二哥霍良全家看看。我二哥二嫂见到我到来,高兴得两眼笑成了一条线。二嫂说:“你二哥常念念不忘你爸。”二哥激动地说:“三父是我的救命恩人。”往事一幕幕卷上他的心头,滔滔不绝地说给我听:
“我到了结婚的年龄,和我同龄的年轻人早已是孩子的爸爸,我连个提亲的人也没有,我父亲和妈妈急得见人就说,怎办呀!这老二的光棍是打定了。有一天晚上,三父来到我家说,老二的婚事再不能拖,我已打发四五路媒人,到处给咱老二说媳妇。
说风就是雨,第二天上午媒人就引来一个姑娘。姑娘看了半天说,家穷,女婿年龄又大。母亲对媒人说,来了吃点饭吧!女孩已走,媒人也跟着走了。下午,另一个媒人又领来一个姑娘,而且当娘的也跟着。上午来的人没看对,下午三父听说又来了提亲人,他亲自上阵。媒人把姑娘的母亲引到三父面前说:这是你未来女婿的三父,能干得很,你的女儿进了门受不着。三父笑着说:要什么痛快开口,不会为难你。我和那个女的虽说叫另谈,谁也没说一句话。当娘的把女儿叫出门,互相说了几句,叫媒人给三父说:拿出三百块银元,成亲。三父对媒人说:好那就定了。大父和大妈听说要三百块银元,吓得直抖,三父却说,只要人家来,磕头,我也闹三百块银元。三父虽然身无分文,但是为人忠实,村里的富人爱和他打交道。有的说,你要有什么用钱的地方就开口,和你共事就是骗了我也放心。听说三父为给侄儿娶媳妇用钱,有的人把钱送来,有的打发娃娃叫三父来他家。不几天三百块银元齐唰唰地垒起来。三父通知媒人,叫女孩和她妈上门拿钱,定日子结婚。
媳妇各方面都好,里里外外一大家人喜得合不住嘴,最高兴的当然是我了。万万没想到,第二年春上,你二嫂突然卧床不起,又是求医又是求神,怎么也留不住她,在家人的哭声中走了,村里人说我太没福气,再要娶媳妇难上加难,只有到戏场里看媳妇了。
再找媳妇的心已经死了。第二年春离开家去了子洲县周家硷弹棉花、织网套谋生。一干就是二年,生意也可以,人也熟了。可巧村里有个寡妇,男人死了已三年,有一个七岁的男孩,家里生活困难。有人给我介绍,女方也同意和我成家。三父当时运锅贩盐常来周家硷。因为上次找媳妇欠下的债还没还清,我不敢向三父提此事。后来三父不知怎知道了这件事。三父问我,是否真的有这事,我说有这事也不行,等欠债还清再说。三父说,那还行?机会难得错过了良机,我们会后悔的。经了解,女人同意,婆家不同意,一个是不让带走孩子,二是丈夫治病还欠二百块银元要还清。我听了就死心了。二百银元,何况还有那么多欠债,何处寻那二百块银元?算了。过了几天,三父问我情况怎样?我说,算了,要二百块银元。三父听了说,只要人家来,二百块银元不多。至于债么,咱慢慢还。机会错过了钱再多也不顶用。三父问我,你这几年有多少钱?你的朋友那里能借多少钱?我说,我手头有60块银元,朋友们说,给我借助40块银元。三父说,下欠一百块银元,我下次再来周家硷时带来。过了十天,三父把他带来的一百块银元交给我,我把二百块银元,当着介绍人和媳妇的面,交给了她的公公,没办事当晚我们就住在了一起……”
临走时,二哥硬把50元钱装入我的衣袋,说给三父买点吃的。
敲门进来,说他要问一个人
1963年,我被分派到义合乡薛家渠小学教书,一天夜里我正准备睡觉,怎么听见有人敲门,来人说他要问一个人。
来人说,听村里的人说,你是吉镇马家圪凹村人,姓霍,叫霍兆荣是吗?我说,是。那人说着我父亲的名字说,你们村有这个人吗?我说,有,那是我父亲。那人猛地一下握住我的手:你父亲是天下最好的人啊!他接着说:
“那年我去延安返回,霍维德给我捎带一捆票子,回来给他父(我的姑父)办丧事,我和你父晚上住在一个店里。第二天一早,我走时把钱丢了,你父亲赶着牲灵追来,把那捆票子递给我。我激动地说,这捆票子比我的命还重要,要不是你,这钱丢了,我怎向霍维德交代?跳进黄河里也洗不清。要是你父亲不说,钱他带走,谁敢说是他干的事,何况钱又不是偷走的。一路上,有人向你父亲说,钱咱分了。你父亲坚决不答应,说一定要把钱交到我手里。”
自这以后,这人成了我的好朋友,凡是他家过节吃好的,一定要我去,如果我不去还叫孩子送来学校。像中秋节、春节我回家,总要给我父亲带些礼物。
起来,你也吃吃
1955年,我在县城读书,因为当时交通条件差,从家到绥德总是要步行。由于路远,常常要在三十铺老周家店里住一宿。老周的老婆总爱和歇店的人说长道短。当他老婆得知我是吉镇马家圪凹霍守忠的儿子时,很快叫来店主老周,叫老汉认识一下我。老周对我说:
“你父亲是我心中的伟人。那年的一个晚上来了三个人,踏开门叫,交三百元买命钱,不交钱叫我跟他们走。这时我老婆跪下磕头,哭着说,没钱。那三个家伙异口同声地说:好,没钱走人。顺手抓住我叫走。那晚你父亲正歇在我店。他叫起一块歇店的七八个人,走出院子齐声大喊:凭什么要钱?你的父亲大喊一声:抓住他们!那三个人见势不妙,掉头就跑。你父亲个大,脸黑,像个包公,我们敬他如神。”
晚上我睡了,店主老周请客。敲门,叫我:“起来,你也吃吃。”
一头驴不见了
父亲喂一头好驴,这驴个长大,一对牙,劳动起来如猛虎下山。
可是这样好的一头驴,突然不见了。在村里,周围村哪里也找不见。第三天,村里人说驴是被父亲的自家弟弟应志偷走。在集镇上卖了,驴钱赌博输了,人已逃走。
父亲急得泪直淌。不是说驴值钱,而是这事做得太离谱。你要钱,说一声,弟兄之间,帮助一下完全可以,再怎么也不能干这样的瞎瞎事。
过了三年头上应志回来了。我父亲知道他是个穷鬼,打死也没一分钱,就当没那回事一样。当得知应志要办老婆,父亲还托人说媒。村里有人对父亲说,你那样好的一头驴,不能叫应志白拿,何况你老婆有病,孩子们也小,困难着啦。我父亲说,说也不顶事,何况他现在办老婆,挑明了老婆越不好找。而且父亲还说,应志没个家不行,只要有人来,三哥愿帮兄弟。激动得应志泪花直淌。
过了几天,应志找上门来对父亲说:三哥,来是人家来,就是彩礼吃不倒。父亲说:要多少?应志说:没三百元,眼也不眨。父亲说:钱我可以给你想办法,但最终钱还是要你还。应志说:那还要说,钱我保证还给你。
父亲从别人那里贷了三百元,应志把人引去了延安。可是五年过去了,还是不见应志捎来二十元。父亲觉得应志这号人说话不如放屁,见了给应志贷款的人很不好意思,人家却说,本钱迟早给了就好,利钱就不要了。当时父亲想还本于人家,但是家中确实困难,只好从别人处借来钱给了人家。就这样借借倒倒还了好几年,最后父亲把账还清。
挥泪卖牛
我家的老牛生了一头小牛,英俊、健康,父亲视它为宝。长大后无论耕地、拉草、推磨,都运用自如,是本村邻村一头最惹人喜爱的牛。
这头牛是父亲一手抚育长大的,性子急、脾气大。一旦触怒了它,会发起猛烈的进攻,但在父亲面前,乖得像一只小绵羊。
一次父亲在家里有事,牛让二父牵着去耕地,在过渠湾时,牛本来用力往过扑,不必扬鞭自奋蹄,可二父却扬鞭“啪”的一声落在牛身上,牛怒了,拉着犁直奔回家。父亲见牛气呼呼地拉犁从坡里上来,觉得奇怪,就猛呼一声“哞”,牛站住脚,直掉泪。父亲大声说,去,耕完地再回来。扬手示意叫牛再回田里耕地。牛调头,无精打采地向回来的路上走去。直走到田里,站在原来耕地的犁壕里,等着二父提犁。
耕完地,二父赶牛回家。父亲问,你怎么把牛惹火了。二父说,耕地过渠湾牛本来用力扑,我还把甩响的鞭落在牛身上,惹怒了牛,这是我的过。好牛,受苦舍身,力又大。
一次,我三舅来我家。见我家的牛滚瓜溜油,走进牛槽边观看。见牛吃着母亲刚拌上的豆颗子,三舅顺手捡起了几粒扔进口中嚼了起来,惹怒了牛。牛奔出牛棚向三舅扑来,吓得三舅“妈呀”直叫,牛把三舅掀倒在地又用牛角往起勾人。母亲一见忙拿起铁铣冲向牛,牛转身向母亲扑来,我奶奶急了先拿起小板凳甩向牛,又寻来顶门圪杈狠劲在牛屁股上敲,牛又转过身来向奶奶扑来,正在此时,恰巧父亲从地里回来。牛一见我父亲,顿时收起野性,乖得像小绵羊,像犯了罪一样,拖着尾巴走进牛棚。父亲把受了伤的三舅拖回家。母亲掉着泪说,早点卖了,比老虎还凶,不然会遭人命。奶奶说,卖了,像这样的牛,再好也不能喂,怕死人了。
父亲走进牛棚,举拳向牛吼了一声,说,再这样打死你,吓得牛出了一身冷汗,卧倒在牛圈里。
父亲实在舍不得卖这头牛,又怕时间长了,说不定哪天会出事,只好挥泪卖牛。
牛一出现在市场上,买牛的人像蜂一样一拥而来。父亲声明说,我这牛一切都好,就是性子太野,惹怒了就麻烦。本来想买这牛的人,听了父亲的话,“唰”地一下退开了。但是牛太好,还有不少人要买。集上的人说,买了这牛不注意会出事的。本来可卖千元以上的牛,只卖得517元。村里的人都说,像父亲这样的人太少了。父亲却说,我这样做了,对得起胸脯子里那个拳头大的东西。
父亲出门,从不问狗
村里人说父亲是条汉子,出门从不问狗。我不信。那年我跟父亲去沙坪上二姑家走亲,刚一进大门,二姑家那只大黄狗猛向我们扑来,父亲猛在地上一抓,狗低头躲打,父亲见机把狗头盖上用力一抓,吓得狗“吱吱”直叫认输。父亲放手后,狗拖着尾巴乖乖地走进狗窝。
我对父亲说,我最怕狗。我在义合薛家渠教学时,去黄家川马学宜家串。刚到大门外,狗听见声音,狂叫着冲出大门,我急忙转身向坡下跑,狗紧追着。当我被一块石头绊倒时,狗不解这是怎么了,当即停止了狂叫,也不咬我,只是呆呆地站着看我的狼狈相。这时马学宜跑来把狗踢了几脚,把我引回他家。
父亲说:我小时候也怕狗。一次我和六七个小伙伴相跟着去二蛋家串,一进大门二蛋家四眉狗一扑冲来,我们都跑,这时我看见狗张着大口快咬着毛毛的屁股,我猛地在地上一抓,狗被我的动作吓得后退了几步,我又地上一抓,狗又退了几步。经过我三抓后,掩护着小伙伴们安全脱险。自这次以后,小伙伴们说,我有一手,竟敢和狗大闹;大人们也议论别看他小,胆子可大啦。从那时起,我觉得狗有啥怕头,到我长大成人后,觉得征服狗是小菜一碟。俗话说,好汉问酒,懒汉问狗。我出门既不问酒,也从不问狗。
上坟烧纸的是谁
每年的清明、中秋节,“十一”寒衣节,当我给双亲上坟烧纸时,总见有人早就在父亲坟前烧下那么多纸灰,献下那么多美食。多少年来我一直打问是谁给父亲烧纸。村里村外问过很多人,都说不知道。去年十月一,我上坟烧纸,见香还没点完,纸灰还热热的,献食放得很整齐,我断定烧纸的人不会走远,急忙向四山望去,不见人。我问一个在坟边拦羊的人,他说,那个给你父亲烧纸的人刚从山那边下去,不远。我朝烧纸的那个人走的路线直奔,离远看见人后就呼唤叫等一等。那人耳聋再喊也不起作用。我气呼呼地追去。
那人说:我是前山的,你父母是天下最好的人。三十年前我老婆坐娘家返回,到你们坡下突然生产,是你爸听见婴儿叫唤,把我老婆背回你家。第三天我才知道,要寻老婆回家。你爸妈说,刚生娃,身体虚弱,最少也得半月二十天才能回家,不然会遭下月子病。老婆在你家住了二十天,生活上比家里好得多。我们很感激,给你们什么也不要。知道我们特别困难后,还给了我们一小袋子炒面,五升高粱。那时正是青黄不接,家里断了粮好几天了,一袋子炒面,五升高粱救了我们一家的命。从此,我们之间比亲戚还亲热。我家欠你父母的债,在你父母在世时,因为我们当时生活贫困,没有报答,欠下了沉重的人情债,对我们夫妇有着强大的心理压力,唯一的办法只有上已故人的坟里烧纸、献食来表达我们的爱,来回报我们欠着二位老人的债。
我爱您,妈妈
妈妈,有一天,我抚摸着自己的肚脐,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就是这个小小的标记,承载着我生命的纽带。
这个纽带告诉我,我是如何来到这个世界上的。
那时的我除了号啕大哭,脚蹬手握,对这个陌生的世界一无所知,完全依赖别人生活。那个别人就是您——妈妈。妈妈呀,妈妈,是您第一次把我搂在怀中;是您第一个把奶头塞入我的口中;是您第一次为我穿上了衣衫……我哭了,您哭;我笑了,您笑。
妈妈,您带我第一次看蝴蝶;您带我第一次看彩虹;您教我迈出了人生的第一步……
妈妈,您逗我玩,教我说话。当我第一次喃喃地呼出“爸——爸——”的时候,您高兴得泪花直滚。
谢谢您,妈妈,每次听到我的哭声,您都会飞速赶到我的面前。您总用温柔的手,平静、智慧的话语教育我,满怀爱意的把我拥抱。一次又一次为我修补破损的玩具和受伤的心灵。
妈妈,对不起,我曾让您为难;我曾让您担心。因为我,您曾有过多少不眠之夜。
妈妈,对不起,当您给我洗澡时,我总是那样拼命地想逃出洗澡盆;当您送我去上学时,我总是磨磨蹭蹭不走;您给我穿上漂亮的新衣,我却在泥水中玩;我玩的时候,您不能休息;我吃饭时,您却饿着肚子……
妈妈,您教我认识了世界上所有重要的事物和我在其中的位置。通过学习您的一言一行,我学会了生活。在您美德的熏陶下,学会了生活,学会了做人:“吾所不欲,勿施于人”。
妈妈,您为我展示了“问心无愧”的做人理念,您的爱最真切,您的心底最善良。妈妈呀妈妈,您是世界上最好的妈妈。
我爱您,妈妈。
感谢曾陪我走过的人
人的一生中既要经历各种各样的事情,也会遇到各种各样的人。这些人中,有自己敬仰的、喜欢的、爱慕的、欣赏的,也有自己讨厌的。随着时间的推移,过往的人和事当中的一些,会在自己的记忆里慢慢淡漠、遗忘,变得模糊起来。
这,就是岁月。
父母亲已经作古了,他们是我人生征程的保护神。从呱呱落地的那一天起,到父母离我而去的那一天止,我是穿过父母心头的一根线。我的哭,我的笑,是父母脸上的晴雨表。父母为我操劳,为我淌汗,腰驼了,头白了。进了嘴里的食,舍不得咽下去,移到我的嘴里;天冷了,父母把穿在身上的衣服,愿自己受寒,脱下来搭在我的身上。而我给了父母什么呢?!乡亲们说我是孝子,父母亲因我对他们好也很感激我。我母亲在临终时,对我妹子说:“我这辈子活得挺好,是我有你哥这样的好儿子,让我的晚年过得很幸福。”这话是我妹子在我母亲去世后亲口给我说的。在我母亲去世后三周年时,妹子回来探家又对我说起母亲临终的那句话。我说:“我只尽了一个儿子应该尽的责任,但是我比起父母给我的爱那只是沧海一粟呀!子欲养而亲不在。要是父母还活着,我该好好陪他们说说话,给他们洗洗脚、捶捶背……”说着我泪流满面,妹子也泣不成声。
为人有个好妻子,真是幸福。炊烟,总让你感到家的可口;夜半等归的灯光,总让你感到家的温馨;妻子手中永远干不完的活计,让你感到家的充实;妻子善待邻里的作为,总让你感到家的和睦;当你郁闷时有贤妻依傍,总让你感到家的力量;当你得意时妻子的警告,总让你感到家的理智……妻子尽管有“这样那样的不足”,但她毕竟为你的家庭立下了汗马功劳。要记住,在人生的旅程中,有一个人始终与你心手相携,并肩前进,她就是你的妻子,活着与你紧紧相守,死了仍然睡在你的身旁。
亲人、朋友远走了,我饱尝了人世间的无奈。起先偶尔听见有零零星星的朋友走了的消息;后来不断地传来朋友渐走的噩耗;接着,接二连三地传来哪个朋友又走了……“人生七十古来稀”,自己也踏入了古稀之年的行列了。晚年的人生,朋友不多了,亲人不多了。回味人生,我觉得自己坚持了一个信念,那就是真诚地来对待身边的每一个人。
十分感谢和珍惜那些曾经陪我走过一段路的人们,不只是亲人和朋友。感谢那些曾经鼓励过我的人;关心过我的人;教育过我的人;帮助过我的人。也感谢那些曾背叛我、嫉恨过我、欺骗过我的人,正因为他们的存在,使我感到人生的完整,认识了社会的复杂和多元,接纳各种各样的现实,看清多样的人。
所以,我很感谢他们,那些曾陪我走过的人。
所有行路人,不一定能走完全程。
不求朝朝暮暮,不求长久拥有,只要曾陪我走过一程,就是前世今生的缘。
三颗西瓜
八岁那年,我跟父亲去镇上赶集,回来时父亲买了三颗西瓜。回家走到五里峁时和一块相跟赶集回家的人坐下休息。父亲掏出钱点过后“哎”了一声!众人问他怎么了。他说西瓜钱没给人家,要返回街上给卖西瓜的去送钱,众人异口同声地说,算了,来回这么远,何况卖西瓜的也可能卖完西瓜回去了。父亲说,人家种西瓜不容易,咱怎能白吃人家的西瓜呢?说着大步向街上走去。
父亲走了,我死守着三颗西瓜,等父亲把西瓜钱送给人家返回。这时过来一个人,要拿一颗西瓜,我怎也不让,那人硬拿走一颗西瓜,我急得嚎啕大哭,睡在地上乱打滚,把一颗西瓜掀下崖,摔成两半。那人见状返回来说:“这孩子不懂事,连耍也害不开。”说着放下西瓜,又下去把摔成两半的西瓜抱上来,和我坐在一起等父亲回来。
等了很久还不见父亲回来。那人说,可能是卖西瓜的人回去了,人找不上。又等了一会,见父亲气喘吁吁地走来,说:“钱交给卖西瓜的人了,卖西瓜的说,像你这样的人太少了,你不来送钱,我根本不知道你没给西瓜钱。”
父亲见有一颗西瓜成了两瓣,问怎么一颗西瓜烂了,我掉着泪说,是他。那人把经过一说,父亲和那人都笑了。
父亲背着两颗西瓜,那人抱着那颗烂西瓜前边走,我在后边跟着。我心里老打着那颗烂西瓜的主意,怨父亲不放话。
临到家门前,父亲从那人手里接过烂了的那颗西瓜,把三颗西瓜都带进了奶奶住的窑洞,把那半颗西瓜切成些小块块,我们一人一块,留下一块,叫小弟弟吃。父亲还对我们几个孩子说,放在奶奶家里的西瓜,你们谁也休想吃,全叫你奶奶慢慢吃去,她上了年纪,你们以后吃的机会多着呢!
第二天上午,父亲去了地里劳动。奶奶把我们几个孙子全叫到她家里,任务是吃西瓜。我们说,奶奶你吃去,父亲不让我们打主意,要是我们吃了你的西瓜父亲会打我们的。奶奶笑呵呵地说:“你们悄悄地吃,你父亲知道个啥呢。”
二十年过去了,我的儿子跟我去镇上赶集,赶集回来时,我也给父母买了三颗西瓜,三颗二十七斤,对于我这个书生来说,要翻两座山带回家是很吃力的。起先还觉得不怎么重,可是越走越觉得吃力,上坡气喘吁吁,汗水直淌。赶集的人说,天这么热,西瓜又不同其他东西不好带,你不是寻得受罪。我说:“父母亲喜欢吃西瓜,是专为他们买的。”一同行路的人说,你那几个虎儿子,还轮得上你父母吃,我说,孩子可以吃点,但是主要让父母吃,孩子们以后慢慢吃。
我把一颗西瓜分给了孩子们吃,把另外的两颗西瓜交给了父母,叫他们把一颗西瓜放在水瓮里慢慢吃,不要牵心孩子们,他们吃西瓜的日子多着啦。父亲听了嘿嘿地发笑,这多像当年我给你奶奶买西瓜。
不同的是,父亲当年上地劳动,奶奶瞒着父亲给我们吃西瓜,今天我不上地劳动,孩子们完全在我的视线中,没有瞒我的空闲。几天过去了,父亲对我说,两颗西瓜我俩吃不了,叫孩子们都来吃。我笑着对父亲说,你当年对我们要求那么严,今天怎么这样慈祥?虽然父亲放了话,孩子们还是心动身不动。在父亲的一再叫唤声中,那个小儿子已经控制不住自己,不顾一切地向西瓜扑了过去,其他孩子还眼盯着我,见我笑了,他们也一拥而去。看着几个孙子大口大口吃西瓜的样子,母亲笑成一朵花,乐得父亲胡子一翘一翘的舞姿动人。
我小时候,父亲常对我说,不要吃奶奶的饭,她做的那点饭,你们这么多孩子,一人一口也吃完了,见奶奶吃饭时走开点。但要牢记,你们吃起变色饭不要忘记给奶奶吃,一人省一口奶奶就吃饱了。有一次吃饭前我正在家里,忽听见小儿子在院子里放声哭,我忙跑出家,见小儿子趴在地上哭。我问几个孩子他怎么了。几个孩子都指着小儿子说:“他坏,见奶奶快吃饭了,我们都从奶奶窑里走出来,就他不走开,哥哥在院里叫他,他还是不出来,哥哥把他从奶奶窑里拉出来,他又要进奶奶窑里去,哥哥火了顺屁股一脚把他放倒。”那个时候整个社会都穷困,吃的很紧张,大人小孩子都在饥饿中生活。我把小儿子拖起来,对他说:“你奶奶做那点饭,你吃了叫她吃啥?以后要听哥哥的话。”小儿子听了我的话,连连点头说:“不了,再不了。”
大儿子工作以后常给我买这买那,我告诉他,你先照顾你爷爷奶奶,等他们老了以后再照顾我。父亲一辈子爱抽烟,儿子给他常买回四川卷烟,那年父亲走了,家里还存放着一大包四川卷烟。他还经常给我父亲寄钱,一寄就是200-400元。几个儿子争着给老人买肉、衣服。母亲活了八十八岁,父亲活了八十九岁。
父亲给我做了孝敬父母的榜样,我又学着父亲的样子给孩子们做了孝敬父母的榜样,儿子如今又学着我孝敬父母的样子孝道我。
孝道也遗传。
陪父亲扫墓
一年一度,又逢清明。每到清明节,虽然父亲去世已经快要八年,然而,曾陪父亲扫墓的日子,像是昨天一样,一幕一幕闪现在我的眼前。
每年,离清明节还有一些日子,父亲便念叨:“又是一年清明节,又到了该去看望你爷爷奶奶的时候了。”每到此刻,父亲便忙了起来。又是买烧纸、香、炮、冥币……又是准备猪、羊、鱼肉、饼干、梨、枣。爷爷生前爱吸烟,总是要把平日里爱抽的烟带上,奶奶喜欢吃鸡蛋,总要煮两颗大鸡蛋,美美满满的一大篮子。
每年清明节,除母亲脚痛不去,其余在家的人要倾巢而出,齐唰唰的一群人,去爷爷奶奶的坟里扫墓。
有一年清明节,父亲刚从医院里回来不久,我笑着对父亲说:“今年您就别给爷爷奶奶扫墓去了,由我们去给爷爷奶奶扫墓,您看如何?”父亲听了我的话,大声叫道:“谁叫你给我做主,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就是爬也要爬到你爷爷奶奶墓前。”
听父亲这样一说,我心里有点不快。想着为父亲好,可他老人家并不理解。母亲见状,也连忙说:“你也是,就让孩子们去扫墓,你刚出院,身体还没恢复好,万一再病你受得了?”父亲一听,火冒三丈,把端在手里的茶杯往桌子上“咚”地一放,说:“我的事不用你们管,我还得动就清明不去扫墓,作为儿子问心有愧哇!”我笑着说:“好,那我们一同去给爷爷奶奶扫墓。”
那天下着小雨,路也滑,父亲说他先慢慢走,我叫大儿子也跟着爷爷走。母亲叫父亲把伞打上,父亲执意不打。当我们到了墓地时,父亲已拭去了墓碑上的灰尘,正双膝跪地给爷爷奶奶说着话,那种神情居然像一个孩子。父亲那天对爷爷奶奶说了许多话,说他很幸福,说儿孙对他很孝顺,还说日子过得芝麻开花节节高。而后,父亲还让我也给爷爷奶奶说会话儿。那情形,使人感觉到就像是一家人坐在一起聊天。父亲高兴得俩眼笑成一条线,像个天真的孩子。而我也被父亲的情绪所感染,享受着父亲传给我的快乐。
临离开爷爷墓地时,父亲对我意味深长地说:“你知道吗,在你爷爷奶奶面前我永远是个孩子,那年他们走了,觉得自己成了一个没有人要的孩子。孩子啊,只要父母还健在,儿子永远是父母的孩子。”“老子不死儿不大”这是从老祖宗那儿传下来的一句千古佳话。老父亲面对儿女、孙子们,声严厉色地说:“只要我俩还健在,你们无论多大,全都是孩子。”父亲转过身来,指着我说:“你是长子,要带头好好珍惜我和你妈在世的日子,时间一去不复返啊!到时候,我和你妈走了。‘子欲养而亲不在’,等你们再记起我们的时候,只能在这里来看我们。”听了父亲的话,我心里一阵酸痛,连忙握住父亲的手,泪水像放了闸的大坝“哗哗”奔流。
转眼又是一年,又逢清明。清明前几天,我对父亲说:“今年,我再陪您去扫墓。”父亲听了说:“好儿子。”说着,父亲仰头两眼朝爷爷奶奶坟墓的方向远望,我知道,父亲一定又是想爷爷奶奶。
光阴似箭,不觉父母去世已经八年了,八年来坚持每年清明节给父母扫墓。
马车声
八岁那年的一天午后,我跟父亲在树林间散步。父亲吟着小曲子在前面走,我在后面摇摇晃晃地跟着。
走着走着,父亲若有所思地停下步,在短暂沉默后,摸了摸我的头,笑脸如花地问我:“除了小鸟的歌唱外,你还能听到什么声音?”
“什么声音?”我翘起耳朵静静地听,仔细地分辨后,用一种肯定的口气回答:“是马车行走的声音。”
“你说对了,是马车行走的声音。”父亲欣喜地说,接着又问我,“你说说行走的是空马车,还是载重的马车?”
我皱着眉头,苦苦思索,怎样也答不来。就求助父亲来答:“我不知道,你说是空车还是重车?”两眼大睁地等着父亲回答。
“一定是空车。”父亲毫不思索,信口开河地回答,我敬佩地心头泛起神迷。
“您没看车,怎么就知道?”我无法理解地质问。
“从马车行走发出的声音判定出来的。马车越空嗓音就越大。”
后来我长大成人,每当我看到口若悬河、粗暴打断别人的话,自以为是、目空一切、贬低别人的人,都像父亲在我耳边说:“马车越空,嗓音就越大。”
是的,正像“一瓶子水不响,半瓶水直响”。满肚子文化的人,准胸有成竹,但稳稳当当,既不高言,也不多语,言之有理;然而,那些胸无点墨的人,反而叫喊得最凶。
怀念三爷
霍世军
提着一瓶从青海拿来的茅台酒,带着精心准备的冥币、烧纸、香、炮和散发着香味的供品,敬跪在三爷爷的坟前。
三爷爷,您的深恩,您的厚爱,比天高,比海深。请三爷爷接受孙儿的一拜!又一拜!!再一拜!!!我忘不了您的教导,牢记着您的叮咛。您去世那年,我有事脱不了身,当时作了一首诗,以示纪念。今天我带来了这首诗,现在读给您听:
我来自偶然,
像一只小鸟,
飞进霍家的门——
天地虽宽,
路却难走。
有多少爱,有多少泪
三爷是我心中一盏永不熄灭的灯——
您的枝叶,
遮我避风、躲雨;
您的身躯,
铭刻着家族的魂;
你的根,
牵着霍家踏开幸福的门。
按着三爷的教导走,
沿着三爷的足迹行,
饱尝磨练的愁,
记取失败的苦。
踏平坎坷,
驱赶困难——
牵出幸福喜心头。
三爷:
你的教导在耳边回响,
你的笑脸在心海闪光,
永不忘啊!
霍家门里的顶梁柱,
后辈永学的好榜样!
腊月的思念
当年出版我的第一本散文集《生命在呼唤》时,《腊月的思念》被筛选下来。今日出版我的第二本文集《爱落一地》时,又把它打捞上来。因为当年我写这篇小文时,父亲和母亲还都健在,重阅了《腊月的思念》一文,激发了我心海怀念双亲的波涛。
随着新年的脚步一天天临近,我的心也一天天变得躁动起来。浓浓的乡愁从四面八方云集而来,将我紧紧地包裹在其中,归心似箭又岂能表达此刻的迫切心情呢?真希望手中的工作能早点结束,时间能像气球一样浓缩,这样就可以早些回到魂牵梦萦的家乡,投入亲人温暖的怀抱。
蓦然回首,依然还清晰地记得那年我背着行囊离开家乡时的情景。那天,天空飘着绵绵细雨,朔风吹拂着母亲额前的银丝,母亲红肿的双眼,眼眶里饱含着泪水,她用干枯微颤的双手紧紧地攥着我的手不放,千叮咛,万嘱咐,将我送了一程又一程;依然记得沉默寡言的父亲一句话也没说,只是用慈祥而亲切的目光看着我,用宽厚的手掌抚着我的肩。但我完全能感受到父亲目光中所寄予的期望和牵挂,宽厚的手掌所传递的温暖和爱意;依然记得村前的三嫂生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小子,整日含着奶头咿咿呀呀,现在应该会走了吧;依然记得坡下那条小河,河水永远是那么清澈见底,哗哗奔流;依然记得村口的那几棵白杨,挺拔直立,上面光秃秃的没有一片树叶。家乡的亲人啊,又过去一年了,你们在家乡一切可好,远方的游子深深地思念你们呀!
抬眼眺望,乡野茫茫。母亲,您是否听到了儿子收拾行李的嘶嘶声,乘坐汽车的呼呼声,儿子匆匆行走的步履声;母亲,我知道每一个寂静的夜晚,每一个醒后的清晨,您都在细细地聆听儿归家的声音;母亲,您是否看到了儿子背着硕大的行囊穿梭在如蚁群一般的人流中;母亲,我知道每天您都在白茫茫的雾气中,在落日的余晖中,站在家门口失神地盼望着儿子的归来。
近了,近了,家乡越来越近了。我仿佛看到了村庄上空升起了袅袅炊烟,还有倚在家门口张望着过往车辆的老父老母;我仿佛听到了屋檐下雀儿的喳喳叽叫声,羊圈中羊儿的咩咩声,还有父亲点燃的爆竹声和母亲亲切地唤儿起床吃饭的呼喊声;我仿佛感受到了父亲滚烫的目光落在了我冰冷的脸上,温暖的手掌抚在了我受伤的脊梁,还有一家人团聚在一起的幸福与温馨;我仿佛嗅到了饭桌上飘散的饺子香,还有麻辣的鸡肉、咸菜回锅肉,猪肉翘板粉。
我从梦中醒来,泪水浸透了枕头。虽然这些年来漂泊异乡,自己早已习惯了聚散离合,然而每到年关,我还是抑制不住思念家乡,思念亲人,来自腊月的思念,最揪心。
落在心灵上的两场雨
人的一生,经历的雨太多了。有谁还会把雨当成一回事。然而,落在我童年的那场雨和六十花甲的这场雨,在我的人生征程上打下了深沉的烙印,激起了脑海的波涛,翻腾着我对人生的思索。
童年里
放学的时候,风狂雨骤,当我和弟弟正愁回家时,母亲撑着伞出现在校园里。
“回,孩子们!”母亲说着让我和弟弟一左一右地紧靠在她胸前,进入风雨中。
急速的闪电,疯狂的雷鸣,凶猛的暴雨。母亲一只手抓住我和弟弟的肩,一只手用力地撑着我们头上的伞,紧跟在我们身后。风雨中三人一伞地走着。回到家中,我和弟弟的衣服虽也着了雨,但母亲的衣服像贴在身上一样,水直淌。
50年过去了,那场大雨淋湿母亲的镜头,时刻在我脑海里闪现。母亲的爱如我心灵中永不收落的伞,让我在尘世上总有一方淋不湿的天空。
六十花甲里
要放学了,倾盆大雨落个不停。想着困在学校里的孙子宝宝,老伴催了又催,我撑着伞奔入大雨中。
一进校门,就听见:“爷爷,雨太大躲会再走。”
“不怕,有这把伞,雨再大也没事。”说着我把宝宝拉入伞下,走进雨中。
回到家中,宝宝见我的衣服像水洗了一般,而他却很少有雨落身,泪花在眼眶眶里直打转。“奶奶,快给爷爷换衣……”说着回头对他妈妈说:“爷爷真好!”
宝宝的话,掀起我心海的波涛,像母亲一下子站在我面前。想起童年里的那场雨,顿时泪雨如注,恨自己当时比宝宝还长几岁,为什么没有说出一句让母亲欣慰的话呢?!如今我只有隔着冰冷的泥土,将深深的内疚默默地诉说给自己身处另一个世界的母亲,感到没能回报情深似海的母爱时,心头便又多了一份此生永远无缘偿还的心债。
落在我心灵上的这两场雨是尘世中爱的凝聚。人一代一代,都是亲下有余,爱上不足。愿这种陈规倒转,来个既亲下,也爱老。如果每一代人都这样,那人世间的美德将像花园里永远绽放着生机勃勃的苞瓣。孝敬老人就像接力棒一样,总是一代传一代,代代相传。
善良的母亲
要是出门赶会,母亲总要穿着新衣服,然而要去坐娘家,母亲却偏偏要穿上平日最普通的衣服。我不解地问母亲:人家都是锦衣还乡,您这是干什么啊?母亲沉沉地叹了一口气,说:“我的那些老姐弟妹们还拖儿带女生活过得很贫困,我能……”相聚难得,母亲不想和他们拉开心的距离。
老家的硷畔上住着一户老邻居,老太太年轻守寡,一把泪一把汗地把儿女拉扯大,但儿子并不孝顺,除吃不饱肚子,还冷言冷语。老太婆泪点满脸,说老汉不寻她来。母亲同情她,有时见老太太可怜的样子,不由得淌泪。我们家里要是吃起变色的饭,母亲总要给老太太留一碗,常打发我去叫。老太太来了,很快端出叫吃。见老太太吃起香美的样子,母亲眉飞色舞。母亲每次都对老太太说:“甭跟别人说,悄悄吃。”
小巷里住进一家租房户,男人蹬三轮,女人拣破烂,供着小学、初中、高中三个读书的孩子,一家人穿的是褪了色的衣服,吃的是粗粮菜饭,饭里见不上肉点点,日子过得非常拮据。母亲整理了家里的衣服,选出一包家里无人再穿的大人小孩的衣服,提着送他家,又不知道是否合适,半路上又把一包衣服提回家。第二天中午,母亲发现他家无人,就把那包衣服悄悄地放在他家门口。
晚上回家,女人发现一包衣服,看了看,拿回屋里去了。第二天,母亲发现自己穿了一次的上衫,那女人穿着正合适,三个孩子也穿上了孙子的衣服,一个个喜眯眯的。母亲看自己家放置的衣服摆上了用场,心里甜丝丝的,对我说:“你不要向任何人说,悄悄叫他们穿着。”
在那个饥饿的年代,我家坡底下的枣林,变成村里人的餐馆。每每地里回来,饥饿的人们,蜂涌似地奔进我家枣林,狼吞虎咽地吃起枣来。吃饱了,还要装满口袋。村里的有些人对母亲说:“把你家枣子,当他自家的吃,太不要脸。”母亲笑着说:“这是人饿着啦,要是不饿青枣有啥吃头。”每到人们地里回来的时间,母亲除自己不去硷畔上,怕吃枣的人看见,生怕影响人家吃枣,而且嘱咐家里的人也不要去硷畔上,咱家的人要是站在硷畔上,吃枣的人看见不好意思吃枣。母亲还是那句老话:“悄悄,叫人家吃枣。”
那个时候枣很贵,一斤红枣要卖二元多钱,要是我家的枣不被人吃光,哪年不收入两三千元。别人都怪我母亲看管不严,母亲却说:“看见别人饥饿的样子心里怪难受;想着饥饿的人们吃着香美的枣子除饥最快乐。要是过几年日子好了,我那枣子请人家也不会来吃。”
母亲没读过一天书,认不得一个字。她一辈子也说不出一句“善良,友爱”的话来,然而,她用自己的行为证明,善良、友爱原来是另一种方式,无需张扬,不需回报,悄悄最好。
父亲的声音
父亲最大的特点就是声音大,而且辽阔,有着我们走不出的宽广。
小时候贪玩。每到吃饭时,别的孩子都由母亲去找,而我的母亲从来没有找过我,因为父亲的大声音派上了用场。日子久了,就习惯了父亲的呼唤。听父亲的“呼唤”声时,我能感受到母亲站在父亲身边翘首以待的情形。我的父爱包含了我的母爱,代表了我的母爱。父亲的声音是一种双重的声音。
到我上小学的时候,每天早晨都有晨读。我还在睡梦中,就听到父亲催叫我的大而急促的声音。母亲常对父亲说:“你就不会小声点,这样会吓着孩子的。”而父亲说:“学习如打仗。”父亲年轻的时候,曾当过几天红军,有段军人生活的干练品质。他的语言里充满了军人命令的口气,再加上他的嗓门大,父亲的声音有着不可违抗的威严。因为这,我从未磨蹭过,上学也从未迟到过,这让我成了一名守纪律的优秀的学生。
父亲是一个做事认真,把任何事都要尽力做完美的人。在我们村里,和许多男人想比,父亲做的农活都要比别人漂亮得多。父亲没有上过学,吃过多少没有学问的苦。因此,父亲常常劝戒我们要学会吃苦,把学习搞好。每当我们做错了事,父亲就用他的最大的声音恶声恶气地撂给我们一句话:“真他妈的不懂事。”这难听的话在父亲大声音的重锤下深深地楔在我们的骨头里,让我们永生不得忘记。
父亲的声音也是父亲有力的武器。那时乡村里各家喂养着狗。不小心就会有狗突然冲出吓人或咬人。一般人都会拿着棍子防狗,而父亲无论到哪里都赤手空拳。如果凶暴的狗扑到他面前,父亲用大声一喝斥,再野的狗都会被吓退回去。真的神了,小时候崇拜父亲,就是因为父亲的大声音中所包含着的威风。
父亲好像一直有着用不完的精力,他保持多年的大声音就是最好的标志。许多的时候,一家人等待父亲的回来,老远就能听到他大声哼着信天游的歌声或者是和别人说话的声音。父亲的声音是我们家最有权威的声音。
父亲是八十多岁的人了,他强劲的声音穿透了他八十多岁的人生。也许是年事已高的原因,几年前开始,父亲的牙齿开始有所松动。因为不断有牙齿脱落,父亲强健的面容就少了坚强的支撑。父亲的脸上出现了不可阻挡的老相。因缺少了牙齿,父亲说话时总是会有跑风现象。声音明显地变得比原来小了许多。父亲健康状况的削弱让我们一家人都很心疼。父亲虽在我们的关怀下配了牙,但很不适应。看着父亲的难受劲,我控制不住内心积聚多年的爱变成的泪水。那刻,父亲也流泪了,我第一次看到父亲流泪。我没有听清父亲用跑风的嘴说了什么,只明白那一天我听到了父亲最小的声音。岁月的无情让父亲成了一把无芒的老剑,成了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
孝心的自慰
近日回了趟老家。自双亲去世后,我很少回家,即使回家,也是每年的清明、中秋、十月一和春节,那是专门为已故的爷爷、奶奶、爸爸、妈妈上坟烧纸。
每次回老家上坟烧纸,总是直去直回。虽然,有自家的兄弟姐妹叫吃了饭再走;虽然,有童年的伙伴叫上家走走,但是我还是无心在村里逗留,生怕勾起对爷爷奶奶、爸爸妈妈身影的眷恋。想起他们,心头像一股奔腾的巨流不断地冲击着我的心房。他们在人生的道路上,吃苦有余,幸福不足。把我们扶上了金光大道,他们却老了。对于奶奶的深恩厚爱,还没来得及报答,她就匆匆上路了,常让我有欠债之感。对于爸爸妈妈,我虽然尽了一个儿子应尽的责任。然而,比起父母给我的爱,只是沧海一粟,子欲养而亲不在。
小时候,在奶奶跟前长大,可能是这份情感(幼小心灵里的记忆最真挚吧)一直对老家、对奶奶有着最深切的爱。看着院子里的每个角落,熟悉又陌生。熟悉的记忆里,那几棵大树依然高高擎着,原先院子里那个被唤为“青龙”的碾子依然还在,可是那唤为“白虎”的石磨已不知去向。看着苍老的猪圈和半塌的羊圈,几份温暖从心中溢出。回忆的波涛里,闪现出奶奶脸上道道犁沟似的皱纹和腿下的那双小脚;爸爸叭哒叭哒吸烟的美味,胡子一翘一翘的给我们讲故事的神气;母亲在灶前灶后忙碌为我做饭的身影;父亲扛犁赶牛上田进地的繁忙。去了,一切都去了,唯独不去的是老屋。人就是这样,来了,走了;走了,来了。现在的我,正扮演着爷爷奶奶、爸爸妈妈的角色。离人生的尽头,已经不远了。
对于死,我早就有了准备。八年前我已自己给自己修建好了坟,而且缝好了寿衣。这正是万事俱备,只等阎王的请柬。我要自己生活能自理,自己有一份退休金,多活几天还好,如果生活不能自理,早点死了,少拖累孩子们。话说回来,怎个死法,完全由不得自己,一个人一个死法。
我一直过着贫困的生活,到退休后才有好转,虽然我酒壶常提,但喝的好酒少。后来不喝懒酒,先是西凤酒,后来喝16元一斤的散高粱酒。但比40元的瓶酒还要上口,下酒菜嘛,先是随饭是菜,后来喝酒,常买猪耳朵伴酒。按说猪耳朵下酒档次不低吧?但是上猪耳朵的量老婆掌握。分量严重不足,到达我理想的机会太少。我说老婆,你太抠门了,那点猪耳朵,刚吃出味道就空了。老婆笑着说,意思意思就行了,满足了倒没味道。我笑着说,我自己花钱,我自己买的猪耳朵,你还舍不得给我吃。到时候我无力买猪耳朵,你也管理不了猪耳朵,那时候,我还有能力吃猪耳朵吗?老婆逗趣地说,再不吃,你也算享受猪耳朵的大户,不该遗憾,应有满足感。
回老家上坟,有时跟着孙子。一次当我把一捆一捆的冥币,在坟前化为灰烬,孙子逗趣地说,你把老祖宗们推上富户的宝座,那么多的钱怎能用完?会不会增加不安全感。我说,孩子,你说的只是想象而已,我们这样做了只是敬了活人的心。其实,孝敬老人主要当老人还活着的时候。生前一口食,胜过死后万头猪;父母活着的时候,一句顺心的话,抵过死后万点泪。
百善孝为先,一个人对自己的父母好坏,是检验他人生道德的最好尺度。对老人怎样?只有老人自己最清楚。作为老人儿女的人,如果能在老人走后,摸一摸良心,敢大声说“问心无愧”就好了。
现在我们这样上坟、烧香、献食……只是一种孝的自慰,最根本的是,要在老人还活着的时候,好好孝敬老人。
亲情二章
献给母亲
伴着一声带血的啼哭,母亲,你把我降生在这片黄土地上。从此,你为我担起艰辛;从此,我人生的旅途便时时想起你温馨的叮咛。
母亲,你用香美的乳汁把我喂养得如大山般地壮实,沿着黄土地上的路标,我去跋涉外面的世界,寻找精彩的人生。
在我奔波的时候,母亲,你已渐渐苍老,额头蔓延着时光刻下的皱纹,头发如一团白雪。
……
今天,清明的雨淋湿了记忆,果园里盛开着幸福的花朵。母亲,我站在您的墓前,我感到,今生今世,永远偿还不清的,是你对我的恩情。
写给儿子
儿子,你挣脱母亲,用响亮的哭声宣告你的降生。这时,轻松的是你,沉重的是你的母亲。
儿子,你开始呼吸空气,睁开眼,世界的一切,对你来说都是那么新鲜、异样。
儿子,你躺在母亲的怀抱中,饿的时候便哭,满足的时候就笑。这是你唯一感情的表露方式。随着岁月的推进,你学会了爱,懂得了爱,适应了温柔或狂暴的环境。
那时,儿子你会知道,生活不像在你母亲的腹中那样温柔,和风之后不是丽日。绿色的三月后,便是干旱的季节。儿子,世界蹲在你身后,那里既有绚丽的彩虹,也有阴沉的黑影。
但是,儿子不要害怕,你要学会爱别人,更要学会保护自己,还要学会走路。儿子,不要怕摔跤,你托着妈妈的手臂走,你顺着爸爸的目光走。
拼命活着
很早以前,姑母村里有一个名叫田春生的人,他在三十岁前,就买田置地,日子过的让村里人羡慕。却对他贫困的母亲漠不关心,村里骂他娶了媳妇忘了娘。
运去时转,在田春生四十五岁时,他那样好的妻子别他而去,到他五十岁的那年秋,先是一只眼视物不清,接着另一只也发生了同样的问题,三个月后两只好好的眼睛,一下子失去光明。田春生不亲他的母亲,他母亲可心疼儿子,对田春生的不幸遭遇,母亲哭成泪人。从此母亲为他辛苦的操劳着,为他做饭,供他穿衣,让一个双眼无光的人,过着比有眼的人还顺畅的生活。
田春生失去光明那年,他五十岁了,他母亲虽是六十七岁的老人了,但身体硬朗,为了失去双眼的儿子,他拼命活着。说她即使要死,也要死在儿子之后,要是自己先死,儿子怎么办?!90岁前,老人没愁过,90岁后她开始觉得力不从心,地里的庄稼收下背不回来,老人就拖着双目失明的儿子跟她到地里去背。她这个七十三岁的儿子活气不好,脾气也不好。有时母子俩话拉不对,儿子怒了就空手回,不往回背庄稼。一次田春生空手摸着路回家,急得母亲嚎啕大哭。田春生在摸路回家途中,被上地劳动的村里人挡住,说:“空手回不背庄稼,要饿死你。”说着强行逼田春生到地里背回庄稼。
田春生七十三岁了,还红光满面衣服穿的清清洁洁,整整齐齐,全凭他90岁的母亲辛辛苦苦支撑着。有人问田春生的母亲,你已90岁了,为什么还活的很有精神?她说:“我要拼命活着,我怕死了,剩下儿子没法过……”
田春生母亲的话,像一道闪电穿过人们的五脏六腑,使人顿时产生一种母爱至高无上的感觉,心里止不住的疼。老人这样努力地活着,不是为了锦衣玉食,不是为了享受人间的奢华,只是怕自己不在了,没人照顾双目失明的儿子。
无独有偶,又想起我外婆村的另一位长寿老人,她活了92岁,是村里年龄最大的一位老人。她有一个儿子,生下来就是一条腿长,另一条腿短,不能站着走路,只能爬着行走。一辈子没结婚,一直由母亲照顾他生活。老人身体很好,虽然腰弯背驼,但精神抖擞,90岁的人了,还能擀面条,下地锄草打药,而与她同龄的老人,早已去了天国,村里人说,这是一个奇迹。
后来儿子病故,没过多久,她便随儿子安然升入天堂,听村里人说:“老人去世时面容平静、安详,口角含笑。”
从来就没有无缘无故的奇迹,只因为她们的身份是母亲。如果想在她们身上寻找长寿的秘诀,那就是,为了残疾的孩子,她们只能拼命地活着。
母亲像一株炎热夏天遮荫的大树,更像一座山可以靠,让人踏实温馨,有时更像一条缓缓流去的小河,虽然无澎湃的激情,却让你感到悠悠的舒缓。
孝敬老人什么最难
前不久回了趟老家,走访了不少当年的童伴和一些60岁以上的老人。目睹了他们的生活起居,感到现在的社会普通富裕,农村的老人们虽比不上城市老人的生活,但是吃喝上一般还是过得去的,就是隔代人之间的表情及脸色不好接受。
40位老人,有14位老人见到晚辈时表示愉悦,面带微笑,5位显得平静,3位面带期望,18人满肚子苦水无处倒;而40位儿子,见到长辈时,19人板着面孔,脸色难看,11位平淡无情,无动于衷,有10人笑脸相迎,问寒问暖……
通过我和老人们交谈,老人们有一个共同的感觉,老子的钱物就是儿子的,儿子吃老人再多也理直气壮,然而,反过来老子要吃儿子的就难了,你吃多少都不乐意。过去老人一个养他们七八个都乐意,如今儿孙七八个养两个老人都养不好。
有个老人说,一天中午他去儿子家寻孙子寄回来的信看,正碰儿子上地回家,自家地里的玉米棒子被人偷掰,正生气。一见他就冷言冷语地说:“没事就在家里呆着。”他听了解释说:“听说大孙子来信了,我寻着看看。”儿子脸色难看,在老人出门前扔了一句:“没事找事。”老人听了,心如针扎,回到家里像死了一场,半个月提不起精神。
有的儿子富了,解决父母的吃穿倒很容易,但最难做到的是给老人好的脸色看,不给老人一句温馨的话语。孔子说:“孝敬老人,最难得的脸色。”生活上好只是一个方面,如果你对老人流露出蔑视和不耐烦,吃穿再好也是敬孝不到位,让老人很不安心,活得不顺心。
有人认为,让父母吃好穿暖,就是孝顺,其实,物质上的享用,只算低层面的“孝”;给老人一个好的脸色、温馨的话语,让老人精神得到敬重,感情上得到安慰。
父母当年喂养我们时,不是常常和颜悦色吗,即使我们哭闹不止,父母还是非常耐心地抚慰我们。我们的好好坏坏,是老人脸上的晴雨表。现在父母老了,难道我们不该对他们微笑,多跟他心声交流,让父母的晚年过得愉快、幸福?
触景生情
年过七旬的老李,在老伴去世后和儿子另灶,过着孤独的生活。
一个明月当空的夜晚,也许是思念老伴的缘故,老李走出小屋,双脚起步艰难,双眼噙泪,在院子里来回走动。
儿子屋里灯光耀眼,喜笑连天。通过灯光隔窗瞧见儿子嘻笑着正逗孙儿玩。一会儿搂抱亲昵;一会儿把孙子举过头顶;一会儿让孙儿骑在脖子上。孙儿笑声咯咯,儿子大笑哈哈。
老李回忆起当年,亲儿子的一幕幕,想如今自己的下场,感慨万千。触景生情,竟脱口而出:隔窗望见儿抱孙,我儿看见他儿亲。待到他儿长大时,他儿饿断我儿筋。
父母累
天下父母实在累,为娃受苦一辈辈。
拉儿扯女二十几,订婚票子一摞摞。
爹妈棉衣掉套子,得给媳妇扯料子。
家里卖猪又卖羊,要给媳妇弄戒钻。
婚前不向妈问好,婚后常和爹娘吵。
妈妈洗锅又看娃,忙个不停还落骂。
生儿育女一大滩,临老还是无人管。
做儿女的不想算,轮到你时心难安。
“孝子”与“子孝”
再孝的儿女,和父母给他们的深恩厚爱相比,只是沧海一粟而已。父母帮儿女时,双方都笑了;儿女帮父母时,双方都哭了。人生的最后几步,是人生最艰难的岁月。父母走了,带着对儿女的深深挂念;父母走了,遗留给儿女的是永远无法偿还的心“债”;父母走了,让儿女觉得时间的残酷,感到人生的短暂,认识到世界上有永远无法报答的恩情。
父母生前的痛苦和欢乐,只有他们自己最明白。父母在乎的是生前儿女对他们如何,而不是去世后儿女为他们做了些什么!生前一口食,胜过逝后万头猪;生前一句孝敬的话,强过走后万点泪。一个人当自己的父母逝去后,能否摸着心头想一想,敢不敢大声说:“问心无愧!”否则,欠亲人的“债”,那种内心的不安,会伴随你到生命的尽头。
“家庭是株连根树,开啥花,结啥果,因因相袭。”一个人只要对父母尽到了作儿女的责任,那就是对儿女的“行孝”教育。栽下“香根树,结出甜甜果”,“仁义之家,无逆子”。一个人如果他对父母恶语相加,恣意虐待,那他的儿女会看在眼里,记在心上。自然会养成欺老辱老的恶习,“上梁不正下梁歪”。百善孝为先,一个连自己的父母都不孝的人,不可能有好的道德和作事。父母是子女的一面镜子。你不“孝老”,儿女怎会“孝你”。一个人把父母亏了,倒霉的日子迟早会临头。“堂上二老是活佛,何须灵山朝世尊。”对近在咫尺的父母不敬,还想求神灵免灾,那神灵会看见你麻烦,决不会赐福给你。
赶快为你父母尽一份孝心。也许是一套清洁的楼房;也许是一句温馨的话语;也许是一碗热气腾腾的饭菜;也许是一双洁净的布鞋;也许是一把含着体温的人民币……
趁父母还健在时,在“孝”的天平上,拿出自己爱的分量。当我们年轻的时候,无法懂得;当我们懂得的时候已不再年轻。“孝”,是稍纵即逝的眷恋;“孝”,是生命交接处的链条,一旦断裂,就无法连接;“孝”,是一足落成千古恨的往事。
人生谁不想儿女孝顺自己。然而,只靠想是不解决问题的。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只有先做“孝子”,而后才有“子孝”。
联语寄情 难能可贵
父母恩深终有别,夫妻恩爱也分离。
人生如同宿林鸟,命到头来各自飞。
有情人既成眷属,自然都愿白头到老,终身厮守。然而,“从来好事难到头”。事实上,并非每对夫妻都能白头偕老。虽然生命尽头的路是同一的,但是早走、迟走,谁先谁后永远是个未知数,才有了人间悲欢离合的故事。从前,有一个开明而身患绝症的妇人,自知生命尽头已临,她在人世间的日子已屈指可数了。望着暗自垂泪的丈夫和可爱的儿女,她挣扎着坐起,要丈夫和儿女拿纸和笔墨来,要手书留言于亲人。笔下落成一副楹联。上联:大丈夫何患无妻?它年叙语床头,莫对新妻话旧妇;下联:小儿女终当有母?异日承欢膝下,须知后母即亲娘。
古人云“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这位妇人临终前挥笔作联,留下此联一表衷肠。真可谓意切情真,催人泪下。这种劝夫再择伴侣,教子视继母当亲娘,实属难能可贵。死,是人生的一条绝路。大部分人在死亡面前,绝望得一塌糊涂;面对亲人难舍难离,泪洗衣衫,泣不成声,语不成词。而这位妇人,还能提笔留言,劝夫教子。希望家人不要因她死去过分悲伤,要振作精神,从新起步。
这位妇人的思想境界难得,能留此联更是难得中的难得。像这样开朗的女人,令人感动,使人敬佩。
如果老伴先走
父母恩深终有别,夫妻义重也分离;
人生如同宿林鸟,命到头来各自飞。
暮年丧偶,可谓老年人的一大不幸。虽然人们都明白“老夫老妻不可能同日走”的道理,但是相依为命数十载的老伴撒手而去的时候,生者的悲痛之情是难以接受的。我的一位邻居——白发苍苍的老大哥,前几天,与他共同生活了42年的老伴,竟因突发心肌梗塞而撒手西去,老大哥的精神崩溃了。他和老伴,恩恩爱爱,朝夕相处,如影随形。如今老伴走了,人去屋空,他失去了继续生活的信心,真想一死而快与老妻共行。
俗话说:“少年夫妻老来伴。”在经过几十年的沟沟坎坎和磕磕绊绊,两个人正心手相携,安度晚年的时候,突然祸从天降,一方“先走一步”把另一方丢在世上,如灭顶之灾从头而来,呼天不灵,叫地不应。亲人呀,你不能走,老伴呀,你等等我!
据我观察,丧偶老人的精神世界,往往要经历四个阶段:
自责
老伴走后,自己心神不安。老想老伴在世时和自己相处的日子。老伴的好处,一件件,一条条,数个不完;老伴关怀的话,一句句,一次次,道个不尽。回想起老伴,泪水像提了闸的大坝奔涌而出,好像在人生世界再没有什么痛能与这相比。老觉得对不起老伴,哪件衣服该让她穿,哪句话没给她说,不该活的时候对她那么严……老觉得问心有愧,好像老伴的死,自己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这也是自己的不是,那也是自己的过错。
怀念
老伴去世之后,自己好像得了一场重病。走路没劲,吃饭不香。真想如能同老伴一同去西天,那才是最大的快事。眼前的一切都不顺眼,身边的一切都很反感。白天,晚上,一心念着、想着的都是老伴。老伴的音容笑貌,不停地在脑海里翻滚;老伴的勤劳善良,为人处事,时刻在自己眼前闪现。要是老伴还健在,那该多好啊!老伴走了,自己是多么的凄凉和孤寂。
恢复
人死如灯灭。死了,一切都了了。老伴已走,再怎也无法挽回,是不得不接受的现实。在亲朋好友的关怀和帮助下,自己终于领悟了“生老病死,是无法抗拒的自然规律”这个道理,于是理智战胜了感情,身心渐渐恢复了常态,从而以坚强的毅力面对现实,又渐渐开始了全新的生活。
为了能适应新的生活环境,消除悲痛在心灵上造成的阴影,老伴走后的当务之急是进行正确的心理调适。
首先,欲使自己尽快地从悲痛的氛围中解脱出来,不妨通过各种方式尽情地宣泄一番,如在亲人挚友面前嚎啕大哭一场,也可将自己的眷恋之情,用诗文或日记形式写出来,以抒发自己的胸怀并作为永久的纪念。
其次,从心理角度来看,尽管宣泄对于维护身心健康有益,但是无休止的悲哀,必然造成人为的精神消耗。所以过一段时间之后,要设法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可以到亲朋好友处小住一段时间,多参加有益的文体活动,只有生活的视野开阔了,精神上的痛苦才能随之淡化和消失。
企盼
回忆老伴,思念曾经与自己形影相随几十年的亲人,企盼哪一天自己也随亲人去了那个她居住的世界,叙叙别后的艰辛,享享团聚后的幸福。其实,那只是一种良好的愿望而已。这么多年了,那个昼思夜想的老伴,是上了天堂,还是下了九泉,更是投胎又返回人间,这一切都是未知数。
有的老人老伴走得早,失去老伴后的人生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儿女们有他们的事业,家庭,自己一个人生活孤单、无聊,如果自己有生活来源,在不影响儿女的经济条件下,完全可以找一个合适的老伴共同度过幸福的晚年。可是要迈出这一步,谈何容易,一是选择合适的对象不易,再就是难得儿女的支持。如果老伴选好了,要是子女挺身反对,会把你掀入苦海。若老伴选的不错,子女也支持,那你就走了天大的好运,你的晚年就会度好,人生晚年多病,久病床前无孝子,但是久病床前有好老伴。
人生老伴是个宝,你恩我爱情不老。
吵吵闹闹不计较,心如糖甜满脸笑。
人生老伴是个宝,互唤一声满地跑。
知寒问暖心头窍,儿女难替办不到。
人生老伴是个宝,你扶我搀喜眉梢。
再苦再累不发躁,心情舒畅生活好。
一个人晚年遇上孝男孝女,那你怎么也会幸福,他们不谋你的利益,还给你方便,让你活得痛快。一个人晚年遇上“逆子”,他们不管你的死活,只是眼巴巴地紧盯着你那几个钱。你要找老伴,他们一万个不同意。若你要硬找了老伴,他们今日骂,明日赶,生怕影响了他们的利益。要老人不找老伴多好,钱都是他们的。老伴不走也得走,儿女扭成一股劲,不拆散两口子,永不收兵。他们把老人视为摇钱树、提款机、榨油器,把本来好好的一对老夫老妻,逼散了。老人经不起如此沉重的打击,不几天怀着满肚子怨气,撒手去了西天。钱也没了,人也没了,留给儿女的是深深的沉思: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有的儿女特别好,主动帮老人找老伴,对老人找来的伴,像对亲生父母一样,照顾得非常细致,非常周到,老人生活得非常幸福。自己的老人先走后,仍然和过去一样关心照顾老人的生活。没住处,就住在自己的家里;没钱了,就给钱;没粮了,给买粮;冬天给购棉衣,夏天给制夏衣。这样的“孝”子,谁能不赞叹,谁能不感动!
“羔羊跪乳,乌鸦反哺。”动物尚且如此,何况人呢?“孝”不仅是给父母洗脚、梳头;“孝”不仅是逢年过节,大包小包的去探望老人;“孝”不仅是父母撒手归天后,儿哭女嚎,做给别人看的眼泪;“孝”,不是父母走后,大吃大喝表示的“孝”意。要知道,生前一句“孝道”的话,胜过死后万点泪;活着一口食,胜过死后的万头猪。
“孝”,不仅要养父母之身,更重要的是舒父母之心,护父母之意。父母喜欢什么,放手叫父母乐意去做。在“孝”字之中,父母在上,儿女在下,还父母疼爱自己的账,付子女敬重父母的赤子之心。
孝敬老人吧,给自己的儿女做个“孝”的榜样,让朦胧的孝道在儿女幼小的心灵上埋下一粒善良的种子,而种子的发芽,却需要日后生活中点滴、呵护与浇灌。如果你欺老、压老,只顾榨老人身上的油水,不管老人的死活,那你的儿女们也会学着你的样子来对待你,等着瞧吧,老人的今天,就是你的明天。
“百善孝为先”,倘若有些人连自己的亲生父母的养育之恩都不报,反而啃老,那这些人一定是道德上有问题。谁要在老人身上作了恶事,倒霉的事迟早会落在他头上。谁要是在老人身上尽了“孝道”,那他就领到了人生顺畅的通行证,他的人生之路会一马平川,花香四溢。为什么会这样,那就是因果报应。他是谁?信徒们都尊他为“上帝”“佛祖”,老百姓称为“老天爷”;思想家叫他做“命运”;政治家则认为他是“规律”……我们可不知道他叫什么?但他存在着,就在你、我、他身边、心里。他时而如高天流云,行走在茫茫的宇宙;时而如警示、诚言,潜伏于人们的心底。他俯视着人们,目光锐利又慈祥:行善喜洋洋,作恶泪汪汪。
众儿女难比一老伴
有句顺口溜,是这样的:
抓儿不如抓老伴,抓下儿子着气哩。
抓下老伴有用哩,互相关怀美着啦。
儿女媳妇穿料子,老公屁股掉套子。
出门进家不搭话,走时给你丢个娃。
父母的钱,儿女们当是自己的钱,花多少都觉得理直气壮;儿女们的钱,老人们沾不上边,要是急用钱,说借也不会多,眼巴巴的看你什么时候还。尤其是那一撮啃老族,有个退休干部对笔者说:“老头出钱,老婆出力,老两口受气。”有的儿子对啃老的妻子看不过,气得对自己的老人说:“吃你,住你,累你,眼里还没你。”
老人们在黄土地上起早摸黑地为儿女们“刨食”,为儿女们吃好、穿暖,累弯了腰,愁深了眉。一句话:“抓娃。”不惜流血、淌汗;“抓娃”,抓的是希望,抓的是儿女们的出息。抓儿女,累了老伴,苦了自己。“风光”了的儿女在宽阔的大街上竟毫不惭愧的对自己的同事说自己的父母是老家的邻居。听了这话多叫人心寒呀!沮丧不?辛酸不?后悔不?可怜不?
常言道:“少年夫妻老来伴。”我想,在我们父母中抓孩子,往往因为子女的成长而相互忘了自己的对方,把自己和对方牺牲了,给了自己的儿女们了。
“抓儿女不如抓老汉”。我们可爱的父母们,在关怀儿女们的繁忙中,也该腾出时间和空间容纳和接受你们自己的对方。儿女们要是有良心,对父母过得去还可以,要是儿女们对父母横眉冷对,打骂相加,父母会想起当年辛苦喂养他们,还不如喂个狗。要是你的老伴已走,想起他,看着眼前这帮狼心恶虎的儿女们,你会泪洗衣衫,怪老伴为什么不早点寻自己来,盼尽快和老伴团聚,共叙别后的度日如年,回忆当年抚儿育女的艰辛,老年的悲惨下场。
一位老人致儿子的信
我的儿子
当你哪天看到我日渐老去
身体渐渐不行
请耐着性子
试着了解我
如果我穿的衣脏兮兮
甚至于不会穿衣
耐心一点
我曾经花了多少时间
教你学会这些事么?
当我重复,说着同样的事情
请你不要打断我
听我说
你小时候,我必须一遍又一遍
讲着同样的故事
直到你静静的睡着
当我不想洗澡
不要羞辱我,也不要责骂我
记得你小时候,我曾经
编出多少理由
只为了哄你洗澡
当我的腿
不听使唤
扶我一把
就像当初
我扶着你
踏出你人生的第一步
当哪天我告诉你
我不想再活下去了
哦
不要生气
总有一天
你会了解我
已风烛残年
来日可数
你有一天会发现
即使我有许多过错
我总是尽我所能……
给你最好的
当我靠近你时
不要感觉麻烦、生气或埋怨
你要紧挨着我,如同我——
当初抱着你展开人生一样
了解我,帮助我
扶我一把
用耐心和爱
帮我走完人生
我爱你……
我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