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旧日朋友怎能相忘

01 旧日朋友怎能相忘

1943年9月5日

14232134信号员H.C.巴克,基地仓库,皇家信号军团,驻中东部队

【托布鲁克,北非】

亲爱的贝茜:

“旧日朋友怎能相忘?”我早就想给你和尼克写信了,但一直没写,实在是令我良心难安。现在,我要介绍一下自从我5个月前到达这里后的行踪了,同时还有一两句其他评论,根据大不列颠人民的战时饮食或者你不同的早餐内容,这些评论可能会让你恍然大悟、乐不可支或者烦躁不安。

来的路上,一位信号官关于“安全”的建议是:保持肠道畅通,闭上嘴巴。但中途离船港的那些民众们似乎压根儿就没听见。不管在哪里,他们都会挥动着米字旗,神秘兮兮地比个“V”字手,高呼“万岁”!

军队在船上的表现简直糟透了。他们大喊大叫、推推搡搡,还随心所欲地偷东西。我大概丢了十几件装备,不过大部分都在下船的时候从那些丢三落四的家伙们那儿补回来了,他们当初买这些东西也不过是为了好玩。但我的刮胡刀除外。我本来把刮胡刀放在了架子上,转身拿个毛巾准备擦擦的工夫它就不见了。

我们离船上岸的安排非常完美,坐了一段不算很不舒服的火车后,我们就被带到了上面的地址。我本来以为会停在一个沙堆上,然后被告知那就是我们的“家”。但仓库非常漂亮,四周环绕着松树和桉树,许多灌溉过的土花园穿插其中,花园里生长着桂竹香、雏菊等等。水是从水龙头里出来的,而且大家都坐着吃饭。这里还有一处教堂小屋,非常安静,也没有苍蝇,还有藏了许多好书的皇家教育训练部队小屋、非常不错的NAAFI(1)(到目前为止,这些专制制度还是挺不错的),以及一家电影院。

稍微远一点的地方是义工经营的帐篷,里面供应各种点心(不是直接丢过来),价格公道,还有休息室、图书馆、写作室、游戏室和户外剧场。户外剧场每周上映一次免费电影,还举办音乐会。大家一个晚上听讲座,另一个晚上打桥牌和惠斯特牌,还有一个晚上欣赏更“高大上”的音乐剧。

我一到这里,哥哥就在他的部队里替我申请了职位。在基地过了两个月这样的生活后,我踏上了去投奔他的疲惫而又有趣的旅程。这是我们分别26个月后的首次相见,我们愉快地聊起家乡,聊起那里发生的那些事——The Rows商业街以及人们的喜悦之情——晚上,我们穿过沙地葡萄园,在湛蓝的海水中畅游。

从离开邮局培训学校到现在已经12年了,我很少真正地休息。要么就真的在柜台上,要么就在做一些工会工作。就算我真的放松了,也不会放松太久,因为我会感到愧疚。自从加入(或者说被迫加入)英国军队,我已经享受了太多悠闲时光,大部分时间我都花在了阅读和写作上。

哦,对了,金字塔!我已经看过了,也坐过了。我不禁想,这真是工会制度的伟大案例!在这些大建筑物的崛起过程中,有多少心存不甘的奴隶死于苦役?可是,与大自然自身的那些高山大川相比,这些建筑又是多么的渺小!

我还去了开罗动物园,非常开心有两个在美国使团上学的年轻埃及人作陪,他们让我过得非常开心。把北极熊(这么高贵的生物)放在这样的环境里真是太残忍了,只要让它在冷水里泡10秒钟它就会任你宰割!

抱歉写成这样,不过毕竟是我写的,对吧!希望你过得不错。

祝一切顺利,贝茜。

克里斯

1943年12月14日

亲爱的贝茜:

我于昨日收到你10月20日寄出的平邮信,我像读一位老友的来信一样热切地读完了它。虽然时光变迁,但你的风格一如往昔,就像当年我们极度热烈而又极度真诚地讨论《社会主义》和《其他》(the Rest of It)(2)的通信一样,不像现在(我就是个招摇撞骗的伪君子),《其他》似乎越来越有吸引力。谢谢你的来信,老朋友。这封信我会空邮,因为里面的内容实在太沉闷了,足以把商船压沉。

我记得我们讨论过“熟人”这个词,我的观点仍然是“赞成”,就像你仍然表示“反对”。我大概有100个熟人(写信的有50个),但朋友一只手就能数过来。词典释义:

熟人:认识的人。朋友:因喜欢和尊重而依赖的人。

我认识你,虽然我喜欢你,但并不依赖你。

很遗憾听说你和尼克“已经不是从前”了(按照你的说法),因为他缺乏勇气令你浪费了太多时间。那段日子一定很难挨,我真的很同情你——不过,你确定你的信没寄错人吗?我敢说:是的,没错!琼几个月前跟我“摊牌”了,不过从4月份收到第一封信起,我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

我非常相信你所说的离开伦敦的士兵们让那一刻更加荣耀。你能够理解有些人先休三四天的假,然后奔赴前线,血染疆场,但不幸的是,更多的人在基地做着很舒服的工作,一身坏毛病。在基地的时候,我们的夜间通行证上印着这样的禁令:“禁止进入妓院。禁止召妓。”取通行证的地方有一个大牌子,上面写着:“不要冒险,要刺激请找——卫生员。”军队宣传的重点是“小心谨慎”,就连那个可怜的随军牧师瑟斯克在向我们道别时说的都是:绝大多数外国女人都有病,你们一定要小心。

在金字塔上,我找了一个具有预防效果的地方坐下,我觉得这真是古典与现代的完美组合!要是有人跟你说金字塔会告诉你时间,那肯定是在逗你。这里没有任何钢铁,也没有使用任何起重机或滑轮。唯一的工具就是绳子和杠杆。金字塔的崛起要归功于超一流的组织管理、血肉、劳动号子,以及人类劳动的所有其他相关内容。

我沿着颠簸的沙漠公路一路返回,很快就遇到了我哥哥,然后成功说服他转到我的部门。我们住在同一顶帐篷里,这种情况真是太适合我们了。我们谈论一切琐事,一起愉快地回忆往昔。

最近下雨比较多,在宽阔的平地上形成了一个人工湖。现在,我们已经在原来只有沙子的地方种上了草和一些小花,把这块地专门开辟成了小花园。闲的时候,我和伯特大部分时间都在下棋,棋是我们用电线和扫帚把做的。营地周围有几只狗,除此之外别无他物。没有平民。我们养了两头猪准备圣诞节宰了吃,哦,可怜的家伙们!不过我相信,那头“妻管严”的公猪肯定早就给了母猪一些暂时缓刑的希望。

希望你能经常收到哥哥的信,祝你和你的爸爸身体健康!

真诚祝福,克里斯

1944年2月21日

亲爱的贝茜:

我已于1944年2月7日收到你1月1日的来信,自从收到你的信后,我一直在酝酿着给你来一个漂亮的回复,但总觉得自己像个穿着军靴的芭蕾舞女演员一样笨拙,虽然明知道无论足尖旋转做成什么样,忠诚的粉丝们都会鼓掌。我可能会一直抱着你,直到你自己掉下去!你那没有底线的“阿谀奉承”令我很受用!是的,我可能会抱你——这跟这里非常缺女人没有任何关系,主要是表达我非常开心你能看到其他人极少看到的我的优良品质,其实我真的没有那么好。我必须承认,你的过分热情令我忘记了“熟人”这个词,我意识到我们的交流中出现了一种新氛围,这种氛围也是你需要看到的。

坦白说,家乡的来信有时候会包含一些古怪的声明。以我自己的一封信为例,我告诉他们我给你写了第一封信。然后他们回了一份天气预报:“或许她会等你回来。”当然,我并没有这样想,不过你最近的来信我自然是没有告诉任何人,包括我哥哥。自从第一次遇到那个女实习生起,我就发现自己很享受每次小插曲开场时的那种鬼鬼祟祟、否认、躲闪。我能看出我绝对是一个安静的花花公子,而且我想警告自己:如果你不小心一点,肯定会以吵闹折磨收场。我还没有经历过什么“失落”。作为朋友,我开始喜欢你了,我希望写信能继续作为我们的约会方式。

不过我觉得,我给你写得越多,你就越不满意。希望你不要认为我只是将你的信视为一种安慰。在读你的信时,我也会大喊大叫,也会笑出声来。你会发现这种行为是情不自禁的。当你想要自然一点时,反而就不自然了。如果你明白我在说什么,你应该知道你已经让我有点“刻意”了。要是我没能令你印象深刻,我就会生气。

你说你的脑子就是一个杂乱的垃圾桶,你年轻时就想要改变的愿望一直没有实现。恭喜你把垃圾扔进了桶里,我的垃圾都堆成山了。我都不记得自己年轻时有过很多愿望(不过我确实记得玛德琳·卡罗尔是其中之一)。我很高兴你赞同我不透露我们往来信件内容的想法,这样会更令人满意,我们可以通过这种不同寻常的关系中所隐含的“秘密”理解使得彼此更熟悉。

你说我竟然对女性如此无知,这太奇怪了。我认为自己总能在看到诡计时识破它,而且我认为无论在任何重要的方面,女性与男性都没有本质区别。如果我真的把我所知道的都写下来,那我必须承认,许多同性的行为经常令我感到困惑,有时候我对自己也非常好奇。当然,我不会在性话题的迷宫里说长道短。如果那样,我得多无聊啊,我神秘的贝茜!

抱歉我的棋、花园和猪让你觉得有点“想哭”。你的眼泪最好还是留给超大的甲壳虫,还有小到可怕却讨厌至极的跳蚤吧。我很高兴有了床单,跟粗糙的军毯相比,皮肤贴着床单可舒服多了。晚上,要是跳蚤太活跃,我的疯狂诅咒镇不住它们,我就会拿起床单,光着身子走到外面,在极冷的黑夜里翻转抖动床单。然后重新回到床上,抓着床单紧紧裹住身体,把那些烦人的入侵者们挡在外面。最近几个月就温度来说已经非常舒服了,跳蚤也不多见了。我期盼着夏季快些到来。

军士长通常是那种粗鲁、喜欢咆哮、愤怒多于悲伤的家伙,但我们的军士长对我们好得不能再好,就像父亲一样。他比军营里的任何人干活都多,总是请求我们做事,从来不会命令我们。他是3个月前来到这里的,当时我们有且只有一个脏脏的帐篷可以在里面吃饭。从那之后,我们已经逐渐添加了更多帐篷;许多窗户和桌子;混凝土地面的休息帐篷;几十种游戏、每周一次的定期惠斯特牌比赛、一个小图书馆。之前我们只能在帐篷里用小汽油桶洗澡。现在我们去镇上淋浴,路上要走60公里。如果这就是军队的话——呃,还不错。

圣诞节过得非常愉快,因为离家还不算太久,我没有感受到分离的痛苦。昨天晚上我真的梦到妈妈了,她在梦里喊着我的名字,我突然惊醒,听到哥哥迷迷糊糊地在喊:“霍尔!”(我在家里的名字)好像在说轮到我第一个冒着清晨的冷风——你猜去干吗?——打剃须水了。

最近,我们晚上的娱乐活动开展得非常顺利。我们连续5天举办了手风琴乐队和音乐会晚会,真的是又好又干净;一次英国皇家空军音乐会,制造了一些垃圾,听到了很多讥讽;还有一次ENSA(3)秀,播放流行经典音乐的“音乐制作人们”,我们度过了一个非常美好的夜晚,不过,因为没有“大腿”秀,观众越来越少。我们每周六会看一次户外电影,无论天气如何。观众们(前排)坐在汽油桶上,过道上的则坐在车顶上,为了这每周仅有的一次放映,许多人都是从几公里外赶来的。我曾经为此裹着防潮布坐在倾盆大雨中。我也曾经坐在狂风中,真真切切地被大风吹倒,而芭芭拉·斯坦威克[《女伟人》(The Great Man’s Lady)里的角色——皮肤是浅黑色]也在某种意义上击中了我。我们很严肃地对待娱乐,每次看电影的时候,虽然我总是想起里根公园的露天剧场,但当我们坐在灯光明亮的草坪上看《仲夏夜之梦》时,战前探照灯的灯光就在我们头顶的天空中飞舞。

我没有去过开罗的商业电影院——想到坐在15皮阿斯特的座位上有人过来乞讨,我就有点害怕(虽然他们告诉我这种情况不常发生)。

乔治·福姆自从来到这儿之后说了很多话,但对游览车后面丢了10瓶啤酒的事只字未提(在公开场合)。因为那酒被当时跟我在一起的几个家伙顺来喝掉了,所以我知道!

我刚刚第一次“被指控”(犯罪)了,因为来复枪太脏,跟包括我哥哥在内的其他8个人一起被抓住了。这通常是严重违规行为,而且非常容易被陷害。幸运的是我们只受到“训诫”,跟邮局的“轻微违规”差不多,3个月之后就会从记录里抹掉。被“审问”跟上法庭差不多,只是没有人戴假发。我在军队的违规行为方面一直非常走运,都是些投机行为,没有被抓到很多次。

就这一点来说,我们的指挥官还不错,就是太“浮夸”;他有一根比赛棍,几天前,他坐在上面看足球赛,结果——断了。我们队都想停下比赛先笑一会儿。

考虑一下我之前说的关于“回来”的事,不过我还是想让你过得充实,坦率,快乐。千万不要对我进行病理解剖。告诉我你的想法。如果你要求,我可以变回那个狂呼乱叫的巴克。

最美好的祝福,你的朋友克里斯

1944年2月27日

亲爱的贝茜:

信走得实在是太慢了,我非常急切地想要与你保持良好关系,所以我决定要更频繁地给你写信,不管是否收到回信,直到我发觉你失去兴趣,或是我们目前愉快的关系似乎不再愉快。

说到我们的猪——昨天是男的(公猪)被送去屠宰场的日子。我们五六个人详细规划好了分别应该抓住那个脏脏的、不幸的庞然大物的哪个部位,同时一个对猪了如指掌的家伙拿了一个水桶牢牢地套住那头可怜的猪的头和鼻子。一开始,我被派去抓猪的右耳朵,但在混战中,我发现自己抓住的是右腿。我死死地抓着那条腿把猪拖出猪栏,在剧烈的挣扎和最悲惨的尖叫中把它高高举起,和其他人一起把它扔到卡车上,那辆车将成为它的灵车。那天下午,它便接受了自己的宿命。今天早上离开餐厅的时候,我看到它的舌头、心、肝和腿都挂在厨房屋顶上。它死的时候重量只有原来的一半,我曾经动摇过到底要不要吃它。不过现在已经不会了。我当然还是忍不住要吃掉那个可怜的家伙。母猪还活着,它的肚子看起来又大又圆,再有3周它就要当妈妈了。我想我们肯定会在适当的时候吃掉它的后代。

最近我申请了“非洲之星”,这里的大多数人都戴着这个。我刚听说我也能有一个。要知道我是4月16日抵达的,战争5月12日就结束了,你看得个奖章多容易!所谓的表彰英勇的奖也发得很频繁。

我的父亲——一位彻底的帝国主义者——会很高兴地吹嘘他两个得奖章的儿子,这两枚奖章会跟他的一起——一共8枚——光彩熠熠地挂在他心头,不过说实话,他最危险的经历也就是莱迪史密斯战役了。自从开战以来,父亲就把奖章绶带挂在了大多数外套和腰带上,出门买东西都要全挂起来到处炫耀!母亲因为没有板油而恸哭。父亲带了珍贵的半磅回来,是从一个有奖章情结的店主那儿弄的。我可以告诉你许多关于我父亲的事,他犯过很多错,但他最珍贵的美德就是一切为了家庭,无论对错。

我刚看了一本企鹅的书,《生活在城市》(Living in Cities),里面非常有趣地提出了一些战后建筑的原则。我总是在想,与生活在罗斯伯里大道或贝思纳尔绿地路并在那里死去的人相比,城郊居民的生活是多么富足,但那些人也很快乐,因为他们从来都不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

我看到有一条给新家的建议是要有一个嵌入式书架,或者专门放书架的地方,我觉得这确实是个好主意。在离家的这段不算长的日子里,我总是为一些破旧的书卷叹息。我随身携带了一本地图集、一本词典、一本梭罗的《瓦尔登湖》(瞥过几眼——这是一部哲学书)、《R.L.史蒂文森选集》以及豪斯曼的《什罗普郡少年》。

还记得我们一起参加竞选活动的时候吗?是在帕特尼吗?要是我最近在阿克顿,我会很喜欢那里的生活,因为我在当地的报纸上看到,一名候选人(后来退出了)戴着一顶钢盔到处走,上面贴满了标语,还有一张大通告建议选举者们去买土豆藏在床底下。1935年你投票了吗(我投了)?结果如何?或许我们可以一起搞点战后游说?

加油,朋友。

克里斯

1944年3月6日

亲爱的贝茜:

如果我上封信刚到一周又开始写另一封信,希望我不会为自己的仓皇狼狈而感到羞愧。我不敢说发生了什么特别的事情(谢天谢地,实际上,什么也没发生),不过,我有好多事情想告诉你,我的红颜知己,我需要很长时间才能将我的想法、故事,彻底向你倾诉(我希望这对我们俩来说都是件愉快的事)。

我刚看完电影回来,就在流动车上,斜坡底下是屏幕,上面是放映机,观众坐在下面。今晚过得还不赖。两卷6个月前的新闻,还有《少女的烦恼》(Girl Trouble),唐·阿米契和琼·贝内特主演的,电影非常有趣,我很喜欢里面有些睿智的小对话。

今天下午我快睡着的时候,军士长把我叫醒(虽然我抗议说晚上还要值夜班),告诉我必须在下午3点钟去写一篇关于ABCA(陆军时事局)拼字比赛的报道。我去后建议放弃比赛,改为讨论“战时罢工”,于是我们就真的开始讨论罢工,而且讨论得热火朝天。很多时候非常奇怪的一点是,很少有人能在公开场合说什么有影响力的话。但我所谓的“能说会道”总是得到称赞,并且备受我的同伴们仰望。

我本来打算看完电影后直接去看另一场闹剧——《埃及邮报》,这是我们每天都看的报纸,还有《埃及公报》,就是《邮报》的晚报版(这个我们没有)和周日版。我附上了几份复印件,好让你明白这是些什么旧新闻和垃圾英国新闻的大杂烩。上面错字连篇,而且非常不可信。新闻文不对题,与其说提供信息,不如说搞笑的成分更多。上面一会儿说阿迦汗(4)在赛马比赛中获得了第四名,一会儿又说萨默塞特在板球比赛中打成了1301∶7。

用每周免费发的50根烟去换鸡蛋对于我们来说是很正常的事,10根烟可以换1个鸡蛋。我们还会发2盒火柴;1盒火柴也可以换1个鸡蛋。我们周围住的阿拉伯人并不多,但在其他地方,40根烟可以换1只活鸡。那些鸡可能看着瘦骨嶙峋的,但他们告诉我真的很好吃。当然,与阿拉伯人的一切交易都是被严令禁止的,但这并不影响交易进行。

现在我得走了。这几天我都得好好思索一番,因为今晚有个任务是反对“那个女人的地方就是家”的行为,这是我在这里促成的几场辩论的第一场。我非常期待。感觉就像回到了从前!

一如既往的美好祝福。

克里斯

1944年3月13日

亲爱的贝茜:

最近空邮好像特别特别快,你1944年3月5日的明信片几个小时前就已经到达迫不及待的我的手中了。你一定要多寄明信片,别管花多少钱,因为要是你的海邮有一丁点跟明信片一样的话,我应该不出几个星期就要给你写诗了。

我的直率对你似乎并不是毫无影响。你在那里(我本来想写“你在这里”,但残酷的地理位置刺痛了我)已经准备好,甚至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到七八年前的阿比伍德。距离如何产生美,失望如何粉饰景象,只有事实能够证明。但我警告你,不要指望我做任何“荣耀之事”,并且祈求你注意,在我过去的“风流韵事”中,我并没有做任何龌龊之事。如果你满怀希望、心甘情愿、充满期待,那恐怕要事与愿违了,因为我承认,我自己在未来不太可能拥有比扮演流氓、无赖或浪子(虽然要乐观得多)娱乐大众更大的能力。所以,对于这一点就不要再胡乱揣测了。——邀请我给你换英镑的时候,你肯定是本着“犯错之后无法纠正”的态度,而我很高兴给你19镑6先令,还有一个假工人头(5),你肯定非常乐意接受。我希望你明白我的用意。委婉语实在是令人既紧张又兴奋。

继续说说你自己吧。我保证一定会对你温柔点的。

无论男人对于其本身与事物而非与人(稍后我会写信详谈)的真实关系如何,让我们考虑下我们自己:我的《军事簿》上写着我出生于1914年1月12日,在入伍时我信奉英国国教;身高180厘米,体重130斤,最大胸围92厘米;肤色:健康;眼睛:蓝色;头发:棕色!(上面没说我快秃顶了,但这个可怕的事实是真的!)

我很高兴寄给你的上一封信令你的精神像乘着火箭一样急速飙升。但千万不要忘记11月5日,当那些火箭结束在天上的荣光时发生了什么。它们坠落到地球上,平坦如饼,所以不要试图当另一场“被刺破的浪漫”中主角的替补;虽然我是个老(30岁的)伪君子,但你说你发现我“非常令人满意”的时候,我还是忍不住想象你真的说出这句话时的样子。但这一切都很顽皮,很有我克里斯的风格。

现在你可以狂喜了,我会再读一遍你的信;再给你写更多的信;并且考虑有“你”的未来。

克里斯

1944年3月14日

亲爱的贝茜:

没想到我的空邮这么快,很高兴你应该已经收到了,而且很可能已经花了一些时间看。此时此刻,毫无疑问我们俩都处于相同的互相赞许的情绪中,而且如果我们能看到彼此的笑容,我们肯定会做得更多。当然,或许我们之间相隔的安全距离允许我们沉浸在这些愉快的进展中。如果知道此时播下的种子早就可以收割了,或许我们反而会仓皇退回壳里去。如果能听你亲口说你写下的那些美好的事,我极有可能会跑到另一个星球上去。可是我真的好喜欢你,知道你真的理解我在写什么这一点令我非常开心,就在刚才我还说,如果全世界都聋了,我想知道马可尼在他发明电报的第二天会做什么。

如果有机会,我可能会为你做许多事情,也可能什么也不做。实际上,我会保持十分礼貌且尽可能地友好,而不会承担我没有意愿去完成的职责。我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言行失检了,但与此同时,我希望你能严肃地明白,虽然以后我们可能会很愉快(当然,此刻我可能开怀大笑!),但最终你可能不会觉得那么好笑。我控制不住要当你的英雄——在你清楚、赤裸裸的允许下深深地、得意地呼吸;但请不要让我在1946年或1947年数着“1、2、3或更多”的时候伤你的心。如果我够聪明,就不会写信给你,也不会令你心烦意乱。当我一遍遍阅读你写下的字时,会进入一种闪闪发光的、危险的兴奋状态。你令我着迷又令我清醒,让我觉得自己更有力量。可能你早些时候也写过相同的话(我之前的一封信里说过,我连信都弄不清楚),我是不是太容易相信别人的奉承了?或者这一变化是因为我已经离家14个月,过去6个月都没见过女人(除了舞台上的4个)?

如果可以让你快乐的话,请不要做一个崇拜男人的人,或者崇拜任何东西的人。据说从感情上来说,男人和女人最主要的区别在于,女人总是忠诚于一个男人,而男人的注意力却总是四处游荡。这个关于性别的话题是除生存本能外最重要的话题,因为没有人能不为之所动,我们总是被它控制。

你在明信片里说“很遗憾地承认我是个女人”,后来又说“原谅我如此女性化”——但是,你当时是因为女性的事情生气,丝毫不感到遗憾也丝毫不期望得到原谅。你知道我是男人,而且一旦关注我,你除了女人什么也不想做。你想让旧日英雄做你的新恋人。

真遗憾他们给我的是明年夏天用的蚊帐,而不是一张回家的机票。我在1944年3月13日午夜写下这些特殊的文字——要是有那么一两个人愿意配合的话,我可以在14日早上与你共进早餐。可能有点晚了,不过没关系。我在这里回想我上次见你是什么时候,还有你的样子。我有个主意,我希望可以确认一下我的个人调查。你还抽烟吗?——这习惯可不好。

你这样充满期待、心甘情愿、温顺体贴,让我似乎发现了全新的你。我发现你非常温暖诱人。此刻,我为我们之间的亲密而感到欣喜。我简单地沉迷于你友好的情感,那种热忱让我觉得几个大洋和大陆根本无法将我们分隔。你已经粉碎了我周围的屏障,我难以平复,在我写信的时候,我的脸颊发红且烫得厉害。当我给你写完一封信的时候,我立刻就想再写一封,就像今天这样。我希望经常有一些东西可以评论,而不是自己发起讨论。我知道这种表达和理解的奇怪统一难以持久,因为我觉得自己真的好像成了你的信徒一般。这种感觉迟早会逐渐消失。你说“这是美好友谊的开始”。

你真的是一个特别会用信谈恋爱的人。我能明白但又很好奇,你那柔软、温暖的身体里究竟住了一个怎样的你。我必须防止在写完一封完整的信之前流口水,不管这封信对你我来说多么诱人,我必须假装要告诉你我们军营里的所有事。比如说,“珍妮”有了7只小狗崽,为了让它活得更好,其中2只已经被淹死了。它是周五生的,周一就到处跑着追赶它的“眼中钉”——老鼠点心。另一位妈妈,就是那头母猪,连动一动的力气都没有了。很快它将迎来至少8个小猪仔。周六的电影跟我之前描述的前两周的电影一样幼稚(还好我值班)——《星星照耀德州》。《关山飞渡》式的抢劫,还有手枪决斗。我们真是觉得越来越烦了。

说完这句话,我就可以回到我们令人兴奋的新关系了,持续时令人满心欢喜,结束时令人扼腕叹息。我“一切为了你,亲爱的”,在这里想着围绕在你身边,奢侈地享受一小会儿,想着能拥抱你的日子就那么令人沉迷地、自然地在未来等着我们。

克里斯

1944年3月15日

亲爱的贝茜:

我猜这里的春对于年轻人的浪漫幻想有着跟故乡一样的作用,因为我13号给你寄了张明信片,14号寄了封空邮,现在,连续第三天,我的笔再次在纸上宣泄我奔涌的思绪,这些思绪里都是你和关于你的一切。不幸的是,我们每周只有一个绿信封和一张明信片,而且明信片还要在部队接受审查,所以不适合我用。我们每个月只有一张这种明信片,而现在我3天就用了2个月的量。你父亲对你的那几封信有什么看法?请你一定要告诉我现在给我写信的还是你,而不是爱丽丝、克里夫或者其他什么人?

看在上帝的分儿上,请忽略所有我说过的不太讨人喜欢的话。我这是发烧了,每次一想到你,我就会浑身发热,失去理智,这个病发作得越来越频繁了。这是不理智的、不合理的、荒谬愚蠢的。我绝望地陷入对你的思念——我上次见你是什么时候来着?不过我已经收到了你的信——这令人拍手叫好、心悦诚服、神清气爽。我感觉自己像个国王。几年前我对你可能有些误会,所以我迫不及待地想要弥补——不过,纵然我的喜爱之情和冲动难以抑制地流露,但我并不能真正地冲向你。

今晚我要在“那个女人的地方就是家”的辩论会上发言15分钟。此刻我本来应该在想要说什么、怎么说,但现在我却在这里不管不顾地向你袒露我澎湃的心潮。就目前来说,我的思绪已经完全“飘”到了同在这个世界上的你那里。你在明信片里说,男人没有女人那么感性。但至少我跟你是一样感性的。我沉迷于你的情感,并且百分百地回馈。管它是什么原因,管它是什么时候,此刻,你拥有我。理性一点,这些我都不应该说出来,以避免你后期失望。但我就是做不到。

在收到你的第一封信之前,我过得还不赖。我很理智、客观。但现在你控制了我的耳朵——所以我也必须献上我的心!袒露这一切毫无疑问是错的,而且当然是不谨慎的,未来你一定会笑我,说我这样不过是形势所迫。但我不是。我一直在查我的日记,看你多久能收到我的信,心里想着我多久能收到你的信。我感觉你肯定也在这样做,并且分担我的忧愁。我多想把手伸向你、触碰你。我知道你会鼓励我的。我发现你特别美好,让我开心,让我激动,令我着迷。不过就像我之前说的,请忽略春天这种单纯的冲动。我今天可能说得非常认真,但对于这种事情,明天才是重要的,在漫长的明天,我肯定十几次地想撤回这些话。现在是一个真正理智的结尾,我坐在这里,脸颊发烫、心怀希望地等待着你,就像你在等待我一样。

我只是个可怜的罪人!

克里斯

1944年3月19日

亲爱的贝茜:

再次向你问好,这4天写了4封信——而且真的想每天写4封。虽然愚蠢可笑,但因为我满脑子都是你,一直都很激动,所以我要听从奥斯卡·王尔德的建议:“抵抗诱惑的唯一方式就是屈服于诱惑。”真的,你应该回复我说我是个混蛋,你已经够善良了,在我想把我的信吃掉之前烧了它们。但我非常确定你不会,而且你几乎一定是得了同样的病,像我想你这样想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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