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十三日

九月十三日

一整天里把剩余两分地番薯给割、犁、收了,踏进家门,早已不见人面。

幸喜这一两天都没有下雨,自今晚起下雨也不碍事了。这一季,番薯的收成还算顺利,价钱也不太坏。明天再出两车货,这个月份便没事做了,可以好好地到外面去走走,或是去访山或是去访海,不然在家好好地读几十本书,写点儿什么。

刚放下了碗箸,便听见一只猫头鹰在西边牛涤旁的老杨桃树上叫。说是叫实在不对,我们的语汇实在太贫乏,叫是吵人的,声音很尖的,猫头鹰只能用鸣字来形容。古文用鸡鸣狗吠来表达,可说各得其所;现代人鸡也称叫,狗也称叫,这两种生物声音相差实在很远。况且同是鸡,也有啼和鸣的分别,母鸡下了蛋,只能称鸣,不能称啼,公鸡司晨,可称为啼也可称为鸣。语词约定俗成,自没话可说,如啼字,本来是痛苦悲哀之词,公鸡鸣,却叫作啼,也是很不当的。不论如何,我们的语汇越来越笼统,欠分别。猫头鹰白天几乎看不到,但是一入晚,家屋附近的树上它常来。

领角鸮

它的鸣声很特别,一声gù——大概要停八秒至十三秒,然后再一声gù——在寂静的夜里听来很有诗意。

本来想出去给牛放夜草,去喂花狗,这一下却不敢出去了,一出去必定飞了。反正听见猫头鹰的鸣声,照例看书时放下书,洗涤时停了洗涤,躺着之时停了思维,一心只沉迷在它那声音所开出的深邃之境,乃是我的老习惯,赤牛哥和花狗只好委屈几分钟了。大约鸣了十来分钟,它走了,换到较远处去了。

一天里,只要有一样惬意的事物入眼入耳或入心,便觉得很满足。惬意的事物总是有的,或是一片蓝天,或是一丝冰晶云,或是一段鸟音,或是一章好书,总有一些惬意的事物入我耳目心中来,因此我每天都很觉得满意。要挑一挑有哪一天,我不满意,似乎挑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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