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志玛
阿佳志玛
1951年3月,十八军军直单位进驻西康甘孜城,做进藏的最后准备。说是甘孜城,却没有城池,不过是红墙金顶巍峨壮观的喇嘛庙脚下一片泥色低矮的平顶房而已,杂乱地分布于山坡之上。入口处横过一条清溪,堤岸上长有许多古柳。民居的格局大多为两层楼,楼下为畜栏,一根独木梯通向楼上居室。毗连的平顶楼可以通向四面八方。
我们文工团驻在喇嘛庙下的一条横巷里,作为美术分队的“自由兵”,我可以背着画夹在甘孜城内到处转,观察搜寻描画对象,同时也开阔自己的眼界。
有一天,我转进一户藏族少妇家。她家相对干净整齐,有汉式八仙桌、木床等摆设。主人大着肚子,看样子快要生小孩了。地上还跑着个小男孩,挺可爱的。我为孩子画了几张速写之后,便同主人搭起话来。想不到她竟能说一口流利的汉语。惊讶之余,我不由得冒出许多疑问。经了解得知,少妇乃国民党起义部队中一位排长的家属,名叫志玛。男人是汉族,四川人,数月前到成都集训学习去了,家里只剩下她和孩子。
也许她男人起义当了解放军,又和我是老乡的缘故吧,她待我特别亲善友好,让我叫她“阿佳(阿佳:藏语姐姐)志玛”。当然,她还是称我“金珠玛米”的。
驻甘孜城期间我们每日除背背包快步行军,锻炼高原适应能力外,还要到很远的地方去打柴、扛粮食物资,进行各种劳动。后来军队从青海买回来一千多匹马,分到下属各单位,我们又增加了养马的任务。高原春迟,三月尚在飞雪,哪来青草喂马,于是就到附近草地上去打草坯,再到冰凉的河水里洗去泥沙,用草根喂马。因为马多,对草根的需求量大,打草坯的劳动强度也不断增强。我曾为挖马草数次蹚过尚未化冰的雅砻江。尽管这样,我仍有时间经常跑到阿佳志玛家去闲聊,逗她的儿子。而她呢,总以爱怜的目光盯着我在劳动中弄伤的手脚,咝咝抽气。
有一回正碰上她在洗头,洗去满脸黑乎乎锅巴似的“护肤品”后,露出红红白白的本来面目。我啧啧称赞说:“阿佳啦,你好漂亮哟!”她不无得意地回答:“我的家乡德格,是个出美人的地方。德格美女有名得很啰!”
“那,咋会嫁到甘孜来呢?”
“是他拿七十块大洋从头人那里把我买来的嘛。”
“那么,他待你好吗?”在我的观念中,买卖婚姻没个好的。
阿佳志玛却连声说:“好,好呀!”边说边把湿长的头发挽到头顶上,进屋从供奉的神像下拿出一封信给我看,“看嘛,这是他才写来的。”
信上的字迹歪歪扭扭,但还通顺。大意是说他在成都学习,伙食很好,每月有津贴,还另发二十五元安家补助费,有人回甘孜就会带回家,要志玛不要挂念他等等。信上还再三叮嘱,要是志玛生小孩时他还未结束学习,一定要找个人来帮忙照应,有哪里不舒服就到解放军医生那里去看。字里行间充满对妻儿的关爱眷恋,看来他们是恩爱的一对。
随信还附有一张照片,上面是位穿解放军服装的赳赳武夫,三十岁模样,坐在一把太师椅上。左边摆盆月季花,右边摆盆万年青,显然是成都哪家小照相馆的杰作。
“他托人捎回来的钱和东西我们都收到了,就是不晓得他啥时候回家来。”阿佳志玛补充道,眼睛亮亮闪闪的。
看到这里我也替她着急起来:“阿佳,你就快生孩子了,男人不在,你要早做安排啊!”又问她,“有亲戚朋友在甘孜吗?”
她淡笑着摇摇头,平静地回答:“我莫得关系嘛,只要他好,我不要紧的。”
信的末尾署名张某某,我说:“啥?你男人姓张呀!我也姓张。”
她一听高兴极了,跑过来拉住我叫“家门,家门!”从此便以“咪咪啦”(咪咪啦:藏语妹妹的敬称)称我,好像真的同我成了一家人。
阿佳志玛虽然会说汉语,却不识字,丈夫来了信,总要劳神费力地去找人念给她听。自从认了我这个“家门”,每去她家,她都要拿出那封信来让我念给她听,真是百听不厌,津津有味。我感慨,七十块大洋对于一个戍边的军人来说,可能倾其所有了,但换到的哪里仅是一个老婆哟!
部队开始训练吃酥油糌粑。北方来的炊事员想当然地将糌粑熬成几锅糊糊,加些脱水干菜,把从喇嘛庙买来的发臭酸败的陈酥油,不经揉洗清淘,就搅进锅中,然后抬到饭场上。值星官吹哨子开饭,每人一碗必须当面喝下,才算完成政治任务。
阿佳志玛听说之后,说:“你们伙夫要不得!酥油糌粑哪是那样吃的嘛,整拐了整拐了!”说着,她拿出一只镶银木碗,洗干净,又洗了手,用新鲜酥油揉了一碗糌粑,还放了云南碗儿糖,送到我嘴边要我吃。部队有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按理不能随便吃群众的东西,可阿佳志玛的诚意让我无法拒绝,她是要帮我过吃酥油糌粑这一关。我只好试着咬了一口,倒没有什么怪味,原来酥油糌粑并不难吃啊。从此,每到她家,她都要亲手揉一碗酥油糌粑招待我。
进军的日子临近了,我们布置会场、开誓师大会、把家当打成牛皮包,好一阵忙。这些天阿佳志玛的目光越来越暗淡,总是忧心忡忡地对我唠叨:“咪咪啦,你年纪这么小,离开爸爸妈妈要到拉萨那么远的地方去,路上不好走得很哟。山高得很,路长得很,还有土匪——”我说:“革命军人一不怕苦,二不怕死,我们一定要进军西藏,巩固国防,把红旗插上喜马拉雅山顶!”
临出发前,想起同阿佳志玛结下的深情厚谊和她的多次款待,我把从家里带来的一个枕头皮送给她做纪念,那是我念书时亲手挑绣的。她很喜欢我的礼物,却舍不得我走,眼圈红红地忙去张罗,要弄一小袋酥油糌粑给我带上,怕我路上挨饿。我连忙婉言谢绝,她竟背过脸去抽泣起来,千万个不放心地又念叨起“山高得很,路长得很——”我赶忙安慰说:“放心吧,跟大部队走不会有事的。等解放了全西藏,我一定回来看你!”
说了一大箩篼的好话,方才劝得她转悲为喜,她千万叮咛:“当真的哟,你要来哦!”
1957年我第一次回川休假,返回时在甘孜住了一夜。下车后顾不上休息,步行很远到老城区去看望阿佳志玛。谁知竟在那些弯弯拐拐的老街里迷失了,转了很久都没找到她的住处,只得带着深深的遗憾返回。我虽然没有再见到阿佳志玛,但永远不会忘记她是教会我吃酥油糌粑的第一个老师,也是我的第一个藏族朋友。
阿尼志玛
我们牦牛队从昌都出发后,经俄洛桥到恩达,再到中路类乌齐、洛隆,转北路的丁青、边坝,过太昭到达拉萨。大约就在过了恩达不久,便发现队伍后面忽然多出个“尾巴”,有人跟在我们队伍后面。革命军人警惕性是很高的,这“尾巴”是什么人?一定得弄清楚。
这天刚翻过一座山头,队长便吹哨子休息。我们隐蔽在路边,要看跟上来的是什么人。大约过了十多分钟,山头上突然冒出个穿粗氆氇衣的光头小伙。来人猝不及防地跟我们照了面,并发现我们都在看他,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走过来,放下背夹在不远处坐下了。乍一看他很壮实,脸蛋红扑扑的,短发一寸多长,上身穿一件军白衬衣,污垢使前胸口袋显示出里面揣有两三个大洋。藏袍已经很旧了,但还结实。背夹里一条半满的糌粑口袋、一只转经筒、一条大毛布口袋,别的再没有什么起眼的东西了。再仔细打量,不对,不是小伙子,那高耸的胸部表明她是姑娘。年轻姑娘单身上路,她要到哪里去?为什么跟着我们呢?
通过翻译盘问,才知她是个尼姑,但又不住在庙上,还归主人管。她自认为前辈子罪孽深重,这辈子才受苦受难,所以发下宏愿到拉萨朝佛,乞求佛祖慈悲,赐给她幸福。听说金珠玛米要到拉萨去,所以跟了来。她边说边竖起大拇指反复称赞:“金珠玛米亚姆亚姆(亚姆:藏语好的)。”
翻译是巴塘人,不太懂当地话,问不出更多的东西,只补充说:“她的名字叫志玛——阿尼(阿尼:藏语尼姑)志玛,今年大概十七八岁,无父母无亲人。”
原来是个朝佛的,那么年轻!
从她穿军白衬衣怀揣大洋分析,她一定接触过解放军,对我军有一定的了解才跟在后面,有寻求保护的意思吧。
那时公路只修到海子山(甘孜前九十公里),前方补给全靠牦牛驮运。虽然动用了成千上万的牦牛,但仍然难以满足大部队的需求,前方部队经常断粮,靠挖鼠洞粮吃野菜充饥。我们的情形也好不了多少,过昌都后每人每天的口粮配给逐渐减少。好在行进在“富八站”的农区,正是长庄稼的季节,地里到处是野油菜、薇薇菜,采来后和代饭粉(实际是玉米粉)煮团子,勉强糊口。三五天到达一个小站才能吃顿饱饭,十多天到达一个大站才能领到一点罐头、大米等食品。这段时间阿尼志玛虽同我们走在一起,但却同赶牦牛的老乡一起打茶,靠他们施舍的残茶糌粑度日。有时我们锅里还剩有底子,也都舀给了她。她也懂事地帮我们做一些照料马匹、捡牛粪之类的事。那时最让人伤脑筋的事便是头天宿营拴好的马跑掉了,第二天得花半天甚至一天时间翻山越岭去找。在这方面她是内行,她只要看看地上的马蹄印迹,便能很快将马找到,帮了我们不少忙。
我们在怒江边的沙丁宗过的八月十五,接下来便进入了“穷八站”地界。越走海拔越高,森林不见了,都是高山草甸,整天雨雪飞扬。白天蹚水无数次,打湿的鞋子第二天冻得梆硬穿也穿不上。牦牛换了一拨又一拨,支差的老乡也愈来愈穷,宿营后甚至靠刺牦牛颈动脉喝血充饥。阿尼志玛讨得的施舍当然也越来越少,可她仍然能精神抖擞地摇着转经筒走。我们是革命军人,有共产主义理想作为强大的精神支柱,那么她呢?
每天都是上山下山,有翻不完的山!走过了“死马山”,又走过“死人山”。这天宿营时,我注意到四五个赶牦牛的粗悍的牧区汉子围住了志玛,她好像兀鹰群里的一只兔子。我不由得担心:他们该不会欺侮她吧?!
果不其然,第二天起床一看,志玛缩在角落里,面容憔悴神情怠惰,眼睛周围有两个大黑圈。几个赶牦牛的人却甚是开心,嘻哈怪叫着。他们肯定欺侮她了!可她为什么不反抗呢?只要喊一声……但她没有!
从这天起,到宿营地后,志玛再不去围赶牦牛的火灶,而是坐在我们的行军灶前帮忙拉皮风箱。那时晚上宿营都要站岗,晚上12点以前、早上4点以后,一般都安排女同志站岗。那晚我起来值岗,刚钻出帐篷便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差点摔倒。就着星光,我发现志玛铺着毛布口袋,盖着她的氆氇衫,睡在我们女同志的帐篷门边。看来她已去掉戒心,彻底依靠金珠玛米保护了。按常理,军人的帐篷是不允许老百姓随便挨着住的,可全队同志谁也不忍心赶她走。相反从这天开始,同志们把她当成了我们编外的一员,和我们同住同行军,只要有我们吃的便有她的一口。红晕又逐渐回到她的脸上,她也更积极地帮我们做这做那了。行军的时候,她也不再摇那个转经筒了。
每到一个大站换驮子,我们都要等一两天。这时志玛便不见了,一到出发,她便又神奇地出现在队列里。听翻译说,她是到附近村寨要饭去了。那时我们每天的口粮已降到半斤,天寒地冻再无野菜可采,早晚两餐稀糊糊,走饿了便灌一肚子凉水,采野月季红果和大黄杆茎来嚼。懂事的志玛把我们的难处看在眼里,千方百计减轻我们的负担。她也很会算计,就是在最艰难最饥饿的时候,也没去动她的糌粑口袋。
途经边坝前后,我们翻越了无数大雪山,可以说历尽了艰难困苦。印象特别深的是,有一座特别高峻险恶的大山,好像叫鲁贡拉山,山顶陡峭得刀切似的,牲口和人硬是从多年积雪中蹚出了一条雪胡同通道。通道两旁是齐肩深的积雪,被踩实的冰雪像抹了油的镜面,大家的鞋底都磨平了,上一步退半步,只好把手臂插进两旁雪墙来刹车。空气稀薄得走几步就要停下来扯风箱般地喘粗气,海拔少说已近六千米。许多战友出现高山反应,困倦打瞌睡想坐下来休息。上级严令不准在山顶停留,因为一旦坐下来便可能永远站不起来。爬上山顶,太阳早已西斜。大家各显神通下山,有坐在铁锨上、雨布上往下滑的,有扭秧歌似的小跑着下山的,还有连滚带爬的。总之,下山比上山容易得多,也快得多。不少人摔进雪窝弄了个面铺伙计曹操脸,惹来一阵哄笑。
就在这座山顶上,有一个大湖,湖水泛出湛蓝、碧绿、赭黄等各种颜色,好看极了。我们沿湖边走了很久,天黑了才到宿营地。第二天,又开始爬新的雪山。传来消息说,走小北路的军直大部队,在过直孔梯(地名)时损失严重,我们文工团也牺牲了好几个同志,其中就有我熟悉的人。牲口也倒毙很多,炮兵营的战士们拆开大炮分驮到每个人身上,连军首长都下马步行,把坐骑让出来驮病号。同志们虽然心情沉重,但为了完成解放西藏的亘古伟业,互相帮扶着前进,坚韧不拔地用脚板丈量世界屋脊的雪山草地。阿尼志玛紧跟着我们,一次也没被落下。
在翻另一座大雪山时,我们遇到了土匪。事情是这样的:爬这座慢上坡的大雪山,走了两天还没到顶,队里有位女同志累得吐了血,一屁股坐在地上说不走了。大家赶快拿过她的背包,搀的搀扶的扶,架着她往山顶爬。押运的驮子也牛困马乏,因为这样耽误了时间,倾全力爬上山顶,已是月上中天。墨蓝深邃的天空高挂一轮银盘似的明月,没有一丝云,高空酷寒的劲风直扑地面,似乎要把没有一点遮拦的我们同大雪山冻结在一起。走到一条冰河边,前面突然传来杂沓的马蹄声,随即冒出一二十个或骑马或步行的壮汉,戴狐皮帽背叉子枪,腰上还别有短家伙,没有行李没有驮子。双方猝然相遇吃了一惊,停步隔河对峙着。我们只有十多个人,两支长枪,背提琴的同志急中生智,将大提琴盒指向对方,嘴里叫着:“大炮较各!”(大炮较各:藏语放大炮)双方相持足有两分钟,对方不知是被我们的提琴“大炮”镇住了,还是估量不能轻捡便宜,便从离我们十几米处的冰河上游稀里哗啦蹚河而过,朝我们来的方向去了。我们也赶快驱赶驮子下山,走出足有两里路,赶牦牛的老乡才从牙缝里结结巴巴蹦出“夹巴、夹巴”(夹巴:藏语土匪)几个字。阿尼志玛当然也吓得面无血色,但通过这次较量,她更加信任金珠玛米了。
到达嘉黎后,前面的路逐渐好走,间或有树木杂草出现。一直到太昭,庄田树木、小桥流水、人家杂错,已是农区了。秋风将树叶染成鹅黄淡紫绯红赭绿,万紫千红美不胜收,那是我见过的最美的秋色。我们在太昭兵站过的“十一”。此时大部队已进抵拉萨,“十一”这天举行了入城式。
这段时间我发现阿尼志玛走路时又不肯闲着了,不过不是摇转经筒,而是沿路搜集挂在树枝草棵上的羊毛,并用一只陀螺边走边搓羊毛绳子。问她干什么,她说要给我们每位女同志打一双毛袜。我们的鞋袜都破旧了,有人光脚穿胶鞋,脚上皴裂了一条条娃娃口,她想必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她手脚麻利,用几根光树棍织无跟袜,织好一只便收进怀里藏起来。边走边织,一直织到离拉萨十五公里的德庆。
要入城了,牦牛队驻下来洗洗涮涮,整理军纪。阿尼志玛更是兴奋不已,照着清溪梳洗,尽量把自己弄得干净光鲜。然后将她织好的毛袜分送给我们,同我们挥手告别,迫不及待地独自向拉萨去了。看着她兴冲冲离去的背影,我心里不由得涌出一种悲哀,等待她的将是什么呢?记得一路上我们也曾多次向她宣传,改变自己命运的办法只能靠革命斗争,求神恩赐是没有用的。道理讲了不少,企图唤起她的觉悟,但她每次都默默听着,一言不发。现在看来,她并没有听进去。
进抵拉萨后要干的事很多,因为准备长期建藏,开荒生产、宣传、演出……忙得都快把阿尼志玛忘了。突然有一天,我在林廓路的叫花子帐篷堆里发现了她。她已是乱发如蓬,满脸尘灰,眼窝深陷,好像老了几十岁,白衬衣脏得看不出颜色,氆氇袍成了烂巾巾,那条在饥寒至极的生死边缘挣扎时都舍不得动一动的糌粑口袋,早已空空如也,胸兜里的大洋也不见了。天啊,这就是年轻健壮、憧憬幸福的阿尼志玛吗?她已沦为十足的叫花子了!难道这是她千里迢迢历经磨难要到拉萨来寻找的吗?
她大约看出我的惊愕和痛心,怯怯地低叫声:“咪咪啦!”泪珠随即滚了出来。虽然身边没有翻译无法同她详细交谈,但这段时间她的遭遇可想而知。我责备她:“落到这种地步了,为什么还不来找我们?”我认为从我的表情和语调上她是听懂了这句话的。面色赤红的她,低着头只是哭,可能在追悔没有早些听从我们的劝告吧。我在她要饭的木碗里放了一块大洋,叮嘱她拿去买些糌粑,要处处当心,我会再来看她的。
离去之后我难过了好久,心里盘算着要给她想个法子。
不知是不是这次碰面对她起了促进作用,待我再去看她时,那顶叫花子帐篷没有了,她已参加军直卫生营,当了一名洗衣员。
她终于找到了改变命运的正确途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