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贫民窟里的百万富翁(1743—1812年)

第一章 贫民窟里的百万富翁(1743—1812年)


红盾家族

1737年,天高云淡的法兰克福街头,一个犹太人被处决,这个人名叫奥本海姆。

行刑时刻,法兰克福上空回响着神圣罗马帝国皇帝的宣言:“犹太人是我们忠实的佣人和女仆。”这个宣言早在500年前就被公之于众,1236年,犹太人的命运因此定格。

靠近地中海东岸的巴勒斯坦,是一片肥沃的平原,平原以东和沙漠之间有许多丘陵高地,境内的约旦河从北向南流入死海。公元前2000年开始,犹太人就一直在这里居住。

公元70年,罗马军队攻陷耶路撒冷,大批起义者被屠杀,七万余犹太人被卖为奴隶。公元135年,罗马皇帝哈德良攻破耶路撒冷城,并下令将犹太人的土地充公,犹太人永远不能回来。整个巴勒斯坦田园荒芜,庐舍为墟。从此,犹太人流离失所,被驱赶到世界各地,没有国土,没有政府,没有军队。

“我必使他们交出来,在天下万国中抛来抛去,遭遇灾祸。在我赶逐他们到的各处,成为凌辱、笑谈、讥讽、咒诅。”在《圣经》中,先知耶利米这样说道。

根据历史记录,犹太人在12世纪中叶定居于法兰克福。法兰克福位于莱茵河中部支流美因河下游,虽然这里每天有繁忙的贸易往来,看起来是一个开明自由的城市,但是,就是在这个城市中,很多犹太人的一生都是在高墙中度过。从1458年开始,犹太人被规定只能居住在犹太人聚集区,这里有消防站、医院,还有墓地。

18世纪的诗人路德维格·博尔纳这样写道:“那是一个狭长阴暗的监牢。18世纪最明亮的光线都不能刺透它的黑暗。”

这是犹太人的中世纪。1733年,作为犹太人的奥本海姆担任驻法兰克福的特使,他所享有的地位让他可以优越地住在犹太街以外的金天鹅旅馆里,这里明亮舒适。奥本海姆是犹太人中的精英。

作为一名犹太人,奥本海姆被处死的罪名是“攫取的政治权力过大”。在奥本海姆被处决的几年之后,法兰克福又诞生了一个犹太人——挂红盾的年轻人迈耶·阿姆谢尔·罗斯柴尔德。很多犹太人的得名都稀松平常,屋内的一个桌子或者椅子就可被作为终身姓名。罗斯柴尔德本非家族姓名,而是这家犹太人总是在店门口放置一个红色的盾牌,后来人们逐渐称这个家族为“红盾”,翻译成德文就是:罗斯柴尔德。

迈耶·阿姆谢尔以及后来所繁衍的罗斯柴尔德家族,是现代资本主义历史上最不寻常的一个家族。在战火纷飞的脆弱的欧洲,罗斯柴尔德家族的存在证明了一种更加广泛和持久的权力——货币与资本——的价值。

关于迈耶·阿姆谢尔的出生日期,没有人能准确地说出,只是模糊地记载为1743年或1744年,而关于其父母、祖父母及先辈的记载就更少了。

迈耶·阿姆谢尔应该很少愿意主动回忆灰暗的童年:那是一条突兀地孤立于城墙与沟渠之间的黑暗小巷,大约12英尺宽。房屋在这片棚户区里挤成一团,而居住者又将低矮的房屋填充得不留余地。污水和脏臭的怪味整日弥漫,长年居住于此的人嗅觉早已迟钝。这块城中村是受保护的,犹太人为此必须按法律规定交纳人头税以及各种人口与财产保险,甚至连结婚人数都被严格控制:犹太家族成员限制为500人以内,一年只允许12人结婚;如果某个家族人丁衰落有断掉香火的危机,才稍稍允许放宽限制。他们不准在夜晚、星期天或节假日走出居住地,不能住进公共旅店,不能在城市的街道和广场散步……

在人类发展史上,“犹太”一直是个充满悲剧色彩的民族。他们因“将耶稣绑在十字架上杀掉”的罪名而备受迫害,没有耕地,也不准学习耕作或其他手工艺,不准从事贸易活动,几乎所有的职业都不接受犹太教徒。

“当上帝关上一扇门,他便会给你打开一扇窗!”仁慈的上帝也为犹太人开了一扇天窗,这个民族因接收到了阳光雨露而枝繁叶茂。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基督教和伊斯兰教都不允许教徒收取利息,因为这是“罪恶的事情”,犹太教徒是个例外,他们可以向异教徒收取利息。于是,游离于世界各地的犹太人投身贸易结算、黄金保管、高利贷、债券等行业,恐怕在当时连上帝都没料到,他们会在此后很长一段时间内成为世界经济命脉的主宰。

在迈耶·阿姆谢尔很小的时候,父亲便开始教授他做生意的诀窍。迈耶的父亲是个追求学问的小生意人,总喜欢抽时间研究犹太法典,儿子完成小学学业后就被送到希伯来语学校学习。在迈耶9岁那年,家里遭遇一场重大变故,父亲因为生意红火引起同行妒忌被诬陷,并在随后的法庭诉讼中落败而被判200荷盾的处罚。典当家产后只凑够一半,父亲不得已又借了100荷盾的高利贷才交上罚款。饱受不公正待遇的父亲老泪纵横地说:“我们犹太人命太苦了,失败时被人唾弃,成功时又遭人嫉恨,得不到任何保护,生命如草芥。有时候我真想一死了之,只有死,才能让我从现在所受的痛苦中解脱!”

有一天,迈耶碰到三个社会闲散人员,他们显然是想在这位犹太人身上找乐子,找回被社会践踏得完全扭曲的面子。在迈耶的耳旁,三个流氓声色俱厉地不断重复一句话:“犹太猪,履行你的义务……”

在当时的社会礼仪中,犹太人只要听到这样的“问候”,就必须向对方脱帽行礼,不管是面对三岁小孩的童言无忌,还是地痞们的故意找茬。尊严是犹太人从娘胎里就被剥夺的奢侈品,迈耶只得照办,向三个流氓一次次地鞠躬致敬,对方像复读机一样不断重复“问候”,迈耶就得像鸡啄米一样不断点头、弯腰致敬。

围观的人群为这样的街头闹剧不断喝彩,叫好声不绝于耳:

“干得漂亮,犹太猪越来越不懂得尊重人了!”

“让犹太猪再鞠个躬!再鞠一个!”

“叫他老实点,不听话就揍他!”

迈耶丝毫没有反抗之意,他全部照做,还满脸微笑。三个流氓都折腾累了,其中的头目又有了新花样,他将右脚伸到迈耶面前说:“今天大爷高兴,就不为难你了。不过,我的鞋子有些脏了,你马上给我擦干净!不然……”

还没等他说完,迈耶已经蹲下身子掏出手帕认真擦鞋,看热闹的人本打算离开,见这阵势又哄笑起来,好戏显然还没完。流氓头目似乎受到鼓励,一脚把迈耶踹倒在地,并且大声吼道:“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蹲着给我擦鞋,你给我跪着擦!”迈耶赶紧爬起来,然后双膝跪下,替他继续擦鞋,直到将一双鞋擦得干干净净。

人群里发出嘲讽的规劝:“犹太猪,我看你还是当基督教徒吧!免得受这份罪!”

流氓头目终于开口了:“犹太猪,今天算你走运,你可以滚了!”骂完他还不忘朝迈耶身上啐一口。

迈耶依然满脸露出恭敬的微笑,向三个流氓各自鞠躬,然后抹掉痰迹,拍掉膝盖上的灰尘,像一切都不曾发生过一样继续赶路。

也许那时迈耶就暗下决心要学好法律,将来为更多的犹太人提供保护,不过他的学业很快被迫中断。1755年,父亲真的“从痛苦中解脱”了。第二年,母亲也随之而去,他们都死于瘟疫。那一年,迈耶刚刚12岁,在亲戚的鼓励和资助下到汉诺威的奥本海默家族银行当银行学徒。因为父亲在世时对迈耶倾注了大量心血,尤其在借贷等商业知识、货币兑换生意方面对他悉心调教,所以他干得很出色。

迈耶·阿姆谢尔·鲍尔在奥本海默银行当了4年听差之后,就被提升为办事员。如果他愿意再当10年办事员,然后再当10年信贷员的话,他有可能在第三个10年被升为首席会计师,这样他也许能在60岁时成为银行的合伙人。但是,迈耶做出了不可思议的决定,做起了“捡破烂”的生意。当时德国兵荒马乱,他到垃圾堆里捡有钱人不要的衣服,洗净后再低价转卖给穷人,并逐渐由“破烂王”转行为二手服装店老板。

在“二手市场”的所有店铺中,迈耶发现只有古董店生意火爆,一些

破衣烂衫的流浪小孩总是在店里进进出出,进出门时总是一副兴高采烈的表情。通过长期观察,迈耶终于刺探到对方的商业机密。

统一之前的德国由多个小公国组成,各自发行不同的货币。各国的贵族们为了炫耀或攀比,千方百计地搜罗各国勋章、货币用以收藏,商人们也因此看到投资价值,交易市场就此形成。在古董店里穿梭的那些流浪小孩从垃圾堆捡来旧钱币、旧勋章,然后卖出,他们并不知道其收藏价值,能换点小钱就十分高兴,古董商从中赚取的高额利润是卖二手服装的迈耶无法相比的。

从此,迈耶又干起老本行,只是这回改成找旧钱币、旧勋章,他甚至为此将库存的二手服装低价处理。与那些在垃圾堆里盲目找寻的人不同,由于迈耶曾在银行当过学徒,也从父亲那里学到不少钱币的知识,所以他对各国的货币情况了如指掌。在常人眼里被视为垃圾的不起眼的“辅币”,迈耶都视为至宝,若被人捡走,他也会低价将其收购过来,甚至直接在垃圾堆上做生意。迈耶白天在臭气熏天的垃圾堆边忙碌不停,晚上还要将收集的旧钱币、旧勋章分类整理,清洗打磨,再将光彩照人的成套收藏品卖给古董店,因此他的收入十分可观。

迈耶后来回忆说:“在我年轻的时候,我是一个非常活跃的商人,但是我做生意没什么组织性,因为,我还是一个学生。”迈耶所说的学生,就是指学习《犹太法典》时的他。

《犹太法典》原意为“伟大的研究”,是犹太人口传的律法,也是犹太人的生活圣典。犹太人认为《犹太法典》高于所有法律,而质疑《犹太法典》比质疑《圣经》更邪恶。

“金钱是有力的,落地有声,能止住恶言。”

“把物品售给需要物品的人不叫经商,能把物品卖给不需要物品的人才叫经商。”

在《犹太法典》中,我们可以找到这样的话。虽然在经营上缺乏一定的组织性和系统性,迈耶却具备准确的判断力和在生意场上讨价还价的技巧。

在所有的生意往来中,迈耶尽量都保持诚实守信、正直坦荡的好品格,不久就被人们称为“诚实的犹太人”,名声传遍整个法兰克福,很快就有许多朋友给他介绍客户,带来更多有利可图的生意。

有一天,迈耶得到向一位将军兜售古钱币的机会。他把收集到的古钱币统统拿出来给将军和他的朋友们观赏,并侃侃而谈每一枚钱币的来历和有关典故。这位将军就是埃斯多夫上校,两人很快就结成莫逆之交。

埃斯多夫毫不犹豫地把迈耶推荐给了狂热的古钱币收藏家——黑森-卡塞尔的威廉王子,很快,迈耶就得到了王子的召见。

会面之前,精明的迈耶通过哈瑙商界的朋友,把威廉的底细打听得一清二楚——这位对金钱有着天然狂热,以向别国“出租军队”赚钱而闻名的未来君主,对各种投机生意极为热衷,尤其是漂亮的收藏品。如果不是注定要继承王位,威廉王子必定是一个天才的商人。


结识威廉王子

迈耶被看门人带入威廉王子的接见厅,他躬身行礼,然后小心翼翼地拿出夹在腋下的一个精致的对折羊皮本,向威廉王子展示,说道:“殿下,我是一个身份卑微的小古董商,能见到亲王殿下是我莫大的荣幸。我这次来,不是为了向殿下推销东西。承蒙埃斯多夫将军阁下告诉我,您对收集古钱币感兴趣,今天我特地给您带来一套已经绝版的15世纪图林根银币,请您赏脸笑纳。”

当时,收藏古钱币是绝大多数欧洲王公贵族的一项雅好。图林根公国已为萨克森王国所灭,图林根银币因此在欧洲钱币收集圈里被视为珍品,即使是零散的图林根铜币,也能卖到100英镑一枚,所以,图林根银币很是讨威廉王子的喜欢。一看到这套市场上罕见的图林根银币,威廉王子按捺不住兴奋的心情,他喜不自胜地抓过迈耶呈上的收藏夹,逐个抽出嵌套在夹子里的古银币,爱不释手地欣赏起来。

威廉王子逐个把玩了片刻,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对埃斯多夫将军耳语道:“将军,你看这些是不是真货?不会是那些骗子们仿造的吧?”

“是真货。”埃斯多夫斩钉截铁地回答。

为了讨好威廉,将军马上又补上一句:“殿下,这套钱币是罗斯柴尔德的镇店之宝,全法兰克福的古董商都知道这套古币,上次魏玛公爵出五万荷盾要买,罗斯柴尔德说什么都不卖!”

威廉王子听到这席话,才放下心来。他清了一下嗓子,拿足架子,对端坐在客座上的迈耶说:“罗斯柴尔德先生,埃斯多夫将军多次向我推荐你,说你是一个精明诚信的商人,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法兰克福离哈瑙不远,以后如果你有什么好货色,尽管拿来便是,本王一向喜爱收集古钱币,在价钱上不会亏待你,这点你大可以放心。”

“感谢殿下的赏脸。我不会辜负殿下的信任,只要碰到最好的古董,我会第一时间呈送殿下。殿下公事繁忙,我就不多打扰了。”言毕,迈耶向威廉王子与埃斯多夫将军各施一礼,然后恭恭敬敬地退出接见厅。

迈耶前脚刚迈出大厅,威廉王子就快步走入内室,他的生意头脑开始高速运转起来。几天后,在哈瑙宫廷内,威廉王子举办了盛大舞会,并邀请哈瑙周围50位最富有的德国王公贵族前来参加。很快,这套古币就被符腾堡国王以六万二千荷盾的高价买走。威廉王子心里乐开了花。他想,这个迈耶,是个能给我带来财运的人哪!

听到这个消息的迈耶开心地笑了。为了让威廉王子记得他的好,他再次登门拜访,这次他带来了更有价值的漂亮收藏品,包括稀有的钱币、纪念章和金链子,然后以几乎等同于白送的低价“卖”给了威廉王子。

有句古话说得好:“杀头的生意有人做,赔本的生意没人做。”为什么迈耶要吃眼前亏呢?以小损而换大益是战争中的重要战术,这种重要战术又称为“损”战,在商场中是一种明亏实赚的把戏,迈耶当然深谙此道,有时候,吃的亏是明显、表面的,但占的便宜却是无形、长远的,何乐而不为呢?

一天夜里,迈耶对店里的伙计吩咐道:“再给我挑几套15世纪的古币,明天我有妙用。”在伙计挑选古币时,迈耶并未闲着,他正忙着秉烛给威廉王子的宫廷事务大臣写信。除了表达对王子的忠诚与感激之外,他还亲自编制了一套专门为王子量身打造的古币目录,里面收录了大量珍奇古币。此外,迈耶还将这些古币都明码标价,与市场价相差无几,唯独最昂贵的那几套15世纪的古币却标以半价出售。

不到三天,收到古钱币目录的宫廷事务大臣就寄来回信,称威廉王子要求以目录价购买十几套古币,尤其是半价的15世纪的古币,一个都不能少。收到回信,迈耶立即雇了辆马车,将古币悉数为王子送上门。尔后,威廉王子高价转卖古币的消息便传遍收藏界。迈耶听说后,笑得意味深长。

之后,这种半卖半送的交易一直持续了四年。到1769年春天,迈耶终于决定出手了。

时年26岁的迈耶·阿姆谢尔给威廉王子写了一封极为谦恭的请求信,谈到对王子履行的各种诺言,使王子得到最贴心的满足,接着恳请“得到王子最宽厚的优先授权而成为王宫代理人”。迈耶进而承诺说,将永远奉献所有的能力和财产为王子服务。在信的结尾,他说了一句极其诚实的话——如果获得这项任命尚需讨论,那么他希望得到商业上的尊重。

这封以极其谦卑的表达方式写就的信,是罗斯柴尔德家族众多成员写给那些具有重要地位的达官显贵们无穷无尽的信中的第一封。这些信件中有许多请求都得到恰当的考虑,并为这个家族掘取财富产生了巨大的帮助。迈耶的第一封信取得了威廉王子的信任,任命在1769年9月21日正式生效。此后,罗斯柴尔德的名称后附上了装饰性的后缀——“黑森-哈瑙国王宫代理人”。

对罗斯柴尔德这样的犹太商人来说,头衔和爵位所带来的经济利益要远远超过它本身的价值。换言之,除非他们能够拥有某种放在姓名前面或后面的头衔,否则,所有通往上层社会的大门都会关闭。在这样的一个特权社会里,罗斯柴尔德家族争取正式身份的迫切心情也就不难理解了。

迈耶·阿姆谢尔将亮闪闪的“王室供应商”铜牌钉在自己略显寒碜的店门前,同时,在欧洲剧烈的战争冲突中,这块铜牌开启了一段波澜壮阔的家族史。

1770年8月,27岁的迈耶·阿姆谢尔迎来了人生中的另一桩大事,他娶了沃尔夫·萨洛蒙·施纳佩尔16岁的女儿居特林为妻,当时施纳佩尔还有一个特殊身份——“宫廷犹太人”。

在这桩婚姻中,迈耶·阿姆谢尔不仅得到了数目不菲的嫁妆,而且因与居特林结合使其后嗣具有了高贵血统。在罗斯柴尔德家族看来,这与寻求皇室的庇护同样重要。

迈耶·阿姆谢尔和妻子是一对多产的夫妇,从他们结婚的1771年到1792年间,这对夫妇每年都要生一个孩子。但在这些孩子当中,仅有10个活了下来。

在迈耶最小的孩子出生后,迈耶的生意开始触及银行业。迈耶在日常的古董交易中,常常不得不允许一部分人赊欠一些钱,同时,威廉王子常常委托迈耶打造新的徽章,于是,迈耶和黑森铸币厂也建立了联系。


与布达拉斯的“生活规则”

1802年,由于丹麦海军被英国舰队摧毁,丹麦国王向表亲威廉九世求援,表示愿以丹麦的国家信誉为担保,从他手中紧急贷款400万荷盾,来弥补巨大的财政亏空。贪财的威廉当然不想放过这个发财的好机会,可他担心借钱给表兄弟,万一对方到期不还,自己碍于情面又不好出面逼债。威廉九世和手下亲信布达拉斯几番合计下来,决定采取民间贷款的方式,找一个可靠的人出面来谈这笔生意。迈耶迫不及待地接下了这份美差。最终,这笔生意谈得很成功,各方皆大欢喜,罗斯柴尔德家族更是从中赚取了丰厚的利润。

在迈耶与威廉的相处中,卡尔·布达拉斯起到了关键作用。靠着出众的理财能力,布达拉斯在黑森宫廷里如鱼得水,飞黄腾达,35岁时就超过了一大批资历比自己老的同事,当上了首席财政官。但这个新贵也有烦恼的地方,在论资排辈的黑森宫廷里,由于升迁太快,他遭到了众多妒忌之人的中伤,显得十分孤立。而且布达拉斯虽然管着威廉的钱袋子,却不大容易捞外快。有权没钱,这是让布达拉斯最烦忧的事情。

通过威廉的大管家牵线,布达拉斯很快就与迈耶打得火热。作为见面礼,迈耶给布达拉斯送了一套珍贵的古银币,一来二去,两人订立君子协议。布达拉斯从威廉那里拉来投资,迈耶负责运营,并将所得利润分给布达拉斯一份。这种交易在两人之间有一个特别的名字——“生活规则”,它后来也成为罗斯柴尔德家族与权贵们建立政商关系的不二法则。

布达拉斯不断将威廉的生意介绍给迈耶,为罗斯柴尔德家族打开了通往金山的大门。当然,生性多疑的威廉对布达拉斯引荐的这个犹太人并不完全放心。有一次,布达拉斯谈到迈耶是多么忠诚时,威廉立即表示怀疑:“在我看来,他只不过是个奇怪的犹太人,你为什么如此器重他、重用他,即使在最近的几次重要的金融交易中,也只用罗斯柴尔德。这让我实在不能理解。”

布达拉斯立刻热切地反驳。他指出,罗斯柴尔德总是在第一时间就能付款,尤其是伦敦的那一次,而且罗斯柴尔德能巧妙地躲过法国人的眼目,他跟英国人做生意的技巧又十分的高明,等等。布达拉斯的一番巧言,使威廉转变了对迈耶的看法,况且自己从罗斯柴尔德手中也得了不少好处,从此以后,迈耶就不再受到威廉的怀疑,渐渐成为威廉的主要银行家,不仅如此,他还成为威廉的私人财务顾问。

有一次,迈耶提出一个购买英国股票的建议,威廉同意采纳,下令用他的账户购买15万英镑的股票。1798年,在布达拉斯的关照和参谋下,迈耶以97.5%面值的优惠价格(其他银行喊价98%),把10万荷盾的法兰克福市政公债转售给威廉的战争基金。这一票买卖,迈耶并没有多少赚头,因为他把这次交易作为讨威廉欢心的礼物,在布达拉斯的帮助下,迈耶终于成为威廉九世的专职“财政出纳”。

这时,迈耶已成为法兰克福极为富有的犹太人之一,生意已经转向银行业。在莫斯科博物馆的档案文件中,可以找到一张迈耶·阿姆谢尔的资产负债表,这张表里所列的大部分资产是各种类型的国家债券以及个人贷款和各种公司欠债。这张负债表揭露了这样一个事实:迈耶已经在为自己编织一张广阔的商业信用网络,这张网络甚至覆盖到德国的其他城市,包括汉堡和柏林。同时值得注意的是,债务人中还包括著名的异教徒公司,而且,黑森-卡塞尔政府以及政府的两名官员,都作为应该偿还债务的债务人出现在这张资产负债表中。

这张值得推敲的负债表说明,迈耶不放过任何一个使资产增值的机会,尤其是在与政府打交道的过程中。虽然欧洲的政要显贵打心眼里瞧不起犹太人,但欧洲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前剧烈动荡,使罗斯柴尔德家族有机会如火中取栗一般疯狂敛财。他们发的第一笔大财,就是建立在丹麦王国财政破产的基础上。

18世纪末,英国工业革命为纺织业带来了突飞猛进的发展,抽纱到染色的机械化,给人们的生活带来了空前的改变。不仅在英国本土,甚至在棉花的种植地非洲,这种变革也在悄然发生。

英国的纺织品——围巾、手帕、方格花布在德国成为抢手货,仅仅在法兰克福,就有15家犹太公司从事英国纺织品的进口生意,甚至有些公司的犹太人为了生意的往来,长期留守在英国。

正是在这种背景之下,迈耶的第三个儿子内森在1798年抵达英国。在这个时期,迈耶·阿姆谢尔和内森之间保持大量的通信,信件的内容大都涉及内森在英国的生意。当然,这时的迈耶·阿姆谢尔经常用一种家长式的口吻管教内森,在这些书信中,迈耶·阿姆谢尔会训斥内森“忘了记账”。在早期的生意中,内森展现了一个初出茅庐少年的莽撞与粗枝大叶,而老迈耶则是一个发号施令的人。

在19世纪初,作为一个纺织品贸易人,内森常常因为供应商不能满足自己的需求而暴跳如雷,甚至计划自己生产布料。内森不断地在生意上扯皮,还要应付随时而来的战争。

当时内森正在追求一个英国富商的女儿——汉娜。一天,他未来的岳父利瓦伊·科恩为了账务问题,向内森询问为他服务的律师的名字。

内森在伦敦最早认识的人之中就有利瓦伊·巴伦特·科恩,当时,老迈耶给他写了一封介绍信,让他去见这位老朋友。三十年前,当科恩从荷兰移居英国时,就是一位颇有名气的亚麻商人了。由于婚姻关系,科恩的一些亲戚都是十八世纪末十九世纪初伦敦著名的银行家。

内森刚到英国时,利瓦伊·科恩是伦敦犹太人社会中最受人尊敬的名人之一。他是一个大家庭的男主人,而汉娜是他六个女儿中的老三。他家住在伦敦思罗克莫顿大街11号的天使公寓。

但是,当未来的岳父把这个普通的问题抛向内森时,还没有在英国站稳脚跟的内森事实上并没有自己的律师,但是,这时的内森并没有不好意思地说出事情真相,因为内森觉得如果说自己根本没有律师的话,科恩也许会认为他是一个没有资格和女儿谈婚论嫁的人。于是他努力地在脑海中搜索着关于律师的记忆,他记得在公寓附近的一个房子门前写着一行字——“埃德温·道斯律师”,于是,他用一贯沉着的口吻告诉了他的岳父大人这个名字。

内森·罗斯柴尔德从汉娜家走出来后,以极快的速度拜会了这位道斯先生。他向道斯阐明来意:“我要娶利瓦伊·科恩先生的女儿汉娜为妻,我想请您为我估算一下所需费用。”这番话,向这位律师表明了他将成为科恩的女婿,律师当然很乐意为内森服务。

内森凭借自己的机智,顺利地娶到了英国富商的女儿汉娜,后来,汉娜为内森生育了7个儿女,罗斯柴尔德家族在英国确立了广泛的影响力。


走私暴富

1805年10月,拿破仑决定对英国发动贸易战,于1806年11月签署了柏林敕令,对英国实行全面封锁,下令禁止进口英国货物。从此以后,来自英国及其殖民地的船只被禁止进入法国以及其所辖地的港口。

顿时,英国商人的货品一夜之间失去了重要销路。大量货物囤积,难以计数,给商人们带来了巨大的经济损失。喧嚣与狂热的氛围开始凝固,内森的一些贸易合伙人被逮捕,这一时期,内森陷入了巨大的困境中。

面对法国的禁令,内森会作何反应呢?在世界首富的传奇经历中,大多数人在早期往往以赌徒的形象孤注一掷,如草莽英雄般以胆识和狡黠在“灰色地带”游走,以见不得光的方式迅速在阴暗角落完成原始积累,走私这项古老而神秘的方式总会成为他们的首选。

在这种情形之下,内森靠走私继续这种商品贸易生意。当内森想到这个绝妙的主意后,马上兴奋地提笔给父亲写了一封密信。他在信中说,法国虽是战胜国,但工业水平落后,在今后很长一段时间内,将无法满足本国及被其征服的广大欧洲国家在工业品方面的需求。拿破仑对英国搞贸易禁运,简直就是火上浇油,将给包括法国在内的欧洲民众带来巨大的生活及生产压力。罗斯柴尔德家族应先行一步,采取走私等非常规手段,高价将英国的工业品卖给有强烈需求的欧洲大陆国家。

可拿破仑绝不是好说话的主儿,在他的军队眼皮子底下走私,那简直就是在拿生命开玩笑。为此,罗斯柴尔德家族要准备好四样东西:政治后台、强大的船队、有效的分销渠道和雄厚的资金实力。英国是个航海国家,是第一海军强国,拥有世界上最快、最好的帆船与最优秀的水手。而在拿破仑时代,法国海军却很不像样,无论在航海技术还是船只的速度和灵活性方面都不是英国舰队的对手。罗斯柴尔德家族没费多大力气,首先轻松地解决了船队与分销渠道方面的问题。很快,内森就在曼彻斯特拉起一支精干的走私船队。

罗斯柴尔德家族出重金收买了拿破仑的宠臣缪拉,为走私做掩护。缪拉是拿破仑的妹夫,夫妇俩都是穷奢极侈的法兰西第一帝国的新贵,迈耶通过达尔堡向缪拉大量进贡,于是,这位元帅就成了罗斯柴尔德家族的保护伞。每当内森从英国放过来的走私船不幸被法国海关扣留时,只要缪拉一纸手令,最后都能顺利过关。

内森与留在法国安营扎寨的弟弟杰姆斯联手,瞒天过海,巧妙地把英国货物销往欧洲各地。在风急浪高的夜里,来自英国的罗斯柴尔德家族的马车暗藏玄机——有一个夹层装满从英国破产商人手上买来的咖啡、棉花、砂糖、葡萄酒等廉价产品,货物通过多佛海峡被运往法国,然后再神不知鬼不觉地运到欧洲各国。这些走私船像幽灵一样,在法国海军的封锁线下将一船又一船货物运往欧洲,忙得不亦乐乎。走私品的分销渠道由老罗斯柴尔德负责,早年在欧洲走街串巷的游商生活,使他对欧洲各国的商品流通渠道了如指掌。内森从英国发运的走私货,在欧洲沿岸国一登陆,就被老罗斯柴尔德事先组织迎候的各国批发商瓜分一空。对于内森来说,只要有更多的资金就能挣到更多的钱,这时,手中可供周转资金的缺乏成为罗斯柴尔德家族面临的最大问题。内森总是向老罗斯柴尔德抱怨到哪去弄钱才好。老罗斯柴尔德思忖再三,决定向自己的秘密合伙人布达拉斯求助。

当时,欧洲大陆物资极端缺乏,物价飞涨,布达拉斯很清楚一点,生活在这样一个卖方市场,如果能从威廉那里搞到更多的钱财交给内森营运,就能赚回两三倍的钱。这样不光对罗斯柴尔德家族有好处,最重要的是自己也能分到一杯羹。

不过,布达拉斯深知威廉的个性,他绝不会借钱给老罗斯柴尔德这种出身于社会底层的犹太商人,所以,老罗斯柴尔德打算以市场利率直接从威廉那里贷出钱来的想法是不可能实现的。布达拉斯不愿眼睁睁地看着从威廉身上轻而易得的巨额利润付之东流,他决定瞒天过海,挪用主子的钱给老罗斯柴尔德做生意。

布达拉斯打算将威廉所收取的放贷利息的3%进行截留,然后转交给内森做生意,但这点钱远远不够。情急之下,布达拉斯将内森召回法兰克福,并与老罗斯柴尔德进行密谈。

三人在布达拉斯家商量了一个通宵。终于,在天快亮的时候,精于策划的内森想出了个两全其美的好主意——鼓动威廉大量购买英国公债,在钱汇到英国后,由内森先挪用几个月去做走私生意。

一向与英国关系亲密的威廉,手头持有大量的英国公债。对于英国最终会战胜拿破仑的论断,威廉始终是有信心的,只不过最近几年一直在流亡,顾不上对英国公债进行新的投资。现在劝他恢复这项投资,无论从哪方面看,都不会引起威廉的怀疑。内森此计得到老罗斯柴尔德与布达拉斯的高度赞赏,布达拉斯立即动身去哥托普城,建议威廉恢复买进英国公债。这个建议正合威廉的心意,因为威廉既是亲英派,又是财迷,便满心欢喜地接受了这个建议。

布达拉斯极力鼓动威廉,购买英国公债需要在英国找一个可靠的代理人,而“忠心耿耿的罗斯柴尔德先生”正好有个能干的儿子在伦敦做生意,何不就委托他办理?布达拉斯又补充道,内森是个“很老实的小伙子”,他觉得替威廉陛下做生意是一种荣耀,愿意只收市场价八分之一的佣金。当时做英国公债的经纪人都收取交易额2%的佣金。威廉毫不迟疑地同意了。

1809年年初,内森企盼的资金终于来到。威廉通过老罗斯柴尔德向伦敦汇出15万英镑购买英国公债。内森以战时交通不便,无法及时送收据及英国公债短期看跌为由,将这笔钱在自己手上扣了三个月。他在曼彻斯特市场上,以鲸吞之势买进15船英国细布,走私到欧洲大陆卖出,把15万英镑的本钱变成了40万英镑。三个月后,内森将15万英镑的公债购买凭证交给专程赶到英国的幼弟卡尔,由其送到哥托普,交给威廉。

这样的交易不断地进行,从1809年到1811年,威廉通过内森,共投资60万英镑购买英国公债,精力充沛的内森将这笔巨款全部挪用。

胆大心细的内森把走私生意做得风生水起。1810年6月15日,法国政府颁布法令:法国需要某些商品,黄金和白银被允许限量带入。在法国的格拉弗林,法国政府还专门开辟了一块地区用于官方默认的走私行为,内森的“走私”行为逐渐合理、合法。


突破黄金封锁线

这个时期,在有关罗斯柴尔德家族的信件中,能够找到这样的字句:“他们的父亲年事已高,体弱多病。他最大的儿子阿姆谢尔·迈耶和二儿子萨洛蒙是他大量的业务活动不可或缺的帮手,第三个儿子内森几乎一直到处奔走,而四儿子卡尔非常能干,在伦敦站稳了脚跟,最小的儿子杰姆斯则奔走在伦敦和巴黎之间。”

1812年,迈耶已经69岁,或许是由于久坐,他患上了痔疮,慢性痔疮引发了直肠溃疡。9月19日,迈耶撒手人寰。迈耶去世之后的第4天,他的儿子给合伙人发了一封信函,并在这封信中写道:他永远存在于我们和他的合伙人的记忆中。

事实上,这封信也向罗斯柴尔德家族的合伙人传递了这样一个信号:罗斯柴尔德家族的生意还将继续下去。

迈耶的第三个儿子内森个性强势,当有人问他去英国的原因,他这样描述:由于得罪了一个英国商人。

英国的贸易公司所代理的货物在法兰克福非常紧俏,以至于达到这样的程度:“只要卖给我们,就是帮了我们一个大忙。”但是内森却因为过于强势,冒犯了这家公司的商人,结果这个人连货样都没让内森看到。内森一气之下,自己来到了英国,当时他除了德语之外,什么也不会说。

老迈耶当年最精明的“投资”是购买了英国国王乔治四世和他兄弟们的未偿债务,使得内森与英国皇室成员确立了直接联络的关系,后来又通过与萨克森-科堡家族的交往使关系得到进一步巩固。萨克森-科堡家族的利奥波德娶了乔治四世的女儿夏洛特,他后来成为统治比利时的利奥波德一世国王。而且,利奥波德的侄儿阿尔伯特成了维多利亚女王的丈夫之后,也向罗斯柴尔德家族寻求过财政援助。作为回报,维多利亚的长子继承王位、成为爱德华七世之后,与罗斯柴尔德家族的许多成员都保持友好关系。尽管刚到英国的内森在做纺织品生意时,经常与供货商翻脸,但是这并不妨碍他细心维护与英国皇室成员的关系。

正像本节开头那封信所描述的那样,罗斯柴尔德家族成员散落在世界各地。除了走私商品,事实上,他们还在做另一件事情。

在1810年到1811年期间,拿破仑的大陆封锁令开始奏效,英国爆发了历史上最严重的经济危机。内森敏锐地发现,在这种情况下,保卫国家货币信用的守护神——黄金的价格将持续上涨。

从这时开始,内森一边做走私生意,一边在伦敦市场上日复一日地寻找买进金条的机会。功夫不负有心人,1810年7月,内森打听到英属东印度公司因周转困难,有意出售一批金条套现。但这批金条不零卖,东印度公司要求买主一次付清全部款项,一共是80万英镑。这在当时是个天文数字,吓退了伦敦市场绝大多数有兴趣的买主。

80万英镑是内森到英国十年来,通过做贸易、搞走私攒下财产的近一半。内森知道这笔买卖潜在的超额利润,就毫不犹豫地把这批金条全部吃下。内森的很多朋友都认为他疯了,但内森丝毫不为所动。因为他深知英国政府极其缺乏硬通货——黄金,所以,当他得知东印度公司要出售黄金时,立即一分钱价格不还,全部买下。当时英国政府也想把黄金吃下来,但财政部官员犯了个错误,认为金价短期看跌,按兵不动,错过了时机。几个月后,等英国政府明白过来,只得用高价从内森手里买回这批金条了。

1810年,拿破仑与反法同盟陷入拉锯战,英国向葡萄牙和西班牙派出远征军,骚扰法军的后方,这支军队的统帅是亚瑟·威莱斯利爵士,即大名鼎鼎的威灵顿公爵。任何一场战争背后拼的都是钱粮,谁的经济潜在资源更庞大,谁就越有可能在战争中赢得最终的胜利。孤军深入欧陆的威灵顿很快发现难以支付在西班牙与葡萄牙军需,有一阵子连军饷都发不出去,整天被当地供应商及手下大兵缠着催要欠款。威灵顿怒气冲冲地给英国首相利物浦勋爵写信说:“如果您还不向我提供足额的军需款,我的军队在葡萄牙就待不下去了。您干脆把我们撤出来好了,我们这里连军官都开始饿肚子了!”

没过几个月,英国财政大臣就派代表来找罗斯柴尔德家族,说服内森把这批金条卖给政府,开多少价都行。内森开了一个高价,把金条卖给了政府。英国财政部拿到金条后,他们又为如何将黄金运进欧洲大陆发愁。当时,英国向欧洲各国提供的反法补贴及军需都是通过海路运进欧洲大陆。但随着大陆封锁令的吃紧,已有不少满载黄金的英国官船在英吉利海峡被法国海军击沉。

1814年1月,英国财政大臣授权首席代表约翰·查尔斯·赫雷斯雇用内森完成一项任务。“用最隐秘的方式在德国、法国和荷兰大规模地收购法国的金币和银币,总价值不超过60万英镑,从现在开始两个月内,尽可能完成这项工作。”

只有罗斯柴尔德家发达的运输网络才能帮助英国政府突破拿破仑的封锁,把金条送到威灵顿手中。

内森决定大模大样地把这批黄金运进法国,然后通过老罗斯柴尔德的货币兑换所,将这些黄金换成西班牙与葡萄牙的金币、银币,再雇用与罗斯柴尔德家族关系很深的欧洲走私贩子,通过西、法边境比利牛斯山的山间小路,将这些硬通货送给威灵顿。

内森发现军事内行、经济外行的拿破仑犯了一个战略性的错误。拿破仑认为,法国应允许及鼓励英国的黄金进入法国,以为这样不仅能繁荣法国的经济,还能逐渐耗尽英国的黄金储备,削弱英国的金融基础,最终使英国臣服。内森正是利用这个机会,将准备转运给威灵顿公爵的金条公开运进法国。黄金运进法国后,内森需要在巴黎有一个绝对靠得住的接应人。于是,在与父亲商量后,19岁的杰姆斯在巴黎驻扎下来。

当时,杰姆斯一个外国人在巴黎很难获得居住证,但一直受老罗斯柴尔德恩惠的达尔堡公爵正好派上了用场,因为他曾经欠了老罗斯柴尔德一个人情。1810年,拿破仑迎娶奥地利公主玛丽·路易丝,在巴黎举行了盛大婚礼,达尔堡公爵在受邀之列。但他因为平日挥金如土,所以手中拮据,无力置办昂贵的行头,老罗斯柴尔德不声不响地送上一笔巨款,让达尔堡在婚礼上撑足了面子。所以,当老罗斯柴尔德向他提出给杰姆斯办理巴黎居住证时,公爵一口就答应下来,不仅为杰姆斯,还顺带为卡尔与萨洛蒙也办了出法国的证件。

收到金条后,杰姆斯迅速将其兑换成欧洲大陆各国都认可的硬通货,如法国金拿破仑、葡萄牙金盎司、西班牙皮阿司特等,然后亲自押运着装满金币的货车,消失在比利牛斯山莽莽的林海里。两周后,他便带着威灵顿公爵开的收据回到巴黎。有了罗斯柴尔德兄弟运来的通货,威灵顿公爵的部队顿时有了精气神。粮饷充足的英军与当地的反法游击队一起作战,将法军牢牢地钉死在西班牙。

通过这次交易,英国政府与罗斯柴尔德家族建立起了高度信任的关系,丰厚的佣金收入使内森变得极其富有。

由于罗斯柴尔德家族成功地完成了英国政府委托的任务,威灵顿公爵很快就“获取充足的货币供应”一事写信表示感激。正如赫雷斯写的那样:“罗斯柴尔德圆满完成了我们的各种服务委托,尽管他是个犹太人,我们还是要对他充满信心。”

1813年,通过黄金交易,罗斯柴尔德家族的财产积累高达5000万英镑,确立了在英国的地位。四年前正式加入英国国籍的内森,在伦敦开设了自己的公司,这就是英国罗斯柴尔德银行的雏形。到1814年5月,内森已为政府转运了将近120万英镑的黄金,是最初计划的两倍。

一段时间里,罗斯柴尔德家族的这条隐秘的走私通道决定了欧洲战争格局。

同时,内森在“威灵顿黄金交易”中发现,向政府提供金融服务既稳定又轻松,利润更是倍增,在做了几年的贸易和走私生意之后,内森做出一个重大决策——成立英国罗斯柴尔德银行。对于以后罗斯柴尔德家族遍布世界的金融业务的展开,内森的这个决定意义重大。


父子合伙人

随着对法战争的进一步深入,1812年,拿破仑·波拿巴率领57万大军远征俄罗斯,可战争结局是拿破仑仅剩2万多人逃出俄国,惨败而回。英、普、奥等欧洲大国看到法兰西第一帝国元气大伤,迅速组成第六次反法联盟,罗斯柴尔德家族需要源源不断地向反法同盟提供战争资金。

1814年,卡尔在筹集一笔赔款时,发现罗斯柴尔德家族此时没有一分钱可以动用,只剩一个办法可行——发行一种和商品不相关的融通汇票。实际上,这种办法更像一种诈骗手段。融通汇票又称“空票据”,是一种既没有原因债务也没有对价的授受、专门为取得金钱的融通而发出的票据,它不是以商品交易为基础发生的票据,而是完全为了资金融通签发的一种特殊票据。

这时的罗斯柴尔德家族的成员手头都开始吃紧,内森毫不掩饰地在信件中,谈到阿姆谢尔和卡尔向他“要钱就像是疯子一样”。

财务危机让罗斯柴尔德家族兄弟之间出现了激烈的矛盾,首先是阿姆谢尔气得病倒,萨洛蒙也受到伤害,并且愤愤不平。然而,他们的抗议并不能动摇内森强硬的态度,他写信给几个兄弟,扬言道:“我必须承认,我彻底厌倦了周期冗长的生意和令人不快的结果……从今天起……我想如果萨洛蒙关闭巴黎的业务,带着账本来伦敦将再好不过。戴维森可以带着阿姆斯特丹的账目过来,届时我们就可以清理账目了。我也希望得到法兰克福的账目……因为我厌倦了合伙人制度……”

本杰明·戴维森是罗斯柴尔德家族的高级雇员。内森的这一番话显然是以解散家族的合伙生意相威胁。即使罗斯柴尔德家族拥有很多财富,但那只是停留在账户上的一长串数字罢了,在手头吃紧的情况下,罗斯柴尔德兄弟之间开始出现不团结迹象,以致焦头烂额的内森对合伙人制度产生了怀疑。毋庸置疑,对于罗斯柴尔德家族成员来说,这是一段艰难的岁月。萨洛蒙这样抱怨道:“自从1811年以来,哪里的业务需要我,我就会去哪里。如果今天西伯利亚需要我,我就会去西伯利亚。请帮我一个忙,不要再给我寄让人不快的信件了。我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小旅馆里,经常在一支蜡烛的昏暗光线下……我们现在还有什么快乐可言,年轻时的欢乐已经离我们而去。”

1815年,拿破仑逃离厄尔巴岛,使欧洲局势继续陷入不明朗的混乱之中,补贴款的生意也发生巨大变化。同时,英国政府对内森的老朋友,军粮供应大臣——赫里斯产生怀疑,这种态度使得犹如惊弓之鸟的赫里斯开始亲自过问这些业务的账目,罗斯柴尔德家族成员如坐针毡。

在补贴款生意中,正像罗斯柴尔德家族早年的走私生意一样,并不是所有的交易都能拿到台面上来讲。

罗斯柴尔德家族在补贴款业务的早期,曾利用利率差来获取利润,也在与各国政府的交易中对俄罗斯进行了贿赂。这些都需要一个强大的财务来粉饰混乱不堪的账本,以应对十分挑剔的赫里斯。最后,本杰明·戴维森将账目梳理平整,并且向世人展示出,在补贴款生意中,罗斯柴尔德家族在9个月的时间里,承担了庞大规模的业务,并给政府带来了利润,而自己并没有获得什么利润。

查账风波也让五兄弟开始反思家族的合伙人协议。这时,杰姆斯考虑在巴黎成立一个公司,但是,是否继续沿用罗斯柴尔德家族的名字成为一个问题。

迈耶曾经在临终前告诫五个儿子:“只要你们团结一致,你们就所向无敌;你们分手的那天,将是你们失去繁荣的开始。”为此,家族徽章被设计成一只大手抓着五支箭的形象,以《旧约圣经》“折箭训子”的典故警示后世:单独的一支箭很脆弱,而很多支箭放在一起就很难被折断。

从刚刚起步开始,迈耶·罗斯柴尔德就给家族企业定了一条规则,它此后被严格执行了一个多世纪——家族的男性后代,就运作家族企业而言,是最核心的部分;而亲家们则被视为外人,不被允许插手家族企业的管理工作。在迈耶写给内森的一封信里,可以很明显地看出这一点:“亲爱的内森,如果我们的信件直接交到你手上,我们可以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还是说你是和你的家人(指内森的岳父科恩)一起阅读信件?请告诉我。”

早在此前,老罗斯柴尔德就把家庭或私人通信与商业通信区分开来。通常家庭通信用希伯来文书写,而商业通信通常用德语、英语和法语来写。他还一再提醒内森:“我上次就重申过,你的希伯来文用来写家信很合适,但商业信件你必须用德语、法语或英语来写。我不能把你用希伯来语写得乱糟糟还夹着家事的信件交给我的秘书处理。”

为了进一步把家族生意规范化,1810年9月,迈耶与3个儿子阿姆谢尔、萨洛蒙和卡尔散发了一些宣传单,称自己将成立家族公司进行合伙经营。在此一年前,当家族成员受到萨瓦那的盘问时,迈耶仍然称自己是公司的唯一负责人,他的儿子只不过是助手。他们还在犹太街买了一块空地,为公司建立办公场所。与此同时,在正式的合伙协议中,罗斯柴尔德家族明确宣布:“一个贸易公司已经存在。”在这个公司中,迈耶与他的两个儿子阿姆谢尔、萨洛蒙是生意上的合作伙伴。不久,他的另外两个儿子卡尔、杰姆斯也被吸纳为合伙人。

协议还明确规定,在这个“父子公司”里面,迈耶保持着独一无二的领导地位,而且他还享有在合同期间撤回股份的特权,并掌握公司聘用和解雇员工的权利。另外,儿子们只有在他的许可下才能结婚。

最后,几兄弟商议建立一种联合商业机构,这样的商业机构按照五个合伙人各自的责任进行运作,但最后又共同拥有协调一致的利益。随着这一协议的确立,罗斯柴尔德家族的生意获得了一种更深远、更持久的商业模式。

如果说财务危机增加了兄弟之间的怨恨与埋怨,那么,当面临有家族以外的势力威胁时,罗斯柴尔德家族的团结又是牢不可破的。


建立独立的情报网络

罗斯柴尔德家族之所以能顺利完成任务,在于具备现成的情报系统——内森在伦敦,阿姆谢尔在法兰克福,杰姆斯(内森最小的弟弟)在巴黎,老迈耶的第四个儿子卡尔在阿姆斯特丹,杰姆斯的儿子萨洛蒙在内森认为可能需要他的任何地方。

内森五兄弟利用市场间的差价和汇率差赚钱,比如说,如果巴黎的金价高于伦敦金价,在巴黎的杰姆斯就会卖出黄金,然后把现金发到伦敦,伦敦的内森就会用这笔钱购买更多的黄金,这个过程就是套汇。

对于罗斯柴尔德家族来说,落后的通信方式远远满足不了信息传递的需求。对于涉及区域如此广阔的业务,邮政通信的速度过于缓慢,而且还有其他潜在的风险——通信的内容得不到保护。这种状况给罗斯柴尔德兄弟带来很大不便。他们经常要进行大量生意上的商讨,通常都涉及商业机密,并且也要求传递速度更快捷。

为了能快速弄到准确的秘密信息,罗斯柴尔德家族与法兰克福负责邮政事务的图恩和塔希思家族建立了亲密的联系。图恩和塔希思是法兰克福的皇室家族,上司是卡尔·安瑟姆殿下,他在古罗马帝国世袭的邮局局长跟前是个说得上话的红人。这个家族是米兰血统,在意大利被称为德拉·托雷,在法国则是德·拉·托尔。在15世纪末,这个家族萌发了创办邮局的想法,将邮政体系介绍到泰罗尔。1516年,受马克西曼一世大帝的委任,这个家族负责维也纳与布鲁塞尔之间的邮政事务。图恩和塔希思家族让国王掌控从所谓的机密信里获得的信息,从而获得了邮政行业的垄断地位。

只要跟图恩和塔希思家族关系密切,就能获取机密消息来牟利。所以,迈耶·阿姆谢尔·罗斯柴尔德为此花费了大量的时间、精力来讨好图恩和塔希思家族,并且在一笔笔金融生意中,博得了图恩和塔希思家族的欢心。

但是,随着罗斯柴尔德家族在世界各地展开业务,法兰克福的邮政服务已经不能满足业务的需要。经过再三斟酌,罗斯柴尔德家族决定建立自己的情报系统。他们从5000万英镑的家产中拨出一大笔钱,专门建立了一个庞大、横跨欧洲的、高效的定期通信网络。

罗斯柴尔德家族不仅建立了五国联络网,还在其他重要市场如纽约、莫斯科等地安排代理人,负责收集最新的金融和政治信息;不仅派遣专职的信使带着信件穿梭往返,还想方设法提升消息传递的速度,如向船长支付额外费用、用不同颜色的信封表明涨跌、使用信鸽。例如,在信鸽传出去的信中,“AB”意指消息利好、买进股票,而“CD”则相反。他们还请专家完善已有的密信系统,将密码进一步升级,使之更难破译,同时采用多个线路寄出信件复件以避免延误。1814年,阿姆谢尔提出一个在法兰克福克服延误问题的聪明办法:如果汇率上升,他的弟弟们用蓝色信封给他寄信;如果跌了,则用红色信封。

此外,罗斯柴尔德家族还高价购置最快、最新的交通设备,如快帆船、邮车等。又重金雇用了一批精明机灵的情报员,将他们分布到欧洲各个战略要地,昼夜不停地收集情报,从政治、军事、商务信息到社会热门话题,无所不包。

这一传递系统远远超过了任何官方信息网络,无论是从系统的效率,还是从速度和准确度上来说。这一信息传递系统使罗斯柴尔德家族能够在第一时间获得重要信息,并赶在消息影响整个市场前买进或抛出证券,其他商业竞争对手难以望其项背。对于这样一张通信网络,甚至有这样的传言:“任何一个大臣都没有与秘密特工和政治间谍进行过如此的沟通……通过这些信息来源,他掌握的奇怪和隐藏的事情通常能吓到那些听他讲故事的人……世界历史的秘密是他的消遣内容。”

1820年,当法兰西国王路易十八的侄子贝里公爵遇刺身亡,罗斯柴尔德家族的情报很快派上了用场。路易十八没有子嗣,所以贝里公爵成了最有可能继承王位的人。一个政治狂徒杀了贝里公爵,他以为这样能使法国国王后继无人,从而拯救整个法兰西。及至贝里公爵的死讯传出,证券市场暴跌的时候,先行得到消息的罗斯柴尔德家族早已做好了周密安排。

那时,罗斯柴尔德家族专用的信使马车在欧洲的公路上飞驰,罗斯柴尔德雇用的快帆船穿梭于海峡之间。在欧洲各国的街头,罗斯柴尔德家族情报员的影子幽灵般地在每一个人群聚集处徘徊,身穿蓝底黄条制服的罗斯柴尔德家族信使在欧洲各国间忙忙碌碌地驾着马车赶路,他们不辞辛苦地传递现金、债券、商业信件与情报。

刚开始,情报系统还只限于联系伦敦、法兰克福和巴黎的三兄弟。随着奥地利的生意不断发展,萨洛蒙在那里待的时间也越来越长,情报系统也延伸到了维也纳。

奥地利驻伦敦的代表们经常与罗斯柴尔德家族有着频繁的书信往来,他们很快感受到这种私人的快递系统更为便捷。而且,他们将最重要、最机密的信件交给快递系统代为传达,根本不用担心罗斯柴尔德家的信使会“拦截”他们的信。

在那些年月中,罗斯柴尔德家族能够为那些希望结交的政治家和外交官提供非常出色的服务。他们不仅能提供私人银行服务,也能够比正常的邮递途径更快地投送信件,因为这一邮政系统确实“非常安全而且快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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