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在夜半忽然醒了的时候,半意识的状态之中,那种心情,我相信是和初生的婴儿一样的。——每一种东西,每一件事情,都渐渐的,清澈的,侵入光明的意识界里。

一个冬夜,只觉得心灵从渺冥黑暗中渐渐的清醒了来。

雪白的墙上,哪来些粉霞的颜色,那光辉还不住的跳动——是月夜么?比它清明。是朝阳么?比它稳定。欠身看时,却是薄帘外熊熊的炉火。是谁临睡时将它添得这样旺!

这时忽然了解是一夜的正中。我另到一个世界里去了,澄澈清明,不可描画;白日的事,一些儿也想不起来了,我只静静的……

回过头来,床边小几上的那盆牡丹,在微光中晕红着脸,好像浅笑着对我说,“睡人呵!我守着你多时了。”水仙却在光影外,自领略她凌波微步的仙趣,又好像和倚在她旁边的梅花对语。

看守我的安琪儿呵!在我无知的浓睡之中,都将你们辜负了!

火光仍是漾着,我仍是静着——我意识的界限,却不只牡丹,不只梅花,渐渐的扩大起来了。但那时神清若水,一切的事,都像剔透玲珑的石子般,浸在水里,历历可数。

一会儿渐渐的又沉到无意识界中去了——我感谢睡神,他用梦的帘儿,将光雾般的一夜,和尘嚣的白日分开了,使我能完全的留一个清绝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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