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胡安·费尔南德斯群岛——太平洋
我们继续顺风而行,天气也一直很晴朗,直到11月25日,星期二。在黎明时分,我们看到了胡安·费尔南德斯群岛,就在我们前头,像是一朵碧蓝色的云从海上升起。那时我们可能离它只有七十海里左右,它是那么蓝,又高高矗立着,我把它误认为了一朵停留在岛屿休憩的云彩。我继续眺望着在它下面的岛屿,直到它慢慢变成了深绿色,现在我能分辨出它表面的差异了。最终我能看清楚树和岩石,在下午的时候,这座美妙的岛屿清晰地呈现在我们面前,我们径直驶向了岛上唯一的海港。太阳落山后不久我们到达了入口,我们发现了一艘智利的军舰从那儿驶出。它向我们打着招呼,船上一位官员,我们猜测他可能是美国人,向我们建议说,最好是在晚上之前就离开这儿,还说他们向瓦尔帕莱索行驶。我们立马驶向锚地,但是由于山边刮着风,正从罗盘的八点方向向我们吹来。直到快半夜的时候我们都没有到达锚地。我们派出一艘船一直在前方领航,当风撞击我们的船时,船上的水手就继续支起桅杆,一直持续到了大约十二点的时候,我们航行到了水深40英寻的海域。在我们离开波士顿103天后,我们靠岸。那晚下半夜,我们被分为三组轮流站岗。
在凌晨三点的时候,轮到我到甲板上站岗,我永远也不会忘记那种奇妙的感觉,我再次体会到了被大地所包围的感觉,感受到了从岸上吹来的微风拂面的感觉,听到了青蛙和蟋蟀的叫声。群山仿佛就悬在我们头顶,每隔一段时间,从山体中央就会传出大声的回音,深深地感染着我。我们看不到光亮,很难找出声音传来的原因。后来,以前来过这儿的大副告诉我们,那是智利战士发出的警告声。那些战士在半山腰上驻守关在洞穴里的犯人。我站完岗后就回到了甲板下面,感觉这一天过得很刺激。也许我该近距离地看看,或是踏上这片传奇的,我更想说成是变幻莫测的岛屿。
在黎明时分到吃早饭的那段时间,所有水手被召集起来。虽然那时大家都在忙活着把淡水装满桶之类的事情,我还是好好地欣赏了一下周围的事物。这个港口几乎被陆地所包围,它的前头是登陆处,由石头筑成的防波堤保护着,有两艘船停在那儿,哨兵在周围放着哨。在登陆处旁边,坐落着大约一百多座造型各异、大小不一的小屋和村舍。修建的最好的要数那座用泥土建成,刷成了白色的房子,而其他的那些房屋就如《鲁滨孙漂流记》中出现的那种用树枝搭建而成的屋棚一样简陋。当地官员的房屋则是最奢侈、最大的。房子上还安装带铁条的窗户,墙也涂上了厚厚的涂料,屋顶盖的是红瓦,但是就像岛上其他的房屋一样都只有一层高。在它旁边有座小教堂,上面挂着十字架。教堂是座又长又矮的灰色建筑,由一些与栅栏类似的东西围绕着。教堂里一面古老庄严的智利国旗迎风飘扬。当然,作为智利的要塞,这儿显得更加庄严。一个哨兵在教堂外面放哨,地方官员的屋外也有一个。一些看起来凶神恶煞,穿着露着脚趾的破鞋子,背着刺刀的战士在屋子周围巡视着,有的在登陆处等待着我们登陆。
山很高,看起来高及星际,但实际上没有那么高。他们远离岛中央,群山葱翠,树木苍然。我听说群山中还坐落着一些肥沃的村庄,一条条驮运路可以到达岛上的各个部分。
我永远也忘不了,我和我的朋友S由于急切地想要到岸上,而被水手们嘲笑了一番。当船长下命令说放下小艇时,我俩立马跳上前甲板,往衣兜里装满烟草,准备拿到岸上去卖。当上级喊道“四个人上船”时,我们急急忙忙地想第一个到船上去,享受用拖绳带领大船前进那半小时的快乐。当我们回到船上时,看到我们糗样儿的水手们都大声地嘲笑我们。
早饭过后,二副接到命令同五名水手一起到岸上去取些淡水。令我高兴的是,我就在其中。我们拉着空桶上岸了。幸运女神再次眷顾我们,因为水里淤泥太多,我们取不到水,地方官就让人到溪水上游去为我们取一些干净水。这样一来,我们就有两个小时的娱乐时间。我们在房屋附近,漫无目的地闲逛着,当地居民还给我们水果吃。附近的果树上结满了硕大的苹果、瓜果、葡萄、草莓和樱桃。我们听说樱桃树还是安森勋爵种的。士兵们都衣衫褴褛,饶有兴趣地问我们,可不可以卖些鞋子给他们。我怀疑他们根本没办法买到鞋子。他们很想用海贝、水果和我们换些烟草。他们也很想得到一些刀具,但是地方官员禁止我们向他们出售刀具。地方官员告诉我们,在那儿,除了士兵和少数一些官员,其他人都是来自瓦尔帕莱索的犯人,所以不让他们持有任何武器是很有必要的。这座岛原本是属于智利的,但被政府称作博特尼湾已经有两年了。地方官员——一个当过智利海军的英国人——和一位神父、六个工头、一队士兵驻扎在这岛上维持着这里的秩序。这并不是一件轻松的工作,就在我们到这儿的前几个月,一些犯人在晚上偷了一艘船,挟持一艘双桅横帆船靠岸,让船长和水手们都上岸到他们船上,带领他们出航。我们得知这个消息后,就全副武装,在晚上戒备森严,谨防犯人们在我们上岸时从我们这儿得到刀具。
我发现,最恶劣的犯人都被锁在半山腰上挖的一些洞穴里由哨兵监禁着,通过驮运路可以到达那里。白天,这些犯人在工头的带领下去修筑渡槽、码头和其他一些公共工程。其他犯人就住在他们自己搭建的房子里,和家人在一起,在我看来,这些人是世界上最慵懒的。他们除了在林子,房子周围、登陆处去散散步,看看我们,看看我们的船,其他什么活儿也不干,连说话都懒得加快语速。而那些重刑犯肩上扛着重物排成一队,被跟在后面拿着长鞭子、头戴宽边草帽的工头驱赶着,快速地跑着。至于为什么犯人之间会有这么大的差距,其中的缘由我也不清楚,因为地方官是这岛上唯一会讲英语的人,而他却不常和我待在一起。
我们装满淡水后,就回到了船上。不久,地方官穿着一件类似美国军官穿的那种制服,牧师穿着一件灰色的修道士服,头戴兜帽等全套装备,同留着大胡子、穿着军装的船长一起来到我们船上用餐。在晚宴上,远处的海面上出现了一艘大船,很快,我们看到一艘捕鲸船驶入海港。这艘船停留下来,一艘小船来到我们旁边,他们的船长来到我们船上。船长是位朴素的年轻教友派信徒,全身都穿着灰色的衣服。他们的船是来自新贝德福德柯提思号捕鲸船。他们过来是想看看有没有从合恩角附近来的船只,打听一些美国的最新消息。他们在我们船上待了一会儿,和水手们交谈了一下,下了我们的船后,就登上船出航了,很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艘从岸上驶过来的船,将地方官和他的随从——他们是那样称呼自己的——接走了。他们给船员一桶牛奶,一些海贝和一块檀香作为礼物。离开波士顿后,这是我们第一次喝到牛奶,我们很快就把它喝光了。我分到一块檀香。我知道它生长在岛中央的小山上。在弄丢了所有东西(小块檀香,一朵从岸上摘的小花,刚开始我把它戴在防水帽上,后来又小心翼翼地把它正藏在我的书里)后,我一直很后悔没有带些岛上的其他特产走。
在日落前大约一小时,我们装好淡水后,就开始起航了,但花了很长时间才出发,因为当时我们处在30英寻的海域,遇上了从岛上吹来的狂风,风释放了其余的船首锚,由于来自南方的风在山间打转,不知会从哪个方向吹过来,我们仍在原地旋转着,因此,锚链也缠绕在了一起。我们拉起锚链,费尽力气把它们解开,一会儿降下帆,一会儿升起帆,最终我们解开了锚链,出航了。当我们离开海湾的时候,星光灿烂,我们渐渐远离了这座高高矗立的岛屿,在它的美丽还没完全消失在眼前时,我最后看了看这世上我见过最传奇的地方,向它道别。从那时起,我真切地感受到自己对那种岛屿的留恋和一份特殊的情谊。毫无疑问,对它产生了留恋之情,可能是因为它是我离家以来见过的第一片大陆,也可能是它勾起了我对童年时代读过的《鲁滨孙漂流记》中的情节的回忆。说到这儿,我得说说岛上群山那高挺的、极具浪漫色彩的轮廓,植被翠绿,欣欣向荣,土地肥沃,处于广阔的南太平洋的独特的位置,这一切都使它增添了独特的魅力。
无论在什么时候,当我想到这片土地时,我都会尽力回忆出更多与它相关的细节。它位于南纬33°30′,离瓦尔帕莱索大约三百海里,坐落于处于同一纬度的智利海岸。这座岛大约有十五公里长,五公里宽。我们停靠的海港(安森勋爵称它为坎伯兰海湾)是岛上唯一的海港。在主海湾(有时可尊称拓为海湾)两侧分别有两块小小的陆地可供船只登陆。西边的海湾是登陆的最佳地点,在那儿我们可以停靠在离岸上三锚索、水深30英寻的地方。这座海湾是朝向东北北部,实际上是由北向东的。这儿最危险的就是西南风,而它旁边那座最高的山是最安全的地方。最值得一提的是那儿渔产非常丰富。留在船上的两名水手没一会儿工夫就捉到了足够我们吃几天的鱼。其中一个水手来自马布尔黑德,他说他从未见到过这么多的鱼,也从没听说过渔产这么丰富的地方。这儿有鳕鱼、鲷鱼、银鱼,还有一些叫不出名字的鱼,还有一些我忘记了名字的鱼。
岛上水资源也非常丰富,小溪在每座山谷间欢快地流淌,从小山上奔涌而下。最大的一条小溪流淌于房屋所处的草原上,为居民们提供了充裕的水资源。我们用一个短木渡槽轻松地将水引到船上。这里的犯人也建造了一些防波堤,还打算修筑一些登陆处,供船舶停靠和装卸货物,在修筑完成后,智利政府将对靠岸的船只收取费用。
说到木材,我只能说这里的木材资源看起来也十分充裕。我们是在11月到岛上的,那时候,岛上还是一片春意盎然、生机勃勃的景象,到处绿树成荫。这些树都是主要的芳香植物,大部分都是香桃木。这儿的土地疏松而肥沃,不论在哪儿播上种,都会收获到小萝卜、郁金香、野苹果和许多其他水果。他们告诉我们,这儿有许多山羊,可是我们一只也没看到。他们告诉我们,要到山林里去才能看到。在这里我们只看到一些牛在山边狭窄的小道上奔跑。这儿的居民家家都养着狗,来自不同国家、不同种类、不同等级的狗。母鸡和小鸡也很丰富,这些鸡大多是由妇女们照料——这儿的男人们大概是这世上最懒惰的人了。事实上,通过我的观察,把美国人新发明的词“游手好闲的人”用在他们身上比用在西班牙裔美国人身上更加合适。这些男人身穿斗篷,站在那儿,啥也不做。他们穿的那种斗篷和印第安人的毯子差不多,但颜色要丰富一些。他们像模像样地把斗篷披在肩上,但据说西班牙的乞丐看到他们的装束都会把身上的破布给他们。虽然他们的鞋子破了许多小洞,衣兜里也分文不剩,但他们仍把自己打扮得大方得体。唯一能打乱他们单调生活的就只有那山间刮起的大风。当大风把他们搭在屋顶上的树枝吹落时,他们会追着被大风刮走的树枝跑几分钟。我们在岸上的时候,刮过一次风,这让我们有机会看看他们的笑话。如果他们用树枝搭建的屋顶没被风吹走,他们仍旧站在那儿;而那些屋顶被风吹走了的,则用西班牙语咒骂一番后,再整理整理自己的斗篷,然后再去追回他们的树枝。然而,他们并没有追多远就跑回来,继续无所事事地待在那儿。
也许没有必要说我们没有深入了解这座岛,但来过这座岛的人,都给予了它极高的评价。我们的船长和地方官在一些随从的陪伴下,骑着骡子,参观了大山。在他们回来的路上,我听地方官员请求船长在返航途中,在岛上稍作停留,并给了船长一大笔钱,请求船长从加利福尼亚帮他买些鹿回来,因为他说他们这儿没有鹿,而且他很想养一些。
平稳轻柔的西南风带领我们驶离了小岛。当我到甲板上站岗的时候,在南方地平线的一些低矮的星星中,我辨认出了那座小岛,虽然我的视力没有好到能看到岛上的陆地。在站岗快结束的时候,我看到天空中出现了一些信风云,虽然我们和它们不在同一纬度,但它们也挡住了我们的视线。第二天是11月27日,星期四。早上我们来到甲板的时候,发现我们又回到了广阔的太平洋上了。直到到达美国大陆西海岸我们都没有再见到一片陆地。
- 1英寻=1.8288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