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江姐》闭关18天
大师傅边和面边流泪
刘亚楼司令的指示达52次之多
周总理看演出来啦
党和国家领导人一同观看《江姐》
《江姐》唱红了大江南北
主题歌《红梅赞》风靡全国
为什么说不出呢
是九州还是五洲
毛主席接见我老爸
为《江姐》闭关18天
爸爸在单位有位忘年交——作曲家姚明。一次在酒桌上,姚明说:“知道吗?阎老肃,阎老,那可是半个世纪的名人啊!”这句话,他诚恳地对桌上每个人说上十七八遍,这大哥喝高了。
这些年,大家熟悉阎肃的名字,可能有的是通过爸爸写的一些歌词,有的是看到在中央电视台青年歌手大奖赛等节目当评委、嘉宾等。其实早在40多年前,爸爸就已经开始红透大江南北,因为他创作了当时家喻户晓的大型歌剧——《江姐》。
在爸爸结婚后不久,山东《剧本》月刊发表了爸爸的独幕歌剧《刘四姐》,因此得了一笔稿费,大约200块钱。这时团里又批给他20天探亲假,临走前,爸爸请《刘四姐》一剧的作曲、导演及演员们大吃一顿,还是在康乐酒家。
酒浓肉香之际,有人说:“阎老肃,咱们别吃完这次就没了呀!以后还得接着吃啊。”
旁边立刻有人响应着:“对呀,‘刘四姐’吃完了,再写个别的吧。”
爸爸哈哈一笑说:“那还用说,我早想好了,这儿还有一个姐哪。”
大家忙问:“谁啊?”“还有哪个姐?”
“江姐啊,《红岩》里的人物,我把她写成歌剧,肯定错不了。”
的确,爸爸早就计划好了,他要创作一部大型歌剧。题材呢?他想到了有他成长足迹的重庆;想到了初期投身革命活动的日日夜夜;想到了重庆地下党组织的英雄们;同时也受到了在当时社会上引起广泛流传的小说《红岩》的启发。爸爸对重庆熟悉,对城市、农村生活都熟悉;对地下党熟悉,参加过学生运动,闹过学潮;他还参加过土改,参加过清匪反霸,可以说对特务也熟悉。
在坐火车到了妈妈当时的工作地涿州空军某航校后,每天妈妈照常上班,爸爸就在妈妈不足10平方米的小屋里开始了创作。除去来回两天路途,在剩余18天里,爸爸闭关埋头写作,他的才华得到了充分的发挥。
假期结束,爸爸回北京时,也带回了刚完成的歌剧《江姐》剧本。
看过剧本,空政的领导很重视,随即召开创作会议。会上,听我爸念完《江姐》剧本后,大家都很兴奋,都觉得一定要下大力气搞好这部戏,作为空军文艺工作者对祖国的献礼。
新中国第一任空军司令员刘亚楼上将曾经说过:“我一手抓文,一手抓武,每年能打下一架敌机,演出一台好戏,我的日子就好过了。”
刘亚楼这句话将空政文工团与作战部队相提并论,看得出在他的心目中是把文工团当作一支能打能战的部队来用的。
刘亚楼对《江姐》可以说是关怀备至,多次把我爸叫到身边,一起商讨、修改。
爸爸曾回忆说,刘司令员为人刚毅,谈吐儒雅,脾气暴躁,在空军说一不二。有时他亲自看到一些高级将领、军官受到刘司令员的严厉批评,还都“笔管条直”地立正。他那时又年轻,在旁边看着,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的,非常不自在,就想避开,但刘亚楼说:“你不用走,没你事儿,坐下!”他只好坐在那儿,那真是叫如坐针毡啊。
《江姐》的创作也是几经周折的。
⊙阎肃作词的大型民族歌剧《江姐》
第一稿剧本的审查是在北京灯市口文工团会议室。政委陆友主持会议,在座的有文工团主要领导和编创人员。
开始由阎肃念剧本,金砂、羊鸣、姜春阳三位作曲,哪一段谁作的曲就由谁来唱。
第一稿剧本写得也太长了,仅江姐哭丈夫彭松涛那一段就写了100多句,全世界的歌剧也找不出这么长的来,要是真唱还不得把演员累死。但总体来说,剧本从一开始基本算是站住了,在场的领导都觉得写出这种水平相当不错。
但是曲谱在讨论会结束时被定为:全部作废!太肤浅,不行!一个音符都不要!重新生活,重新另写!
《江姐》的导演黄寿康回忆当时的情景时说:“从会议室出来时,一个个都不吭声,全蔫儿了。《江姐》的三位作曲家金砂、羊鸣、姜春阳立马感到压力倍增,没说的,重新干!”
⊙阎肃作词的大型民族歌剧《江姐》
为了使《江姐》这部歌剧更加贴近真实,我爸同几位作曲家一起下去体验生活,这一去就是大半年。走访了川东许多活着的地下党员和脱险革命志士,并专程到江姐被关押的渣滓洞集中营的牢房里体验生活。为了切身感受革命者当年在监狱中的遭遇,他让工作人员给自己戴上沉重的脚镣,双手也被反铐着。在那间黑漆漆的牢房待了7天7夜,他感受到了在铁窗内失去自由的痛苦,不让说话,不准抽烟,不许走动,三餐吃的是监狱里用木桶装的菜糊糊。他看到了国民党特务用来折磨革命者的各种刑具,想起十根尖利的竹签一根根插进江姐手指时的惨烈。为了体验上大刑,他还真的坐了一回老虎凳,当捆绑的脚下加到第二块砖时,他两条腿的筋都快要崩断了……那种刻骨铭心的体验,让他在后来创作江姐这个艺术形象时,饱含爱憎、浸透血泪的文字喷涌而出,一个铁骨铮铮的江姐形象跃然纸上。
在这部歌剧的创作中,我爸熟悉、了解其他剧种的优势也得到极大的发挥。全剧很好地采用了戏曲板腔体音乐结构方式,特别是借鉴了川剧的“帮腔”形式,推动了人物内心感情和剧情的发展。
每个地方剧种使用的乐器是千差万别的,在乐队组织上也各有各的高招。编导们边采风、边学习。他们在《江姐》的音乐创作中不仅学习了京剧、川剧,还有越剧、沪剧、评剧、四川清音、金钱板、杭州滩簧等民间说唱音乐。后来给《江姐》配乐的乐器有二胡、中胡、京胡、笙、竹笛、唢呐、三弦,还有很罕见的乐器喉管。
有些民间老艺人,你不给他酒喝,他的嗓子就亮不开。为了听老艺人说唱,他们就想办法凑点钱打上二两老酒,老艺人酒一下肚,精神头就来了,连说带唱,唾沫星子四溅。
一次,为了寻找音乐素材,老爸和金砂、羊鸣、姜春阳、黄寿康到浙西南的衢县,晚上看演出,白天就在县城附近的水库转了转。没多会儿,突然被人跟上了,并被带到县委,县领导说:“我们已经派人监视你们半天了。”
原来是人家县城的同志警惕性高,怀疑他们是给蒋匪特务寻找空投地点,要不然就是想炸社会主义水库。
《江姐》剧本的修改、完善,不仅受到空军首长的高度重视,连共和国的元帅、最高领导都非常关注,并提出了很多切实的修改意见。
像在剧中第六场,叛徒甫志高劝降江姐时有段唱词,最早是这样写的:
多少年政治圈里较短长,
到头来为谁辛苦为谁忙。
看清这武装革命是空流血,
才知道共产主义太渺茫。
常言道英雄豪杰识时务,
何苦再出生入死弄刀枪。
倒不如,抛开名利锁,
逃出是非乡。
醉里乾坤大,
笑中岁月长。
莫管他成者王侯败者寇,
再休为他人去做嫁衣裳。
这段唱词,刘少奇、刘志坚、刘亚楼同志先后提出应该修改。尤其刘亚楼对这一段唱词意见很大,先后五次让修改,说:“现在甫志高很有些歪理,江姐压不住他就起反作用了。”但我爸当时一是觉得这段词写得挺对路,二是一时也想不出可替代的词,所以迟迟没动。
直到有一天,刘亚楼司令员把我爸叫到他家里,说:“我提了五次,你就是舍不得改,刘志坚副主任也提了嘛,你应该考虑了吧,可还是不改。我们三个姓刘的提出意见,你都不改,难道我们三个姓刘的还抵不过你一个姓阎的?今天我要在家里关你的禁闭!你就在我家里改,改出来我才放你走。”
这下我爸没辙了,也急了,于是急中生了智,一个多小时,就写出了现在这段词:
你如今一叶扁舟过大江,
怎敌他风波险恶浪涛狂。
你如今身陷牢狱披枷锁,
细思量何日才能出铁窗。
常言说活着总比死了好,
何苦再宁死不屈逞刚强,
倒不如,激流猛转舵,
悬崖紧勒缰。
干戈化玉帛,
委屈求安康。
人逢绝路当回首,
退后一步道路更宽广。
写完,刘亚楼同志点点头表示认可,只对最后两句添了几个字,改为:
人逢绝路,回首是常事,
退后一步,道路会更宽广。
这样我爸好歹算解除了“禁闭”,但他对最后一句添上了个“会”字有些保留意见。因为唱这句时,“道路会”特别像“倒炉灰”。不过后来在演出时,因为经常要压缩时间,又都是先在反面人物身上打主意,所以最后这两句也常会被“砍掉”。
剧中大反派沈养斋也有一段劝江姐投降的唱词:
我也有妻室儿女、父母家庭,
我也曾历尽沧桑,几经飘零,
将心比心也悲痛,
能不为你凄凉身世抱同情?
有道是好花能有几日红,
难道你不珍惜自己锦绣前程?
你这里空把青春来葬送,
又有谁知道你、思念你,
把你铭刻在心中?
岁月如流,浮生若梦,
人世间有几番明月清风?
莫将这幸福安乐轻抛却,
为一念之差遗恨无穷。
——你要三思而行!
由于这段唱词写得太精彩,以至于有些领导提出,让一个反面人物说得这么有人情味合适吗?那个年代的电影、戏剧里,都习惯性地把敌人描写成凶残、可恶,并且非常笨拙、愚蠢,没有人性。可在《江姐》中描写的几个反派,还是很生动的。像上面的这段唱词就很人性化,也挺美。好在还是留住了。
剧中最后一场有一段唱词,《五洲人民齐欢笑》,其中有一句,原来写的是:“告诉他胜利得来不容易,别把这战斗的岁月全忘掉。”
当时空军政治部王静敏副主任看过后,建议说:“把‘全忘掉’改成‘轻忘掉’,好不好啊?”我爸一听,觉得的确好,就改为了“别把这战斗的岁月轻忘掉”。
提起这位“一字之师”王副主任,我爸总说他真是难得的非常厚道的人。
王静敏,河南洛阳人,1918年出生,原名王永谷,当时在空政主管文化工作,为人正直,敢想敢为,敢作敢当,曾针对当时“毫不利己,专门利人”的提法提出疑问,带着浓重的河南乡音说:“一个人毫不利己就已经很不容易了,还专门利人,那怎么可能呢?”
后来因为这句话,这位长辈在“文革”中没少挨批斗。
《江姐》的创作可谓集中了一批非常有才华的精英。该剧由三位著名作曲家金砂、姜春阳、羊鸣完成全剧的谱曲,陈沙先生导演。
陈沙先生已经去世了,在导演戏剧方面很有两下子。他常说:“用程式,但不要见程式。”他对歌剧《江姐》是有很大贡献的。
黄寿康任副导演,同时又兼饰演剧中的大反派沈养斋。他在舞台上的一个手势、一个眼神都是那么精彩,对人物的刻画有着过人、独到之处,有很多神来之笔。
还有饰演江姐的万馥香,饰演双枪老太婆的孙维敏,饰演反派甫志高的刘痕,饰演蒋对章的杨星辉,饰演唐贵山的李燕平等,都表演得非常贴切到位。
可以说,他们中的大多数,一生大部分时光都比较平凡,但在歌剧《江姐》的表演中,都迸发出了炫目的光彩,像是把一生的才华、精力都集中于这一点爆发了。我想他们真可算得上是为歌剧《江姐》而生吧。
总之,歌剧《江姐》的成功、感人,是编、导、演、音乐、布景、灯光等全体工作人员深入生活、共同努力的结果,创造出了特定时代的典型人物——江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