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4月20日 17路司机一个人从城东这一头哐当到城西那一头

2016年4月20日
17路司机一个人从城东这一头哐当到城西那一头

17路公交车开通了一个月,车上乘客数仍不见增长。有时七八个,有时四五个,有时,司机开着车,空荡荡的,哐当哐当,一个人从城东这一头哐当到城西那一头。

17路是一条新开通的路线,公交牌上尚未注明它的起点和终点。为什么不注明?有人说,公交牌上写满了1路5路7路11路,没有多余位置,过些日子再竖一块牌子写17路。有人反对,说,不写最好,写了乘客更少。哧,偏见。司机拉下脸回一句。

司机的脸本来就长,马脸,一拉下来,更长,垂垂三尺。尺上尽是不得志。司机先前是开5路公交车的,贯穿整个川城的中心地带。每一趟都是满满的乘客。拥来挤去,挤去拥来,踩了脚的,摸了胸的,撞了头的。虽说打架的扯皮的,是非不断。一天下来,耳膜发烫,心口憋火,但总归不辱公交司机的名号,满满一车人都是他的渡客。从广场喷泉渡到行政服务中心,从实验小学渡到火车站,从中心医院渡到街心公园。5路司机很是有成就感。可是,可是,这17路……

两年前,川城城市规划大会上,前排就坐教育局、法院、文体局等局长,后排就坐某院院长和某狱狱长之类。规划局局长指点江山,东南西北如何如何安置,末了说:“那个那个,你们,你们也不能没有,就放在最边上吧!”局长手指后排那两位。于是,某院与某狱一起搬迁,放在了地图的最边缘。一个最东,一个最西。像城市的两个孤岛。孤岛也得需要一船渡过去。17路就顺势而生。

有好事者抨击17路的取名。为什么要叫17路,17路往下一数,不就18?坐了这趟车,再往下去……?18是个什么东西。18层……好事者省略掉两处,语焉不详。

嗨,那种地方,叫啥名都没用。17路就17路,鬼地方。人们嗨了一声,很快就原谅了公交公司的取名,只是尽最大可能性不去乘坐它。同一个地方,能坐1路5路到达的,绝不乘坐17路。

这一天,清晨六点三十分,17路车的第一趟。四个人从街角拐过来。在一团大雾中,像个庞大的连体婴儿,挨得严严实实。四个人分别是一位母亲,一位父亲,母亲怀里抱着一个两岁左右的娃,母亲和父亲中间夹着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子。怎么夹呢?母亲的左手抱娃,右手紧紧地扯着女子的衣服后摆。父亲紧贴着女子,手伸着,要抓衣,又没抓住,就那么一直伸着,只要女子一旦做出逃跑举止,如猛然蹲下,然后一个右拐弯,撒腿就跑,或者猛然甩臂,笔直向前奔,父亲那只半伸着的手就果断出击,死死拽住逃跑者。

17路车所经路口附近,有时会上演这样的围剿和反攻。或者夺路狂奔,围追堵截,或者女子就地一滚,脱掉身上衣服,一件一件脱,袄子,毛衣,胸罩,一分钟不到,脱得光光的。父亲扑上来,挡住白亮亮的身子。母亲手脚麻利,左袖,右袖,三下两下用袄子裹住她。

今天的女子却是格外乖巧,一步一步,老老实实走向公交牌。一边走,一边逗母亲怀里的孩子。我们去吃糖糖,吃糖糖。到车门口,女子前脚已踏上车板,她又后退一步,退下来。身后的父亲一惊,拽住她的衣。女子回过头,一脸凶相,食指点着母亲的额头,恶狠狠地说,我们吃糖糖,你个老妖精,不准吃,小宝吃。母亲说,我们不吃,不吃。女子说,你是个老狐狸,你莫想骗我,我们送小宝去吃糖糖。父亲忙不迭点头,对,对,送小宝吃糖糖,吃糖糖。

送小宝去吃糖糖,是个诱饵,是个钩钩,钩这女子前行。父亲和母亲的最终目的地,是17路的终点,语音广播清晰报出站名:下一站,精神康复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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