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花阴 重阳
薄雾浓云愁永昼,瑞脑销金兽〔一〕。佳节又重阳,玉枕纱厨,半夜凉初透。
东篱把酒黄昏后〔二〕,有暗香盈袖。莫道不销魂〔三〕,帘卷西风〔四〕,人比黄花瘦。
〔一〕金兽:兽形的铜香炉。
〔二〕东篱:赏菊处。典出晋陶潜《饮酒》诗“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句。
〔三〕销魂:形容因思念而产生的黯然凄凉情绪。语出南朝江淹《别赋》“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矣”。
〔四〕帘卷西风:西风卷帘。
【点评】重阳日来临,理应亲人团聚,把酒赏菊,共度佳节。可是,我们的抒情主人公却没有这种可能:丈夫远在他乡,她只有在“佳节倍思亲”中去品尝自己孤寂凄凉的心境了。说品尝,也就是指一步步深入体味。的确,作为一个历来受人称颂的文本,这首《醉花阴》是经得起细细品味的。
全作上下片都是写抒情主人公孤寂凄凉地度佳节的心绪。但上片只是大致陈说了一番她这天外在的生活和内心的思绪,无论说她度过的是一个长长的薄雾笼地、浓云遮天、令人生愁的白天,逼得她只好无聊地孤坐室内,伴香炉散尽瑞脑薰香也好,或者设想中节庆过后的“半夜”,她只能在纱帐中、玉枕上秋凉透骨地孤眠也好,都还只是一种泛写。不过这倒也为下片独特场景的实写作了氛围渲染的铺垫。下片所写的独特场景是黄昏后东篱边重阳节的正式开场,把酒赏菊而有暗香盈袖,该是赏心乐事吧?可她只能孤寂地苦苦想着“遍插茱萸少一人”,就在这伤离的思绪中,她只能孤单单地返回闺房,而在“帘卷西风”注目院子时,猛感到菊花虽瘦,自己比菊花更瘦。这里的一系列特写是从一般的生理感觉,推向了直觉,并于幻感式即景抒情中,完成了抒情主人公伤离思亲的凄凉心境最真挚深沉的呈现。
这个文本基本上没有设置隐喻的机制,故也没有这方面的功能发挥,艺术品味与抒情境界称不得很高格,它的审美价值在于对闺怨心境能达到真挚深沉的呈现。历来评价此诗者特别赞赏“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但又只在黄花比瘦上驻足。其实这两句诗的审美功能不应注目于这种“比”上,它们的构成系来自于“莫道不销魂”的哀感强刺激。在这种刺激作用下,抒情主人公忽遇西风卷帘而见院中菊花,顿生直觉,进而把握到这一感性意象,以其直觉抒情的功能机制,来作即景抒情。以这个具有直觉移情功能的幻感性意象来作即景抒情,才获得如同明杨慎批《草堂诗余》所谓的“凄语,怨而不怒”之功能价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