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在大洋上环游了五万英里,饱览了五大洲风光,有一天我突然意识到,在泰晤士河附近住了十五年,我却从来没想过把这条近在咫尺的河流游览一番。于是,我决定顺流而下,毫无目的地漫游,把千篇一律的旅游指南都抛之脑后,只是把自己一路上所看到的记录下来。我想这样的观光一定会比较纯粹、密集而令人放松。
显然,要做这样的旅行我得有一条船,我需要储物柜搁放显微镜和其他能让旅行更有趣的设备。这条船得有足够的空间以供睡眠,我就是跌倒了它也不会翻的那种。最好是平底的,这样它会比较容易对付那些较浅的水域;最好是用短桨划行的,因为我从小在海边长大,天生就对“捅烂泥”嗤之以鼻。但我问遍了四周,得到的无非这两种答案:一种是这种船顾客不需要,所以没有人造;另一种则是顾客对这种船的需求量太大,所以很难买到。反正都是一个意思,无船可买,于是我就只好自己动手了。
“垂柳”(e Willoww)就这样被造了出来,当然,是雷丁大学(Reading University)木工手艺系的休伯特·戴维斯(HubertDavis)和诺曼·霍华德(Norman Howard)造出来的,我和儿子只不过是蹩脚的帮手罢了。其实,我们谁都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但是,卡弗舍姆桥(Caversham Bridge)附近莫斯(Moss)船厂的H. J.艾萨克斯(H. J. Izaacs)和弗兰克·皮尔斯(Frank Pearce)将他们多年的经验无偿地传授给我们。动工后十四天,我们就开动了“垂柳”,这时它的吃水能力还是相当有限。
亲爱的读者,请你原谅,我知道在这段旅途中我一直表现得心胸狭窄,言语间多有偏见,我对很多人、很多地方和事件视而不见,尽管它们影响很大、非常重要,但我不是历史学家,我也不想对那些被称之为文明的东西顶礼膜拜。还在少年的时候,我就把很多课外时间花在了寻找那些人迹罕至的地方,希望它们最好是没有路,没有农舍,甚至没有炊烟,没有耕地,没有篱笆;不过中年以后我才在太平洋上那些寂寞的环状珊瑚岛,以及大西洋西部海域杳无人迹的小岛上发现我一直渴望的这种离群索居之地,它们与泰晤士河相距甚远。
在泰晤士河上航行不像在戈灵峡谷(Goring Gap)那么刺激,风景也不那么壮观,但旅途可一点都不单调。每过一英里,河水都会显现出不同的特点,每一座桥、每一个村子、每一个农庄也都各个不同,冬季洪水产生的淤泥甚至肥沃了农庄的牧场。一个星期天的晚上,我遇到了一个农庄主,他带我去他家,告诉我他很开心,因为这个农庄属于他,他太喜欢它以至于每天工作十八个小时都不嫌累,妻子则钟爱花园和家禽养殖,夫妻二人生育了四个孩子,都很健康,他对命运再无所求。我看到一些大学教师谈论雪利酒和雪莱,他们很开心。我看到一些劳动者,他们聊的是啤酒和獾,很开心。有时我还会遇到一些垂钓者,他们关注的话题是蝇蛆,他们也很开心。有人说,喜欢遐想的人不可能真正开心,因为他们看到的全是这个世界的苦难。我认为这种说法太悲观了。世界上的确有太多的残暴、疾病与贫穷,但善良、健康与精神富足也比比皆是。街上有一个孩子哭,田野里却有五十个孩子在欢笑;有一只小鸟不幸被鹰抓住了,上百只鸟仍然在林间歌唱。最近一段时间,这个世界再遭邪恶势力突袭,它们就像是火山中沸腾的岩浆,但是我们应当铭记,人类每遭受一次凌辱,世间就会流传许许多多英雄主义的佳话。
罗伯特·吉宾斯
伯克郡,一九四〇年
一九三六年起,吉宾斯受聘于雷丁大学,讲授书装设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