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骆秉章计袭江油 王兴斋回乡省亲

天亮了,但天色依然晦涩不明,太阳像被蒙了层纱,只白晃晃的一团,丝毫感受不到它的热度。

江油关依山傍水,空气清冽,到了冬天,阴寒之气甚重,风一吹冷得人直打哆嗦。这种天气,要是没什么重要的事,人们也不愿意早起。然而在府衙的门口,上千名太平军已经在这里站了几个时辰,他们脸色冻得发青,嘴唇呈紫黑色,却没一个人离开,把街道都堵死了。

府衙内,一夜未眠的蓝大顺正气得团团乱转,一脸的急躁。李永和坐在椅子上,脸色也不好看,眼神之中含着怒意。

马如龙瞄了他俩一眼,脸上虽绷紧着,心里却在暗暗发笑,最多在今天晚上之前,各路赶来支援的太平军就能陆续集结完毕,如果不出意外,他们在今晚就能向清军发起袭击。现在应天寿被抓了起来,上千名太平军集结在外抗议,把蓝大顺逼到了一个十分尴尬的境地。人抓都抓了,要是放了吧,太平军已然把他恨上了,就算打赢了这一仗,以后的日子只怕也不好过;要是不放,或者杀了应天寿立威,万一把太平军激怒了,两厢在城里打起来,后果不堪设想。

蓝大顺停下脚步,看了眼李永和,急道:“你倒是说句话啊!”

李永和突然拍案而起,瞪着双巨目道:“按我说,昨晚就应该把他斩了,多编几个理由,就能交代了,现在上不上、下不下的委实叫人窝火。”

蓝大顺见讨不到主意,目光一转,又朝马如龙道:“你说说该怎么办?”

马如龙其实心里早就有了主意,却故意装出一副左右为难的样子,想了片晌,说道:“应天寿野心很大,他不管是杀萧逸还是企图杀我,都是想要立威,告诉顺天军,这里真正做主的是他。”

蓝大顺本来就担心太平军夺了他的权、抢了他的地盘,此话真是说到他心里去了,点头道:“继续说。”

马如龙道:“属下以为,若是把他放了,不啻是向太平军服软,今后怕是会越发地肆无忌惮,想杀谁就杀谁,倒不如早些动手,把他杀了。”

李永和一听,又瞪着眼道:“你就不怕太平军杀进来吗?”

马如龙冷笑一声,道:“设个局管叫他们无话可说。”

李永和两眼一亮:“快些说来听听。”

马如龙道:“两位将军若是同意的话,属下想以身犯险……”如此这般与两人将计策说了后,蓝大顺惊道:“若如此的话,你以后该如何是好?”

马如龙笑道:“属下承蒙将军信任,才得以在此立身,若将军不弃,待此战胜了后,整个四川都是将军的,到时再将属下招回来便是了。”

蓝大顺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一片忠心,我自不负你。”

待到了是日傍晚,蓝大顺依计把应天寿放了出来,说是思来想去,不该在临战之时产生内部矛盾,给清军可乘之机。应天寿听他言语之中,丝毫未提马如龙,心头依然不甚舒服,不过好歹把自己放了出来,为避免矛盾升级,出去让站在府衙外的太平军解散了,叫他们前去休息。

回到府内时,蓝大顺已备下了一桌酒菜,殷勤地请应天寿入座。应天寿以为他是诚心要化解矛盾,也是笑脸相迎。

双方推杯换盏,喝了几杯酒后,应天寿开始说话了,马如龙是清军的细作,这件事必须在开战之前解决,否则后果不堪设想:“我军已经集结完毕,共计十八万,以我们现在的兵力,完全有能力击溃骆秉章。但是,细作不除,如芒在脊,交战之前,必须把马如龙杀了。”

蓝大顺挠挠头道:“马如龙傍晚时分像是出城去了。”

应天寿闻言,霍地起身,语气之中颇有责怪之意:“这种时候你还许他出城,你就真不怕他泄露了军机吗?”

蓝大顺看着他气势凌人的样子,强忍着怒意笑道:“这不是没有证据证明他是细作嘛!”

应天寿冷冷地道:“值此关键时刻,宁可错杀一百,也不能放走一人,将军既然放了我出来,我宁肯得罪了将军,也不能放走此人!”也不待蓝大顺说话,转身大步走了出去,招呼了十几人,急往外赶,及至城门时,向守卒问明马如龙的去向,上了马便追。

夜空中飘着乌云,好在云层并不厚,月亮时不时地探出头来,使夜色并不太黑。应天寿赶到一座山脚下的时候,向前方望了一望,见山上似乎有人影闪动,心想那必是马如龙无疑,轻喝一声,弃了马往山上走。

这座山并不高,没多少时候就到了山顶,朝那边一望,只见有三人正走到一块山坪,因山坪上没有遮挡物,应天寿看得分明,其中一人体形高大,腰系佩刀,正是马如龙。当下冷冷一笑,心想不管你向我透露身份是出于何意,但既然我知道了,便留你不得!挥了下手,带了那十几人向山坪方向追。

马如龙早就留意到应天寿追上来了,故意装作要歇脚的样子,找了处地方坐了下来,待应天寿出现时,惊道:“应将军,我是把你当知己,这才道出了我的身份,没想到你追着不放,定要取我性命!”

应天寿为防他逃跑,使了个眼色,那十几人便把马如龙围了起来,这才冷笑道:“两军决战在即,关系到几十万人的生死存亡,请恕我不能顾及私情了,拿命来吧!”手上的刀呼地一扬,迅雷似的劈了上去。

马如龙抽刀在手,却没迎上去硬接,率同其他两人喝一声:“走!”身子一转,扬起道雪片般的刀光,朝一侧的太平军攻了过去。那一侧的两个太平军不及防备,刀光及处,应声而倒,马如龙趁机逃出包围,回身喝道:“杀!”

喝声未了,山坪西南方向劲风大起,利箭自草丛里飞射出来。太平军做梦也没想到这里居然会有埋伏,五六个人还没反应过来,就已中箭身亡。应天寿躲开射来的箭,回头看时,那草丛处蹿出十个黑衣蒙面人来,不由分说,举刀就砍。

应天寿所带出来的人十去七八,心头大骇:“好你个马如龙,原来你早有准备!”盛怒之下,挥刀砍翻两个黑衣人,往马如龙奔袭过去。

马如龙见他身手矫健,刀随身走,气势如虹,一时被激起了豪情,哈哈一笑道:“借将军一句话,战争面前无私情,今日得罪了!”手一挥,刀光如雪,迎将上去。两刀相交,“当”的一声脆响,火星四溅,应天寿虽说在战场上有指挥千军万马的本事,但力道却不如马如龙,只觉虎口一麻,手里的刀险些脱手。

马如龙试了他一招,已知其力气不如自己,开始展开攻势,每一刀出去四平八稳,挟有千钧之力,摆出一副要与之硬拼的态势。应天寿情知力不如人,一味回避,伺机出击。然如此一来,很快就处于下风,眼睛的余光一瞟,自己带来的人已让那些黑衣蒙面人杀尽,心下顿时着急起来。

两强相斗,斗的不光是体力和技能,还需要用心。应天寿心里一慌,手上的招式就乱了,马如龙瞅准了时机,一刀落在他的肚子上。应天寿吃痛,本能地往后退两步,左手去摸伤口,马如龙趁机踢出一脚,将之踢倒在地。旁边的黑衣人见状,猛扑上去,用刀抵住了应天寿。

应天寿没想到大仇未报,竟落得个如此下场,愤然道:“你个清廷的走狗,屠杀义军,早晚不得好死!”

马如龙走上两步,站到应天寿跟前,道:“你我之间,难分善恶是非,只是志向不同,各为其主罢了。大战在即,我不能留你,但我会让你死个明白,你杀萧逸,确实是冤枉他了,那是我们安排的一个计策;向你吐露我的身份,也是一条计谋,目的是要给骆总督争取三天时间,以便合龙涪水堤坝,水淹江油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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