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拉”把我开除了
我一听真是无名火起三丈高,蓦地朝起一站,迈步就走,周晓晔一把拉住我,问我干嘛。
“找他们评评理去!”
“什么理?”
“为什么开除我?”
“不为什么!”她坐在石头上,双手抱膝,漫不经心,外加义正词严的那份儿德行,居然成了永华公司的全权代表了。
我这才茅塞顿开:“噢!我明白了,为了捧你做大明星,怕我连累了你,怕我碍事耽误了你的前程,是不是?”
“不是。”
“那为什么?”
“为了你行为不检!”
我知道她指的是什么事,问她岂不多余,问厂长去。于是乎像张飞闯帐似的跑到厂长室。陆厂长大概也料到我有此一“闯”,心平气和地跟我打了一阵太极拳,然后一推六二五,说“完全是老板的意思”,老板有什么大不了?咬不咬啊?问他去。隔着总经理的玻璃窗看见李老板一个人在写东西,我照方抓药夺门而入,他看了看我,朝椅背上一指,用力地吸了一口手上的红锡包儿:“啥人?侬是啥人?”好!不认识,每月发我一百块钱人工,在他的宿舍住了几个月,他居然不认识我!
“李翰祥!”
“啥体?”
“啥体!我问你啥体,你啥体要无缘无故地开除我?啥体?啥侬体?”
“是伊拉要开除侬格,关我啥事体。”
“伊拉是谁?”
“伊拉大家格意思!侬去问伊拉,去!出去,阿拉要办公!”他看着我怨气冲天,怒不可遏地站着不动,又续了一根红锡包,烟头对烟屁点着火,我还以为他替我点烟呢,忙不迭说了一声:“谢谢,我不抽英国烟!”
他连眼皮都没抬,顺手把烟头一扔,接着猛吸了一口之后,朝窗外叫了声:“阿陈!”
阿陈是他写字间的男工,以前训练班没开课的时候跟我和韩肇祥、赵大刚一块儿住在庙街九十五号地下的宿舍里。平常大家有说有笑,如今他在窗外已经瞄了半天了,听见老板一叫马上推门而入。
“叫佢出去,我唔得闲。”我一看李老板的脸色铁青,由鼻孔里钻出两条清鼻涕,好嘛,气得他烟瘾都上来了。阿陈低声下气地朝我一笑:“李先生,帮帮手。”要是别人还真劝我不动,阿陈嘛,大家老朋友了,有什么办法哪,算了。
我刚一出门,李先生“砰”的一声就把门关上了,我成了西厢外的红娘了:“他们把门儿关了,我只好走!”
不走又怎么样?口外的蘑菇穷泡啊?跟谁呀?跟伊拉呀?伊拉是谁呀?所以上海人有一句口头禅最有学问了(不同于我拜弟金铨的那种禅):“操伊拉去来!”
不过公司还算照顾我,多发了我一个月的薪水,叫我马上搬出宿舍。我连个冷战都没打把铺盖卷了卷就搬走了。没多久,顾仲彝老师和顾师母回上海了,所以陈家树不训了,陈榴霞也不练了;汪瑞莲、冷仪一看周晓晔当了女主角,李翰祥被开除了,一个升天,一个入地,兔死狐悲的,她们也没多大指望了,加上一百块钱的月薪,吃不饱又饿不死,待在公司阴阳怪气的,有什么意思,和她们的两位表哥一商量,双双到金殿舞厅伴舞去了。梁达人和游岱两位,每人买了双绣花拖鞋,在家里穿着睡衣看家。我没有拖鞋穿,光着脚巴丫子,他妈的,光脚不怕穿鞋的,顶硬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