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与死》叫我演嫖客

《生与死》叫我演嫖客

另一位惹人注目的导演是朱石麟先生。听说民国二十年他就在联华公司写剧本,编过《恒娘》《玉堂春》《续故都春梦》和《良宵》等剧。原先还是位足球健将,后来因为尿酸过多,双膝不能任意弯曲而不良于行。每天都是由他的两位副导演岑范和白沉扶着进厂,所以好开玩笑的朋友,称岑、白二位是“扶”导演。

可能因为双腿不便,朱先生很少拍外景,戏的风格也就受了相当的限制,多数拍些家庭伦理的故事,布景环境也老是围绕在厅房之间,类似《不求人》《春之梦》《野花哪有家花香》《洞房花烛夜》《同病不相怜》《玉人何处》等等,都是几堂小布景、几个小人物。不过,虽然是些小鼻子小眼儿的爱情故事,但在他手上都能拍得主题意识严谨正确,戏味浓郁,细腻感人;加上人又是和蔼可亲,所以影圈里他是桃李满门,至今任何人提起朱石麟先生还都是尊敬异常的。

记得有一天,牛犇(小丈夫的饰演者,以前曾主演过《圣城记》,当时只不过十二岁)在永华的走廊上,学唐若青在《清宫秘史》中演西太后的台词,舌尖儿顶在牙缝上,说出的每个字眼儿,都是尖音浊浊的:“我叫你做皇上你才是皇上,我要不叫你做皇上!哼哼!”

学罢,双手一叉腰,把嘴一撇!要是没有耳朵拦着,真能把嘴撇到脑袋后边去,逗得大家笑不可仰,然后又把双腿并拢,脚尖一跷一点地学朱先生走路,还真是惟肖惟妙。万没想到,岑、白二位扶着朱先生由外边进来,看见牛犇在前边一瘸一跷地学他,一声不响地也夹在人群中看热闹。牛犇走到尽头,一个急转身,故意地一仆一跌,险些跌倒,本想这个动作能引得哄堂大笑,出乎意料,大家的脸都很尴里、尴尬,他知道出了漏子,把小眼睛朝人群一扫,看见朱先生笑眯眯地望着他,一声:“我的妈呀!”抱头鼠窜地跑进了宣传部。这一下大伙儿可是不能不笑了,但朱先生一点不以为忤的,笑了笑走进了编导室。

我们训练班的同学,第一次在永华拍戏,就是朱石麟先生导演的《生与死》。除了我之外,每人都演“自杀者”,大概是做片头衬底用的吧。他(她)们各有各的遭遇,各有各样的自杀方法——服毒,上吊,抹脖子,跳楼,跳海,卧轨道。我乱蹦乱跳的大概一看就令人觉得生命力很强,生活的意志也很坚定,外加嘎渣子琉璃球儿,所以叫我演嫖客,在一间小旅馆里叫妓。其实还真是冤哉枉也,我活了那么大从来没在旅馆里叫过妓。在北平逛窑子倒是有几回,不过,那是打茶园,大家一块儿起哄的集体行动。单独地在旅馆找女人,以后也试过,不过当时可是一点生活体验都没有,所以还不如一个叫高锦铭的场务演得好呢。他的绰号叫“大腔”(大声公),上海话听起来像杜强,所以我一直称呼他杜先生,他几次跟我解释:“不要开玩笑,大先生还可以,杜先生可弗来事,杜先生是阿拉爷叔。”原来他嘴里的杜先生是杜月笙先生。

周晓晔演一个在香闺中自杀的小姐,白沉对她关怀备至,替她搽粉,替她点眼药水,一会又拿着眉笔在她眼眉上画两道儿,眼皮上加两笔。我在旁边是越看越不舒服,嘴里直冒酸水儿,心里说:这小子,潘驴邓小闲,别的不够格,“小”倒学会了。当时他净顾了献殷勤,大概没看见我的黑脸已经拉了八丈长,他妈的,净顾了他白沉了,看不到我黑沉。其实再看看他在拍陈榴霞、汪瑞莲、冷仪的时候,也是一样地照顾一番,我才知道是自己瞎多心,真是十二分抱歉。以后的日子里,心里直替他祷告,快点升吧!升成导演吧,替中国电影拍几部好戏吧,别老沉着啦,沉也是白沉哪!

还挺灵,后来他还真拍了一部好戏!好像叫《渡江侦察记》吧!

  1.  《渡江侦察记》(1954)为汤晓丹导演代表作。白沉1952年由香港返回内地,导演代表作为《大桥下面》(19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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