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南也来个僵尸复活

姜南也来个僵尸复活

过了年,姜南介绍我们搬到青山道二九〇号三楼的建国剧艺社,被安排在尾间的工人房。

建国的团长是王逸先生,编导是章泯(谢韵心的笔名,曾与郑君里合译过《演员自我修养》,及其他多种戏剧理论书籍)、瞿白音(一九七九年十一月一日病逝于上海)二位先生。建国名为剧艺社,但很少演出,所以演员和工作人员,都在电影公司拍拍部头或特约戏。其中高第安的太太季禾子,就曾主演过谭新风导演的《南岛相思曲》。高第安是戴爱莲的学生(以后在永华训练班教过我们舞蹈)。另一对是王季平和郭眉眉夫妇,王季平是搞舞台装置的(一九七九年香港艺术节的舞台设计就是他),眉眉黑黑瘦瘦,他却白白长长,经常穿一件两肩垫得又高又宽的大方格西装。青山道的唐楼,楼梯特窄,本来只够两个人上下摩肩而过的,王先生一下楼,马上要改为“单行道”,因为楼梯刚过他的肩膀;还好他的飞机头梳得既高且长,上楼的人可以一目了然,早有个准备,知道王老爷要下楼了,马上侧着身子躲在“避车处”。巴鸿和李露玲夫妇,像一对金童玉女,一个袖珍,一个玲珑。蓝谷和王辛一对,每天忙着拍戏,很少接触。另外单身汉就是蒋锐和姜南了。蒋锐长得人高马大,两腮无肉,颧骨高耸,男低音唱得不错,每天一大早,我们蒋老爷就像喊冤似的扯开嗓门儿大嚷大叫:

回去呀,回去呀,

回到我那久别的故乡,

整整的八年哪,

我们流血,流泪,又流汗……

翻来覆去就是这两句,因为当时有位女明星叫蒋天流,所以我给他起了个绰号叫“蒋三流”。后来他果然回去了,听说最近在广州的珠江片厂。

我对蒋三流的印象比较深的另一原因,是因从他那儿才知道俄国有一种补药,叫作“鹿茸精”的。他经常振振有词地告诉我们:“补”药和“春”药大大不同,补药像文火,慢慢燃,慢慢补,慢慢滋养,日久天长,真能达到补肾强身的功效;春药是烈火,来得猛,烧得快,等于割肉补疮,结果一定是欲火焚身。讲了半天我们也不懂;不仅不懂,而且有些奇怪:那时,他不过三十多岁,正当壮年,吃补药干嘛?后来一想,才恍然大悟,可能因为整整的八年哪,流血,流泪,又流汗,流得太多的关系吧。

记得有一天,很多人在蒋三流的房里,召开增加片酬的会议,与会的有巴鸿、姜南、王季平、蓝谷、高第安……当时他们正在拍任彭年导演、邬丽珠主演的《神鞭奇侠》,觉得每天八十元的片酬太低,所以一致通过,要求加到每日酬金一百五十元,否则,后日起全体罢拍。任导演接到他们的哀的美顿书之后,倒也能体恤下情,马上给他们几位多加一个镜头,叫他们一齐跪在走廊上,由神鞭奇侠发号司命,一声枪毙,机枪一扫,全部玩完!不要说一百五,连八十也免。那天姜南迟到,一进门,就由神鞭奇侠给了一鞭子,脑浆和血喷出,即刻成为韩国影帝朴鲁植,外加永不录用。可是任导演一时冲动,忘了后边的戏,已经先拍好了,所以把片子接起来一看,已经枪毙的各路豪杰,又活蹦乱跳地咸鱼翻生,姜南也来个僵尸复活,你看看多热闹。(千万别让方小姐看见,可真要死得人多啰!)

  1.  哀的美顿书:拉丁文ultimatum的音译,最后通牒之谓。

  2.  即方逸华(1931— ),邵逸夫的第二任妻子,时为邵氏资深行政人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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