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无绝人之路遇沈浮

天无绝人之路遇沈浮

我一直躲在布景板后面,直到人都散了,才敢出来。不过,在门口附近转了几个圈儿,都没敢往外走,因为我舅舅——姜八爷——在门口“候”着我呢,大有死约会——不见不散——的意思。那时候还没有地下火车,要有,我真希望片厂里有个车站。

还好,天无绝人之路,这时候从门外进来三位先生,为首的身材高大,雄赳赳,气昂昂,原来是导演《圣城记》和《追》的沈浮先生,与布景师一起来看《希望在人间》街道搭景。我忙不迭地赶上一鞠躬,叫了声沈先生。他看了看我,像见了亲人似的,手握得紧,脸笑得欢。

“好嘛你了,好久不见了啊?”

一口尖圆音不分的天津话,听着还真亲切。

“可不是,好久没见了。”

“你……你是这个……你姓……姓这个……”好,原来不认识!

“我姓李。”

“噢!对,你是这李……李……李嘛玩意来的?”

我差点没笑出声来,我成了“玩意儿”了。

“李翰祥。”

“噢!李——翰——祥?李翰这个祥!唉!真哪!真王八蛋!”

“啊?”

还真吓了我一跳,我想这回可糟了,不知道什么地方把沈先生给得罪了。

“真王八蛋,你看我这记性!对了,我想起来了,你是国立艺专的,你演过《棠棣之花》的盲叟,有一套,装瞎子还真像,是韩涛给你们导演的不是?服装还是中电三厂徐昂千厂长借给你们的,是吗?徐悲鸿校长亲笔写信借的,昂千把那封信还裱起来挂在墙上呢!你们演完戏,还服装的时候衣服全叫汗水给沤烂了,没烂的也成了估衣了,上边还全是老碱,绣花的,洗都没办法洗。你还真会说:‘徐厂长,马马虎虎吧,改天叫我们校长画幅马给你。’后来别说马了,马尾巴都没看见哪!你可真会打马虎眼哪!对不对呀!”

他这一篇旧账,记得熟,说得快,如数家珍,如话家常,像快书里的“连珠串词”,说得我眼圈儿都红了!

“对,完全对!”

“可说呢!你跑到上海干嘛来,艺专毕业了吗?”

“没有,我叫艺专开除了!”

“开……开除了?……为嘛?逛窑子?”

“不是,好出风头啊!搞学生运动啊,艺专学生分两派,一左一右,我什么都不是,不过一出事,哪边对我站哪边。”

“好嘛,墙头草,两边倒,那也不至于开除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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