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埃涅阿斯纪》

献词

最可敬的约翰·诺曼比侯爵、马尔格雷夫伯爵,

以及最高贵的嘉德勋章骑士

评《埃涅阿斯纪》

约翰·德莱顿

一首这样的史诗,无疑是表现人类灵魂的最伟大的工程。它的目的是塑造完美的英雄形象。这一目的表现在诗中,虽然只是一种启示,却足以使人开心:因为它是统一的、一致的、伟大的。即使那些编织其中的最小、最微不足道的事件也是为了实现主要目的而存在的必要部分,或使其更容易发展。它们如此必要,以致如果没有它们,诗就不完美了,不方便人阅读了。那么人们就无法找到现在的这种阅读的乐趣了。

诗行构建严密,没有留下任何空白。即使空隙中所填之词也不是废物(这容易成为一种腐蚀破坏的力量),而是砖石。它们或许细碎,却拥有同样的风格,对空隙的填补也甚是恰当。即使是最细小的部分也有史诗的品格,所有叙事都如此庄重、高贵和高尚,完全没有滥竽充数的东西。不像阿里奥斯托和其他人在他们的诗歌中插入的一些无关紧要的闲谈,把人带入另一种乐趣而偏离了史诗的初衷。前者提升了灵魂,将其内化成美德;后者降低了灵魂,将其转变为恶习。前者执着于诗的目的,为了完成作品,紧贴主题、兢兢业业、字斟句酌;后者步伐懈怠、偏离轨道,就像一个侠客被困在施了魔法的城堡里,不能继续追寻他原定的事业。比如斯塔提乌斯努力向维吉尔学习;比如维吉尔也曾经努力地学习荷马。希腊人举了两个罗马人的例子:在为庆祝普特洛克勒斯葬礼的游戏中,维吉尔模仿了荷马,同时也改变了游戏的形式。而希腊诗人和拉丁诗人均从这一主题中选取场景。虽然承认事实,但并不是为了从中提升,而是为了装饰,或至少,为了方便。大家可以注意到,斯塔提乌斯,在整首诗中所想要的是行动和决断,而不是停留。他本可能因为卡帕纽斯、提丢斯,或他的七个守护神中的其他人的死(这些人都是英雄),或者更恰当地说,因为两个兄弟的悲剧结局——城池被围,继任者草草为他们举行了葬礼——而留下来。诗人在第一、第二章节之间曾写到过他背离方向,如有预谋地犯过错。因为他曾杀死一个皇族的婴儿,其手段毒如蛇蝎(作者也认同其邪恶)。而他的目的是死去的人的荣誉,或者说是为自己谋取荣誉。现在,如果这个无辜的人和他的底比斯有任何关联,如果他推进或阻碍了城池的攻占,诗人可能会找到一些遗憾的借口,使读者不能早早目睹注定的围困。这样一来,诗人笔下的卡帕纽斯就拘泥于他的两个不朽的前任,而他的成功就取决于他的事业了。

如果说,当今的经济须关注这首史诗,哪怕是最细枝末节处。这对一个普通读者而言,似乎也是偏离了主体,因其本身似乎就是独立的;然而它的灵魂对于整个世界而言,却是有本质上的巨大的优势,它能教化人文科学和自然科学,使人对历史更为熟悉,还可丰富人对观察生活的感触。如此,难到还不足以将这伟大的著作告知天下吗?因此在这儿,我想快速地谈几点有关效仿自然的众多规则中的几个——我不会讲严格的方法。这些规则是亚里士多德从荷马的《伊利亚特》和《奥德赛》中得到的,并将其运用到了戏剧中;此外,他还观察齐鲁、欧里庇得斯和索福克勒斯的戏剧被搬上影院的过程,从中学习,得出了舞台剧源于史诗的观点。叙事,毫无疑问,先于表演,并为其制定了规则;先前艺术的呈现,随着时间的推进,被优雅地通过视觉和听觉展示出来。荷马的史诗中适合舞台演出的章节,被放大成为一个个剧幕。编剧们从史诗中抽离出四肢,然后扩充为整个身体。诗人缩略了的,他们加以放大。从一个赫拉克勒斯,他们可以将其变为一个无限小的侏儒。而且,他们还为所有的东西赋予了人的灵魂。从荷马,他们伟大的创造者那儿,获得了众多具体的神。起初,这些想法只是闪过脑海,最终却变得成熟起来。荷马虽没有使这些人物形象动画化,但他们的形象和思想却是源自他。他的统一的、一致的、伟大的工程被编剧们根据戏剧的需要,部分地选取运用。若是荷马还在,必定会告诉那些编剧:他们的选段太少了;一幕剧中的故事太单调了;重要的是,他们编选过的戏剧,指南作用受到了限制,被他们限制在了自然或人为的一天之中。因此,他会教他们如何将他缩小了的放大,以及按照同样的规则,如何将放大了的缩小。悲剧是人类生活的缩影,史诗是未经删减的初稿。说到这儿,我得打住了,我的阁下,因为我刚意识到我几乎跑到别的主题上长篇大论了。我是想证明并没有绝对的必要性将舞台演出按照以前的惯例,限制在24小时之内。这一点是亚里士多德主张的,而希腊的舞台剧确实也是这么实行的。但我以为,对于一些太长的戏剧,在某些情况下,是可以允许更长的演出时间的,特别是对英国的戏剧来说,因为它们比法国的戏剧需要在事件上有更多的变化和曲折。高乃依本人经过长期实践后逐渐得出,古人规定的时间太短,不足以编排和完成一个伟大的演出。而更好的机制是打破原有的限制,将时间延长以免省略了美好的部分。激发激情,然后使其冷静,净化心灵,使其摆脱傲慢,并以人类的悲剧往往跟随在辉煌之后为佐证。简而言之,即放弃傲慢之心,引进同情之心,这就是悲剧的巨大作用。我不得不承认,如果两者相结合,其伟大将和此前的自大一样真实。但习惯会在三个小时的警告后就被认可了吗?顽疾会突然治愈吗?江湖骗子可能会承诺那样的神效,但一个有经验的医师是不会那么干的。史诗也不是匆匆写就的,它是慢慢完成的。它所带来的变化可能是潜移默化,慢慢发生的;但其疗效绝对是更好的。悲剧的作用,如我之前所说,是来势凶猛却无法延续的。因此,如果要我回答,我会说悲剧更能引人注目,但剂量需要不断地加大,所以我得严肃地说,一部史诗中的美德比许多悲剧加起来还要多。一个人谦卑了一天,而他的骄傲在第二天就回来了。化学药物更多地用于缓解疼痛而不是根治疾病,因为它的本质就是给人以迅疾的感官刺激,而不是深入病根。我将用草本药物比喻史诗,因为它含有更多的实质,它们依靠它们的质量和重量起作用。亚里士多德将悲剧称为更高贵的一个原因在于它是短效的指南,它的整个作用只在24小时内。他还可以说蘑菇比桃子更好,因为它的作用在于一个晚上。如果物品不是太多,一个二轮战车比一个大型机械好,因为绕着柱子走更节省空间。月亮是不是也比土星好,因为它一个周期不到30天,而土星接近30年。它们的周期都是和它们的数量级有关的,同样地,运行快慢、时间也与其相关,所以不足以用来证明谁更好,谁更完美。此外,有什么悲剧中包含的美德不是在史诗中的呢?虚心使人进步,骄傲使人落后;美德会有善报,恶德会有恶报——这些在戏剧中缩小了的部分,在史诗中才能更为明朗。史诗中英雄身上闪耀的品质,诸如,慷慨、坚定、耐心、虔诚以及所有诗人赋予他的美德,都是最初激发起我们赞美之情的所在。我们天性易于模仿我们钦佩的人,而重复的行为会形成一种习惯。如果英雄的主要品质是邪恶的,比如像阿奇琉斯对复仇强烈而执着的愿望,当然他的道德是有益的,又如我们得知在伊利亚特身上这种愤怒是有害的,那么这将给希腊民族带来千倍的弊病。阿奇琉斯的勇气是应该被模仿的,而他的傲慢,对将军的不服从,对死去敌人的残忍和冷酷,以及将自己的尸体送给自己的父亲,这些都是不应被模仿的。我们在读到这些行为的时候,对它们是痛恨的,而我们不会模仿我们痛恨的行为。诗人只是把它们展示给了我们,而这些就好比石头和流沙,是应该避免的。

通过这个例子,评论家认为没有必要将英雄所有的品质都塑造成美好的。如果他们是一致的,就是诗意的美好:呈现在我们眼前的这个人物具有完美的道德,十分美好,他的整个都值得我们模仿。这就是我们作者笔下的埃涅阿斯,是史诗中的完美形象,是画家和雕塑家心目中的唯一形象,是真实人物无法展现的形象。这是神的美好品性赋予在了人的肉体之中。当阿奇琉斯被塑造成悲剧的角色,他就长上了疣,长上了痣,带上了坚固的品质,那些在舞台上表演出来的阿奇琉斯已不再是阿奇琉斯。因为他的创作者荷马对他的描述,即使美德中略有缺失,也不失为一个完美的英雄。贺拉斯在荷马之后,将其重塑,并搬上舞台,赋予了他很多缺陷。因此,这些英雄形象要么在史诗中完美无缺,要么在戏剧中有众多缺陷。总之,我们要知道,决定优点的原因是,史诗是源于性格品质,悲剧是源自冲动热情。而热情,如我之前所言,是猛烈的,像急性瘟热需要强烈迅速的药物治疗。而思维习惯的形成就像慢性疾病,需要逐渐地改变,从根本上治愈。这其中,大排泄虽然有时是必要的,但良好的饮食、纯净的空气以及适当的运动则是更为重要的部分。按照这种观点解释,诗歌的两种呈现方式都是为了彼此适当的目的。舞台剧更为活泼;史诗则需要更多的闲适之情,但在需要时也可以活泼;而戏剧设计的对话是从中选取的更为活泼的部分。一个像金鸡纳树皮,给我们一个及时的疗效,缓解我们一时的疼痛;而另一个根治了大瘟热,给了我们一个健康的习惯。太阳照亮以及鼓舞了我们,驱散大雾,用它的白昼之光温暖着大地,但玉米的播种、成长、成熟以及收获使用则是随着时间、在适当的季节进行的。我向参与这项伟大事业的人致敬,对演员们的崇高致敬,对投身这两首诗的所有的人员致敬。但悲剧还是从史诗中借用的,而所有借用的东西都不如原有的尊贵,因为它们缺乏自己的东西。果真如此,一个君主可以借出他的主权,但借用这一行为却使得王权降格了,因为他想要,君主提供给他了而已。假设戏剧中或诗人创作的人物是难以置信的,而英雄史诗给了他一个创作的范例,因为那才是起源,如荷马是舞台剧的鼻祖。我不知道有哪一个优势可以使得悲剧夸耀于英雄诗之上,无论是从视图、阅读、壁橱里的展示还是戏院方面来看。这是史诗一个无法匹敌的卓越、其特权的主要分支,甚至请允许我这样说,不带任何偏袒地说,这里的演员分享着诗人的赞美。阁下知道,一些现代的悲剧,在舞台上十分美好,但我相信你不会读它们。特立冯,一个书商,给我抱怨说,这些作品在他的书店里根本无人问津。戏剧中繁荣的诗人在寻常小巷中趋于沉寂;不仅如此,那些看过听过他欣欣然放肆言行的人不会认为他是一个好诗人了。它们就像一种庄严的浮夸,崇高的童心。只有大自然可以给人一个真诚的快乐,不是模仿,不是怪诞的图画,不是一个长着鱼尾的美丽女人。

我还可以补充说,很多诗作,在阅读时,不仅愉悦,而且真是很美;但当其出现在舞台上时,可能就显得荒谬了;而这不仅是因为贺拉斯谓之的诗的精妙在斯库拉、安提法忒斯以及卡鲁伯底丝的转换中不能以歌剧的形式呈现,还因为阿奇琉斯和埃涅阿斯的力量如果由我们矮小的人物在舞台上演出就会显得滑稽可笑。我们可以相信他们击溃了军队,在荷马史诗中也好,在维吉尔史诗中也好,但戏剧中的《新赫拉克勒斯毁约》是个例外。我努力不再多举那些不能或不应该在舞台上呈现的诗作,因为我拟在这一论题上所说的已经远远超出我的本意了,而且我也应该避免引起不必要的争端。如果说这是我第一次在这一争论上表明我的观点,我请求重视史诗的卓越之处,因为在翻译维吉尔的史诗时,我感到十分艰辛。尽管我自己也写悲剧,但我已经不止一次维护过这两位史诗大师的权利了,赞成对抗戏剧的不利之处,全然没有考虑过自己正在从事的职业。我把我的观点交付给您来评判,因为您是我所知最有资格来决定这争论的人。您来指导这项事业吧,我的阁下,本不需要我来展开这一话题的。您的《散文诗集》发表时没有署名,我刚读时,并不知道是您的书,但我读了一遍又一遍,带着满腔的欣喜之情,获益良多。我不是在奉承您,也不是想因此使自己显得更加崇高,也没有丝毫的妒忌。我并不愿意别人教我应该怎么写史诗,应该怎么构思、设计悲剧,写出更好的诗行,或者加入更多的评论,我自己也教不了别人。一个有天赋的诗人,在成长的过程中研习诗歌的基本定律,可能会从同辈那里获取很多的灵感;但要他赞扬他们,却是极为勉强的。

比起意愿,他更有责任承认这一点,但在他的赞扬中会有一丝怨念:我承认我从这本论文集中学到了东西,我承认我想获得知识。坐在长凳上的法官可能会出于好意,或至少出于兴趣,鼓励一个孱弱的律师陈述原告的起诉,但却不愿意赞扬他的兄弟——一个高等律师在公开审问时的陈词,特别是当其控制了他的法律,揭露他对被赋予的神职的疏忽。我必须承认,我给了不知道的作者以他应得的评价,但谁能为我和为剩下听说我读过这首诗的诗人评价呢?我们是否本不应该力争将自己的名字写在扉页之上呢?也许我们太赞扬推崇它了,以至于我们忘记了责难。我们天生讨厌不署名的评论家,就像女性不喜欢讽刺作家一样,因为我们好像在黑暗中被咬了,而不知道拳头应该向何处回击。但伟大的阁下总能力排众议,找到出路。我喝彩不是因为礼貌,而是出于喜欢;而一些人也可以作证,我能有幸与这样一位人交谈,而且这么多年来几乎是天天交谈,是需要雄心壮志的。如果我有意欺瞒您,上帝会知道的。如果您要强索一个赞美,我将真心地说,就是我认识了您。没有什么比赞美一个久已存在的恩人更容易了。如果我的赞美是合理的,世界将同意我的赞美;如果我的赞美有溢美之嫌,世界将原谅它是一个感激的逢迎。但匿名送给我又强迫我评论,这是违背我兴趣的,是不完全公平的。让我评论,好像政治;掩藏您的品质,可能您知道您作品的成功之处,但又担心一般的赞美都是源于您的美德,而非文章。这样,就像阿佩利斯了,站在您的维纳斯身后藏起来,听来来往往的人的赞美;这样受到赞美的就是作品,而不是作者了。我在想这是不是您人生中最有趣的冒险之一呢?

在有关史诗和戏剧的偏好问题上,我已经让阁下费神看了我太多的赘述,但还没有正式回答亚里士多德提出的任何一个问题,也没有和达西尔提出的极好的意见达成一致。但我想,在没看这本书之前,我可能已经涉及了一些反对的意见;而给阁下的这封信,我不想让它变成一篇有关英雄史诗的论文,而想让它成为一篇轻松的书信,多多少少谈到那一话题就好,效仿贺拉斯第二本书写给奥古斯都的第一封书信,以及写给皮索斯的书信,我们把它们称为诗之艺术。在两封书信中,无论斯卡里格,这位鼻祖,还是海因修斯称看到了贺拉斯遵循的某种方法,或是他们认为他们看到了某种方法,我是什么痕迹也没看出来。我曾拿起这本书,又放下,只要开心,就反反复复研究;在前序献词的整个过程中,我都将保持这种松散的陈述笔调。在开始的部分,我可能旁征博引说了些其他的,但都是有关这一话题,谈论史诗的伟大优秀之处,也表达我在翻译过程中所遇到的困难。因此,我将史诗和悲剧进行对比不能说是离题,因为从各个方面来说,归结起来而言,两者都是人类智慧的伟大结晶。

同时,我斗胆借用一下已被别人说过的话来给出这个推论,即有关英雄史诗的评论太少,而且多数不是古今大家的评论,它们受到的赞扬还不及它们的部分和那些无足轻重的某些章节多。

这么多年来只有一部伟大的《伊利亚特》,一部《埃涅阿斯纪》。隔了很久才又出现了一部《被解放的耶路撒冷》。我不是想说时间隔得太久,而是说卓越程度。在这三个人出现以后,一些宫务大臣可以升迁了,一些权威的评论家可以有事儿可做了,可以避免大批乌七八糟的小诗人了。这些小诗人迫切地希望可以得到认同,而全然不顾质量。马维斯就不会用他的——

福耳图那·普里阿摩斯驾驶着高贵的小独木船来打扰您,让您耳根不净了。

这纯粹是浮夸,烟雾比火光多。就好像贺拉斯会从后面跟你讲话,不从前方来逼迫你;普尔西、博博亚尔多和阿里奥斯托会叫道:“给意大利的诗人留一席之地吧,给维吉尔的后代一个公正的交代。”修道士之祖圣路易斯、斯扣底利会以他的阿拉克里喊道:“为神圣的国王和野蛮的征服留点儿余地吧。”沙普兰疾呼他的女仆不应同海伦和拉维尼亚平起平坐;斯宾塞为他的《仙后》做了一个更好的请愿,使其行动成功了,或成功了一次;弥尔顿没有选取魔鬼做他的英雄,而是选择了亚当;巨人成功阻止了骑士,将他驱逐出自己的领地,让他和他的女郎在世界上漫无目的地飘荡。举了这么多例子,我就不再提英国的诗歌了。如果他们值得赞扬,我会给他们我该给予的赞扬,但他们并不在我提到的这三个人之列,没有像他们那么实至名归。

在我结束史诗和悲剧的比较之前,我想再重申一下我对于前者优于后者的评论,史诗至少在一点上是有优势的,这不禁让我想起了塞格雷在翻译《埃涅阿斯纪》的序言中提到的,还是博叙讲的,我记不清了,不过这个不重要了。史诗的风格比,或者说应该比戏剧更高贵。这一点评论是十分正确的,原因我已经讲过了。悲剧的创作依靠的是热情,体现在对话,这两者都不喜用过多的暗喻,而这却恰恰是叙事诗喜欢的。一个诗人在舞台上不能讲得太过直白,因为诗的语言是超凡脱俗的;如果不是梦幻的陈述,就失去了意义;但阅读的过程中,我们可以慢慢品味。如果一个作者用大胆的表达描述了一个甚美的场景,我们一开始没有完全理解,我们可以慢慢地思索品读直到我们找到其中的妙处和卓越。这和我之前所说治疗身体的疾病是一个道理,要循序渐进。但大排泄的过程必须立即见效,不然就失去了疗效,至少在当前这一次中,而不应当不断加大剂量。我们要趁热打铁,但抛光的过程则需要潜心静气。因此,我的阁下,请您谅解我的健忘;史诗和悲剧各有所长,但谁更胜一筹并没有定出,这需由您来决定,看对于人类而言,是逐渐纠正他们的习惯礼仪更重要,还是急速根除傲慢和铁石心肠更重要。

我现在得回归到我当前的主题上来了,别再想着在海外进行更多的战争了,就像汉尼拔,我现在要被召回保卫自己的国家了。维吉尔遭到了很多人的攻击,攻击他的人可说是结成了一个阵营;而我现在得尽我所能来为他辩护。但他们主要的抨击是针对他的道德,以及史诗情节发展的时间太长,还包括对英雄角色形象和品质的反对。其他的我就略去不讲了,权当作对文法学者的吹毛求疵。或者最坏,一个伟人用笔时一时疏忽在纸上斜画了几笔;又或者当成一部伟大诗歌微不足道的瑕疵,诗人在世时无暇顾及的小缺点罢了。墨高庇对古人可能提出的质疑进行过回答;我最近读过的一些书,如塔内吉·勒费尔夫、瓦卢瓦王朝,还有其他一个我叫不出名字,上面也有类似的回答,但全是些不足取的没有多大意义的回答。它们开篇都谈了他的诗歌的道德性,这一点我在别处已经谈到过,现在仍需要再提一下,肯定不会如荷马的那么高贵。让我们都公正地讲,我也不想让自己前后矛盾,我可以说的是,维吉尔史诗的作用之于他那个时代的罗马人是和荷马之于被认为其生活和繁荣过的那个时代的希腊人是一样的。荷马的道德准绳是敦促联盟的必要性,理解在联邦和统一战线中,各位王子要团结才能缔造一个强大的帝国;同时他还强调军队的纪律性,联合部队中的几个主要首领要服从最高司令。为了向希腊人灌输这一道理,他阐释了盟友营地中因不和带来的毁灭性结果,以及最高首领与手下的主要首领产生争端所导致的后果。阿伽门农提出挑衅,阿奇琉斯以怨报怨。双方在争端中都是有错的,因此双方都会受到惩罚;侵略者在不利的条件下也会向低于自己的一方被迫提出和平诉求;背弃者拒绝原谅,他的固执会以友谊为代价。这就是愤怒的自然偿还,一个人的愤怒最终会伤害到自己,而且伤得最深。愤怒越盛,开解得越少;只有愤怒本身存活了下来。同时,希腊军队在损失中再次受损,而其中一半要归结于复仇和讨还的害处:

国王有过,人民受罚。

正如诗人在第一部分中所举的例子,分裂不和带来了恶果,而调停之后,团结带来了好运。赫克托尔一死,特洛亚就衰亡了。而荷马,很可能是因为生活在中世纪君主制向希腊帝国的过渡时期,他的国人微弱力量的联合不足以抵制不断入侵的敌军以维护他们的自由。这就是荷马的道德,是所有批评家认为比维吉尔史诗更高贵的地方。但那并不适用于这位罗马诗人所生活的时代。要是维吉尔处在恩尼乌斯的时代,对西庇阿陈词,那么他也可能用同样的道德了,而不像现在这一个了。对于那时的罗马人而言,他们的危险源于迦太基王国,就像希腊人当时面临着亚述人和中世纪君主制一样。而我们要把他的写作的背景纳入考量,他所处的时代正是旧王朝颠覆,奥克塔维安领导建立了新王朝,或者说是罗马人一致同意用军队和武力建立了新王朝。联邦从马略和苏拉挑起的内战中元气大伤,而平民百姓从中几乎挣脱了贵族的枷锁。马略和苏拉,就像暴民的首领,表面上代表大众的利益,反对压迫者,寻求自由;实际上是为了自己的复仇,不受法律的制约,报复他们的私敌。而苏拉,推倒了对方的首领,但也不过是把自由和改革挂在嘴边。对于宗教事业,只是一个现代的反抗动机,是基督教神职人员为了改造异教徒的发明。可以肯定地说,苏拉,无论他怎样宣称,他带给罗马人的益处并不比在他之前的马略多;他所做的不过是牺牲了更多的生命,从敌人那儿攫取了财产,满足了支持他获得权力的人。这就是这两个阵营所做的革新。参议院和众议院是政府的两大基础,其中一方的胜利总是以另一方为代价,因此在这之上的建筑必定会衰亡。而暴政的产生必定是建立在这两者的毁灭之上。如此就需要进行法律基础和宪法的修正。就像一个身体健康的人住进医生的房子,被他的房东——医生,好说歹说错服了药,当他一死,受益的必定是医生。“我非等闲”——在苏拉的墓志铭上写道,“但在这里我会更好。”

在这两个篡位者死了以后,联邦似乎开始恢复,有段时间还略有抬头。但这件事始终是一个痨疾,需要长期的将养。庞培、克拉苏、恺撒尝到了独断专权的甜头,每一个都成为另一个发展的跳板,建立了虚假的友谊。是他们分裂了帝国,都要为此承担责任。他们都被认为是那个时代的有公德心的人,但他们其实是关注自己利益的爱国者。联邦在这些管理者的经营下,表面看起来光鲜亮丽,他们讲大话,但实际上是在浪费国家的命脉。阁下,请原谅我重复这些您已知道的信息。克拉苏死后,庞培发现自己被恺撒欺瞒,于是与其关系破裂,在参议院打压他,并颁布了很多对他不公的法令。受伤的恺撒无力对抗贵族派系,因为贵族那时是最至高无上的(他属于玛丽一族),因此他只能诉诸武力,但他的反抗是针对庞培的,不是针对自己的国家。国家的宪法在他的眼里是神圣的,不会因为个人的错误而被滥用。他最终获胜了,上帝是站在他这一边的。恺撒变成了一个幸运的君主,被冠上了永久独裁者的头衔。他被自己的儿子谋杀,对于他的儿子我是不敢评论,也不敢公开议论的(尽管但丁在他的炼狱里曾把布鲁特斯和卡西乌斯以及加略人犹大一起,放入了魔鬼的口中)。

因此罗马人是十分容易被骗的。在一个世纪内,一而再,再而三地被奴役,而且还是在同一种改革的借口之下。最后,腓立比的两场战役给了自由决定性的一击。不久以后,联邦被屋大维依靠管理和运气变成了一个君主国。有一点不可否认,即专制政权落入其他人手中,不会比两次落入恺撒手中更好。阁下很清楚维吉尔对于后者的评价:他在一旁看见了联邦资源匮乏导致的没落;领导阶级被破坏了;新建立的参议院退化了,或者说腐化了,他们安插自己的心腹,担心被排挤。而我可以十分确信地说,我们伟大的作者(正如常言所说,有良好判断力的人一般都比较诚实),心中仍然怀揣着共和国的信念。

虔诚,乃卡托赋予他们的义务。

我将引用《埃涅阿斯纪》第八卷中的一行来佐证我的观点,此外我就不需要其他论据了。

如果他没有好好研究他主人的脾气,那么即使换一个王子,他也会走向毁灭。

但奥古斯都没有不满,至少我们没有发现。加图在他自己的诗——《极乐世界》中这么写道:让我们订立这样的法律,让圣洁的灵魂有权和污浊之流分开。一开始,罗马的皇帝是选举的,政府也一定要有参议院才能运行。罗木路斯不是世袭的王子,但他死后,还是因为生前为人类所做的贡献受到了神圣的荣誉,因此可以说是他们自己创造的一个神。而塔克文因为公然的暴政和管理不善,而最终被正义驱逐。这就是选举君主的背景。不是想管闲事,只是想陈述一下我自己的观点,我认为蒙田的观点,所谓正直的人应当对政府的形式满意,对现存的根本宪法满意,是他从他的先辈那儿得来的,是根据他出生的国家得来的。尽管他一边大胆地声称,如果他能选择自己的出生地,他会选择威尼斯。这个地方,我倒不是喜欢。原因有很多。我宁愿成为一个英国人。

但是,从冗长的闲谈回到正题,我认为维吉尔对他生活的时代背景进行过成熟的权衡。即完全的自由是无法重新获得的;当前的解决方案会在同一族系或是在采用此方案的机构中存在很长一段时间;他会保留父辈从征服占领中获得的财产,而同时也会从中受益被人尊敬和爱戴;征服者虽不是善类,但却为其创造了最好的;和平的艺术是因为他而繁荣起来的;如果人人都能安静,就人人都会快乐;尽管现在他握有重权,掌控一切,但很大一部分的权力是和参议院共享的;他可能被选入联邦传统事务处理室,然后被从中衍生出来的权力所管制,时不时地休会,和以前一样,面临被公众意见解雇的危险。他行使他的职权是为了公众利益而不是为了自己从事这项伟大事业的乐趣,如我所说,诗人考虑并总结过,如此管理是出于国家的利益。他还向人们灌输,要用敬意来对待王子;并靠着这种敬意来表明他们对他的服从,而这种服从可以使他们开心。这就是他的神圣诗歌的道德。诗人诚实,对国王尊敬,并从国王那儿获得一种神圣的精神,再把这种尊敬的一部分反射到罗马人民身上。而这些罗马人起源于特洛亚。这一点不仅对当代,而且似乎对子孙后代都是有利且必要的。罗马人是特洛亚的后裔,朱利叶斯·恺撒是朱利叶斯·埃涅阿斯之子。这种已被认可了的观点对维吉尔而言已经足够了。尽管也许他自己不这么认为,反而以为埃涅阿斯曾在意大利居住过;但这已经被波查特斯明明白白地证明了。而荷马认为朱庇特决心将王权变为由埃涅阿斯一家世袭,但他没有提到朱庇特会领导殖民地变为另一个国家并居住下来。因为罗马人十分重视特洛亚人是自己祖先这一事实,因此我不必再证明这一点了。即便是恺撒大帝留下的封印,尽管我们知道是在他死后才刻出来,作为他神化了的标志,我们依然会说这是一个古物,因为上面印着金星的标志。尽管埃涅阿斯的作者临终遗命是将作品焚毁,因为不够完善,但奥古斯都强烈要求要保存它。我不得不怀疑其中一个原因是作品对于奥古斯都而言有一种使命感和荣誉感。因为在这之中,奥古斯都神圣的祖辈被诗行歌颂了,被贴上了不朽的标签,而他是不允许这样的诗行遗失的。

即便是伟大的罗马家族在那个时代的繁荣,也不仅只是因为君主的庇佑,也还有他的庇佑。阁下知道他在作为军舰的船长和战争中的首领时,是用什么演讲提到他们的。即使是一些意大利族裔也没忘了提及。这些都是散落在整本埃涅阿斯中的星星。但在第五卷中,有整体的讲述。而且在翻译过程中,我不禁注意到,他对一些家族特别喜爱,以诗中英雄的身份给了他们更多的荣誉和奖励,如在葬礼上,用游戏来纪念安奇塞斯的光荣。我就不再强调他们的名字了。在我的头脑之中还形成了另一种对应的观点,即那些在诗中没有获得嘉奖的族系曾激怒过诗人,或者曾使奥古斯都丢过颜面。这是诗人的诗性在复仇。正如贺拉斯所言的,他们是本性急躁的诗人。当一个诗人被完全惹怒了,他将为自己寻找正义并不顾要付出多少代价。尽管我不能从其他评论家那儿找到相同的观点,但我不认为这只是我的臆想,因为诗人至少自己是可以评价另一个诗人的。所谓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我之前已经暗示过了,所有罗马人都得到了维吉尔的庇佑,因为维吉尔说他们是特洛亚人的后裔,这个祖先对他们有着极大的影响。我们和法国人有相同的幽默:他们若认为他们是谁的后裔,我会说是赫克托尔;而我们英国人的祖先是埃涅阿斯,我们由他命名,从他那儿成长。如果斯宾塞还在,肯定会十分喜欢这个观点。因为他的亚瑟王子,或者他称作其他什么的,是一个特洛亚人。所以,荷马的英雄是一个希腊人,维吉尔的是一个罗马人,塔索的是一个意大利人。

我有点越界了,已经偏离了我道德引导的轨道。不过,如果阁下不反感,我就十分安全。

迄今为止,我认为我已为作者进行了辩护。但是,正如奥古斯都仍沉浸在埃涅阿斯的身份问题中(有关这一点我会在谈到诗人赋予英雄的品行时再做说明),我必须准备好这一议题,说明他如何对王子和人民进行了巧妙的调停,让双方都不生气而又对双方都有好处。这是一个智慧且诚实之人品质的一方面,借此也可以证明朝臣是可以不无赖的。我仍将继续讲我的思想,将其作为一个自由的话题。这是我一直以来的风格。尽管这些可能不是荷兰评论家会讲的东西,也不是法国人敢讲的东西。我已经跟阁下陈述了我对维吉尔的看法,他不是一个武断的人。他对自己的主上尽心尽职,提供良好的建议,教他如何在新的君主政体下恪守本分,如何赢得臣民的喜爱。他被称为国父是当之无愧的。从这一点来考虑,他是把一个旧王朝覆灭后,新王朝会在其废墟上重新建立作为他诗歌的基础。这样一来,就和埃涅阿斯的背景相合了。埃涅阿斯不能假称是普里阿姆斯的直系后裔,因为他的父亲安奇塞斯只是皇室的第二个分支;而赫勒努斯才是普里阿姆斯的儿子,他如果不死,可能会合法地在埃涅阿斯之前宣称继承权。这可能就是维吉尔要提到他的原因。他没有忘记普里阿姆斯是小儿子波利特斯之子(这一点在第五卷中出现),后被皮鲁斯杀害(这一点出现在第二卷),也没忘记交代埃涅阿斯只娶了普里阿姆斯的女儿克列乌莎,这样当其他男性皇室成员不在后,他就有了头衔。而在这种情况下,诗人又赋予了他第二个头衔,那就是选举的国王。幸存的特洛亚人选他来领导他们,让他在一个殖民地居住下来。伊利翁纽斯在致狄多的讲话中,明确称他为国王。我们的诗人眼中只有奥古斯都,因此并不渴望从朱利叶斯·恺撒那儿得到继承权而获得成功(那只是一个从征服中获得的头衔),因为通过武力获取的也终将通过武力而丧失。对于民众而言,更应该给予而不是夺取,因为那样的礼物实际上是等同于信任的。维吉尔以墨赞提乌斯之名给我们举了一个例子:他以暴力统治,最后被驱逐,其结局和所有暴君应得的结局一样。我们的作者还以阿提努斯为例,给我们展示了另外一种统治方法。阿提努斯是萨图努斯的后裔,据我所知,属于第三阶层。他被描述成一个公正和亲切的王子,心系人民的福利,经常同参议院商讨促进大众利益的举措。我们可以看到,当他进入议会大厅时,总是议会的首领人物,总是第一个发言,但他总是耐心听取他人的意见,而且总是能避免时代可能会给他造成的伤害。这样的人物才是君主继承人的合适人选,生来就是国父。

埃涅阿斯尽管迎娶了国王的女儿,但在他的岳父大人在世时,他是没有任何爵位的。他自己满足于照顾那些不属于拉提姆地区的神。我们伟大的作者似乎与拉提姆相关是在罗马扩张之后。罗马人采用了他们征服地区的神,或者将其接纳,成为他们联邦的一员。借此,他自然而然地接触到了高级祭祀的事务,这也是奥古斯都倾注了心血的地方。这样一来,他就变得比护民官的职权还要神圣不可侵犯了。因此,这样一个判断力超群的作家在埃涅阿斯的第二卷中设置了潘土斯死后职位空缺这一情节不是平白无故的。因为他的英雄要胜任这一职务,并使奥古斯都满意。我所知的评论家都没有注意到那一段。如果他们没注意到,我确信他们应该注意一下,如果他们注意到了,我觉得也是应该的。维吉尔的用语极为平实:

神圣的特洛亚,他们孩子的庇护所。

至于奥古斯都,或他的叔叔朱利叶斯,曾声称埃涅阿斯要世袭,要封爵,门儿都没有。埃涅阿斯的确没有成功晋爵,但他被选任了,特洛亚注定要永远灭亡:

推翻亚洲国度普里阿姆斯

是出于神灵的意志。

—《埃涅阿斯纪》

事实上,奥古斯都曾决心重建那座城市,并在那儿建立都城。但贺拉斯特意写了一首颂歌来打消了他的念头,说那个地方是受到了诅咒的,即使被建起来,神也会毁了它。于是,君主就将这个不会给罗马人民带来好处的机会搁置了。至此,我的阁下,我想我可以总结一下,奥古斯都的脑海里仍有血统观念。如果他的诗人没给这个好建议,他还是希望自己成为一个神圣的君王。

我将省去一些事实材料不够充分的反对意见,以节约出更多的空间来回答以下问题:接下来最重要的是什么?这一点批评家们理得清吗?因为这一点和我们诗人给予英雄的行为属于同一层面,也是奥古斯都眼里最突出的问题。这些行为对神是虔诚,对父亲是忠顺,对身边的人是爱,对百姓是关心,在战场上是勇气和行动,对服从他的人是感激,对整个人类是正义。

虔诚,正如阁下所见,是先于一切,作为他性格中最主要的品质。而这一词语在拉丁文中的表达比在任何一种现代的语言中都更能完整地展现。因为它不仅包括对神的忠诚,还包括对父辈的爱以及对亲人的一种温柔的感情。为了证明这一点,特洛亚的诸神和他自己的家邦守护神都来和他一起并肩作战。整个旅程,他们都陪伴在他身边并给他建议。而且他们最后将他送到了他们自己的故乡意大利。他背着父亲,领着小儿子,妻子还跟在身后,由于恐惧或是无知,她跟丢了他的步伐,于是他又回到敌人中不离不弃地寻找她,直到她的鬼魂出现告诉他别再寻找时,他才离开。对于他对父亲在世时的责任,我不再赘言了。当其父死了以后,他痛心疾首,设立了游戏来纪念他,甚至在极乐世界中通过他曾经的指挥来追忆他。我也不多说他对于儿子的温柔了,这在诗中很多地方都有体现。但同时,他天性的同情又原谅了他,不然,就成了史诗的不完美之处了,因为我们本对他的开心没有确定的预测,但最终的这一障碍还是没有移除。对于他性格的其他部分,比如作为君王和将军,我不需要说什么。因为埃涅阿斯的整体是一个持续的实例。而从中无论我发现什么职责,都会让我难过。简单地说,我想向阁下证明我这个神圣的英雄是正确的,而通过您又可以向读者说明这一点。但塞格雷在他翻译《埃涅阿斯纪》的卷首序言中已经总结得极好,因此我不必再重复,而且作者也公正地宣称过了。我同意他的观点,从那儿学了不少,因此我很乐意这么讲,即,公正地说,法国的评论家比英国的好,正如他们的诗人比英国的糟糕一样。因此我们一般认为,他们对于战争的策划比我们内岛的居民有更好的了解。但我们也知道,我们在真正的战场上是更胜一筹的。他们的将军好,我们的士兵强。但如果他们非要一较高下,在这儿显然是不合适的。我也许会说除了塔索,和其他民族和诗人相比,都差不多。我希望我的判断是对的,这只是为了我的国家能被公正地对待。这之中的一部分荣誉有赖于您,我的阁下。您的观点一直都是最公正的,您总能和睦地处理;您用词讲究,表达有力有气概,行文流畅,转折处读来既容易又舒心。如果您愿意让我们刊印更多的册数,您的实例将使所有的格言戒律都不必要了。同时,您所写的东西被承认了,特别是对于诗人而言(他是一个国家的代表,虽然并没有获得超过同辈的更多赞美),将是我们语言的一个重要的修饰,就像最好的香水总是装在最小的玻璃瓶里。

当我谈及阁下的英明时,绝不是离题。因此,我都不必请您原谅这一点。回头再说塞格雷,我本不打算过多引用他的言辞,但还总是时不时地提及。因为他的序言是一篇完美的评论:内容充实、表意明确、条理清晰。而我的显得太松散,而且正如我的本意,这是一篇书信。然而我详述了很多他不敢涉及的话题,因为冒犯一位专制的主人是十分危险的,而并非所有拥有和奥古斯都同样权力的主人都拥有和他一样的仁慈。简而言之,阁下,我不会重复他的论调,因为我想呈现给您我自己的想法。他对每一卷的注释和评论都是类似的称颂,而我,因为想表达自己的观点,所以会省去了较华美的部分。

他注意到了维吉尔将虔诚置于英勇之前,使其成为英雄最主要的性格特征。我已经在博叙那儿说过,诗人不必把他的英雄塑造成一个圣人。因此,荷马和塔索赋予他们的第一个英雄不同的品质,而他们自己则遭到了谴责。但维吉尔想塑造一个完美的王子并将这一点暗示给了奥古斯都。奥古斯都就是他诗中的埃涅阿斯。所以诗人发现自己有义务将他的英雄塑造成一位没有瑕疵、完完全全的圣人,从开篇到结尾都无比虔诚。毫无疑问,塔索在我之先就发现了这一点,因此他将他的英雄一分为二,分别赋予戈弗雷和里纳尔多以虔诚和勇气,作为各自的主要品质和行为。而荷马则选择了另一种道德表现方式,他把阿伽门农和阿奇琉斯都塑造成为邪恶的代表,因为他的目的是通过展示邪恶的坏处来引导人们向善。我避免再说重复的话。以下是对塞格雷的话字对字的翻译:

“维吉尔曾思索过,奥古斯都最大的德行在于其对人们统治的完美艺术,由此,他在位时间逾四十载,且国运昌盛。他认为他的君主英勇神武、知书达理、受人爱戴、有雄辩之才、懂政治而且虔诚。他将这一切都赋予了埃涅阿斯。但考虑到虔诚包含了一个人对上帝、对子民、对亲人的一切职责,他决定将其作为英雄人物的主要品格。这样,他就可以塑造一个完美的榜样了。实际上,有些人认为英勇获得的赞扬优于因其他美德获得的赞扬。而这些人没有考虑到,只有英勇而没有其他美德不能使一个人获得任何真正应得的赞扬。英勇,不过是无畏的勇气,可能和很多好的品质分离而和很多坏的品格相结合。一个人可能很英勇,但却缺乏虔诚,生性恶毒。但如果是虔诚,就不会发生类似的情况。因为虔诚会摒弃所有的恶习,而包含勇气和其他美好的德行。比如说,一个人很英勇,却看着他的神被亵渎而不去捍卫他们,又或者,一个人驱逐自己的父亲,在最后关头抛弃了自己的君子。这样的人,我们难道能赞扬他吗?”

这就是塞格雷将虔诚置于勇气之前的理由。我不打算追随他的脚步,把英勇或者无谓的勇气单独地剥离开来评论。这也是维吉尔将虔诚作为埃涅阿斯主要品质的原因,但当然是从历史的角度而言。总结一下,也是我第一次总结,我们的诗人将虔诚作为英雄的主要品质是因为其他的德行建立在虔诚之上。并且他接着告诉我们,十年的特洛亚战争中,埃涅阿斯成了国家的第二大功臣(他把赫克托尔放在第一位)。而这,连荷马也不得不忏悔。他在所有的情景中都将自己的国人或是希腊人设定为主人公,而却低估了特洛亚首领的能力。但维吉尔借狄俄墨得斯,把力量和勇气塑造为一种更高的品格,这一点塞格雷却忘了引用。

我没有理由让自己和维吉尔同时出现在您的眼前。但阁下您也许有兴趣了解,拉丁文作者对希腊文作者的作品进行了改良,暗示荷马将决斗的优势赋予他自己的同胞是错误的,因为狄俄墨得斯明显是希腊人中的第二功臣。而当尤利西斯在选择夜间征战的同伴时,将他置于埃涅阿斯之前,因为他有自己的头盔,只想寻找一个英勇的同伴将他带到安全的地方,这就可以表明他对荣誉的观点了。

因此这个法国翻译家继续写道:“那些评判埃涅阿斯缺乏勇气的人,要么是没有理解维吉尔,要么是对他的解读不够,不然也不会提出这么一个容易反驳的指责了。”在此之上,他给出了很多关于英雄勇气的例子。我若要一一重复怕是会让阁下疲惫。我也没有必要再把诗的最后三卷誊抄过来。简而言之,他的勇气胜于阿玛迪斯、蓝斯特罗或者整个圆桌武士。短兵相接是对侠客最完美的评价。“要回答这个问题,”塞格雷继续写道,“就是他要从事和完成如此艰难的事业并不困难,因为他有被赋予了魔力的士兵。所以这样的指责应该在针对维吉尔之前,先针对荷马。对埃涅阿斯的批评,阿奇琉斯身上同样具有,尽管阿奇琉斯没有他们也无懈可击。而阿里奥斯托、两个塔索(伯纳多和托尔夸托)甚至我们的斯宾塞,总的来说,都是现代诗人,但都模仿了荷马和维吉尔:要么是第一个,要么是最后一个,或者是中间的。”“谁知道呢?”塞格雷说,“他命中注定的盔甲就只是一个讽喻的防护,并不比神的特殊保护更重要。就像维吉尔诗中,占星家们所说的天生的(维吉尔精通占星术),深受木星、金星和太阳的影响。”但我不会坚持这一观点,因为我知道您不相信这种技艺。只有贺拉斯、佩尔西乌斯和奥古斯都本人才会信。但为了给维吉尔辩护,我敢肯定地说,他在这一问题上比他的前辈和后辈都更加谨慎。埃涅阿斯没有战争运,就如苏格兰人常说的,这样的人,要么是无铁,要么是无铅。这一实验证实了他的军队并不是无坚不摧的;他在母亲的帮助下,杀死了图尔努斯,结束了战争,说明他的的确确痊愈了。然而在这整个过程中,诗人并不敢将奇迹写得太过,而只是把他还原到原来的英勇。他仍旧无力对抗他的敌人,但我们能看到他面对军队重整旗鼓攻击图尔努斯时的勇气。我就不需再多说了,因为维吉尔自己对此进行了辩护,证明了他的英雄配得上这个名字。我就不需要再补充了。那些把勇气放在英雄品质第一位的人会认为埃涅阿斯是个二流的胜利者,但他并不是那么低等级的。但受到这一观点的影响,他们不认为埃涅阿斯是个勇士,因为他常常哭泣。而这一点,对他们眼中的勇士来说是不会频繁发生的。

首先,如果眼泪是懦弱的标志,对荷马的英雄我还有什么好说的呢?阿奇琉斯是不是也该被当成胆小鬼?他难道比埃涅阿斯哭得少吗?这样说来,维吉尔肯定是优于他的老师了。因为两个英雄都曾出现因失去挚爱而痛心疾首:布里塞伊斯被希腊人强行掳走;克列乌莎永远离开了丈夫。但阿奇琉斯是沿着咸海岸咆哮,像个呆子对母亲抱怨倾诉,而他本该拿起武器来为自己受到的伤害而报复的。埃涅阿斯就要显得绅士一些了,因为他是把父亲和儿子安顿好以后,才重新涉险寻找自己的妻子,看她是不是还活着的。而从这儿,阁下可以看出维吉尔的技巧,他不是平白无故写这些柔情的章节的。埃涅阿斯所说的,狄多都听到了。他是一个如此深情的丈夫,对后来的这位遗孀所做之事对他来说也没有能挑剔出毛病来的,对她同样柔情。维吉尔有一千个隐藏的闪光点,可惜我没有时间一一列举。

塞格雷在关于英雄之泪这一主题上,观察到了历史学家的评论,亚历山大在读到阿奇琉斯伟大行动时流泪了。尤利乌斯·恺撒同样对此表示了赞赏,他出于同样的高贵的羡慕,为亚历山大的胜利而流下了泪水。但如果我们仔细观察,我们就会发现埃涅阿斯的眼泪都是在值得称颂的场合流的。他的眼泪出自天性的同情和温柔,比如在迦太基神庙里,他想起他的朋友为国捐躯而哭泣;为他的先锋帕里斯的不幸离世而哀悼;为他的同伴,年轻的帕拉斯的早夭而感伤。剩下的我就不一一列举了。然而,即使是对这些眼泪,尖刻的评论家们都敢横加指责。他们使得埃涅阿斯只比圣·斯卫式英雄好一点点,好像别人一直在哭。一位评论家十分大胆地写道,埃涅阿斯很胆小,他举证史诗第一卷的开篇,说他看到暴风雨临近,不仅哭泣,而且还浑身颤抖:

他惊奇地颤抖:

喘着粗气,强打着精神。

但这一点,我之前已经回答过了。他感到害怕,不是为自己,而是为他的人民。谁能给一位君主一个更好的褒奖,或者根据读者的喜好推荐一个英雄?暴风雨威胁着人民,所以他哭了;他曾向意大利保证过,因此他要完成这一诺言,要祈求上苍。这一切都始于一场风暴。他比别人更早更快地显示出虔诚之心和恻隐之心。莫伊尔先生是我十分欣赏的一位年轻绅士,自从他告诉我,先人们把溺死视为一种被诅咒的死亡方式,因此,如果我们那时候允许他害怕,对于他和他的臣民来说,那正是有理由恐惧的时刻。我想除非我们的那些对手告诉我们,他很后悔当初没有对神谕抱有更多的信心,那么这个争论已经没必要继续进行了。但是他又怎么能肯定他正确地理解了神谕呢?赫勒努斯有可能错了;麦丘利可能含糊其词;甚至他的母亲也可能奉承他,说他可能要进行一段旅行,如果恰巧成功了的话,他就会成为一个帝国的创立者。事实上他母亲对他的命运也是持怀疑态度的,不然她就不会代表他向朱庇特献殷勤,神对此做出了以下答复:

无须恐惧,金星未变,

命运之神就在你们一边。

尽管如此,这位女神虽深感安慰,却也不敢肯定;即便得到了这样的答复,她仍始终怀疑朱诺在唆使朱庇特对付她的儿子。关于他是否能改变他的命运这个问题,在天堂尚无定论。维吉尔的文章中的某些段落给人的感觉是,他认为朱庇特虽不能改变命运,却可以推迟它到来的时间。因为在他书的第十卷的结束部分提到,朱诺恳求放图尔努斯一条生路,用改变命运的能力来谄媚她的丈夫——求你宽恕!她的丈夫优雅地答道:

如果本来就要死亡,只是时间问题

在年少时就应该祈祷——我让你知道:

造物轮回,你要抢在厄运到来之前。

你却沉迷如此之多的闲暇时光。如果还要

要求上帝完全宽恕整个肉体和灵魂

就让战争改变它,用勇士的遗体哺育希望。

众神之王承认他无法改变命中注定之事,上面提及过的那本书中记载,雅典娜死后,他去安慰大力神赫拉克勒斯,赫拉克勒斯在把长矛投向图尔努斯之前乞求过他帮助:

于是,在高高的特洛亚城墙边

许多孩子纷纷坠下,被堕落的神杀死

包括我的后代。即使他的命运

在等待,一切都很圆满(?)

那时他清楚地知道,他的儿子注定要如他所预见的那样死去,他无法拯救他。罗伯特·霍华德爵士是一位非常优秀的人,我认识的人中没有谁比他更熟悉斯多葛学派的教义了,一次我偶然与他谈论起用朱庇特的力量来延迟灾难的到来,他指出,从哲学家和诗人们的共同证言来看,朱庇特并没有能力推迟命运的效应,哪怕仅仅推迟一小会儿。因此我引用了维吉尔持相反意见的诗文:

造物轮回,你要抢在厄运到来之前。

他如此回答,而我经过缜密的判断认为,朱庇特之所以允许朱诺去将图尔努斯从危险中召回,是因为他预知到他的死期未到;命中注定朱诺会在那时候去救图尔努斯,而他允许她去也是遵从了命运的安排。

我们的主人公勇气可嘉,我无须多说些什么来为此辩解,如果他因其人格问题而再次遭受攻击,那么我可能真是被蒙蔽了。但他是因为同那些女士理论而受到指责,她们伙同了很多人一起来针对他,就因为他有了一段错误的爱情,就因为他抛弃了狄多。我不能因此责怪她们,因为老实说,这件事给她们的男伴提供了一个不好的先例。但是,如果我能成功地把他救出来,她们可能从她所付出的代价中吸取教训,她最好避开洞穴,那是她们所选择的最坏的避雨场所,特别是当她们的情人在身边时。

塞格雷从一开始就敏锐地观察到,那些在埃涅阿斯离开迦太基时,指责他冷酷无情的人,也曾指责他总是爱哭、同情心泛滥、像女人一样常与那些有不幸经历的人感同身受。他们对他性格的描述前后截然不同,而维吉尔把他还原成一个善良的讨人喜欢的个体。他们把这种矛盾的产生归咎于维吉尔,将自己的错误推脱得一干二净,真是无耻之极。他们说,维吉尔对他的这位主人公的性格描述前后不一致:既心存感恩又忘恩负义,既富有同情心又冷酷无情,说到底,他是一个既变化无常又自私自利的人;在见到他之前,狄多不仅收容了他受日晒雨淋的军队,给予他们保护,并且还与他们分享她的统治权:

我怎能不怜悯这些军人?

而城市则由你拥有。

这样的恩德应该被永远铭记,更应该受到尊重,因为有她的爱作为前提。那样真挚的情感,自然而然地伴随着慷慨、勇敢,并且主动去取悦他们;在那边我们也引见他们。但是在她做了这一切后,他仍然有权拒绝他们;在两人在一起后(可以称为婚姻也可以认为是单纯的取乐),他就不能再随意地索取或离开;他接受了这份情谊,如果他知道感恩的话,就应该始终如一。

我的主啊,我尽全力与他们争辩,避免让这些女士认为我是为获利才这样写,这事儿发生在了卡德沃思医生身上,也可能发生在我身上。卡德沃思医生非常不愿意成为神祇、成为上帝,许多人认为他没有回应他们的祈求。请您至少听一听另一方的说法。塞格雷为维吉尔辩护,朱庇特下达的诸多绝对命令可以解释这位主人公冷酷无情,而他的突然离去,虽然看似忘恩负义,但同时,他很明智地记住了你,维吉尔虔诚地将这作为埃涅阿斯的首要性格,这也是允许的,而且我认为是必须的,抛开其他的不说,他首先是一个感恩的人,为他的意大利的神明找一个避难所,我认为正是这些神明许诺给他的族人一个统一的大帝国。作为一个虔诚的人,他会为了情感或报恩而背离朱庇特的命令吗?宗教必须以道德诚信作为基本准则,否则人们就会怀疑其真实性;但是直接遵从天启不受道德责任的约束。所有诡辩家都认为盗窃是一种破坏道德法律的行为;但是假设我把神圣的事物同不敬的食物混淆在一起,那么是不是因为埃及人的财物是通过天启转赐予他们的立法者的,所以以色列人的行为就仅仅叫夺取而不叫抢劫了?我承认狄多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异教徒,因为她不相信朱庇特会派遣麦丘利去做如此不道德的事。但此事维吉尔做出了回答,除此以外不需要别的回应:

本分男人的命运神也难以觉察。

尽管如此,塞格雷承认,因为他的性格的原因,他离开她的时候有一些感性。

但让维吉尔自己来说的话,他仍然爱着她,但又不得不遵从神的意旨,这让他矛盾不已:

爱护她的心是沉重的,

我伤心很多事情的发生,它们削弱他伟大的爱。

站在人的角度来看待整件事,我认为大家都没有错;相对于维吉尔或埃涅阿斯来说,朱庇特更应该承担责任。诗人似乎发现了这一点,因此让被放逐的主人公和被遗弃的女子在地狱相遇,此时再做申辩已经太晚了;相对地,她也并不满足,即便是听见他的声音时。现在塞格雷不得不放下他的防备来为作者辩解,声称《埃涅阿斯纪》是一个不完美的作品,这位神圣的诗人在复审它之前就去世了。哦,一部主人公史诗中偶尔出现一两个引人入胜的事件是多么实用啊!麦丘利的故事很普通,但维吉尔不得不把它安插在这里,否则主人公的诚信就会受损。至于那位女性,如果他们控制住了那帮逃兵,就无法在他身上展现出酒神巴克斯对俄耳甫斯那样的宽容,因为,太过不屈不挠有时可能反而却是个错误,而在受恩惠后追求不屈不挠并且表现得忘恩负义则是一种无法被原谅的罪行。但将引人入胜的事件安插在适当的地方,正好可以展示维吉尔出众的判断力,同时在别的文章中引用,以此来巩固这个主题;假设我无法为主人公正名的话,至少要把诗歌完成;因此我必须把它们的起因区分开来。让《埃涅阿斯纪》依附于焦点事件,只能减缓冲击力;但是这样的处理是无与伦比的。深受荷马影响的柏拉图得出所有诗人都该被放逐的结论,但认为在放逐维吉尔之前至少要给他一些奖赏。但是我认为,他应该被赦免,而且不但应该被授予奥古斯都的奖金,还应该接受罗马人的感谢。

爱是《埃涅阿斯纪》中的主题,但需要注意的是,男女之爱所占篇幅并不多,只有第四卷细致描绘了爱情的萌芽、发展、升华和结局。

在第四卷中,狄多为了维持体面而压抑着内心的悸动,但言辞之间却流露出心事。她的姐姐首先证明了她的不竭的热忱;其次是她的民众。在这场爱情里,维纳斯和朱诺、朱庇特和麦丘利,都不值一提,他们都是旁观者。然而,事情的发展却是——他爱意渐冷,她爱意渐浓。她很快就发现了变化,或者说对某些变化感到怀疑,疑心越来越严重,不久就转变成了嫉妒,然后转为愤怒;接着她开始表现出不屑并提出威胁,然后变得卑微开始乞求,但是都没有用,于是绝望、诅咒最终成了她的行刑者。

除了男女之间的爱情,《埃涅阿斯纪》中更多的还是大爱。因为对祖国的爱,为了它的恩泽与荣耀而去关心它所关切的,是所有人的本能,更是我们共同的责任。一位诗人在此基础上又往前迈了一步,他努力为它争取荣誉,对于他来说即便这只是部分原因,那就是正当的;他不拘泥于真理,也不受历史法律的束缚。荷马和塔索从希腊和意大利神话中选择他们的主人公,因而得到了应有的赞扬;维吉尔将他的主人公塑造成了一个勇士,却是为了从他身上折射出罗马人以及奥古斯都。但是三位诗人都明显偏好各自的人物,支持各自的祖国。

因此,我的主啊,我希望我很好地实现了我的诺言,为这位诗人正名,无论假骑士变成什么样。至少按照亨利·沃顿的定义,诗人因其国家的荣誉和利益,实际拥有如同使节一样的特权。

于是我便开始为把埃涅阿斯和狄多塑造成同时代人的这个著名的时代错误辩解;这两个人物生活的时代比迦太基建立之时还要早两百年。在阿波罗之前,维吉尔就因此错误而受到指责。神祇很快就发现对此他无法给出合理的解释,事情就明了了:他因提出了这个折中的办法,为了他其他的功绩,允许他的儿子做任何事;成为一个君王,就可以赐予他豁免权,让他得到宽恕。但是,这种特殊的大赦令绝不会成为范例,也不会成为给那些弱小的继任者的无知辩解的借口。他颁布法令,今后再也不允许诗人在一位女士出生前两百年就推测她会为爱而死。为了用这个故事来说教,维吉尔成了那个获得特免权的阿波罗。他杰出的判断力造就了创作诗歌的法则;但他不会拘束于这些法则:年表充其量就像蜘蛛网一样,他稍一用力就能穿透。那些模仿他的人最好谨慎做出选择,一件朦胧的事物,一个遥远的年代,创作起来可能很愉快,但很难制造矛盾。无论是他还是那些罗马人都曾读过圣经,他犯过的唯一错误就是错误地估算了年代。但维吉尔的信誉是如此之好,以至于他所写的这个故事被认为像荷马所写的那些真实的史诗一样可信。同时代的奥维德紧随其后,用维吉尔新创作的狄多塑造了一个古代女英雄;以她的口吻,写下了在她临终之前口述给那些忘恩负义的逃难者的信;但不幸的是,使用维吉尔使用过的同一话题来写作,对他来说就好比班门弄斧。我可能对此有一定的发言权,因为这两本都是我翻译的。创作《爱的艺术》一书的这位著名作家没有任何自己的写作特色,他只会借鉴那些大家的写作方式,自身却没有得到提升。他的失败之处在于不够自然,强行改变他原来的风格,他本来很擅长写诙谐幽默的文章。这些蒙蔽了他的崇拜者,为了赢得他们的尊重他更加偏好维吉尔。但如果他们喜欢的不是作家本身,而是别人的影子的话,那么作家并不需要这样的崇拜者。

亚里士多德说,只有不符合艺术审美的诗歌,没有错误的诗歌;因此一个优秀的诗人不一定非得是个严苛的年代学者。既然奥维德和别的诗人创作的有违自然规律的小说能得到我们的表扬,我们又怎能像塞格雷一样,因维吉尔创作了一部有违时间顺序的小说而指责他呢?除此之外,《变形记》还有什么别的令人惊叹的奇迹呢?这些就如所述的那样美丽,而且富有内涵,并且隐含了教导性的神话;但是应该给出罗马和迦太基之间持续战争的最初原因,就如维吉尔在本节中所做的,伴随着这么多美丽的事物以及对他的祖国的尊敬,通过小说来引出事实也是一种可选择的方式,但只适合马罗这类有极高智慧的人;塔索在他的某次演讲中表示了对他的这种方式的欣赏。写作往往要避免与众所周知的历史事实矛盾,但他没有遵从这条规则,比如,他把汉尼拔和西皮奥同亚历山大放到同一个时代;但是在古代风俗习惯的深色壁龛中,一首伟大的诗歌可以也应该虚构一些东西,如果这些东西能给你的主题增添色彩的话。相反,当一个病中的诗人渴望创作出人们喜爱的诗歌时,所有的病痛和努力都不值一提。但是如果这些小说是愉快的(通常情况下是这样的),如果它们是一致的,如果它们的开头、中间部分和结尾都很出彩并且还有很好的技巧和衔接,那么这样的作品就是不负其盛名的。比如维吉尔创作的关于狄多和埃涅阿斯的篇章,即便是最尖酸刻薄的批评家也意识到,如果他遵照陈规,削减掉埃涅阿斯这个绝佳的修饰,他可能可以避免受到不公平的指责,但这会让他的诗歌失去其最美的元素之一。我将会在下篇文章中更多地谈谈他们对他的指责,对他创新诉求的指责。同时我几乎可以断言,对这节篇章的敬意不仅仅在埃涅阿斯讨人喜欢的娱乐性,也包括他的年龄,他所获得的名声经过了时间的酝酿;与他同时代的奥维德就此给出了最好的表述:

爱不是身体一部分,而是整体

否则它就是一个非法的契约。

我的主啊,你可能注意到了,奥维德说,非法的契约,意味着他认为狄多和埃涅阿斯的婚姻绝不是合法的。当时在被放逐后写下的那些诗节,他在写给奥古斯都的信中这样写道:“阁下将我流放,让我创作《爱的艺术》和我那荒唐的《挽歌》;然而在你所青睐的诗歌中,尽管将狄多和埃涅阿斯带入洞穴,把他们留在那里,却没有让他们以诚相待。请陛下恕我冒昧,给艺术扣上禁忌之爱难道比付出与行动更加错误?”但那个宫廷诗人奥维德是一个如此糟糕的侍臣吗?以至于为了给自己开脱就无端指责他的主人?维吉尔认为那是一段合法的婚姻,就连掌管婚姻的女神朱诺也亲自现身为其正名;她才是对此最有发言权的人。我们可能觉得仪式很简短,但对狄多来说这不仅仅意味着爱情,还意味着她将成为寡妇。墨丘利本人虽然站在一个完全对立的角度,但还是通过可怕的妻子的讽刺承认了这段婚姻。“可怕的”这个词暗示,他不仅承认埃涅阿斯的丈夫身份,而且还斥责他没有尽到丈夫的责任。现在,请阁下您注意,为什么维吉尔如此执着地要成就这段婚姻呢?好像他自己就是新娘的父亲一样,急切地想把她交到新郎的手中。其实那是为了给后面要写的离婚作铺垫。他是一个比奥维德更出色的奉承者,我推测他对于不久之后君王和斯克利波尼亚的离婚有自己的想法。他描述了埃涅阿斯脸上的酒窝,通过这个外表的共同特征来证明他和奥古斯都来自同一个家族。因此,当我们还在说着那些稀疏平常的英语格言时,他通过让君王传承祖先的外貌来讨好他,又让这种相似性不违背当时的审美观,好一个一箭双雕。一个妻子离开后又再找一个,对当时的罗马人来说是一件需要勇气的事。如果诗人没有欠当的争辩,我们应该原谅他作为一个异教徒的低劣和无知,他们的道德水准也就如此。早在我打算提出异议之前很久就已经不再惧怕您的权威了,您的权威在宗教法庭一类的地方举足轻重,但我不用在那里为我们的诗人辩护。另外,反对他的呼声众多,从马克罗比乌斯时代持续到现在,我认为有些吹毛求疵了。我曾暗示过这点。他们将其创新的欲望控诉为死罪,我必须承认,语言表达意味着诗人必须是一个创作者,如果不能创作,那他就一文不值。他从荷马、阿波罗尼斯·罗德斯和在他之前的其他诗人那里借鉴了很多东西,因此当他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指责时,感觉很奇怪。但如果最初创新的观念能被接纳,现在诗歌的形式和各个部分都会大不相同,塞格雷说,斯卡里格认为,如果那样的话特洛亚的历史很可能仅仅是由荷马或维吉尔虚构的了。如果没有希腊诗人或其朋友将其整理成我们偏好的阅读顺序,就不会有老妇人,不会有小大人,有的仅仅是从他们口中说出来的话。这样的话,就如所罗门所说,太阳之下再无新鲜事物。如果荷马和维吉尔的荣誉被剥夺,那谁还愿意做创造者呢?凡尔赛会不会成为一座普通的新建筑,因为宫廷的建筑师不得不模仿之前的建筑?所有伟大的建筑里都有既舒适又富丽堂皇的墙壁、门、窗户、公寓、办公室和房间。所有的英雄史诗里都得有描述、修饰、语言,等等;这些都是诗歌的共同载体,用自然的方式进行装点;每个诗人都有权使用它们,就像每个人都有权享有空气和水一样。为什么需要水?因为水是生存的必需品。但换句话说,有关此部作品的争论,是针对它的主要情节、结构以及构思;这就是原著区别于仿作的地方。《埃涅阿斯纪》有部分内容与《伊利亚特》和《奥德赛》相似;前六卷中都有模仿荷马的《奥德赛》,而在他的后六卷中都有模仿《伊利亚特》的痕迹。但是我们能因此推断着两部史诗描述的是同一段历史吗?维吉尔《埃涅阿斯纪》中的其他部分没有创新吗?对不同事件的处理构思难道不是他自创的?埃涅阿斯去意大利,在特洛亚殖民地的基础上建立罗马帝国,只字不提他对他的守护神的敬意,不仅让他拥有维纳斯的血统,而且让他们如此之像,以至于女神都可能把奥古斯都误认为她的儿子,这些情节又是从何处借鉴的?他从普通的传说中获取故事的素材,就像荷马从埃及女祭司处获取素材一样。卢克莱修教导他不要刻意塑造主人公,要赋予他虔诚和勇敢等杰出的特质,让他能有所成就,拯救他的国王和国家。但诗人把他的虔诚刻画得更为成功;他成功救出他的父亲和儿子;他的神明将自己置于他的保护下,见证了他的忠诚,并履行承诺,让他在意大利取代了他们。多亏荷马和其他的诗人,才有他的这些优秀情节的创作和设置。抄袭是一回事,源于真实的模仿又是另一回事。抄袭者是缺乏独立思维的模仿者,贺拉斯认为这样的人与动物无异,因为他已经没多少为人的特质了。拉斐尔的模仿素材来源于真实,而那些模仿拉斐尔某部作品的人,只是以他的作品作为模板罢了。他们是在翻译他的作品,就像我翻译维吉尔的作品一样;他们远不及拉斐尔,就像我远不及维吉尔一样。在模仿拉斐尔时也有一些创新,比如,所描述的事物是真实的,但有作者自己的想法和构思。尤利西斯旅行,埃涅阿斯也旅行;但是他们两人都并非第一位旅行者,该隐在他们出生之前就去到了梦乡,但是两位诗人都不知道有这样一个人存在。如果尤利西斯在特洛亚被杀害,然而埃涅阿斯必须经由海路,否则永远无法抵达意大利。但是两位诗人的构思设计是不同的,就如他们的主人公旅行路线不同一样;一人回家,一人去寻找一个家。我再回到第一个比喻上来:假如阿佩利斯和拉斐尔各自画一幅燃烧中的特洛亚,现代画家不一定会比古代画家画得好,虽然他们都没见过真实的场景,都无法从真实中获取灵感。那些城市在他们出生之前就已经被烧毁了。但是,这个比喻要说明的是,他们不会用同一种方式来构思:阿佩利斯会将皮鲁斯与其他所有希腊人区别开来,呈现出他正试图强闯普里阿姆斯的宫殿的情景,将他置于美丽的光线下,把他放在作品中的主要位置;因为阿佩利斯是一个希腊人,他会以此来为他的祖国争取荣誉。至于拉斐尔,他是一个意大利人,也是特洛亚人的后人。在他的作品中,他会把埃涅阿斯塑造成主要人物,但很可能不是背着父亲、一手牵着儿子一手牵着一群神祇、后面还跟着妻子这样的场景。在一幅画中,虔诚的艺术的优雅度不及勇气的艺术的一半。他宁愿画他杀掉安德罗格斯或者短兵相接的情景;火光照亮了他的脸,让他在一群特洛亚同胞中更加突出。我认为这仅仅是从两个诗人不同构思方式的比照。不能说维吉尔抄袭荷马,这位希腊人只是比他更先下笔而已。如果非要说我已经承认有部分相似之处的话,我认为在这些部分维吉尔都超越了荷马。海中女神的离开而留下的眼泪和狄多的愤怒与死亡有相似之处吗?在《奥德赛》中,海中女神的激情以及由其引发的暴力从何而来?如果这是抄袭,那批评家们告诉我们,这和原文的格局、特征、色调是一样的吗?非要说相同的地方可能只有他们都被贬入地狱,但这也并非荷马首创,荷马也是借鉴了俄耳甫斯和欧律狄刻的故事。但是尤利西斯旅程的结局是什么?埃涅阿斯通过在他父亲的鬼魂面前诵读戒条来作为保证:他去是为了给他展示族人中那些成功的英雄人物,罗木路斯旁边是他的守护神——奥古斯都。安奇塞斯同样也在指导他如何在意大利战争中取胜,如何在荣誉中结束战争;换句话说,为奥古斯都即将统治的帝国奠定基础。这是作者的高尚的创作;但是它已经被诸多路边涂鸦者抄袭过了,现在这正变得让人生厌,更多的是因其技巧而非共同点。最后,我可以肯定地说,维吉尔阅读荷马的作品学会了模仿他的创造性,即学习荷马的模仿方式,这就好比画家拉斐尔在学习过程中逐渐摸索仿效。因此如果我有能力写英雄史诗的话,我也可能模仿维吉尔,但创作是我自己的;不过我应该尽力避免没有主见的照搬。我不会给有同样的人物、顺序和结果的故事冠以其他名字,然后视作自己的创作,如果这样的话,每个普通读者都会一眼便发现我是在剽窃,然后大叫:“我曾在维吉尔的作品中读到过这些,而且语言表达和韵律都比这个更好。这就好比在低矮的绳子上杂耍的戏班小丑笨拙地模仿戏班主在高绳上的灵巧动作一样。”

不想再叨扰阁下,可我还有一个异议。我在另一个法国批评家那里读过,至于是哪个批评家我就不说了,因为说出来和他的名声有些不符。他说,维吉尔在创作激烈的情节时——比如,在描述战斗中愤怒的主人公时,他努力尝试将我们的情绪激发到最高点——然后突然使用一些比喻,把读者的注意力从主话题上转移开来,白白将其浪费在了琐碎的影像中,他的任务是把水烧开,然而他却在往大锅里倒冷水。

几乎所有写英雄史诗的诗人多多少少都会有这样的问题,但是我认为维吉尔在这方面还算好的。他是一个非常优秀的艺术大师,不会留下这么容易被攻击的弱点。就如我先前所说,比喻并不适用于悲剧,因为激情才是悲剧永恒的催化剂,因此它充满了暴力;在应该生动活泼的地方使用比喻会减弱文章的态势,它们让对话显得不自然,除非是在戏剧中。戏剧中的暗喻最好隐含在一个词语中,否则会让人难以接受。这种修辞手法在英雄史诗中却会产生相反的效果,使用它通常是为了引发赞赏,这无可厚非;但与其相比,还是恐惧或希望、同情或憎恨抑或某种忧虑更符合暴力的本质,更容易让人物立体起来。我不得不承认,如果比拟和描述太过冗长就会让读者感到恶心。我记得有一次,也就一次,维吉尔写了一个14行的比喻,而他对声名的描述也就这么多字而已。这两方面他都受到了指责,我认为他有可能会缩减它们,如果他生前有时间复审的话,但是这些错误只是偶尔而为。我观察了他在文章中运用的比喻,并非像批评家们所说的那样出现在情节焦灼的地方,事实上维吉尔往往在情节缓和的地方才会使用比喻。他尽力用他的描述让我们兴奋起来,然后为了避免这样的热情消散,他才重新加入了一些适当的比喻,这样既阐明了他的主题,又不会让读者觉得扫兴。我应该尊重你的权威,但请让我再举一例,剩下的就留给您自行辨别,当您再回顾《埃涅阿斯纪》原文的时候,不要被我粗糙的译文所影响。在书的第一卷中,海神尼普顿管控海洋,埃俄罗斯在朱诺的请求下,未经尼普顿的同意掀起风暴。尼普顿用双手击碎了巨浪,驱散了乌云,恢复了晴空。海仙库摩托埃和海神特里东并肩用力把船只从锐利的岩石缝里推了出来。诗人在这里加入比喻做出阐释:

就像在群众集会上突然发生骚动,

当一些不法之徒因激怒而暴动起来,

火把和石块乱飞,

因为愤怒很快就找到武器。

这时倘若他们看见了一个德高望重、受人尊敬的人物,

就会安静下来,

竖起耳朵肃立倾听他说什么,

他的话果然平息了他们的怒火,

使他们的心情平定下来;

同样,当尼普顿王眺望着大海,

乘上战车,

任骏马在开阔的天空下奔驰,

马车所到之处,

澎湃的大海顿时安静下来了。

这是维吉尔在诗中第一次使用比喻,也是全诗中最长的一个比喻;原因我上文中已经说明了。当这场风暴处于狂怒中时,使用任何影射都不恰当,因此诗人与其用别的事物与它相较,还不如用它自己来做比较;这样他就不用再做别的说明了。如果他能做说明,也只能是不合时宜地炫耀似的美化,并且会转移读者的注意力:因此他将其放在了后面更为合适的地方。

无论是在古代还是在现代都有针对《埃涅阿斯纪》的指责和批评。至于那些针对某段文章的特例,马克罗比乌斯和庞塔拉已经做出了相应的回答。如果我想要吹嘘自我的话,大可直接采用他们的反对意见和解决办法。就像一个乡村牧师在朱尼厄斯和特雷米留斯没有在场的情形下,就从神父手中接手了圣体陈列。或者知道作者名字却对此只字不提。

紧接着就不是异议的了,因为其中隐含了一个错误:即便维吉尔将故事的时间扩展到一年多,但这也并非他的错。至少亚里士多德并未对此做出明确的限定。荷马故事的时间设定,仅仅在两个月以内:我确定塔索没有超过一个夏季,如果我仔细审查他的话,可能还能减少到不足一个周期。诚然,很多普通读者对此争论的关注度,可能还不及一个农夫对今年的2月是有28天还是29天的关注度高。

龙沙以及塞格雷计算,这首诗的时间跨度长达一年半。安奇塞斯在冬末或者是初春的时候死于西西里岛。埃涅阿斯在将他的父亲埋葬后,紧接着就出海前往意大利了。他对于第一卷中所描述的暴风雨感到很吃惊;那是这首诗歌开始的场景,也是故事情节开始之处。他穿过风暴来到了非洲海岸,在迦太基度过了整个夏季,紧接着就进入了冬天,在初春的时候再次出发前往意大利,却遇到了反方向的风,又再次回到了西西里岛。到此,这段故事情节跨度正好是一年。然后他为他的父亲举行了周年祭,然后又前往库迈;自此,时间就与他和拉丁努斯的第一次交易衔接上了。图尔努斯围困了他的宿营地成为战争的前奏,他为了解困而去寻求帮助,回来后通过第一次战争解围,达成了十二天的停战协议;在第二次战争中袭击了劳伦土姆,然后又与图尔努斯短兵相接;他们认为以上所有这些事件的时间跨度至少有四到五个月。这么算下来,我们仍然无法肯定不足一个周期的情节跨度超过了一年半。

塞格雷又通过另一种方式来估算;鲁奥斯并未否定他的计算,而是依据此发布了有关维吉尔的一系列评论。

他将安奇塞斯死去的那一年安排在冬末或初春,是他认识到,之后第一次在海上看到埃涅阿斯正在被暴风雨推往非洲海岸的时间,才是故事真正的开端。他进一步承认,埃涅阿斯离开迦太基的时间是冬末,而狄多又让他多逗留一段时间,这才进而引发了争论,可以从狄多的表达中推断出时间线索:

即使在冬天,你也可以让你的舰队整装待发。

但是,鉴于龙沙的追随者认为在埃涅阿斯埋葬他的父亲后,就立即动身前往意大利(虽然是暴风雨将他推送到迦太基海岸的),塞格雷绝不会赞同此种推论,但更大的可能是他在西西里岛待到了七月中旬或者八月初。这时他的主人公第一次在海上露面,然后开启了本诗的故事情节。哪里是图尔努斯之死的开端,哪里是故事的终结,毋庸假设,在此期间的时间应该是十个月以上:在夏末到达迦太基,当年冬天一直待在那里,在初春的时候离开,第二次在西西里岛做了短暂的停留,到达意大利,发起战争,合理的判断是十个月的时间。龙沙的追随者们对此做出的回应是,在去意大利之前七年的时间里,在西西里岛除了埋葬他的父亲就没什么可做的了——但他是一点都没耽搁就开始了他的第一次探险吗?塞格雷回答,根据希腊人和罗马人的礼仪习俗,他父亲的葬礼将会被推迟数天;这段时间,他需要整修他的船,毕竟经过了长时间的航行,也需要让他受到风暴洗礼的船员在舒适的海滩上好好休整一下。当然这些都只是双方的假设,但看上去塞格雷等人的说法更有根据。在狄多的宴会上,她先热情款待了埃涅阿斯,根据描述那是一个夏日的夜晚,在他的故事开始时就快结束了;因此恋爱应该是在秋天,和后面提及的打猎也比较吻合,在酷暑渐渐消退的时节,冬天欢快地紧随而至,正好满足了季节还有他们爱情的要求;然后他在冬末离开,这点已经得到了证实。埃涅阿斯是在春季到达的第表河口,这正好增加了这种观点的可信度;在第七卷中,诗人通过对鸟儿歌唱、黎明降临以及美好景致的描写来完美地勾勒出了这个季节:

那红霞自海面缓缓升起,

黎明女神身着橘黄色盛装,

驾着玫瑰色的战车,

光彩熠熠夺目,

照亮了整个天空。

风停了,海上忽然风平浪静,

只有船桨在平静无痕的海面上费力摇荡,缓缓前行。

接下来的这些情节的时间跨度至少有三个月:当埃涅阿斯去阿卡狄亚人那里寻求帮助时,他发现他们的军队正准备出征,就缺少一位指挥官;所以根据这个计算,埃涅阿斯并没有花上一年的时间来完成这些,最多可能不过是一周的时间。

对俄里翁的起义的认同,导致了在书的第一卷中开头时所述的暴风雨,比起其他情节,塞格雷更看重这个。我通过阅读牧歌中的一些段落,特别是田园诗,发现根据当时的知识标准来看,我们的诗人还是一个严谨的天文学家。在伊利翁纽斯(维吉尔两次委任他大使的职务,是特洛亚优秀的发言人)与狄多的对话中可以看出,他把那场风暴归结于俄里翁(猎户星座):

突然猎户星座升起,我们在海上遭遇到了暴风巨浪。

他要么是说日出前要么是说日出后出现的预兆。在天亮以前从太阳的光线下方升起即是星座的日出前升起,而在白天快结束的时候出现与太阳周期相反的即是日出后升起。

经目前的计算,猎户星座的日出前升起发生在七月的第六天,这时候他会在海上引发暴风雨或搞出一些暴风雨的预兆。

根据我的观察,我对维吉尔的布局设计还有一些话要说。他的故事布局模仿过荷马,但不是完全照搬。这种故事布局早在罗马和希腊有神祇的宗教时期就已经建立了。很大程度上来说,两个国家崇拜的是同一个神明。特洛亚人也是一样的,我认为罗马人更宁愿认为他们宗教仪式是来自他们那里而非希腊人那里;因为罗马人自认为是特洛亚人的后代。这些神祇都有各自的职位,有主管的神祇,也有特俗的侍从。因此朱庇特的身边有加尼墨德和麦丘利,有朱诺和伊里丝。维吉尔不能凭空虚构出一些臣子来,他必须以他的宗教为基础来塑造人物。因此不能说这些人物是他从荷马那里抄袭来的,比如阿波罗、狄阿娜等神祇,和希腊诗人一样,他也为这些人设置情节;但是这些情节是他自己创作的。在特洛亚毁灭后,维纳斯将海神尼普顿纳入自己的阵营;因此在《埃涅阿斯纪》的故事开头,他出场次数非常多:平息埃俄罗斯制造的暴风雨,把特洛亚人的船队安全护送至意大利,途中只有与他讨价还价的引航员丧命。我遗漏掉了上百个事例,却唯独记住了这两个,以此来证明维吉尔一般是利用他的布局来演绎这些事物,可在他之前演绎这些事物却都没有布局。什么时候海面上发生风暴的频率比猎户星座升起的时候更高?埃俄罗斯制造的风暴还未到来时,如果在这么多艘船里有一艘会被打翻,而这艘船恰巧是由俄朗特斯指挥的,这是多么奇妙啊?如果没有奇迹,帕里努鲁斯或其他人睡着了,掉到了海里,原因是通过观察天象的方式监视和保障航道安全而过度疲劳?睡神修普诺斯说不清的问题埃涅阿斯却给出了清楚的解释:

大海依偎着宁静的天堂

帕里努鲁斯赤身躺卧在沙滩上。

但布局有时候也有些似是而非的,为了取悦读者并赋予故事各种令人惊奇的可能性。除此之外,它还填补了罗马人的空虚,并发现了众神都在毫不掩饰地关注着他们祖先的一举一动。而接受着宗教熏陶下的我们,会有各种绝好的事情降临到我们头上,有万能的上帝的特殊旨意引领着我们渡过难关,有守护天使的照顾,因此我推断英雄史诗可以依照伊壁鸠鲁的原则来书写;如果有必要的话,我可以很容易地给出论证,否则我就不浪费口舌了。

维纳斯开启了她儿子埃涅阿斯的双眼,让它们注视着那些在那个死亡之夜攻打特洛亚的诸神,我们也一同分享了这份荣耀下的快乐(这里塔索并没有一味地照搬被围困的耶路撒冷)。但是在海神尼普顿、朱诺或雅典娜的神助下,希腊人也完成了使命。维吉尔在“卡密拉”一节中的布局是最粗糙的,讲的是俄丕斯在她情人的操纵下杀死了阿伦斯。其次就是第十二卷,讲的是维纳斯治愈了他的儿子埃涅阿斯。但是在这些诗篇的末尾就显得非常必要了,图尔努斯将在那天被杀死,受伤的埃涅阿斯无法进行一对一的战斗,除非他的伤能奇迹般地治愈。诗人考虑到她从克里特岛带来的“白藓”无法那么快产生效果,又没有圣水,他就自己混合了一些。毕竟,他的布局看起来可能没那么暴力,所以我们看见主人公一瘸一拐地走在图尔努斯身后。伤口已经愈合,但是他大腿的力量还没有恢复。但我们的作者为什么会让埃涅阿斯在这么重要的时刻受伤呢?那些盔甲是由伏尔坎和他的学徒一起锻造的,怎么他的腿甲就比盔甲的其他部分更容易被破坏呢?这些困难解决起来并不容易,遗憾的是维吉尔生前没有足够的时间来进行改进;虽然他曾复审过,并且发现了那些错误,可惜他还没来得及纠正就死了,因为不愿意留下一个不完美的作品,所以他最后的遗嘱就是让人把《埃涅阿斯纪》烧掉。而阿伦斯是被一位女神给射杀的,这个布局还算正常,受伤的战神和维纳斯使用的是狄俄墨得斯之剑。有人可能会想,两位神明可能曾请求拥有刀枪不入的能力,或者至少是不会受到致命伤害的能力;除此之外,他们所流出来的液体和我们凡人的血液差不多,除了名称和颜色以外,几乎没有差别。至于贺拉斯在《诗艺》中说的,除非在极为特殊的情形下,否则不应该刻意布局:

差异并非万能,但它是灵魂之扣。

他认为这个规则也同样适用于戏剧,其意思无非就是当戏剧中的谜题即将被解开之时,只能采用一种方式;而不是相反,让神明扔下一根绳子,完成观众所期待的事。但是这和史诗中所采用的布局完全不是一回事。

最后,那些不断扑打在图尔努斯的盾牌上的小枭鸟,在他的头部四周拍打着翅膀,让他在战斗中失去斗志,警告他正在走向死亡。在众多的异议声中,我可能会把它放在更恰当的位置;那些缺少勇气的批评家将这段话作为指责维吉尔的主要证据。他们说作者不仅在决斗之前给予他保护,而且在一开始就给了他刀枪不入的盔甲和宝剑,让他处在有利地位;那剑并不是图尔努斯的,而是由伏尔坎为他的父亲锻造的,还有一件他匆忙抢来的武器,属于他的战车御者墨提斯库斯;在这之后,有着特洛亚人血统且不信任此事的朱庇特,虽然曾处于中立的位置,但还是在扳倒图尔努斯一事上轻推了一把,派出一只尖叫的猫头鹰来阻挠他,想借此给命运女神一件抵押品,就此事他们引用了维吉尔的话:

我不畏惧你的暴风骤雨

但我惧怕神和丘比特的敌人。

对此我的回复是,这个布局完全是诗人为了修饰而采用的,并不是必须的。弥尔顿也借鉴他平衡度的设置,但结局却是不同的:第一,当他知道接下来不会再有战斗时,他让全能神给加百利和撒旦设置了局限;然后他降低了好天使的级别,提高了恶魔的级别,这和维吉尔正相反;我是凭着一名作家的感觉来翻译这三节诗的:

丘比特拥有两份同样的菜肴

在两个不同的地方可以享用;

他诅咒劳作,因为负重导致死亡。

我在翻译时是这样分析这些词语的,quern damnet labor(诅咒劳作),维吉尔在别处给出了解释——damnabis tu quo que votis(您将限制人们的祈祷)——来表达繁荣的意思。有些偏题了,让我们再回到主题上来。我前面说过这里的两处平衡布局和狄妸娜都只起修饰作用,没有它们决斗也一样会取得成功。因为当埃涅阿斯和图尔努斯在祭坛前相向而视时,图尔努斯看起来有些沮丧,脸上也没有血色,就好像在决斗前失去了胜利的信心一样;而且不仅仅是他,他的同伴也是这样,如果用身体的比例来衡量两位战士的力量的话,结论是不公平的争斗,他们的首领处于下风。于是朱诺(她也有同样的想法)借机想要打破协议,重新再战。而朱诺只是事先简单地告诉仙女,他的弟弟会去作战:

去挑战命运或神的力量;

所以,没有必要恐慌图尔努斯的幽灵,他预感到自己即将到来的命运。他的命运是逝于接下来发生的争斗中,从这种意义上来说,维吉尔的一些话可以适用:你叫我不要害怕你的微弱的力量,而他说:我恐惧神和朱庇特。我怀疑只有副词“仅仅”可以用来解释:“这并不是你所谓的勇猛,给我的只是忧虑,但是通过这种前兆,我同样发现,朱庇特是我的敌人。”此外,狄阿娜最重要的使命是警告朱诺。我可能会进一步认为,埃涅阿斯如此渴望战争,现在他与图尔努斯的争斗胜利与否决定了他将拥有的,然而图尔努斯明白地拒绝了争斗,让他的姐姐替他向敌人传达想法。我说,她不仅要去做这些,最主要的是同意如此去做。从他的言语中就可以看出他是如此了解自己的姐姐:“哦,姐姐啊,前不久,我知道了你在战争中破坏人们订立的条约”,我对此思考了很长一段时间,我必须遵守我在参考文献中对于翻译的解释,除非我要将序言编撰成卷,您深深畏惧其后那么多页数。我所写的既是对维吉尔的赞颂也是对他的辩护,我只能用自己粗俗的英语进行无谓的复制,复制诗人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思想和言语表达,诗人的语言在那个年代最终趋于完美,这是由他和贺拉斯所创作的。我会给予您我的建议,这一对好朋友互相请教对方的意见,在此期间,他们努力超越,似乎已经有了合适的主意,优美的辞藻和和谐的数字。根据这一模板,贺拉斯写下了书名:以他的讽刺诗集和书信为指导,创作了另一种文体:避实就虚——因此,如他所说,近似谈话更倾向于散文,而不是诗歌。但是维吉尔并未打算写抒情诗歌,他的诗歌中充斥着高雅、婉转、美妙。他所用文字不仅仅精挑细选过,并且根据声调进行排列。他把文字进行调整,把原来打破和谐的文字进行重新排列。我不能自夸说自己在诗句方面造诣颇深,但是我努力想仿照他,第一位英国人,他的设计在数字、言辞选择上拥有独特见解,并且把辞藻按音韵美进行排列。出于最后的考虑,我尽量避免了诗句中的停顿:例如for,wherever之类词语的运用,这些停顿使得诗篇变得粗糙,我们可能还需要一些带有辅音词语的语言。如果不是拉丁语,元音和辅音按比例混杂在一起,然而维吉尔认为,元音在某种程度上起到平衡作用,从而缓和诗句中的停顿。在维吉尔研究的诗歌中,这些不同也仅仅体现在发音上,粗糙的语言也可以描述同一种事物,但是没有另一种更具权威。奥维德很少使用,因此他的诗律并不能称为甜美浪漫。意大利人每隔一两行就要注意一次,因为他们的语言有着冗余的元音。他们的金属柔软,不添加合金就无法铸成硬币,从另一方面来说,这个原因已经提到过,我们所能做的就是让语言变得美妙:我们不仅选择使用优雅的辞藻,也要选择使用优雅的声调,以表现出对语言的掌控力。诗人必须要有充足的词汇储备,有管理语言艺术的能力来使仅有的几个元音发挥其优势,让他们能表达得更加确切。他还必须知道元音的性质,哪一种元音更响亮,哪一种更柔软美妙,从而根据不同情况的需要安排它们。他学到了诗歌的众多秘密,这些可能是从维吉尔那里学到。如果他凌驾于维吉尔之上,根据自己的感觉创作,那么法国有那么一句谚语,用在他身上恰好合适,那就是:教别人的人是导师眼中的傻瓜。

维吉尔研究埃涅阿斯有十一年之久,然而他并没有完成。我认真地考虑过,我希望用三年翻译完他的作品,然而我又用了四年多的时间来纠正错误,以求可以拿出更能让人接受的版本,如果诗人希望他的作品可以为读者接受,他就不能对读者有太多的敬畏之心。对于那些吵嚷着说我不能再推迟出版时间的用户,我并不以自己的年纪和疾病当作我失败的借口,我能说的就是我需要时间。如果错误并不经常为之,我希望您的坦诚和您对我的宽容可以让您体谅贺拉斯:

在一首诗中如果你多多美言几个美女,我也不会

责怪,因为它不会造成注意力分散,

它是一个小小的人性的反映。

你可能也会观察到,在我的记忆中,在整篇诗歌中,需要一个停顿时,一个元音在另一元音之上。但是一个词以元音结尾,下一个词就要以辅音或者同等词语开头。例如W.H的发音规律,以及双元音都是此类例证。我以字母Y的适用范围为例,当一个词语以Y结尾,下一词语的首音节是元音,就适用Y。这是这一字母的一般规律,在读音下沉前,没有元音可阻隔在另一元音前,就像他,她,我。维吉尔认为有时在模仿希腊语言时,保留两个元音互通,正如在这篇诗歌第三田园诗中所表达的:

我们提供牛奶、果汁和羔羊,但不会很快送达。

我很早就研究了英语材料,包含所有诗律的写作规则,在其中,我处理了韵脚、音韵长度和停顿的精确表达。法语和意大利语都不能体现其中一二,至少他们杰出诗人所创作的诗歌并没有很好地体现出来。我确信很少有人可以让诗如下面这两行一样美妙:

尽管深邃却仍然清澈,

尽管性别有异却毫无迟钝。

强壮没有范围,不会过剩。虽然深刻但却清晰;虽然温和但不呆板;强大却不粗鲁、不滥用武力、不沾沾自喜。还有谁能找到诗句美妙的原因呢。在交谈中,我把这些诗句给我朋友鉴赏,让他们进行评鉴。但是错误很难在现代语言中得以纠正;因为法语和意大利语也同我们的语言一样,忽视了韵脚在史诗中的运用。我没有完全观察到这一规则,由于我自称在随后的诗人中没有独裁者;如果我指导他们写出良好的诗句,他们希望自己的天赋可以给予他们创作的力量和作品的美妙;而且,最重要的是您建议我不要出版所知的这一点,我把您的建议当作指令,我完全执行它,直到您撤回指令,让我的想法得以自由发挥。同时我可能会忽视一些事情,我要明白,拉丁语中的维吉尔和英语中的斯宾塞都是我的导师。斯宾塞让我大胆地使用亚历山大体,因为考利先生经常在他的颂歌中使用,我们通常也称为派英达风格的诗。其与判断一同使用时,为诗篇增加了威严性。并阻止感觉过剩,体现到另一行诗句中。在史诗中,以前法语和意大利语以及我们的语言一样,只有五个韵脚,或者说只有十个音节。然而到了龙沙时期,我想诗人们发现所作诗歌,如果不增加另一个韵脚,其语言不足以支撑整个史诗结构。这实际上则是给予了三音格诗一些发展。但是三音格诗的发展需要更多活力而不是力量,其语言如英语一般,不需要肌肉大力运动。我们的诗人和诗都被其压制。质量而非数量是英国人的座右铭。法国已经建立了其语言标准,阳刚的活力则是我们语言的魅力所在。他们的语言是诗人的天赋所在,与英语相比它比较轻浮,更加适合十四行诗,情歌和哀歌,而不是史诗。自由的思想和言语是它们的主要天赋,但是史诗太过庄严,不适合加以修饰。画家以一贯的梦幻稀疏画出仙女,但是黄金和刺绣之类的点缀的重担保留给女王和女神。维吉尔从来没有频繁的转换,就像奥维德,他在诗中运用的比较多:宽恕,来自地狱的宽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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