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途疲惫综合征?

旅途疲惫综合征?

印度的卧铺火车

在一盆棕色的水中洗完碗之后,餐厅的服务员将食物端到我们面前。看都不用看,我就知道他的大拇指肯定又是第一百零一次浸在我的咖喱汁中。他放下盘子,将大拇指在裤子上擦了擦。我犹豫了十分之一秒,但是饥饿迅速打败了所有其他的考量。

虽然拉肚子已经成为一个非正式的印度旅游项目,我还是没有料到铭基同学那么快就中招了。出发去果阿(Goa)的头一天晚上,他几乎是在马桶上度过的。看见他那么痛苦,我也担心得一宿没睡。眼看着天一点一点亮起来,去果阿的火车6 点55 分就要出发,我真不知道我们是不是应该推迟一天再走—在火车上拉肚子,想想都觉得是一场噩梦……铭基忽然又冲去厕所,这一次居然还吐了,可是他吐完出来,脸色苍白却固执地摇头,“走吧,票都买了……”

拗不过他,只好背上背囊出了门。清晨6 点的旅馆难得的清静,守夜人就躺在狭窄走廊的地板上呼呼大睡。我们小心地跨过他,铭基同学在病痛中还不忘镇定地从旁边的柜子里拿出一卷卫生纸。我忽然觉得旅行前的准备还是不够充分,或许纸尿裤也应该列入清单之中……

因为买的是Sleeper(三等硬卧车厢)的票,车厢里没有空调,一路上温度不断升高,实在是闷热难当。我躺在上铺,时不时探头下去看看睡在中铺的铭基,他还是不舒服,然而神奇的是,自从上了火车,整整十几个小时他都没有再去厕所,一直坚持到了最后。这是怎样的一种意志啊!

到达果阿后,铭基的拉肚子症状渐渐减轻了,可是喉咙却开始发炎,吃东西时简直食不下咽,而这边厢我也叫苦连天。别人来到印度后都拼命拉肚子,我却可耻地便秘了……更糟糕的是右耳后面有个地方越来越疼。这情况从到达印度的第二天便开始了,之前只是按压才会疼,后来却变得好像偏头痛,时不时地自动发作,一扯一扯地令人抓狂。我一开始没当回事,后来实在疼得太频繁,不禁有些担心。

记得曾在书中看到一个说法:“travel”(旅行)这个词来自于一个更老的词汇“travail”(劳苦、阵痛),而“travail”的根又深埋于拉丁文的“tripalium”—一种中世纪的酷刑架。旅行的酸甜苦辣原来早已包含在它的本意之中。唉,漫漫旅途,又到了“上刑”的时刻。

所以,好不容易来到果阿,我们拜访的第一个“景点”却是当地的诊所。医生留着两撇神气的小胡子,坐在一间陈旧得宛如电影布景的屋子里,身前的桌子上贴满了各种诸如“笑一笑,十年少”之类的人生格言。虽然感觉自己进入了一部印度乡村电视剧,我们还是很高兴可以用英文向医生描述自己的病情。

铭基打头阵。医生非常专注地聆听,不时地发问,然后不知从哪里找出一把很大的铁尺(或者是形似铁尺的东西),好像玩杂耍一样伸进铭基的嘴里压住舌头观察喉咙,看完以后又若无其事地把铁尺拿出来插在自己的上衣口袋里。(离开之后,铭基同学非常惊恐地说:“他还插回去? ! 难道不是应该用那种一次性的木质压舌板吗? ! ”)

由于这次喉咙发炎并非由感冒引起,铭基认为一定是吃多了辣咖喱的原因,可是医生听了以后却好像受到了冒犯。“不可能,”他斩钉截铁地摇着头,“印度咖喱绝对没问题!”那到底是什么引起的呢?医生想了半天,“旅途疲惫综合征。”他耸耸肩。可是这旅途才刚刚开始没几天呢……

给铭基开完药,下一个轮到我。听说我耳朵后面疼,医生稍微吓了一跳。他在我耳朵周围用力按压了一圈,还拿出了听诊器,直到确定没有肿块也没有别的病症,这才松了一口气。我自己一直以来的判断其实就是上火,因为这些天来吃了太多的印度咖喱,口味辛辣且不说,食物的组成也太单调。印度菜的荤和素界限分明,很少有荤素搭配的菜。几块肉永远孤零零地浸在浓汁里,没有任何蔬菜做伴。几天过去,我已经觉得自己闻起来就像咖喱羊,喝的水是咖喱羊,牙膏也是咖喱羊,连铭基都变成了咖喱羊—咖喱羊侵入了我每一寸的生活和存在……

可是我的推测刚一出口,医生再次动了气:“肯定不是印度菜的问题!”连他的胡子都立刻激动地翘起来捍卫咖喱羊的尊严。

果阿的诊所位于这栋建筑的二楼

我赶紧投降,“OK !那肯定是……是……是旅途疲惫的关系!”

医生有点儿满意,“Exactly! And your ear is very very dry.(没错!而且你的耳朵非常非常干燥。)”他说着可爱的每一个音节都拐弯的和天津话有异曲同工之妙的印度英语,伴随着印度人特有的(也是我一直在尽全力模仿的)表示肯定时的摇头晃脑。

他在纸上写下龙飞凤舞的处方,一脸骄傲地交给我,“去药店买来这些药吃了,我保证你三天就没事!”

“是吗?那太好了……” 我疑心重重地回答。

令人难以置信的是,三天之后,居然药到病除,疼痛完全消失了。

什么灵丹妙药这么有效?怀着巨大的好奇心,我们仔细研读了那一大串复杂的药名,最后不禁哑然失笑—

“旅途疲惫综合征”的克星,原来就是维生素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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