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德累斯顿的“阳台”上

在德累斯顿的“阳台”上

从马哥的堡,到德累斯顿,一路上都是起伏的丘陵。巨型风车还是常见的风景。路边森林的间隙处,可以看到冬小麦。有零星的工厂散落在离高速公路较远的森林中。森林是德累斯顿的“招牌”,据说覆盖率达百分之六十以上,有“绿色之城”的称号。从路上看风景,森林几乎伴随我们一路,绿色更是无边无际。

在飞速行驶的大巴车上,导游不厌其烦地强调,德累斯顿是“易北河畔的明珠”、“易北河上的佛罗伦萨”。他这种“先入为主”的论调,总让我生疑,就像把苏州比喻成“中国的威尼斯”一样,不伦不类。但也能说明,德累斯顿确实非同一般。

对于这座文明于世的历史文化古城,我对她最初的认识,是从一部二战电影里了解到的——《空袭德累斯顿》(有的译作《德累斯顿大轰炸》)。关于二战的影视作品,我看过不少,仅在某一年春节期间,就连续看了一周二战经典电影,几乎天天泡在网上,“翻尸倒骨”到处寻找,大约三十部总有了吧,其中就有《德累斯顿大轰炸》。开始看到那么多轰炸的场面,看到那么多妇女儿童,以为又是一部战争灾难片,准备放弃不看了。但是,当美丽的女主人公安娜和那个受伤的英国轰炸机飞行员腻歪到一起后,感觉有那么点意思了。果然,以后的剧情,进入了我们期待的故事中,那个叫罗伯特的英国轰炸机飞行员受伤后,逃到安娜工作的医院地下室,和德累斯顿的妇女儿童们共同经历了二战中最为惨烈的大轰炸。而这次大轰炸,他刚刚执行过并且现在仍然由他的同胞在执行。安娜以为他是一个德国的逃兵,和未婚夫一起对他进行精心的治疗和护理。当知道真相后,两个人的心已经彼此相连了——爱情的力量究竟有多大?可以抛弃国界,可以抛弃战争,也可以抛弃朝夕相处的恋人,置世间万物于不顾。当这样唯美的爱情放在残酷的战争背景里,其动人心魄的力量便足以让人感动得心痛了。“德累斯顿大轰炸”不过是一个剧情的外壳,真正的故事却是大轰炸的硝烟中人的情感遭际。这个电影的剧情,细细推敲起来有些让人“别扭”,真实性也让人怀疑。但是,看完之后,内心还是认可了爱情的崇高。

那么,在遭受如此重创的德累斯顿,又是在原东德的统治下,还会是“易北河畔的佛罗伦萨”吗?其实,凭着德国人的认真和较劲,我不应该怀疑,但我的思维仍旧停留在“耳听为虚,眼见为实”的习惯上。

大巴车从易北河上一座大桥驶过时,朦胧中,我听到有人说,到了。睡意陡然消散,抬眼一看,我们正从一条宽阔的河流上驶过,一艘白色的游轮从桥下缓缓驶出,清澈的河水荡漾着波浪。再看近在眼前的市区,是一幢幢相互混合的哥特、文艺复兴、巴洛克等风格的建筑群,这些建筑群高低错落于河的沿岸——这就是“易北河上的佛罗伦萨”了。

为了更准确地记述那天的感受,我抄录一段那天的日记:

我们到达的时间还不到十一时,离吃饭时间还早,导游把我们带到夏宫附近的建筑群去参观,首先看到的是一个大池塘,一泓清水周围都是高大的树木,一群野鸭在池塘里慢悠悠地游动,很享受那里的静谧和安静,似乎对我们唐突的造访不以为然。穿过池塘边的树林,来到夏宫的门前广场。夏宫又叫茨温格皇宫,具有八百多年的历史,是历代萨克森王国家族的居住地。广场左侧是著名的森珀尔歌剧院,正门两侧的雕塑分别是德国两个大文豪歌德和席勒。我在两位文豪的塑像前留了影。歌剧院充分展现了文艺复兴时期的建筑风格,高大、气派、豪华。塔森贝尔格宫在皇宫的右侧,也是精美绝伦,气度非凡。广场正中是一帧勇士骑马塑像,我猜测,可能是茨温格一世吧。这帧塑像和柏林、汉堡的城市塑像风格一致,底座的四周都是精美的浮雕,人物众多,造型逼真,都在完整地讲述一个故事,有的大约和《圣经》有关,有的是讲述这个城市的历史。在广场上流连,呼吸,感受,对整个城市的历史、性格、气息有了大致的感知。而湖边森林里,有的大树出奇地古老,大约和皇宫的年代差不多,三个人都合抱不过来。林中、道边的落叶,正被环卫工人打扫成堆,有几个清洁工人在装车。这是我在德国二十多天第一次看到清扫落叶。据导游介绍,德累斯顿是德国最受欢迎的旅游城市之一,不仅有皇宫,歌剧院也特别多,五十多万人口的城市,有歌剧院三十六家,各种博物馆四十四个,包括历代大师画廊、绿色穹窿珍宝馆、德国卫生博物馆等。德累斯顿还是德国的音乐之都之一,每年都要举办德累斯顿音乐节。简单的参观之后,我们到成吉思汗中餐馆去吃饭。这家餐馆的老板是香港人,和柏林的成吉思汗中餐馆完全是两种不同的风格。

德累斯顿“阳台”上的建筑

德累斯顿“阳台”上的建筑

那天的日记,还记录了下午两点在德累斯顿文化与文物保护局,听该局负责人介绍文物保护和文化投入等方面的情况,记了整整三页纸约两千字。这是我们在德国最后一次公务活动。约四时,我们来到著名的“欧洲的阳台”参观游玩。所谓“欧洲的阳台”,就是在易北河岸边,一溜类似于中国城墙的建筑,“阳台”,就是“城墙”的墙顶。我们穿过一条摆放许多张咖啡椅的小街,登上了“欧洲的阳台”,眼前顿时一片开阔,易北河清澈明亮,像长长的飘带,向远方蜿蜒。河面上鸥鸟飞翔,对岸的风光尽收眼底,许多建筑的屋顶掩映在森林中,若隐若现。“阳台”的建筑年代不得而知,长度大约有三四百米。我沿着“阳台”慢慢行走,移步换景般地感受着对岸的风光,居然也能看出不同的变化来。这样的心情也没有什么欣喜,我的脑子中,不断出现的是《德累斯顿大轰炸》里的场景,想像着当年的炮火连天,这里的许多古代建筑在炮声中变成废墟。废墟中,那个即将订婚的德国女护士和英国空军的异国恋情,让我感觉,浪漫的女人总是更容易被陌生男人所吸引。我不想揣测德国人是怎样看待这部电影的。这样一部带有惩戒意味的悲剧,总有一种难以言说的痛和怨。精明的德国人在构思这个故事的时候,想到的肯定是德累斯顿的文化积淀。二战中,被夷为平地的何止德累斯顿。而德国人唯独选择最让他们心痛的文化名城作为背景来讲述这个故事,在我看来,更多的是一种抱怨,一种愁绪。这里没有纳粹,没有集中营,没有党卫军,有的只是妇女和儿童,有的只是人道的救助和不分种族的爱情,但这一切都连同美丽的德累斯顿,一起毁灭在了硝烟和烈火中。

我在“欧洲的阳台”上临河远眺,黄昏渐渐来临,各种式样的建筑呈现出别样的辉煌,名城的厚重亦如脚下的城垛。在我身后更是古朴而浪漫的美术学院,这是德累斯顿三家著名的艺术学院之一(另两个是音乐学院和舞蹈学院)。一位叫维莫尔的先生,给我们详尽介绍了三家艺术学院的风格,她们都是德国乃至欧洲著名的学府。正在我欣赏这所艺术学院的建筑特色时,从学院出来几个美丽的女生,她们有的推着靠在墙边的自行车,有的背着包匆匆而去,看起来和一般的德国少女没有什么区别。但是,最后出来的一个金发少女,在门口点起了一支香烟,那神态,那气质,有一些特殊,真的有点像《德累斯顿大轰炸》里的女主角。不管战争留给人们怎样的伤痛,从德累斯顿人所表现出的对战争的反思、对和平的向往中,我们可以看到未来的希望,正如德国一位政治家所说,战争、破坏、杀戮不应该成为历史的最后答案。

离“阳台”不远处的圣母大教堂,也沐浴在傍晚金色的阳光中。教堂在二战中被完全摧毁,只留下一段断壁残垣,几十年来一直是德累斯顿人心里的痛。直到两德统一后,有人号召要重建大教堂,得到了很多人的响应,全世界五十多万人参与了捐献,其中包括英国等许多当年与德国交战国家的公民。通过十几年的募捐,捐款总额超过了一亿欧元。在重建过程中,许多德累斯顿人捐出了自己收藏的教堂的石块,从1994年开始,施工部门用了11年时间,按照最初的设计图纸并采用最新技术对教堂进行了原貌恢复,才使这座具有二百多年历史的大教堂恢复昔日的风采。我们参观了圣母大教堂,登上了金碧辉煌的塔顶。在教堂前的小广场上,有一段保持原貌的墙基,算是对过去记忆的怀念。但是,恢复的大教堂能治愈战争留下的创伤吗?能抚平德累斯顿人内心的痛苦吗?也许若干年后,从不同视角反映的“德累斯顿大轰炸”,还会出现在多部影视作品中。

在“欧洲的阳台”下,在我们来时途经的小巷里,领队王明珠先生请我们喝啤酒。慢慢品尝德国的黑啤,也像品咂城市的历史。长期以来,德累斯顿都是萨克森王国的都城,拥有数百年的繁荣史和灿烂的文化艺术。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前,德累斯顿还是德国照相机、钟表制造和高级食品的生产中心,是德国最发达的工商业城市之一。根据某些标准,德累斯顿是欧洲消费水平最高的城市之一。二战时,德累斯顿并没有重要的军事设施,也不是德国军事工业重镇,盟军实施大规模空袭,更多是一种威慑,是让德国人深度品尝战争之痛的一种手段。

一大杯啤酒喝完之后,我们又去参观举世闻名的瓷砖壁画《王侯图》。《王侯图》壁画在一条不宽的小巷里,长约一百米,是以瓷砖镶嵌画的方式绘就的,壁画高约八米,表现的是萨克森历代君王的骑马图。据导游介绍,整个壁画共使用瓷砖多达两万七千多块,始造于19世纪末,完成于20世纪初,是整座王宫奇迹般躲过二战炮火的少数原物之一。

读书导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