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是我的小米
我们去市政大厅办居留证,这是一座很明亮的建筑,之所以说它明亮,因为它就是一座玻璃建筑。大厅里面有橱窗展示着本市的风土人情,还有各种宣传本市特色的小册子。市府的财政报告是免费赠阅的,随便谁都可以进去拿来读一读,碰到较真儿的还会就某项支出和他们理论一番。由于市民们随时可能找麻烦,所以办事人员个个态度谦和有礼,一副生怕得罪你的架势。我们很快办好了手续,过一段时间会有两张卡寄给我们,这应该相当于临时身份证或者暂住证了吧。市政办公人员告诉我们,如果要离开本市,需要提前一周通知他们。我很仔细地问:我回国探探亲也要通知吗?先生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到此,我们在荷兰有了自己的身份,找到了组织。我想起先生的同事凯斯的调侃:在你们中国有一个strong government,所以你们很难出来,我们荷兰也有一个strong government,所以你们很难进来。
麦乐今天总算放弃了他的汽车,骑上了自行车。我们在市政厅门口分手,约好半个小时后去取选购的自行车。在麦乐的指点下,我们来到了出租车站,总共只有四五辆车,先生潇洒地问我:你比较喜欢宝马还是奔驰?我一看出租车真的除了宝马就是奔驰。本市共有十余辆出租车,生意清淡。出租车司机见到生意上门喜出望外,和中国的哥一样开始猛夸自己的国家和城市。当他听说我们是这儿的居民后,立刻送上一张名片,希望有事儿就打他的车。少来这一套,不到两公里,16块,还得另付小费,我才不上当。
我们的自行车装备特别全,不仅有测时速的装置,还有照明灯、维修工具等等。车行老板在帮我调车座儿时,坚持调得很高,他说这样才能起到锻炼的目的,敢情他们的自行车是健身器材,怪不得这么贵。车行老板特地交代我们,要是晚间骑自行车,一定要开前灯,还要随时检查车身上的反光条有没有被损坏,否则警察发现了要罚款。我注意到自行车上不止一把锁,除了自身的车锁外还加了一把链条锁,一头锁在车上,另一头可以固定在某处。车行老板毫不避讳地说这里偷自行车很普通,很多人偷车只是临时借用一下,用完就随手扔路边了,还有不怕麻烦的,直接扔到河里。嘿嘿,老外也不是个个素质高哦,我差点就要向他们推广国内打钢印的经验了。
我骑上这个超豪华型的自行车,顺坡而下,如乘风破浪一般,感觉好得一米多高,想到吾友的理想就是在欧洲如画的小镇骑着自行车游荡,心里好生惆怅。好东西一定要与人分享,就像以前先生来欧洲最大的感想就是“要是我老婆也在这里会多么开心”。现在他的理想实现了,可以趁机向我邀功,可是我没有能力让我喜欢的人也分享。我很难过,我想让my mother、my father、my sister、my friends还有更多的人都能一起住在图画里。
感觉还没好透呢,我那个气死人的先生干了一件足以让我跟他绝交的事儿:他很热情地邀请麦乐去家里吃午饭。这在中国是一件大事儿,在欧洲也不能算小事儿,起码得提前一天准备吧?可是麦乐一点儿也不见外地答应了。我心里恨恨地想:你这个老外怎么一点儿也不把自己当外人呢?吃什么好呢?这么仓促。请外国人吃饭好像应该包饺子是吧?提起这个我后悔得要死啊,平时不太吃面食,连面都不会和,更别提包了,早知道出国前先狂补一下了,这下现眼了吧!我那个不负责任的先生则镇定自若,指挥我这样那样,一个只会吃的人竟然指挥首席大厨!没办法,吃客见的世面多,大厨只能忍受了。先生告诉我,午饭不用紧张的,该紧张的是晚饭,就是正餐。荷兰人的早饭和午饭是一样的,两片面包,夹上点儿熏肉、cheese、几片蔬菜,抹点儿酱就搞定了,连火都不用开。做饭的倒是省事了,可这有什么吃头?欧洲人真是好打发,麦乐还因为我多夹了几片火腿,称之为豪华三明治,告诉我下次请他吃不必这么奢侈。
饭后他们一起去“上班”,我在洒满阳光的家里,想着该怎么度过这个下午,以及以后那么多个下午。听从麦乐的建议去公园看书?还是先搞点家庭建设吧,我兴致勃勃地布置窗台,放了一把中国扇子,一尊佛像,还在厨房摆上植物,给鲜花换了水,准备周末去买点儿雕塑、壁挂什么的。现在真有点习惯这种开放式的生活了,如果拉上窗帘,自己觉得怪憋闷的不说,主要还是心虚,在街上如果偶尔发现一家人拉着窗帘,就会产生疑问:这家“小人”大白天在干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好事儿一旦找起你来,一般都是成串儿的。正有点无聊,一个女人带着她的孩子,提着好几大包东西上了门。我夸她女儿帮她提东西,她很得意地说:生孩子干什么用呢?就是帮我提东西的。这个解释可真新鲜。她送来了全新的吸尘器,以及一大包床上用品,好几套,还有至少30条大小不等的浴巾、毛巾,甚至抹布,质地很好,非常漂亮。她歉意地表示,这原本在我们来之前就要送来,但是她没时间去买,如果我们还缺什么生活用品,就自己去买,从房租里扣就是了。她告诉我她已经联系人来对付我们的洗衣机了,让它工作的时候张弛有度,不要干起来就没个完。我这才算真正喜出望外了,因为前几天他们都告诉我是两周内解决,那时我不知道“联系”只是漫长过程中的开始。
先生下班回来递给我一个手机,公司配的,声明只准我打一个,最后讨价还价增加到两个,每个还不许超过3分钟。先生说:别老想着占公家便宜,你沾点小光不要紧,做人就没诚信了。在欧洲诚信之重要超出你的想象,因为欧洲人的思维是先假设你是可以依赖的,若你做了有失诚信的事,那就麻烦大了,你得花几百倍的努力重新建立诚信。我开心死了,迅速在脑子里排了一个顺序表,在亲人和朋友中各选了一个代表,结果由于没看时间,打了好几个不是没人接就是关机,好不容易打通一个,一听那浓浓的被窝味儿,我才知道,亲友们都在梦乡里,现在是北京时间凌晨两点。
生活中第一个小难题:这些个荷兰人是怎么晾衣服的呢?我仔细观察过各家的阳台,还长时间监视了我家对街的邻居,怎么也侦察不出来他们的衣服是怎么晾的。他们的阳台不具备功能性,基本是当展台用的,除了乱布置一通外,就是摆放着桌椅,用于阳光好的时候,边晒太阳边喝点儿什么。
这让我犯了难,要是晾屋里吧,那不就成阴干了吗?好像不卫生,晾阳台上吧,别人不说你,你自个儿也觉得这么美的环境里突然出现了一个晾着袜子、内衣的衣架要多不和谐有多不和谐。实际上从洗衣机里取出来的衣服都已经半干了,我这个乡下人的习惯总觉得需要让太阳晒晒才行,先对付着晾在书房吧,慢慢再探索别人是怎么解决这个问题的。不过我很快发现了这里的卫生习惯真的很难说是好还是不好。比方说去买面包,卖家全是直接用手抓,买巧克力的时候,店主帮我拿好后,竟然顺手把指头放到嘴里嘬了一下,然后收钱,打单子。吃饭的时候更是明显,去店里吃个简餐,大多都是直接坐下,点餐,然后用手拿着开吃,指头沾上酱还要舔干净,我反正是没见到几个餐前先洗手的。
我把家里打扫得干干净净,心里却有点空落落的感觉,这能算是我的家吗?
昨晚我从梦中哭醒。梦里感觉到有一些东西落在我脸上。我想叫但是张不开口,我睁大眼睛却怎么也动不了,猛然间看到妈妈在床头,眼泪滴落在我脸上。我忍不住哭起来,安慰妈妈:很快就回去了,别担心。随后我被叫醒,发现自己哭得一脸是泪水。在国内的时候一年也只能见妈妈一两次,可是到了这儿,却特别地想家人,一种很压抑的思念,因为得强迫自己不去想,不断提醒自己,想也没有用啊,日子还长呢。就像来的时候妈妈让我带点儿小米,还专门嘱咐我:一般想吃的时候要忍着,到特别想吃实在忍不住的时候再吃。小米最后我也没带,现在妈妈是我的小米。我决定放弃午睡,因为一睡觉就会梦见很多人,以前梦里很少出现熟人,现在基本上把认识的都在梦里梦过一遍了,连一百年没见过的二舅都梦见了!
先生递给我一份入学通知书,上面写着某日去见语言老师。我问:老师用什么语言教我?用荷兰语教我说英文吗?先生沮丧地说,他和同事们也为这事儿愁肠百结,要是真的用荷兰语教,那可就抓瞎到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