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美也是别人家

再美也是别人家

我坐在沙发上吸溜吸溜地哭起来。因为在地上我发现了一枚一元钱人民币,我想到它现在欧洲毫无用武之地,就像我在这里没办法回家,悲伤之下狠狠地吃了一大顿早饭,一边吃一边想这要是白米粥、咸鸭蛋多好,眼泪就吧嗒吧嗒地掉下来。先生取笑我第一天想一直待在这儿,第二天担心一年后就得离开,第三天说这里没意思,第四天就想回家。我也不想这么快就走完这么漫长的心路历程,可是我真的觉得差不多了,该逛的都逛了,该看的都看了,该回家就要回家,简直没办法形容这种百爪挠心的烦躁。

今天,根据“安排”要去医院办医疗卡,办好了就可以随便生病了,没事在街上一躺,自然有人把你送到医院,全身上下查一遍,好吃好喝地伺候你,实在查不出毛病,还要对你进行心理治疗,直到您恢复对生活的信心再不随便撂挑子为止。我都没兴趣描写对医院的感觉了,总之就是怎么都不像医院,里面的人都笑嘻嘻的,好像你不是来看医生而是来看亲戚。墙上画了很多卡通画儿,装饰得五彩缤纷,唯一没有的是来苏味,几步就有一个小小的茶几和咖啡机。医生和护士还真不好辨认,医生都穿着便装,护士的衣服很好看,有粉红的、浅绿的、浅米色的。我还不会通过衣服颜色判断他们都负责些什么。挂号的地方是一个开放式柜台,几个大妈欢天喜地地等着你,先登个记,然后就会有人指点你该去什么地方。到了那儿,先请你坐下,不一会儿就有一个医生笑得跟朵花儿似的冲出来大叫着你的名字,好像你是他失散多年的老友。

由于我们在国内已做过详细的体检,医生仔细地看了我们的体检单,不时会给我们说明一下,你体内有什么抗体,顺便普及医学常识,随后大夫给我们做了一下简单的检查。全部检查完后我们各自得到了一张医疗卡,还有一张证明书。医生说,我们的健康全都靠这张卡搞定了,包括生孩子。如果生病了,需要先和私人医生联系,由他来决定是否需要到医院大规模地检查。

天淅淅沥沥地下着雨。麦乐告诉我们,再过两周树叶会全部落掉,即将进入漫长的冬季。能不漫长吗?早上七八点天才亮,晚上不到6点就全黑了。

再美也是别人家。走近才知道欧洲人的生活其实非常简单,和我们在电影电视里看到的花天酒地、夜夜笙歌的情景不一样。他们多数待在自己家里,和家人围在一起“喝点什么”。邻居家的灯10点多就全黑了,晚上八九点以后就只有一些年轻人在咖啡厅、电玩店里流连。年轻人到底是否是我认为的年龄很不确定。我家附近有一所学校,这里的学校都不大,就是一所封闭的房子,里面分列着教室,老师和学生结伴在大门口抽烟。我看学生年纪和老师差不了多少。别问我怎么知道谁是老师,老师身上挂着牌子,这种笨问题只有我那个粗心的先生才会问。还有一些人经常跑步或者遛狗,跑步的人从早到晚什么时候都能看到。既然有中午12点跑步的,那么晚上跑步也很正常,等我生活安顿下来,我也准备去跑步。不跑没办法啊,天天吃得这么油腻,还饿得特快,一饿不是想吃曲奇就是想吃馅饼,实在不凑手,巧克力是应有尽有,好吃得要命。一年过去,我肯定成一圆球儿。荷兰女子大多高且胖,不是大肉球儿就是身强力壮,下地干活儿全是好手。

我现在不再一味地说这儿多好多好啦,兴致明显降低;虽然我也说不出来哪儿不好,但就是觉得不那么舒坦,感觉“不落地”。先生及时地发现了这个苗头,一下抓住了病根儿,迅速对症下药,盛情邀请我去市中心shopping,我这才算又来了点兴致。在商场里逛起来,思乡情绪有显著缓解,切不要以为我一进商场就忘掉悲伤了,听听我说的话:这个表真好看,回去的时候我要买几只送给朋友;这个手链我要买给妹妹;这个手袋不知道我妈用合适不?看了价钱后,愤怒取代了亲情,咬牙切齿地说:万恶的资本主义!最后买的“药”是一件50块钱的外套,一只10块钱的茶壶;还跑到中国杂货店买了两瓶老干妈豆瓣酱,回到家急不可耐地用勺子舀来吃,顿时通体舒泰,百病全消。

明天要去海牙见移民官,麦乐说这是一件大事,为了让移民官对我们一见钟情,要穿成绅士淑女,着装正规度仅次于参加葬礼。睡到半夜,突然牙疼,我一本正经地告诉先生:我得回国去看牙医。我怀疑这是一种心理暗示,从来不牙疼的,怎么会突然牙疼呢?怎么会哪儿都不疼,单单要自费的这部分疼呢?先生说疼得厉害的话明天去看医生,都生病了还在乎什么钱,只要你不疼比什么都重要。他刚说完,我的牙一看诡计败露,也蹦跶不出什么结果了,立刻就不疼了。

海牙是荷兰的政府所在地,阿姆斯特丹是荷兰的首都。巴掌大点儿地方首都还不少,也不嫌麻烦。麦乐开车我很放心,但他认路我可不放心,在阿纳姆就动不动绕迷糊,何况到海牙这种“国际大都市”?麦乐一点儿也没辜负我的期望,活生生把大路走成了迷宫。

海牙颇有国际都市的风度,不再有童话般的小屋,取而代之的是高楼大厦林立,万国旗四处飘扬,有国际法庭、安理会办事处什么的。以前我去北京就觉得特开眼,一眼望去门牌大多以“中国”两字开头的,多气派啊,这里则以“国际”开头,可把乡下妞儿震住了,言行举止都有点怯怯的。感谢上帝,麦乐总算在约定时间前半个小时找到了移民局。里面各种肤色的人都有,都安静地坐在沙发上等着移民官约见。我四下打量,来办居留证的人穿着都很随意。我小声对先生说:麦乐这个乡下人,把这当成什么大事哦,害我穿个高跟鞋,走路都不方便。

我们约好的是11点,10:50的时候,一个拉美血统的女人笑嘻嘻地请我们去她办公室。我们进去不到10分钟,就办好了全部手续。乡下人麦乐激动地说:首都人办事效率真高。有了证儿就合法了,我们可以用这个证儿去办一切我们要办的事,比如说上网。我就惦记上网。出了移民局,麦乐绅士地问我是否能够接受步行一段路。平时麦乐说马上到都至少让我们跟他走上个十几分钟,这一段路估计得照着一个小时准备。谁知出了门不到5分钟,麦乐就指着一个很神气的建筑说:这是议会。政府办公透明度真让人惊奇,游客们在办公室的窗外探头探脑,评头论足,里面的政府要员安之若素地运筹帷幄。走到一幢两层楼下,麦乐随随便便地一指说:首相就在这儿办公。议会办公处整个儿一个双面人,一面是古堡,门框上还镶着皇家的徽章,另一面则是全透明的落地大玻璃窗,全部现代化。唯一相同的是你从哪面都能看到里面的人在干什么。

随后麦乐建议我们去参观一下博物馆,里面正在展出一大批价值连城的油画,其中有伦勃朗的作品,据说不少还是从世界各地私人收藏家手中借来的,展完后还得还给人家。进去后,给我们发了一个小导游机,这下乡下妞儿有情绪了,说明书有各种文字的,就是没有中文的,导游机也是,这还能接受,最让我生气的是他们有日文的!这不存心气我吗?日本才多大?才有几个人?这几个人还不一定全到你这儿来看借来的画儿,凭什么就有他们的没我们的?

我怀着狭隘的民族主义激情开始欣赏油画。

出了博物馆,看到余晖下的议会城堡,本想说议会大厦,可是它倒映在湖面的是古老的那一面。湖面上天鹅在起舞,岸边黄叶纷飞,鸽子和游人亲如一家,湖中心一个小小的喷泉,广场上一尊青铜雕塑,多么美丽的一幅画。我在海牙买的纪念品是一大盒儿巧克力,有二十多个品种,我一边狠狠地自责,一边吃了一块儿想两块儿。在路边小店我也看到风车、木鞋什么的,很可爱很精致,可是我要住的时间还长,有大把时间选最好的。一想起时间,吃到嘴里的巧克力也都变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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