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我就想起了秀梅。

秀梅叫杨秀梅,是速州城里的杨秀梅。

我和杨秀梅是高中同学。那时已经是高二了,那是中学生活的最后一年。杨秀梅本来不是我们学校的,她是高二的第一学期从外校转来的。她刚一转来,我们班的刘新民就在男同学里说她是学校的校花。后来我们就都这么认为了。她用红皮筋扎着短短的小辫。我们当时称这种小辫子叫“刷帚把”,就是刷锅刷碗用的那种东西。她个子不太高,最多最多一米五六、一米五七的样子。当然她年龄也不大,在我们班算小的。

她刚转来,不知道因为什么,我立刻就被她吸引了。有一次我找她登记一张团员的申请表,那时她还不是团员,但我非常想让她入团。我那时候还是班里最小的团干部:团小组的副组长。我把她填的表带回了家,在床上翻来覆去看了半夜,把她表上的每一个字都背熟了。从那时起我就知道了她只有十六岁。那一年我是十八岁。我们班的大部分同学也都是十八岁。

那张表填过之后也差不多就不了了之了,因为那本来就不是组织的决定。虽然我一厢情愿地做了一些工作,但团支部没能通过。另外填过表之后,我的副组长也突然被改选掉了,原因是我太散漫。我不知道这件事对杨秀梅的事有没有什么大影响。总之,我成了一个普通团员。

可能就是从那时候起,我更加散漫了。实际上我本来就不是正儿八经当团干部的料。

我也确实太散漫了。我经常逃学。当然逃学并不是什么太大的过错,除少数同学外,大部分同学都逃过学。我们经常几个人一起步行到附近的农村去钓黄鳝。那都是天热的时候。再不就一起到沱河游泳去,一游就是半天,到中午了或天快黑了才背着书包回家,家里人根本不知道我们在干什么,只是发现我们一天比一天变黑了、变结实了。要是家里大人问起来,我们就说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我们每天都在学校跑一万米,大人就再也不怀疑了。

晚上我的精神也好。那时我是自己一间屋的,其实就是个很小很小的半间。我把门一关,把课本往桌上一摊,就开始看小说或其他文学作品。那一两年里我实实在在地看了不少乱七八糟的书。假如这时候家里人——一般都是俺妈——在门外敲门,问我在干什么,我立刻就说我在写作业,这样就应付过去了。要是她坚持要进来,我马上就把小说书掖到被窝底下去,然后打开门。俺妈在房间里扫视一眼就走了,我从没被她发现过。有一段时间,俺妈好像发现了什么问题,她不准我写作业时把门关上,她的理由是:天气都比较热了,还关什么门!我就只好不关。但在那段时间里,我总是早早就说“困了”。既然“困了”,我就得睡觉了,睡觉是我最应该得到的权利吧。俺妈只好同意我睡觉。于是我就关了门睡觉。我上了床,却并不睡,我打着手电筒在被单里看书。有时我能一直看到下半夜,家里的其他人一点都不知道。

但是这样一来,上课的时候,我大部分时间都只好用来睡觉了。其实我也不是全睡。我用书挡住脸,睡一会醒一会,醒来的时候就坐得笔直地看着老师。这样轮换两三次,一堂课也就过去了。就这样,我的功课在班里也还说得过去。这很叫我有点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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