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免伤感地哭了半天
昨日今日连刮了两天大风，可以记在日记上的事：
（l）我们楼前遮太阳的芦席棚刮倒了。
（2）今天弟弟们的九如社开了一个小小的成绩展览会，成绩有字、画、动物植物标本，还陈列着古钱和九如社附设皖山图书室的藏书。我们水社的人们正忙着在装订二期的《水》，他们硬要请我们去参观，参观后还拿着刻了红“九如”印的纸，逼着每个人批评，而且要批评短处，我看了又高兴，又急。
（3）昨日五爹爹游公园，在毛厕里把一支拐杖丢了，今天在公园一带高高地贴起了寻杖悬赏的招贴。
但是我总不能忘怀那件事，他爱我爱得太深切了。他仍然没有放松他的想头，不过知道不成后在表面上舍弃了罢了。唉，这一场孽债，哪里是他的前因，将生怎样的后果，何日才得偿清！不管它吧，让我把他此次的信抄写几节下来。
他说他接到我的信，很懂我的意思，此后再不来为难我了;以前他自己也知道，他有一个年龄同我相仿的妹妹，他妹妹不欢喜同人家谈这些事，他知道我也是一样的不欢喜。但是，他说男子爱而变成糊涂东西，是任何教育不能使他变聪敏一点，除了那爱是不诚实。他说这事他已给三个人知道了，这三个人便是王华莲、胡适之、徐志摩。胡用科学的言语叫他等待，王叫他安心教书，而徐只劝他：“这事不能得到结果，你只看你自己，受不了苦恼时，走了也好。”他觉得胡的话不能存在，他信了徐的而否认了王的。他决定不教书了，走了既可以使他无机会做那自谴深责的孩子气行为，又可以使我读书安静一点。他说他到另外生活上去，当努力做个人，把一切弄好一点，单只是为了想到留一点机会使我爱他，他总是要好好地在做人的。他说我将来明白了爱，知道爱人时仍不爱他，这是他预料中事。因为他说他所爱的太完全太理想化，而自己却又照例地极看不出自己的好处。他说：
我是只要单是这片面的倾心，不至于侮辱到你这完全的人中模型，我在爱你一天总是要认真生活一天，也极力免除你不安一天的。本来不能振作的我，为了这一点点爬进神坛磕头的乡下人可怜心情，我不能不在此后生活上奋斗了。
我要请你放心，不要以为我还在执迷中，做出使你不安的行为，或者在失意中，做出使你更不安的堕落行为。我在这事上并不为失败而伤心，诚如莫泊桑所说，爱不到人并不是失败，因为爱人并不因人的态度而有所变更方向，顽固的执著，不算失败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