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如何理解文学与现实的关系

三、总希望作品发生作用——曾朴的文学思想

曾朴一生热爱文学,并且顺应时世,积极追求革新。纵观曾朴的文学思想,体现了一个旧式文人成长为资产阶级革命者的过程,显示了他从封建社会向新民主主义革命阶段跨越的轨迹。他从小对文学自发爱好,初涉世事便发了“文学狂”,最初,他本着儒家经世致用的观点,之后又致力于小说革新,将文学当成改良社会的工具,接着,探讨中国小说落后的原因、伟大的作品如何产生,试图以文学作为鼓吹革命的号角,最后,表现了对新文学的关注,自以为自己的作品归属于“为人生而艺术”。

(一)如何理解文学与现实的关系

曾朴一直有一种文学使命感,从早年起一直到晚年,他对文学都保持清醒的看法。曾朴反对将小说当成茶余饭后的消遣,他把文学看成是冲破束缚的动力,将小说看成烛照时代的镜子。在《〈孽海花〉修改后要说的几句话》中,他说:“这书主干的意义,只为我看着这三十年是我中国由旧到新的一个大转关:一方面文化的转移,一方面政治的变动。可惊可喜的现象都在这一时期飞也似地进行”,从而觉得应该将这样现实生活的途径再现于笔底,不仅要豁现全景和侧景,并且更要求展示远景。那么,曾朴说的远景是什么呢?曾朴与金松岑合拟的《孽海花》六十回目的最后一回是“专制帝国终攖专制祸,自由神还放自由花”,是打算将封建王朝覆灭、民主革命胜利作为小说的结局。拟定六十回目是在1904年,是光绪三十年,大清王朝已呈颓相,曾朴已经预言了社会发展的光明前途。《孽海花》极为严肃地展示了濒临瓦解的封建社会图景,讴歌了中国、日本的革命者,描绘了俄国革命运动的画图。以小说鼓吹革命,在晚清小说家中,曾朴可谓发端人,他明确表示《孽海花》这部书是在于唤醒“四百兆同胞,愿尔早登觉岸”。但曾朴不是单纯一味的谴责社会,也并没有做出登高振臂一呼的姿态。他拥护革命,又出于对文学表达手法的操控,认真思考如何创作。他熟悉那些历史事件,也知道一些逸闻轶事,但他没有简单地拼凑罗列。也正因为如此,大浪淘沙,清末民初那么多的小说成为过眼烟云,而《孽海花》没有被淘汰。正如李培德所说:

《孽海花》虽然不是记述个人的小说,它却反映出曾孟朴对中国危亡的关心,也表达了他疑惧与爱恨夹杂的种种深切感受。……《孽海花》是曾孟朴痛苦与同情,苦闷与忍耐,惊异与错愕的流露。(《曾孟朴的文学旅程》)

1928年,有一位读者彭思指出,曾朴的笔名“东亚病夫”未免“给现代青年以恶感”,曾朴在《编者一个忠实的答复》认真答复他道:“那么你要我歌颂现代的健康吗?我摸着良心,觉得现在还是在赶速求医吃大黄芒硝的时候,写不上痊安二个吉利字。”(《真美善》杂志一卷四期)他说的大黄芒硝是泻药,为什么要用泻药攻下?在翻译法国诗人李显宾的《乞儿歌》时,曾朴指出,“我们大家都被法律、习惯、成说捆缚得紧紧的”,“赶速求医”吃泻药,这是强调必须先破除旧俗积习。而文学作品则能够“跳动了潜伏在我们心底的一种反抗的直觉”,让人产生“一种异常的快感”,在这里,曾朴点明了文学作品对不合理现实社会的反叛作用。

到了晚年,曾朴呼唤文学者要“把热情的镜子照透了人生”,在《真美善》杂志创刊号上登载的《编者的一点小意见》中明确指出:

以前戈恬及巴尔那斯派主张“艺术为艺术”的文学已经成了过去,目前风发云涌的是托尔斯太“艺术为人生”的文学;不能再像十八世纪官邸的文学或客厅的文学,集合了贵绅名士,在高雅的文会里,关了门讨论欣赏;要重门洞开,放着大路上夹夹杂杂的群众,大家来了解,大家来享乐,这才是真正的平民文学,真的群众文学,真的“艺术为人生”的文学。

这里所说的“平民”、“群众”,不一定是我们现在意义上的工农大众;曾朴倾心不已的“艺术为人生”主题的文学也只是属于资产阶级文学思想范畴,但这些见解,呼唤文学走出象牙之塔,走进百姓生活;尤其是摈弃贵族文学,倡导平民文学,与“五四”运动大潮的文学革命的主张相吻合。曾朴的确是接受了“五四”新文学运动中基本的、积极的东西,他的文学主张已经透露出民主革命的光彩。

关于小说与现实生活的关系,《孽海花》的确容易让人产生误解。1911年出版的《小说时报》第9期《小说新语》一文说:“《孽海花》一书,重印到六七版,已在二万部左右,在中国新小说中,可谓销行最多者。”《孽海花》影射真人真事,书中各种逸闻轶事,是这本书热销的原因之一。曾朴自己曾经说过,“做《鲁男子》乐,做《孽海花》苦,做历史小说不容易”。(《真美善》四卷二号《编者小言》)《孽海花》中大量的历史事件“看看不过千字,作者却翻了十几部书,再加上自己的经验做成的”。

据说,赛金花因《孽海花》向曾朴提出过抗议,主要是因为书中所写的傅彩云出身于轿夫家庭,曾朴又描述了傅彩云在去欧洲的轮船上与船主的行为不检点,又详细描写了傅彩云与阿福、孙三儿姘居的始末。赛金花主动对号入座,就是因为《孽海花》所影射的真人真事太多,使得小说有了传记的意味。

(二)对文学标准的认识

曾朴主张以“真”、“美”、“善”作为文学的标准。在《真美善》杂志的创刊号上,曾朴就开宗明义宣示了这样的标准。他认为“真”、“美”、“善”的作用在于:

赛金花(傅彩云)

就是一个作品的原动力,就是作品的主旨也就是它的作用;凡作品的产生,没有无因而至的,没有无病而呻的,或为传宣学说,或为解决问题,或为发挥情感,或为纠正谬误,形形色色,万有不同,但综合着说,总希望作品发生作用,不论政治上、社会上、学问上,发生变动的影响,这才算达到文学作品的最好目的;所以,文学作品的目的,是希望未来的,不是苟安现在的,是改进的,不是保守的,是试验品,不是成绩品,是冒险的,不是安分的,总而言之,不超越求真理的界限。(《编者的一点小意见》,载《真美善》杂志创刊号)

下一章

读书导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