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太乙近天都
在陕西西安市南40余公里处,有一座名山,叫终南山,又叫中南山、太乙山,古代亦称南山。西起武功县境,东至蓝田县,属秦岭的一段。这一段山峰林立,包括翠华山、南五台、圭峰山、骊山等秀美山峰,如一幅锦绣巨屏,屹立在古长安之南,有南山湫、金华洞、玉泉洞、日月岩等名胜古迹。终南山是道家胜境,传说道教始祖老子曾于此山中讲经,今周至县境内有楼观台、老子授经台等遗迹。相传道教全真教北五祖中的吕洞宾、刘海蟾也曾在此山中修道。
在唐代,风光明丽的终南山是诗人们广为吟咏的对象。开元天宝之交,大诗人王维曾在他的终南别业过着亦官亦隐的生活,《终南山》诗就写于此时:
太乙近天都,连山到海隅。
白云回望合,青霭入看无。
分野中峰变,阴晴众壑殊。
欲投人处宿,隔水问樵夫。
太乙山又名翠华山,为终南山的一个支峰,因山色青翠华丽而得名。汉武帝曾于此祭过太乙神,故名太乙山。这里风景优美,绿水青山,气候凉爽,号称终南山之冠。王维诗首联以夸张手法勾画了终南山的总轮廓,山之高与天相连,而连绵不断又直达海边,景象奇伟。颔联写作者游山时一路走来,从远处四望,满山都弥漫着青白色的云雾,而走到近处,云雾却又看不见了。首联是写远景,颔联则是写近景。颈联是高度概括,尺幅万里。站在“近天都”的中峰,纵目四望,终南山的东西南北已属不同分野,可见山之绵延辽阔;而眼底的千岩万壑在阳光下亦是浓淡不一,在同一时间里,各山谷的阴晴也不一样。尾联着重突出了终南山的幽深和人迹罕至,连投宿都要隔着山涧问樵夫。全诗气势雄浑,意境开阔,不失为大手笔。
唐代著名山水诗人祖咏有一首较为特别的吟咏终南山的诗,题曰《望终南余雪》:
终南阴岭秀,积雪浮云端。
林表明霁色,城中增暮寒。
此诗作于唐玄宗开元十二年(724)。据《唐诗纪事》卷二十载,这首诗是祖咏在长安应试时作的。按照规定,试帖诗应为六韵十二句的五言排律,但他只作了四句即止。人问其故,答曰“意尽”。果然,诗不在长而在精,只四句即成传世之作。诗前两句写望终南山雪,扣住题中“余雪”之意,重写山阴,又以“浮云端”写出积雪居高的特有景色。后两句进一步描绘余雪,雪霁天晴,一抹阳光映涂在树梢,更给长安城增添了一层傍晚的寒意。近人俞陛云评此诗曰:“咏高山积雪,若从下面着笔,不过言山之高、雪之色,及空翠与皓素相映发耳。此诗人侧面着想,言遥望雪后南山如开霁色,而长安万户,便觉生寒,则终南之高寒可想。”(《诗境浅说》续编)
与上述两诗侧重点不同,中唐诗人孟郊的《游终南山》虽然也写到终南山的高大,却更突出了它的峻峭奇险:
南山塞天地,日月石上生。
高峰夜留景,深谷昼未明。
山中人自正,路险心亦平。
长风驱松柏,声拂万壑清。
到此悔读书,朝朝近浮名。
诗起句突兀,造语险峭,夸张不循常理,写终南山不是在一个广阔的背景下突出它的高大,不是“连山到海隅”,而是“塞天地”。写日月生,不是“海上生明月”,而是“日月石上生”,把本来引起人们空间广阔想象的天地日月,用来表现空间的狭窄,突出峻峭的终南山在诗人心目中的主观意象。接下来两句,风格依然奇险。山峰之高,当其他地区被夜幕笼罩之后,其峰顶仍留有余晖;而幽谷之深,虽为白昼,其谷底仍昏暗如夜半。两句写终南山之高峰深谷,不用熟语形容,另辟蹊径,新颖奇特。“山中”二句,抒发了自己对山中人心地平坦的赞叹之情,极富哲理。其后两句,写松柏没有描绘其如何苍翠茂密,而是将其与高山长风结合,将视觉与听觉统一,使读者既见松涛又闻清风。末尾两句,从赞叹终南山的万壑清风而抒发对功名利禄的厌恶,以山中人心地正而平来反衬俗世中人居心叵测。以此作结,既展示了诗人热爱自然的感情,同时也流露了归隐的愿望。
终南山在唐代有“终南捷径”之说。风景秀丽的终南山曾吸引了不少人在此筑宅卜居,历史上一些政治上失意的文人武士也常隐居山中,在大自然的怀抱中寻求解脱。汉代李广被解职后就曾居于此。唐代诗人宋之问、王维等也均在此结庐。终南山离长安较近,唐代还有不少文人以退为进,借隐居终南山沽名钓誉,从而达到求取功名利禄的目的。这其中当以卢藏用最为典型。《旧唐书·卢藏用传》载,卢藏用高宗时举进士,不得意,便与其兄卢征明俱隐于终南、少室二山,学辟谷练气之术,以求征召,后来果然被召授左拾遗。有个叫司马承祯的道士也曾被唐睿宗征到长安,卢藏用送他还天台山时,指着终南山曰:“‘此中大有佳处。’承祯徐曰:‘以仆视之,仕宦之捷径耳。’藏用惭。”其实,卢藏用是不必羞惭的,司马承祯又何尝不是以隐逸来邀名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