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南洋起风波

2.南洋起风波

经历了在几所学校的任职后,蔡元培已经基本了解当时的教育情况。他深知办学条件的艰辛,新旧势力斗争的激烈,可一想到自己的教育强国之梦,又必须不屈不挠地奋斗下去。

1901年8月,蔡元培受到学堂邀请,协理校务,时隔一月,他经介绍到南洋公学教习中文。

南洋公学是由盛宣怀于1897年创办的一所晋代学校。校址在沪西徐家汇,即今天的交通大学所在地。义和团事件后,清廷推行“新政”,商约大臣盛宣怀接受建议,决定在公学增设“特班”,特班章程规定:“西课余暇,当博览中西政事诸书。”显而易见,其目的是培养精通国内外时务的新型官员。此时的蔡元培,负责指导。

盛宣怀参考相关资料,确定选修门类和需读项目。所制定学科涉及众多,包括哲学、政法、外交、财经、文史、教育和自然科学等。学生只需选其中的一到两类,定期上交笔记,蔡元培轮流和学生谈话,当面指导,且每月都会加以考核。

“特班”之所以称为“特班”,是因其学生之“特”。特班所招学生均为国学功底深厚的青年。蔡元培在给他们评语或与他们交谈时,常灌输他们民权、爱国思想,要求他们放眼世界,掌握真才实学。同时,他还利用课余时间,教学生学习国文,练就出众的口才。他曾明确指出:“今后学人,领导社会,开发群众,须长于言语。”为此,他常常组织学生练习演说、辩论,自己则站在一旁,指导演练。

致力于培养多才学生的蔡元培,为人师表,循循善诱,有良好的风范,独特的教学方式,深受学生的喜爱与尊重。

黄炎培回忆当时的情况时说:“入室则图书满架,吾师长日伏案于其间,无疾言,无愠色,无倦容,皆大悦服。”由此可见,蔡元培与学子的关系甚为融洽。他在《口述传略》中,对其学生这样说道:“是时,南洋公学开特班……学生中最为孑民所赏识者邵闻泰(力子)、洪允祥、王茂孙、胡仁源、殷祖伊诸君,其次则谢沈(无量)、李同(叔同)、黄炎培、项骧、贝寿同诸君。”

蔡元培任职南洋公学时,张元济恰好出任校书院院长,二人志同道合,常彻夜畅谈,甚为契合。两人商合:合资办报,向国人译述外国报刊对中国的评论和报道,名为《开先报》,后更名为《外交报》。

蔡元培为该报写《叙例》,其中阐明宗旨道:“荟我国自治之节度,外交之政策,与外国所以对我之现状,之隐情,胪举而博译之,将以定言论之界,而树思想之的。”稍后,张元济投资商务印书馆,建议设立编译所,拓展事业。

次年,编译所成立,张元济推举蔡元培任所长,负责组织编写新式教科书。此项工作,正是蔡元培企盼已久的,他邀约各类办学经验丰富、国外时事均了解的同人参与其中。

无论在哪个领域,蔡元培的思想始终是锐意求新的。他选编的《文变》一书,选文42篇,大部为近人所撰写,内容涉猎广泛,特别关注社会、政治、文化、伦理等问题。此书目的明确,就是让读者“寻其义而知世界风会之所趋”。

蔡元培的夫人王昭病逝后,身边人常劝其续弦,并为其介绍条件相当的女子。当时,妇女地位极其低下,而蔡元培自己却愿做表率,开男女平等之先风,遂提出择偶标准五条:(一)女子不需缠足;(二)须识字者;(三)男子不娶妾;(四)男死后,女可再嫁;(五)夫妇如不相合,可离婚。同乡的人,对于(一)、(二)两条,竟不易合格;而对于(四)条又不免恐慌,媒者无一合格,因而,蔡元培续弦的问题很久未解决。

林君为言都昌黄尔轩先生之次女黄世振,字仲玉,工书画,孝亲长,且居家待嫁。偶然间,蔡元培欣赏到她的画,很是欣赏,遂求人介绍。适时,黄家正在杭州,黄世振欣然接受蔡元培所提五条,即行订婚,二人于1902年元旦结婚。

婚礼在杭州举行,由于蔡元培反对旧习,仪式不循旧风俗,初开新风气。以带“孔子”二字红幛子代替三星画轴,以演说会代替“闹房”。婚后,蔡元培和黄仲玉前往上海,开始了新的生活。

其时,除了南洋公学的工作,蔡元培还参加了许多社会活动,如创办“爱国女校”,成立“中国教育会”等,均卓有成效。

1901年冬天,蒋智由、黄宗仰开创办学又一新潮——创立女校,并与蔡元培商量,蔡元培等人均大力赞同。当时,社会阻力很大,发起人均携家人一同参加。首次集会在蔡元培家中,黄仲玉到场,与大家合影留念。不幸,被吴彦复夫人看见,其两女儿都参加了此次集会,她甚是恼火,以骂相扰,筹办女校之事不得不暂时搁浅。

不过,妇女解放和受教育毕竟是时代潮流,难以违拗。虽经历周折,爱国女校还是于1902年9月正式建立,由黄宗仰发动犹太富商赞助,蒋智由出任校长。不久,蒋智由去日本,蔡元培接任。当时,学生仅十余人,大多为发起人的妻、女。不过,爱国女校在上海的影响却很大。

在筹建爱国女校过程中,蔡元培、蒋智由等人还发起成立中国教育会,初衷为推动教育事业发展。

当时,维新热潮席卷全国,新式学堂纷纷建立,人们倡言新学,热情高涨。但是,光有热情还远远不够,许多工作尚未开展。对于发达的上海——这个当时除北京外最大的城市来说,面对的最严重的问题,即是教材短缺。

中国教育会下设教育、出版、实业三个部门,各项工作接踵而来。启发民众,使青年走向革命,是创办教育会的深层意图。据李新的《中华民国史》记载,中国教育会章程写道:“该会的宗旨是以教育中国男女青年,开发其智识而增进其国家观念,以为他日恢复国权基础为目的。”

当时蔡元培在会上说:“我等所以设立此会者,实欲造成理想的国民,以建立理想的国家……乃纯然共和思想,所以从国民做起……”显然,其中隐含革命之旨。蔡元培在《我在教育界的经验》中也说:“自36岁以后,已决定参加革命工作。”其中详述了创办爱国女校、中国教育会、爱国学社以及参加暗杀团等经过。事实上,教育会的建立,有两种意义:教育和革命。仔细想想,其实目的一致,并不矛盾。

蔡元培始终是将革命寓于教育之中的,他给学生讲法国革命史、俄国民粹派主张,希望学生们将来能有所作为。

然而随着局势的不断变化,教育会在教育上的工作未能很好开展,甚至教材问题都未解决。不过,革命方面,各种功能得以实现,所以教育会也就是个虚名罢了。表面办教育,暗中谋革命,教育会俨然成了传播革命思想的团体。

1902年夏,蔡元培同高梦旦于暑假期间游历日本。在东京,恰逢北京大学堂总教习吴汝纶在此考察,蔡元培与之晤谈。那时,在日本的中国留学生表露着爱国之心,积极投身变革的热潮,这让蔡元培深受感染,尤其对“浙江二蒋”——蒋百里、蒋百器印象深刻。蔡元培本欲留一月,可吴稚晖被押解出境,遂又陪他回国了。

吴稚晖,名眺,又名敬恒,江苏武进人,曾任教于北洋大学堂和南洋公学,也是支持新派的典型人物。在南洋公学,他支持学生组织卫学会,提倡师生共管校园,学校反对,开除十余名学生,他愤怒辞职。其后,他又鼓励学生去日本留学,并亲自率队。

当时,留日学生想当陆军,清政府公使遵照旨意拒绝。吴稚晖又去公使馆请愿,仍不得果,且他和陪同者均被拘留,学生亦被遣散。之后吴稚晖虽被释放,但被限令回国。是时,吴稚晖身怀绝命之书,押解途中愤而跳水,意欲以死抗议,不料被警察救起,送到神户,押送到法国邮船。

蔡元培早已得知吴稚晖,其人训练学生卓有成效。二人又在南洋公学相识,蔡元培对他很是欣赏,因此蔡元培为吴稚晖积极奔走,极力挽救。

有消息称,日方将吴稚晖送到天津脱手,天津方面又将吴转交北京,查办之后,称其为“康党”。留学生欲求人搭救,蔡元培不顾自己安危,引为己任,主动护送。幸而路途顺利,无意外发生,邮船直达上海,之后终于脱险。

而在蔡元培归国后的几个月,一起大学潮在南洋公学爆发。

1902年11月14日,学校学生伍正钧误将墨水瓶放于郭振瀛的讲桌上,郭振瀛发现此事后,认为是学生故意所为,故而斥骂学生不敬师长。校方遂宣布开除伍正钧,并给班级其他学生记大过处分。宣布一出,全班愤起,同学们与学堂总办汪凤藻交谈,要求辞退郭振瀛,取消开除、处分决定,总办却坚决不许。

15日,五班学生决定全体退学。次日,总办行文道:“五班学生聚众开会,倡行革命,着全体一律开除。”一时间,全校学生即行罢课之举,200余名学生云集,与总办交涉,声援五班。

此时,蔡元培接受指派,前去和学生对话。他心中自是同情学生,不愿见学生学无所成,各奔东西。蔡元培召集特班学生谈话:“汪总办不让我们完成学业,我们应该自动组织起来,扩大容量,添招有志求学的学生来更好的进修。”

是时,学生坚决要求学校收回成命,并决定等到第二天上午10点,如无满意答复,全体退学。学生态度坚决,可学校也寸步不让。次日,学校未能收回成命。午后,中院6个班与特班学生合计200余人,列队出校,一路高呼“祖国万岁”等口号。当日,由贝寿同领队,到张园拍照留念。此后,便有145名学生离开南洋公学。

学潮荡起,其实是新旧观念的冲突。当时,南洋公学课程设置一流,而校政管理却专制顽固,教员思想守旧。学生受新潮感染,早已萌发自由自主意识。观念的反差,最终导致了这次学潮的爆发。

这次公开的抗争,蔡元培坚持正义,向当局交涉,试图改变决定,保护学生。可事与愿违,结果未能成功,学校顽固分子毫无改意。蔡元培不畏流言,与学生共进退,毅然辞职,离开了南洋公学。

蔡元培心中的大愿不能实现,这令其十分失落,但此番离去,也未尝不是一个新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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