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小蝎子。

男人大抵高兴极了抑或动怒了,就喜欢这么唤她。

蝎子,蛇蝎美人。

不言而喻。

现如今,男人却分明是动了怒。

“Neil怎么样了?”很是平淡的一句,却戳在了时懿的脊梁骨上。

Neil,她的小弟。

“他很好。”时懿淡淡道。

男人冷漠的双眼看了过来,目光锁在她嫣红的唇上:“我过得不好,一般也不太想别人过得好。”

表面上虽然波澜不惊,她却分明听出了威胁的味道。

就因为她之前的那句,离婚。

时懿盯着他好一会儿,缓缓吐出一句话:“King,我想要个孩子。”

“什么时候的事?”男人眯起眼,语气不轻不重。

“就最近。”她如实道。

“不考虑我?”男人眉头皱了起来。

时懿皱了皱眉,身子蜷在沙发里,沉静如水的侧脸隐隐滑过悲伤的痕迹,声音飘忽起来:“我们的结合并非你情我愿,你不爱我,不是吗?”

承认他不爱她这一点,她花了太久时间,做了太久准备。

可由自己亲口说出,声音乃至心脏还是颤了颤:“所以,King,你怎么会在我的考虑范围内呢!”

时家同林家父辈定居英国,两家虽是邻里,她和林淮南却算不得青梅竹马。

她是在这个人十九岁那年高中毕业的家庭聚会上,才见到这个让她父母每每提到总是赞不绝口的男孩的。

于是,每次母亲去林伯母家里的蔷薇花园喝下午茶,她便像条小尾巴似的,拿着画本和铅笔跟在母亲身后一同前往。

浅粉的、艳红的蔷薇团簇在绿叶上,蔷薇,成了她铅笔下勾勒最多的东西。

林家在中、英两国的地位委实不低,光是林淮南在中国经营的跨国公司便投资千亿,成立的娱乐公司S.K短短三年就取代了成立二十多年的U.J公司。

尽管林家钱财足够多,但在英国这样一个极为注重阶级地位的国家,林家仍然需要一个与之相匹配的来自王室的称号和认可。

而时家,正好合适。

她父亲,是地地道道的中国人。她母亲,身上拥有王室四分之一的血统,承袭了贵族的封号。

可母亲到底没能改变时家落寞的一面,她那高高在上的封号,在面包面前只会显得愈发可怜卑微。

时懿眼底掠过悲伤,她想要的,仅仅是一段纯粹的爱情和婚姻。

阳光从窗户洒进来,柔软的大床上,时懿用被子将自己包成一团,蜷得像只猫,清丽的面容温柔沉静。

林淮南昨晚没多为难她,还送她回到了自己的公寓。

她认床的习惯从回国后才有,用了一年多,还是不太习惯身下的这张床。

门铃响了老半天,时懿才姗姗开了门,睡眼惺忪。

女人一身得体的女士黑色西装,衬得她干练而又精悍,平常的五官透着一股说不出来的韧劲儿。

“我记得,两年前一位有些名气的女星,跟林淮南套近乎偷拍了不少角度的照片,想要炒作。”慕千寻快步走了进来,顿了顿,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盯着时懿。

时懿跟在她身后漫不经心地听着:“哦。”

“最后那些照片原封不动地放回了他的桌子上,”慕千寻话里带着一份强势,“给我一个解释,时懿。”

缓缓举起手上的报纸,慕千寻双眼盯着她:“今天的娱乐头条,是怎么一回事?”

时懿接了过来,快速扫了几眼,眉头皱起,上面写的是King送她回公寓的事情,还拍了照片:“下次,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了。”捏着报纸的手指紧了几分。

慕千寻眸子流转眼神晦暗,语气最终轻了下来:“别将自己毁了!”

“我知道的。”她比谁都清楚,惹上他的后果!

“不过我想,你要休息一段时间了,”提到工作,慕千寻面无表情地从手提包里掏出小本子细细翻看,“之前接的广告,商家打来电话说要暂缓拍摄行程,还有一些死活都要解约的,宁愿违约付三倍违约金,我想他们是疯了!”

“暂缓的应下来,解约的,也应下来。”时懿抿了抿唇,淡淡道。

“对了,有空去你微博下方看看,精彩缤纷,万分精彩!”似想起了什么,饶是一贯强悍的慕千寻也不由重重扶额。

“嗯。”时懿随口应道。

慕千寻嘴角抽了抽,当初相中她,就是她身上这种淡雅!

怎么现在,她倒有些后悔签下她了!

时懿在模特圈能够撑起“一炮而红”这四个字,一举获得新丝路模特比赛冠军。

慕千寻看着她,眼底多了几分思虑。

时懿的外貌、身段在模特圈里数一数二,另外她还有个过硬的剑桥大学学历,光凭这一点,就足以秒杀大半模特圈。

她本人对于模特这份职业,看得出是发自内心喜欢的,以至于她从大街上相中她并将她拉进摄影棚时,她竟傻乎乎跟她走了。

但是时懿有个毛病,这个毛病足够让她头疼很长一段日子。

那就是过于低调!

模特界的更新交替堪比身体每天的血液循环,嫩模层出不穷,稍稍年长还无所作为的不等后浪拍过来,便自行退了这圈子。这还是明面上的,暗地里那些见不得光的规矩和勾当,使受害的模特不在少数,真正能通过那层层规则爬到台面上的,少之又少。

但时懿的低调和她现在的人气极为不成比例,有不少流言蜚语、潜规则不胫而走。

模特界嘛,圈子小,模特的心眼更是狭小,三人成虎,风言风语传入她耳中已是难听至极!

现在好了,那些猜疑流言,不攻自破!

林淮南在时懿公寓前停车亲吻画面被拍,登上娱乐头条!

这条消息,就像是一枚重磅炸弹,不仅将模特界炸得人声鼎沸,还殃及娱乐圈,波及到金融界!

作为她的经纪人,慕千寻表示,她真的压力山大!

短短一天之内,有关时懿和林淮南的新闻被顶上了热搜第一名!

她的电话,托那些娱乐记者的福,已经被打爆了!

还有那些战斗力强悍到匪夷所思的黑粉。

你发可怜,她们说你博同情;你发微笑,她们说你绿茶;什么都不发,她们当你缩头乌龟,分分钟虐得你想上吊,却还淡定地笑你玻璃心!

都是些什么人啊!

时懿和林淮南的绯闻没有随着时间而沉淀下来,反倒因这两位当事人的沉默,水涨船高,天涯上各路帖子、各种猜测纷至沓来。

最热闹的,当属时懿微博下方。

漫天的黑粉,以及好事之徒刷屏。

当然也不乏真心力挺的粉丝,其中的翘楚当属微博名为:时家的骄横小狮子。

人如其名,一流的狮吼功,无比的骄横!

一言不合,就破口大骂,中英文混合,不带半个脏字,愣是让你被骂,都骂得心服口服!

时懿鲜少登录她的微博,基本上都是交给慕千寻打理,自然没能领会她家的小狮子给她立下的赫赫战功。

直到一位被骂得手欠的黑粉点开了“时家的骄横小狮子”的账号,并截图上传。

专黑时懿三十年:[鄙视]你弟啊!@时懿@时家的骄横小狮子

下面则是截图,“时家的骄横小狮子”微博姓名一栏清晰地写道:近了,Neil。

时姓本就罕见,小狮子还这么维护时懿,是个人都以为他就是时懿的弟弟!

事实上,他的确是!

这下子,慕千寻没办法继续坐山观狮斗了,内心深深吐槽时师智商掉线的同时,给时懿打了电话:“时懿,快来救救你弟。”

“他在哪儿?”时懿呼吸一窒。

慕千寻得逞地笑了笑:“你的微博下方。”

……

通着电话,时懿登上了自己的微博,每条微博下方都有大批的粉丝留言,留言置顶的是一个叫“时家的骄横小狮子”和一个“专黑时懿三十年”的账号。

时懿滑动鼠标大致浏览了一下他们的对话,微微语塞,没想太多随手发了一条。

时懿:回家。@时家的骄横小狮子

时家的骄横小狮子秒回:老姐[委屈]他们欺负你……

时懿:回家。

时家的骄横小狮子:姐夫,一起!@林淮南

时懿大脑放空半秒钟。

林淮南……他应该没那个时间上微博吧。

又隔了半秒钟,进来条消息。

是林淮南的。

林淮南:嗯,小舅子。@时家的骄横小狮子

饶是时懿自己也没有想到,微博因她本人和林淮南的参与,将话题推到了全新的高潮。

Ge歌格葛各:小狮子,姐控啊。[偷笑]

小包子带给我好运气:天[惊讶]林总,您确认没被盗号?@林淮南

林淮南:谁敢。

小包子带给我好运气:[惊讶]这就是传说中的被翻牌了吗?[激动]林总V578!

浮云也是一朵云:真心萌小狮子!像咱们东北爷们,吃得了炸药,咽得下安利!@时家的骄横小狮子

专黑时懿三十年:握草,[愤怒][愤怒]墙头草!

成功引火自燃!

阳光静静地洒满整个餐厅,仆人悄无声息地送上一份份精致菜肴。阳光的剪影,落地窗外的池水,无声地衬托出男人高大修长的身影,即使静坐,也是挺拔如画。

时懿面色沉稳,安安静静地坐在男人的对面,黑白分明的眼睛有些走神儿。

林淮南将手里的报纸叠好,放到一旁,浓黑的眉眼沉静不失锋芒地盯着她:“生个小小蝎吧。”

“……你不喜欢孩子。”时懿白皙的小脸没太多的情绪,淡淡地陈述道。

他们的婚姻,终归有些强迫了他,她不想连孩子也是自己强求来的。

“嗯。”男人沉声应道。

这世上,他只喜欢小蝎子,哪怕是小小蝎也不行!

林淮南将她从椅子上抱起,塞进自己的怀里,女人软若无骨的身上散发着淡淡的香味。

那是任何一种香水都模拟不了的,独属于怀里这个女人,而这个女人,正好完完全全独属于他!

这个认知,让男人心情好转了不少,拿起筷子夹了几根海带喂到时懿嘴边。

“我不生的。”时懿紧抿着嘴唇。

男人脸色骤沉,因为这个话题,又是不欢而散。

时师在美国读大一,暑假八月份到中国来看望时懿,打电话过来说明天中午一起吃饭,时懿只好留在林淮南这里过夜。

他一直以为她和林淮南感情不错,时懿也不想过多破坏他的印象。

躺在卧室的床上,时懿没有开灯,遥远的月色和星光从窗户透进来,令静谧的室内,透着一种令人心慌的清冷。男人滚烫的身躯将她搂在怀里,短暂呆滞后,时懿轻易地睡着了。

一觉睡到第二天中午。

几乎是瞬间,时懿就感觉到两道锐利深沉的目光投了过来,仿佛无时不在。

“小舅子在楼下。”男人静静地坐在沙发上,一身剪裁得体的意大利纯手工西服,衬得他俊朗不凡。

“哦。”时懿回过神儿,爬下床钻进浴室洗漱出来。

小狮子长得眉清目秀、高高大大,走的却是杀马特路线,浑身的不安分因素,打架斗殴从来都能看到他的身影,但对林淮南却是毕恭毕敬!

“姐,姐夫多疼你,让你睡到这个点儿才起来。”说完,故意朝时懿眨巴起眼来。

时懿极为淡定地应道:“嗯。”

“你眼睛怎么了?一直眨?”困惑地看向她家小弟。

小狮子无力地垂下头,偷偷凑到林淮南耳边,探着他家老姐的秘密:“那什么,我姐在那方面,懂风情吗?”

林淮南漆黑的双眸仿佛万年古井,平静无波,淡淡道:“我懂就好。”

小狮子这么一琢磨,也琢磨出了些名堂,大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姐夫,苦了你了!”

饭桌上,小狮子手机震动了一下,拿起手机看了看,头发都竖了起来:“Fuck,那个黑我姐的粉又发了一篇长帖。”

林淮南漫不经心地看了他一眼:“说来听听。”

“她脑子真被驴给踢了,连姐夫你账号是假的这类浑话都说得出来。”小狮子又往下翻了翻,勃然大怒,“靠,说我姐潜规则上位,勾搭摄影师,挤兑同行。”

“姐,这人还连带我们全家都骂了……“小狮子哼唧两声,饭也不吃,一头扎进手机里和那人又干起来了。

“小蝎子。”男人低低的声音传来,时懿略窘地抬头。

这黑粉,还真是爱她!

“嗯?”

呼吸一重,腰间已被一双有力的大手环住,时懿的腰胸瞬间被迫贴近那冷硬的黑色西装。

这个男人,控制欲真是极强啊。

男人大手沿着她纤细的腰线缓缓摩挲滑动,视线紧紧地锁着女人略显困惑的脸庞,声音撩人:“你果然最能结仇了。”

时懿乌黑的眸子亮晶晶地望着他,仿佛被泉水洗涤过:“是吗?”嗓音里透着淡淡的无辜,视线落在时师身上,却沉了下来。

放任自己亲人无辜中箭,这点,她无法容忍,也容忍不了!

男人咬上她的耳朵:“为我生个孩子。”

怎么会和小蝎子冷战,他是疯了想将她推给别的男人才会那么做!

“你不喜欢孩子。”时懿幽幽地望着他。

“你生的,我就喜欢。”

……

男人眼中清冷阴沉不减,却比记忆中,多了份不真实的璀璨。

小狮子突然爆了句粗口:“干!干死你!”

时懿目光闪了闪:“Neil,吃饭。”

小狮子红着眼睛抬起头,哪里还有刚才的那身戾气,像只可怜兮兮的大花猫,磨叽了一会儿快速在微博下面留了言。

时家的骄横小狮子:你等着,我姐喊我吃饭,等老子满血回来干死你!@专黑时懿三十年

专黑时懿三十年:……

最后,小狮子也没吃多少,扒拉完米饭拿着手机风风火火地跑了。

也许是时师的胡闹和林淮南在微博上的那声“小舅子”,不少广告商家纷纷又向时懿抛出了橄榄枝,聘请她做他们的广告代言。

慕千寻笑眯眯地接完商家的电话,一脸无奈地挂掉:“活儿来了。”

“你真的不给我说说你和林淮南的事儿?”末了,慕千寻追问道。

时懿抿了下唇,问她:“林淮南的消息,你敢听?”

慕千寻瞪了她一眼:“我看这事儿八成是真的,你可从来不会拿某个人狐假虎威。”

……

慕千寻没空和她斗嘴,不少琐碎的细节还要商讨,行程也需要安排,拿上沙发上的包径直离开了。

手机铃声响了几遍,时懿慢条斯理地找了一会儿,才从沙发缝隙里找到,按下接听:“喂。”

“在的……不想出去……你在楼下?”时懿对着电话那端慢吞吞地回着。

看了眼窗外,外头下起了细雨。时懿站着发了一会儿呆,便拿着两把雨伞出了门。

那辆醒目亮眼的红色拉法利正烧包地停在她的公寓楼下。

时懿还没走上前,车窗便缓缓打开,露出男人一张妖孽到极致的脸,笑容里透着艳丽,眼神慵懒,姿态华丽。

钟梵,娱乐圈新晋影帝,灿若桃花的脸吸睛无数,尤其是那双如妖孽幻化的桃花眼,分明无情却看似多情,轻轻一挑,好似人的魂魄都能勾了去。

“Lisa。”男人拿掉鼻梁上那硕大的墨镜,姿态魅惑,表情却淡得几乎看不出来。

“小区居民认识你的车牌号,”时懿不轻不重地扫了他一眼,将手里的雨伞扔进副驾驶,“伞给你,走吧。”

钟梵单手托着下巴,从容冷漠的神态,艳丽入骨的姿色,薄唇一勾,便是倾国倾城的诱惑:“吃饭去。”

时懿盯了他一会儿,吐出两个字:“不去。”

钟梵嘴角抽了抽。

他在娱乐圈好歹也是一枚小鲜肉,怎么到她这里让他产生一种他连老腊肉都不如的感觉!

“我饿了,看着你才能吃得下饭。”色诱不行,某人又改成撒泼打诨。

“你手机里有我的照片。”时懿神色淡淡地。

钟梵神色敛了下去,静静地看着她,眼底漆黑一片,眼中倒影全是她。

时懿呼吸突然有些不顺起来。

下意识地抬起头,一辆黑色加长林肯稳稳地停在门口,车前的雨刷正有节奏地刷动。

是King——

有些人的目光,天生便能令人感到威胁。

隔得这么远,她甚至看不清车里男人脸上的表情,他也不一定看到了她,可她却能清晰地感觉到两道锐利深沉的目光,仿佛无处不在,无论她是近是远,都躲不开那无形却迫人的目光。

雨水连线般落下,时懿微微走神儿。

钟梵嘴角挂着如雾般的笑意,打开车门钻到时懿的伞下,一双妖冶的桃花眼微微上扬,妖艳魅惑:“我有部古装电影开拍,想请你客串。”

时懿眸子闪了闪:“我是模特。”

“只是客串。”男人抬头,将她垂落的黑发拢到耳后,温言软语道。

“我懒癌入骨,没得治了。”后背好似窜上一条细细的游蛇,时懿心头微颤,有一句没一句地答着。

她的反应,意料之中。

钟梵微微笑了笑,隐去了眼里的妖艳之色,整个人透出一丝罕见的纯粹:“Lisa,我终将会让你答应我的。”

话里的几分自信,让时懿皱了皱眉。

男人在她脸颊上落下一吻,很轻:“雨大,记得看路。”

怔怔地望着红色法拉利驶远,还没等时懿有任何反应,一双有力的大手,已经稳稳地握住那撩人的细腰。

下一秒钟,时懿腾空而起,落入一个冰冷的怀抱,手里的雨伞顺势落下,溅起了一片水花。

“King。”声音沙哑,饶是时懿自己也没想到,自己会紧张成这样。

腰肢被男人重重地搂着,整个人贴着他温热坚实的胸口。时懿有点儿昏乎乎地抬头,目光刚触到他棱角分明的下巴,便立刻垂了下来,心跳如雷。

林淮南深沉的眸子盯了她片刻,最终什么都没说,抱着她进了她的公寓。

时懿只觉得全身血管里的血都是冰冷的,心跳加快,仿佛被灼热的液体,慢慢浇了一身。

男人坐在沙发上,将她放到自己的大腿上,单手搂着她的腰,仿佛再熟练不过。

时懿身上的力气渐渐回来了,心神定了下来:“你怎么来了?”

这是他第一次来这里。

眼前女人肤色白里透红,水蒙蒙的眼睛晶莹剔透,微湿的裙子贴着她玲珑的身段。

男人眸子暗了暗:“今晚,我留下。”

时懿微微语塞:“随你。”

“我要洗澡。”湿漉漉的滋味,并不好受。

林淮南揽着她腰肢的手松了松:“十分钟。”

“嗯。”她懒懒地应了声。

从浴室里出来,时钟已经走了一圈。

男人就静静地坐在房内沙发上,脸隐在阴暗里。

时懿咬了咬下唇,她刚才忘记拿换洗的衣服了,只能用浴巾裹住自己,打开浴室的门。

出乎意料的是,男人已经洗完了澡,腰间随意搭着一条白色浴巾。

他赤着上身,还有些湿的黑色短发,紧贴着英俊硬朗的脸庞,宽阔坚实的肩膀,肌肉柔韧的手臂,结实修长的双腿,在灯光下显得暗沉的麦色皮肤。

他指间的一支香烟已经快燃到尽头,茶几上的烟灰缸里亦有几个烟头。

显然已经洗完等了好久。

此时,那夜色般深沉的双眸,正透过袅袅的烟雾,灼灼地盯着她,不发一言,却令时懿感觉到眼神中满溢的侵略味道。

“过来。”他把手中的烟头戳灭在烟灰缸里。

时懿走到他身旁。

他的体格很高大,即使端坐着,也令人觉得气势逼人:“我的话,你好像没放在心上,林太太。”

“林太太”三个字咬得极重。

时懿又有些走神儿。

和林淮南在一起,她并不排斥。领证当天,两人就发生了关系,之后在一起,更是情到深处,情不自禁。

即便,林淮南对她没有感情。

“你在走神儿。”男人顿了顿,声音沉了不少。

单手将她揽入怀里,林淮南已经十分熟悉她的身体,知晓那种姿势她最习惯和舒服。

时懿微微回了神儿,脸颊贴上男人滚烫的胸膛:“我困了。”眼皮非常沉重。

“钟梵,什么时候认识的?”男人似乎不打算轻易放过她。

“蛮早的。”大学里。

“你让他碰了你。“男人声音一下子危险起来。

“……他经常这样。”时懿脑子慢慢放空,慢吞吞地答道。

周围温度瞬间降了下去,林淮南神色冷漠,眼神晦暗难测,细细探去似乎能隐隐瞧出几丝暗火流窜而起。

时懿眉头皱了起来:“他是我大学同学。”

男人的俊脸,慢慢覆上漠然的神色:“你在帮他说话。”

时懿轻声应道,大概是泡澡时间长了些,到现在还有些头重脚轻的昏眩感,上下眼皮子打架。

男人神色彻底冷了下来,悲喜难辨,搂着时懿腰肢的力道有些失控。

大约是难受极了,时懿的意识开始陷入混沌,喃喃道:“King。”软糯的语气又是脆弱又是好听。

这还是她第一次用这样的语气对他说话。

林淮南微微一怔,垂眸看了过去,正好望见时懿晕乎乎地睁着眼,视线瞬间被她清澈如水的眸光吸引,气温缓缓升高。

“我难受。”时懿声音又软了不少。

望着女人双颊上漂浮着的异常艳丽的绯红,林淮南眸子随即没了温度。

时懿烧了一夜,高烧退了下去,又变为低烧,交叠反复,第二天凌晨,才稍稍好转。

高烧中的时懿,身子软成一滩水,安安静静地躺在林淮南怀里,林淮南捏揉搓扁都没半点儿反应;转到低烧却一反常态,身子像蝎子一般攀附在林淮南的身上,勾住男人的脖子,肆意点火。

“说,你是我的!”褪下冰冷的外壳,时懿露出热情霸道的本性,不客气地咬着男人的耳垂。

男人深沉的眸子陡然盛满星光,像是天边最亮的那颗星。

对时懿的胡闹,倒也不恼,反倒带着些许宠溺,惯着她。

时懿眉头突然又深皱起来,被感冒侵染后的嗓音沙沙的,由时懿嘴里吐出却别有一番韵味:“不说,也只能是我的!”

林淮南眼底盛满笑意,他就喜欢她天蝎座原本的模样,霸道热情,只对自己喜欢的人!

醒来的时候,是在她的卧室,阳光正好洒在时懿的脸上。身边,男人的呼吸沉稳悠长。

时懿蜷在他怀里,腿脚逐渐酸痛,轻轻掰开他的手,想要起身,谁知刚掰开他的手掌,立刻被男人握住双手。

“老实待着……”低沉的声音传来。

时懿抬头,却发现男人依旧紧闭双眼,连睫毛都没颤一下,眼眶下有着淡淡的阴影。

“你可以不用照顾我的。”时懿低声道。

林淮南睁开眼,深深地看着她,那双黑眸仿佛要看到她心里去:“小蝎子,有时候,真是恨死了你的口是心非。”男人有些恨铁不成钢道。

时懿身子隐隐一颤,随即恢复了正常,漆黑的眸盯着头顶的雪白,心头泛起一股淡淡的酸涩,堵得她眼睛发胀。

下午,慕千寻怒火冲天地闯了进来,打开手机点开微博,甩到时懿跟前:“你和钟梵又是怎么回事?”

“没什么。”时懿精神不太好,睫毛垂得极低。

慕千寻气得心都疼了:“那为什么会有狗仔拍到你和他Kiss的画面!”

她看到这个消息,整个人都要炸裂开了:“现在好了,你的微博下方涌来一大批他的粉,净黑你的!”

“还有……”

“摄影又要延期?”时懿淡淡地挑了下眉。

慕千寻噎了噎:“那倒不是。”

“你一开始就不应该和林淮南扯上关系,这个人深沉难测、手段狠辣,和他有关的话题需要经过他的默许才可以发布。钟梵就不一样了,绯闻越大你的名气也就越大,连带着进入娱乐圈也易如反掌。”

“只是,你现在两个都招惹了,平衡不好双方还有他们的粉丝,到时候你两个圈子都混不下去了!”

“哦。”时懿缓缓躺下,拉好被子。

“你能不能告诉我,林淮南和钟梵,这两人和你到底是什么关系?”

“寻常关系。”时懿眉头微皱。

“……你能不敷衍我吗?”慕千寻无力地揉了揉太阳穴,再这样下去,她还不如去捧时师呢。

如果两人大吵一顿,该交代的小狮子都会给你交代得一清二楚。哪里像时懿,像一拳头打在棉花团上,净是憋屈!

“给你两条路。”声音冷了下来,慕千寻正色道。

“第一,和林淮南断了关系;第二,和钟梵划清界限。”

脚踩两条船的罪行一旦落实,粉转路人,路人转黑,黑上加黑,那绝对是将人往死里逼!

“时懿,你只是一个模特,因为拍广告稍微有、点、名气的模特!”慕千寻揉着隐隐作痛的太阳穴,有些发火。

时懿慢慢从床上坐了起来,视线越过慕千寻落在身后男人修长的身体上,笑了笑:“第一种呢?”

“……可以。”慕千寻细细掂量一番,林淮南这样的男人,不是他们可以招惹的。

“我不准呢?”男人微微抬起脸,浓眉凌厉,眸色如墨,脸色挂着清淡的笑容,无端地让慕千寻脊梁骨一颤。

林淮南缓缓走来,深邃眼眸暗光一片,灼灼地盯着眼前脸色略显苍白的女人,虽然还挂着笑,脸色却愈发地冷。

林、林淮南?

慕千寻狠狠地咽了咽口水。

她真没想到,有生之年,竟然可以亲眼见到林淮南!

等等……

“时懿!”狠狠掐了自己大腿一把,慕千寻才将自己的三魂六魄收了回来,“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我这不是做梦吧?”

时懿嘴角微微抽搐,一本正经地摇头:“不是。”

慕千寻悬着的心松了松。

“你梦游。”

……

这个关节骨上,她能不能不要讲那些没有内涵的冷笑话了!

林淮南熟稔地将时懿从被子里掏出来,拥进自己的怀里,在床边坐下,单手搂着她的腰肢,另一只手摸上她的额头,还有些低烧。

反观时懿,习惯性地往男人怀里缩了缩……

一系列动作下来,站在边上的慕千寻早已看得目瞪口呆。

林淮南端起床头柜上的玻璃杯。玻璃杯精致厚重,雕刻的花纹清晰可见,折射着淡淡的光泽。他抿了口,又将杯子晾了一会儿,才将杯口凑到时懿嘴边。

拿捏不准他们的真实关系,慕千寻小心翼翼地开口:“林总,你知道网上现在有很多攻击时懿的声音吗?”

林淮南闻言,眼神锐利地盯着时懿看了几秒钟,话却是对慕千寻讲的:“身为经纪人,连这点事都处理不好?”

慕千寻双腿软了软,差点儿跌坐下去,想想又有些不甘心。她又当爹又当妈地操心着时懿,哪点亏待过她了,血压慢慢趋于正常:“林总,就一句。”

“您和时懿,什么关系?”这点弄不清楚,让她以后怎么做公关,“你们,真的是夫妻?”

“……是,也不是。”答这话的,是时懿。

他们婚姻的基础,不是爱情,而是利益的捆绑。

这和反过来放置的玻璃杯没什么区别,精致华丽的透明外表下,空空如也,一滴水都盛不了。

她对男人的怀抱有些过度眷恋,这现象极为不好。

这习惯,必须得戒。

身子从男人胸膛离开,时懿眸中晦涩难辨:“那些人,由着他们说好了。时间长了,总会淡下来。”

“那你也没什么人气了!”慕千寻忍不住在心底念叨了一句,脸色不太好看:“我先走了。”

对上林淮南,她笑容灿烂:“林总,再见。”

林淮南点了点头,神色淡然。

慕千寻走后,林淮南看向她,沉声道:“那话什么意思?”

“……King,我净身出户,好吗?”

时懿将身子蜷了起来,语调沉重,像是经过了深思熟虑。

“什么时候有的念头?”

“一直都有,直到Dad、Mum车祸那天,我才下了狠心。”时懿眼睛红了起来,幸好她现在还有些生病,沙沙的嗓音没有出卖她内心太多的难受。

“小弟比以前乖了不少,我可以工作赚钱。”她可以自己养活自己!

男人眼睛眯了起来,危险地锁着她:“小蝎子。”

“你、没、有、心、肝!”语气轻得几乎快要听不到。

时懿却听得尤为清晰,五个字像是五道大锤重重举起又狠狠砸下,震得她心乱如麻。

是,她没有心肝!

他有钱有权,可以重新去找一个有心肝的!

“所以,离婚吧。”

……

离婚……

林淮南试图从时懿脸上找出其他的情绪,但是那张漂亮的脸蛋上什么也没有,这模样令他心头微恼。

“我也没心肝,Lisa。”

低头吻上女人的唇瓣,亲得时懿气喘吁吁、头昏脑涨。

他这才松开她,声音极冷:“我们绝配!”

温香软玉在怀,女人眉眼浮上些许媚态,美艳不可方物。

他发现,自己竟然比想象中,更想念她的身体:“所以,别妄想从我身边离开!”

平复一下凌乱的气息,时懿擦了擦嘴巴:“林淮南!King!”一连喊了男人的两个名字。

男人视线凌厉,似乎想要连同她的灵魂一起看透。

时懿没有移开视线:“Do you love me?”(你还爱我吗?)

男人没有说话,眉头微皱,眼神危险。

很多时候,沉默代表默认。

时懿心沉了沉,避开他的视线。

那颗无处安放的心,不会再因为受伤而难受;不是不会疼,是疼了也没有太大的感觉了。

林淮南伸手探向她的额头,头又热了,眸色微暗,开始轻咬舔舐她的耳垂和脖子:“Lisa,离婚,对你对我,都不好。”

“……再不好,又能不好到哪儿去?”

身体被林淮南咬得酥麻发软,闭上眼,脑海里都是他轮廓分明的侧脸,鼻翼间都是他的气息,时懿有些生不如死。

再差,也不会差到哪里了!

空气里有着淡淡的血腥味。

林淮南呼吸重了重,将她从正面抱在怀里,贝齿死死地咬着下唇,咬破了也没有松口的迹象。

低头,男人重重吻上她的唇。

时懿在他的唇舌间,颤声哽咽,狠了狠心,捧起男人的脸庞。时懿张嘴咬上男人的薄唇,猩红的微凉的液体缓缓涌入嘴里,顺着喉咙滑下。

为什么,他就不能放过她呢?

自心脏抽出的藤蔓开始疯狂地生长,时懿猛地推开林淮南,整张脸有一种死寂的惨白,双眸却泛着狠厉的光:“King,我有病。”

林淮南黑眸锐利地盯着她。

“抑郁症。”轻得几不可闻。

男人长腿交叉叠着,并未看她,神色很是专注,似乎听得十分认真。

“多久了?”

“很久了。”

身子发软,昏眩感席卷上来,时懿眼前黑白交替更迭。

“我会自虐。”

“也会自杀。”

“……King,我爱过你,爱了整整一个曾经。”

但以前的Lisa已经死了,残存在这副身躯里的,是时懿!

林淮南神色动容:“在你眼里,我们回不去了,对不对?”

“嗯。”

回不去了!

男人从床边站了起来,打横将她抱起,清冷而熟悉的男性气息,瞬间将她萦绕包裹,令她动弹不得。

“放我下来。”时懿卯铆足了力气,声音却软绵没有力道。

“小蝎子。”林淮南目光静静地看了过来,时懿立刻垂下眼眸,不想同他对视。

“这样的你,让我无法放任你自由。”

……

她坦诚,只是希望男人不要逼她。

却没想到,适得其反!

林淮南强制将她带回自己的公寓。

而今天,是两人僵持的第五天。

她一旦流露出些许抗拒之意,Neil便会在一个小时内出现。

他在用Neil威胁她!

时懿今天穿了一件禾绿色的吊带衫,下身搭配一件贴身的白色长裤,慵懒地像只猫似的蜷在沙发上画着画本。

她的脸色红润,精神了许多。铅笔在画纸上“沙沙”的摩擦声,在寂静宽敞的客厅里显得尤为清晰。

“小蝎子。”

男人走到时懿身边,坐了下来,一只手臂搭在她背后的沙发上。

时懿后背挺得僵直,明明两人毫无肢体接触,她却觉得浑身不自在。

放下手里的铅笔,时懿合上画本,眼睑微垂:“千寻给我发短信,明天下午两点拍摄杂志封面。”

林淮南皱了下眉,熟稔地将她拥进自己的怀里,下巴抵在她柔软的发顶,薄唇流连在她光滑的脸颊、胳膊上:“我是商人,商人重利。你拿什么来贿赂我?”

时懿心中升起复杂的情绪,漆黑的眸子黯淡无光。“我讨厌商人。”她喃喃道。

男人沉沉地笑了:“给我生个孩子。”

“生下孩子,你放我自由,同意离婚?”时懿挑了下眉。

林淮南脸上的笑意淡去,顿了一会儿,神色漠然道:“你想多了。”

诚然,她想多了。

有了孩子,只会加深他们的羁绊和纠葛,纵然断了,也会因为孩子,藕断丝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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