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在武汉植物研究所的日子

第二章 在武汉植物研究所的日子

初到武汉植物研究所

武汉植物研究所的前身是1958年1月创办的中国科学院武汉植物园,首任主任是陈封怀。

陈封怀是中国植物园创始人之一。陈封怀祖籍江西省修水县,曾祖父陈宝箴,被曾国藩称为“海内奇士”,曾任湖南巡抚,提倡振兴,与谭嗣同、梁启超等创设时务学堂、算学堂、湘报馆、南学会、武备学堂等;祖父陈三立,进士,授吏部主事,“戊戌变法”后与父同时被革职,后潜心诗文,为同光体诗派代表人物,近代江西诗派的领袖;父亲陈衡恪,曾东渡日本留学,为民初国画大师,著有《中国绘画史》等。

陈封怀曾就读于金陵大学、东南大学,1934年考入英国爱丁堡皇家植物园,1936年归国,历任庐山植物园主任、中正大学园艺系教授、江西省农业科学研究所副所长、中国科学院南京中山植物园副主任、武汉植物园主任、华南植物园主任、华南植物研究所所长等职。他为武汉植物所的工作打下了良好的基础。

当时的武汉植物研究所交通条件并不是很便利,每隔一个小时才有一辆59路公交车开往市区,晚上七点之后,就再无公交车光临。好在武汉植物所风景优美,又坐落在东湖之滨,和著名学府武汉大学遥遥相对。幽静的环境远离了尘世的喧嚣,正是搞研究的好地方,这才稍稍安抚了初到这里的研究员们。

钟扬学的是无线电电子学专业,来到植物研究所工作让他觉得和自己的专业有些“不对口”。当时,中国科学院下属研究生物学方面的十几个研究所都配备了计算机,而全国上下,懂计算机的人才又很稀缺。钟扬这一批和计算机专业挂钩的大学毕业生就被引进到各个研究所,以发挥他们的作用。

这让少年就已“成名”的钟扬有些心意难平。从儿时的天才尽显到考上中国科学大学少年班,事事都很精通的钟扬眼光不止于此,他的才能仿佛受到了压制。他那颗想继续考研深造的心一直都没有变过,他认为,在武汉植物所的日子是个沉淀的过程。

和钟扬有着同样想法的不止一人。钟扬的夫人张晓艳回忆说:

“当年我们有三个人到武汉植物所报到,当时是先住在招待所。在去招待所的路上,第一次碰到钟扬和另外一个已经分配过来的人,那人是学日语的。后来,因为大家的家都不在武汉,基本上吃啊住啊玩啊,都在单位里头。我们住的地方,也在植物所的园子里,所以,很快也就都彼此熟悉了。同时因为我是女生,学日语的也是女生。我觉得当时其实大家都想离开武汉植物所,至少我是特别不安心的,离家特别远。他刚分到武汉植物所,说是维护植物所的电脑系统,其实系统根本就谈不上,只有一台很土的电脑。说老实话,那个时候我们都不稳定,我家在西安,我因为毕业以后没有分到西安,就老打算着回西安。他肯定也不甘心只是维护电脑,不甘于在植物所就做那事,在找机会,就会有很多思考。那时,所里陆续分配来的外地大学生比较多,大家都不稳定,植物所的条件也不好,交通又不便,一个小时一班车,下午五点钟就没车了,等于跟在农村没太大差别。”

张晓艳毕业于北京林业大学园林植物专业。由于张晓艳的家在陕西西安,所以在还未毕业时,她的工作方向就已经确定——回家乡到父母身边。张晓艳的系主任这个想法得知,很是为她惋惜。西安能给张晓艳提供工作的,是一个基层的几乎无科研条件的单位,而张晓艳自身的科研能力又很强,去这样一个单位,国家不仅会少一名科研人员,对张晓艳来说,也很难施展身手。系主任就将武汉植物研究所——中国植物研究的重镇,推荐给张晓艳。张晓艳虽然还是有些动摇,但为了不辜负学校的器重之情,最后还是选择去了武汉植物研究所。

时任武汉植物研究所所长的胡鸿钧,将初来这里的研究员的情绪都看在眼里。他担心人才留不住,这对研究所来说,是一个大难题。而钟扬所展现的才能,正是胡鸿钧所欣赏的。如若能留下这个人才,日后定能有所作为。

胡鸿钧找到钟扬,和他促膝长谈。在听了钟扬肯留在植物研究所工作的担保后,胡鸿钧一颗悬着的心算是落了下来。

钟扬有出了名的好文笔好口才,1984年11月至1985年12月,他担任了中国科学院武汉植物研究所团总支宣传委员一职。植物所有自己的刊物《武汉植物学研究》,这本刊物的排版印刷,钟扬都要亲力亲为,力求做到最好。不管是设计图案,还是设计文化衫,他都颇富创意,给人眼前一亮之感。

除此之外,他还调动所里的年轻人,在工作之余打排球,增添一些生活上的乐趣。有时候,他还会在同事们工作疲劳时,教大家打桥牌。说相声、讲故事更是他的拿手好戏。所里的同事都被钟扬身上的热情和活力所感染,工作氛围也变得轻松起来。

所里有个年轻人叫王有为,有音乐特长,会作曲,而钟扬会作词,他们经常合作完成一首歌的创作。虽然钟扬唱歌被王有为调侃有些“五音不全”,但他丝毫不在意。甚至在出国回来后,还给王有为带了音乐磁带。这件事令王有为至今感动不已。

钟扬在植物所里也没放弃他的爱好。利用业余时间,撰写了《要做时间的主人》一文,收入由许春耘编著的《少年大学生谈学习》一书,1984年12月由安徽少年儿童出版社出版。

钟扬并不甘心只掌握一些电子学方面的知识,于他而言,这在植物研究所里并无太大用武之地。而同时来植物所的还有两个人,一个是来自北京林业大学的张晓艳,负责植物研究;还有一个是日语学专业的同学,在图书情报室。这三人中,专业最对口的莫过于张晓艳了。冥冥之中,钟扬接触植物学,便有了一个现成的人选,这也是他们缘分的开始。

张晓艳来到植物研究所后,分到主要研究荷花的课题组,组长是黄国振。而素有“千湖之省”的湖北,荷花种植条件得天独厚,这给张晓艳研究荷花提供了很大的便利。每天,张晓艳的工作就是研究荷花的品种,以及荷花的这一品种是由哪两个品种杂交的,区分差异性,记录数据,并把它们进行分类。

不仅如此,植物所还交代给张晓艳一个任务——带领钟扬进入植物学的大门。自此,钟扬就跟着张晓艳学习一些植物学方面的知识。钟扬看到张晓艳总是翻一些植物学的书,他自己又对植物学生出了许多的兴趣,就提出了将信息学与植物学进行交叉研究的建议。

钟扬看到张晓艳在进行荷花分类时工作比较烦琐:传统的分类,就像检索表,是按某一个特征定类别,先分成两类,然后再往下分。如果一开始就错了,那后面的正确率就打折扣了。

钟扬觉得可以用数量分类的方法,以避免一些人为因素的差错。有的是数量性状,比如,花的直径大小,它是一个数量性的;有的是定性的,就用1和0来表示。

一开始钟扬认为这是可以用计算机做的。张晓艳就把人工测量的数据送到钟扬所在的计算机室进行比较分析。开始做的时候,他们感觉并不是很好,做出来的结果也不太对,后来张晓艳发现,钟扬用计算机运算所出现的问题是因为钟扬对植物的理解不够。

对此,张晓艳回忆道:

“就是说它的这个性状,比如杆的长和短,可能差好几十米,但这个并不是特别重要。花的性状与叶和茎等营养器官的差别相比,权重会大一些。所以,这要加多少权重呢?这就涉及如何理解它定性的形状。虽然0和1只差1,那个高度差别可能一个是120,一个是85,表面上差了那么多,但哪个应该权重更大呢?另外这个数据和那个数据也不一样,数据的本身所反映的性质是不一样的。所以,后来我就说,你这个理解不行。因为他就是根据我们以前采样的数据来做的,我采完了交给他,他就不太理解那个数据是怎么回事。”

钟扬找资料的时候发现,这个学科在当时是比较新的,因此他慢慢开始做比较研究。但研究必须建立在实践的基础上,张晓艳提醒钟扬,每一个数据背后,是一个活生生的生命,而不是一个冷冰冰的数字。后来张晓燕要求钟扬清晨和她一起去采集荷花的各项数据,就这样,钟扬逐步对数据背后的意义有了深入的理解,再做出来的模型就会好很多。

1985年9月,钟扬与张晓艳合作撰写了第一篇科研论文《荷花品种的数量分类研究》,于1987年发表于《武汉植物学研究》第5卷第1期。这是钟扬科研生涯中的第一篇论文,也是中国将数学分类法应用于植物学中的一个先例,为荷花分类研究提供了极大的便利。1988年,这篇论文获得了湖北省优秀论文奖。

同时,钟扬担任了湖北省植物学会秘书。秘书这个工作很繁杂,但钟扬却做得很好,深得领导和同事的信任。他很喜欢和人打交道,再繁难的人际关系,在他这里,都变得简单而又轻松。

湖北省植物学会召开代表大会暨学术会议,钟扬作为青年代表之一作大会报告,并被推荐参加全国植物学代表大会。同年9月,钟扬、刘家清撰写的《人才管理的系统分析——兼论滚动的作用》在昆明中国科学院第五次科研管理学术讨论会上宣读。

1985年11月,钟扬、刘家清撰写的《浅析青年科技人才的流动问题》在广州科学院首届青年工作研讨会上进行交流。

有了心仪的对象

钟扬在和植物的亲密接触中,渐渐爱上了这一专业。尤其是在研究所里看到了关于猕猴桃的资料后,对植物的研究热情更是大增。而猕猴桃这一种质资源,也是武汉植物研究所的重点研究项目。

钟扬翻阅了大量的资料后发现,是1904年一位新西兰女教师从中国湖北宜昌市夷陵区雾渡河镇带走20多根野生猕猴桃枝条,回到她自己国家后便培植这一植物,并最终培育成功。猕猴桃含有丰富的维生素,可以补充人体缺乏的维生素,因此受到全世界人民的喜爱。而新西兰就是凭借从中国带回去的这一种质资源,培植出了猕猴桃,并售往世界各地。钟扬由此注意到我国对植物物种的不重视,同时更加坚定了他将要下大力气研究植物学的决心。后来钟扬在出席新西兰国家生物资源会议时,他还特地声明猕猴桃这一种质资源出自中国。

1986年5月,二十二岁的钟扬撰写的《协同理论及其在生态学中的应用》在武汉全国首届数理生态学学术讨论会上进行交流。同时,钟扬开始在刊物上大量发表论文,比如:钟扬、何芳良撰写的《植物群落演替过程的预测模型》刊登于《预测》1986年第6期;钟扬、张晓艳撰写的《荷花品种的模糊聚类分析》刊登于《华中农业大学学报》第5卷第4期;钟扬撰写的《电子计算机在植物学中的应用》发表于《武汉植物学研究》第4卷第3期,该文曾在1986年召开的湖北省暨武汉市植物学会学术年会上宣读。

自此,钟扬的生物学研究开始走向正轨,同时,他与张晓艳的感情也在慢慢升温。当时,北京的中科院植物研究所有一个基金课题项目,需要进行合作研究,武汉植物研究所就派张晓艳前去参加。而上海也需要张晓艳前去参与工作,自此,张晓艳就奔波于北京植物研究所和上海植生所,在武汉的时间很短。也是在1986年,钟扬去武汉大学旁听生物学相关的课程。

张晓艳属于古典型美女,当时植物所里追求张晓艳的人不在少数。钟扬意识到要与张晓艳暂别一段时间,就经常跟张晓艳书信往来。也是在这时,他开始展开了对张晓艳的追求。

据张晓艳回忆:

“那时候,我和他差不多两三天就通一封信,当时我在上海植生所,来信都放在门卫室,门卫室有个玻璃窗户,所以那些来信放在那里,一目了然。因为钟扬写给我的信特别多,那个门卫就知道了我。有一次,我原来大学的系主任陈俊宇老师——他也是第一个工程院院士,他一直很关心我的成长,当年分配的时候,也是他把我分到武汉植物所的。他大概到上海来写书什么的,不知道他从哪儿听说我在上海,但不知道我具体在哪个单位,只知道在中科院系统——但中科院在上海有很多研究所。他当时都七十岁了,他就和他夫人挨个到研究所去找,去问。他前面已经问过好几个所了,如细胞所、生化所、有机所等,结果问到我所在的单位时,门卫马上说他知道这个人,说她就在我们这里。陈老师就是这样找到我的,就因为钟扬写给我的信特别多,给门卫留下了深刻印象。”

钟扬在上学期间没有谈过恋爱,也是因为年纪比较小。当时喜欢钟扬的也大有人在。有一次,在长江文艺出版社当编辑的一个女同学托黄梵联系钟扬,请求黄梵帮她跟钟扬牵个线。黄梵不知如何做恋爱的思想工作,只得给钟扬写信,告知了这一情况。但钟扬立马回绝了那个女同学的好意。之后,女同学还想确定一下钟扬的心意,去武汉植物研究所找钟扬,并给他带了一些自己编的文学书籍。但看到钟扬身边已经有张晓艳的陪伴了,也就断了这个念头。

或许是吃了钟扬的“闭门羹”,女同学打算出国。得知这个消息以后,钟扬还是约好友黄梵一起,给这个女同学饯了行。

后来张晓艳还收到了这位女同学的来信,信中说:

首先为你祝福,祝福你遇到了能给你带来幸福和爱的真诚朋友、知音。同时,你对他的爱也能被他所接受,这就足够了。你们会很幸福。当然,你碰到了一些矛盾,比如不能和父母在一起共享天伦之乐,虽然我没碰到过这些问题,但我认为你的选择是对的,真正的爱能战胜一切……

这也让张晓艳下定了和钟扬结婚的决心。

虽然不需要回到西安和父母住在一起,但他们还是遇到了来自家庭的一些阻力。关于这一点,钟扬给中科大少年班同学的信中有所提及:珑珑:您好!

中秋节一过就收到您的来信,得知近况。

近一个月忙碌不堪,把一篇文章完成后,寄交《园艺学报》。然后是组织一个大型峰会及团的工作琐事。现在总算告一段落了,准备好好休息几天。

克迪赴京前给我一信,告不能在汉逗留,甚是惋惜,当然以后机会尚多。您在京开会期间已见过他,我似乎也在电视新闻中看到过这次会议的消息,一定收获不小吧。出国之事,目前我认识的几个人也有些不顺,政策及其他原因所致,只能再等机会,您说是吗?

我近来于生活及个人方面有点无暇他顾。小张现在上海(植物生理所)工作,只能靠来鸿去雁,另外,至今我们与家长方面都在僵持。另一方面,我们所正在评定职称,我已越级申报助研,不知分院及所方能否破格。在这点上,我记得您曾说过:拼命地干活,出东西,往领导面前一放,看他怎么办,的确如此!去年至今,已写成十余篇东西,据评有几篇略有份量,在申报助研人中尚属领先。但在中国对事不可期望太高,这也是毕业以后屡次碰壁而得到的一定教训,无论这件事是否成功,对我明年原定的考研究生计划都是一个“否定”。

很希望今年还有机会到江浙一趟。您还有机会过来吗?此时正是桂花飘香季节,这番景象真是令人陶醉其中……如有适合的机会,就请人给您家带瓶桂花籽。

顺致研安!

钟扬

1986.9.20.武汉

钟扬有了心仪的对象,他很快带着张晓艳到南京去找好友黄梵,向黄梵借了两辆自行车出游。黄梵问钟扬为何钟情于张晓艳,钟扬认为,张晓艳不仅漂亮,而且热爱科研、事业心重,心思又很单纯,这样的女孩儿,对他来说,有着强烈的吸引力。

家庭事业两不误

钟扬的恋爱结出了硕果,他的学术研究也是蒸蒸日上。

由于科研工作的杰出成就,1986年底,钟扬在中国武汉植物研究所破格获批助理研究员的职称。同时,钟扬带领研究所的工作人员成立了水生植物室,把计算机技术应用到植物学的分类研究中,张晓艳也到了水生植物室,协同钟扬一起做研究。

这一时期,钟扬的研究成果不断:

他撰写的《计算机辅助三维重建技术及其应用》(摘要)入编中国科学院武汉分院首届青年生物学工作者学术讨论会《论文摘要汇编》;

和黄德世、马建新合作撰写的《研究所效益及若干环境因素的数量分析》在武汉中国科学院第7次科研管理学术讨论会上交流,并编入讨论会论文集;

独立撰写的《相聚在武汉》发表于《中国科大校友通讯》1987年第4期第2版;

和张晓艳合作撰写的《荷花品种的数量分类研究》刊登于《武汉植物学研究》1987年第5卷第1期,该文还获得了1988年湖北省优秀论文奖;

1987年,钟扬参加了湖北植物学会、中国植物学会;

1988年2月,钟扬撰写的《缩短无成果的学习阶段——介绍〈科学研究的艺术〉和〈发现的种子〉》发表于《书刊导报》1988年2月25日第2版。

同时,钟扬也没有耽误自己的生物学课程的学习。他在武汉大学旁听了陈家宽的《普通生态学》,当时陈家宽刚到武汉大学,在读博士。而钟扬这一听就是两年。

陈家宽是武汉大学的生物学、生态学教授,他对钟扬这位“旁听生”印象极深,而且两人很谈得来。并且,陈家宽的博士论文,就是和钟扬一起合作的。冬天冷,陈家宽就跟钟扬待在植物所的招待所里,裹着棉絮做研究。陈家宽博士论文的计算、系统发育学的研究、数据分析,都是在武汉植物研究所完成的。

钟扬学习十分认真,记性好,又爱钻研,因此很快就掌握了植物学的相关知识,在认植物方面也超过了科班出身的张晓艳。

1988年3月,二十三岁的钟扬与张晓艳在武汉登记结婚。

说起来,这里面还有一个小插曲。在开结婚证明的时候,钟扬采取的是先斩后奏的方式。据张晓艳回忆:

“我那时再从上海回到武汉植物所的时候,他这边已经把结婚证明开了。我还在云里雾里,还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已经办完了。他说,‘办完事了,我们好安心做科研。’这种大事双方应该都考虑下,但他不这样理解,他想的是,我肯定会这样的。我说,‘也不对呀,这证明应该是我自己开,你怎么帮我开了?’他的理由是,他代我开完证明,我就不用牵挂此事了,我们结婚以后,就可以安心做事了。我当时确实顾虑比较多,是因为我在家也是独生女,考虑到以后负担比较重;再一个,当时我天天想着回家,因为我爸我妈当时在西安。他老是说我成熟得特别晚,说我也没有那种雄心壮志,而是随遇而安的,没有特别多的想法,比较简单。我当时也说,‘我们都是独子,父母将来年龄大了,以后的负担太重了。’他说,‘你幸亏是嫁到我们家来了,看我爸妈对你多好,把你当女儿一样。你要是到别的人家,还有好多妯娌,或者小姑子,你根本搞不定的。’我说,‘我又不跟人家计较,又不跟人家生气,还会有什么?’他说,‘你不跟人家计较,人家要跟你计较,还不够你麻烦的吗?’”

因为武汉植物所不缺房子,钟扬和张晓艳一结婚,植物所就分了一套房子给他们。钟扬和张晓艳的喜糖,令武汉植物所的科研人员的印象很深。那个时代比较俭朴,喜糖一般都是装在一个塑料袋内,用订书机钉起来,每人送一包。而他们是用订书机把两袋钉在一起,每人送两包喜糖。因为他们就是看重大家的交情,想让每个人都感受到他们的喜悦之情。

钟扬父亲钟美鸣,原来在黄冈地区教育局工作,由于工作变动,调到了武汉,自此,钟扬父母就一直住在了武汉。钟扬和张晓艳结婚后,能经常回去看望他们的父母。但张晓艳比钟扬回去得更为频繁,她和婆婆王彩燕的关系非常好,她说:

“钟扬还在武汉植物所的时候,就经常不回家,待在所里头。他爸他妈周末打电话,希望我们周末回去,他就让我回去做个代表。他也不常回去,还是我回去得多一些。钟扬父母跟我父母也没有任何隔膜,这在很多家庭中比较少见,可能价值观都比较一致,都比较好说话。我爸我妈以前跟他爸他妈也在一起待过,而且他爸他妈特别希望我爸我妈跟他们待在一起。这是很少见的。”

钟美鸣和王彩燕将张晓艳看作自己的亲生女儿般,很是疼爱。

钟扬对待科研非常认真。钟扬从事的领域叫植物数量分类,他正是和张晓艳合作研究以后,通过查阅大量资料,才意识到这个领域可以成为他的一项事业。当时介入这项研究的人很少,是一个很新的领域。国内没有人研究,是个空白。所以,他的第一本书《数量分类学》,就是填补这一空白的。

钟扬写这本书的时候,他和张晓艳刚结婚,有一套两居室的房子,其中一个房间,满地都是他写的稿纸。那时都是用手写的,最多可以用复写纸复写一下。如果这篇写错了字,或有个什么错误,那给出版社的稿子就得重抄一遍。后来,光糨糊就用了不少,有时张晓艳也帮他粘一粘——就是抠一个洞,然后粘一个字上去。手改是没有问题的,但是不能乱。稿纸写得满满当当的,常没地方改,满满的一大节只能从中间加进去一条。有时一个字写错了,他们就剪一个方格贴上去。

在这块学术领地,钟扬那时做得很好。二十多岁的年纪,基本上在国内这个领域开辟了一个新天地。

学术科研大发展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钟扬和研究所的同事们合作撰写了大量的研究论文,主要是用计算机技术来给植物进行分类研究,其中包括:《生态系统演替过程的数学模型》《图论中国慈姑属数量在分类研究中的应用》《植物栽培区划的模糊数学模型——以橄榄油为例》《植物生殖的定量细胞学研究进展》《荷花品种综合评选的数学模型》《湖北樟属的数量化学分类研究》《中国慈姑的数量分类研究》《居群间性状受异的谱分析模型》《计算机辅助三维重建技术及其应用》等重要文章。

这一时期,因为科研需要,学术能力突出,钟扬也参加了不少学术会议:

1988年,钟扬担任了湖北植物学会常务副理事长,他与合作者何芳良出席了沈阳应用生态所组织的“青年生物数学”会议;

1989年4月8日,钟扬出席了在中国科学院武汉植物研究所召开的武汉市植物学会1989年学术年会;

同年10月,钟扬、陈家宽、邬洪才、李伟等撰写的《中国慈姑属系统发育的研究(英文摘要)》入编日本京都第4届国际植物物种生物学术讨论会论文集;同时,H.T.Cliford、钟扬撰写的《浸水条件下禾本科种子发芽力的分类学意义》发表于《种子杂志》1989年第5期。

鉴于钟扬出色的研究成绩,这一年,他获湖北省“新长征突击手标兵”称号。

1990年4月26日,二十六岁的钟扬向党组织递交了入党申请书;9月,赴苏联科学院遗传研究所访问。此后,钟扬便陆陆续续参加过好几次出国访问交流。

10月,钟扬和陈家宽、黄德世编写的《数量分类的方法与程序》由武汉大学出版社出版。该书是介绍数量分类学方法的入门书,主要内容为数量分类的基本概念和常用方法,例如系统聚类、图论聚类、主要成分分析以及一些正在发展中的方法,如模糊聚类和数量分值分析等。这是钟扬在数量分类上取得的有益成果,也是中国植物学研究中推广最早的原创著作。这对当时进行植物研究的科研人员来说,非常适用。

这一年,钟扬与他人合作发表了三篇论文,分别是《睡莲目的数量分支分类学研究》《世界慈姑属植物的数量分类研究》《计算机辅助分支分析:方法和程序》。大量的研究成果,使得钟扬被中国植物学会授予“优秀青年植物学工作者”称号。

钟扬与张晓艳在研究中取得一定成果的同时,他并未忘记给妻子张晓艳制造一些浪漫。有一次,张晓艳过生日,正好赶上了圣诞节。而钟扬这时正在北京出差,钟扬就突然跟张晓艳说让她订张票来北京。张晓艳很疑惑,还以为出了什么事。但到了之后才发现,钟扬已经订了一个涉外宾馆,还带着张晓艳去吃了一顿“大餐”——汉堡。国内当时是不过圣诞节的,但他们在涉外的一些场合中,感受到了圣诞节的气氛。这让张晓艳感到新鲜的同时也很感动。这个看似外表粗犷的男人,实有细腻的内心。

不仅如此,钟扬在自身成长的同时,也注重培植新人,这也与结缘于武汉大学的陈家宽有关。陈家宽在武汉植物研究所里做相关研究,钟扬在协助的同时,还有一个小助手就是李伟。李伟学的是生态学专业,通过陈家宽的引荐,结识了钟扬。钟扬对其影响非常大。李伟的本科论文、硕士论文都是在钟扬的帮助下完成的。他本人对钟扬十分钦佩,他认为,一个不是“科班”出身的人,对生物学竟有如此独到深刻的见解,并能将学科交叉运用,是很了不起的。这无疑让这个年轻人愿意留在钟扬身边跟随学习。所以,李伟一毕业,就选择了武汉植物研究所。在研究所工作期间,李伟与钟扬、陈家宽合作研究出了不少成果。不只是陈家宽和李伟,武汉大学孙祥钟的团队都与钟扬有着密切的合作,这与钟扬自身对科学的敏锐和热情有关,更与钟扬掌握的先进的分类方法密不可分。

1991年,钟扬相继与陈家宽、孙祥钟、何景彪、黄德世等人合作发表了多篇论文,包括《海菜花属的分支学研究》和《矮慈姑居群的数量分类研究》等。《海菜花属的分支学研究》后来被列入国家自然科学基金资助项目。同年6月,二十七岁的钟扬加入了中国共产党,成为一名光荣的中国共产党党员。

此时,钟扬还和同事李伟到湖北省第三大湖斧头湖开展水生植被调查,并合编了《水生植被研究的理论与方法》一书,由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出版发行,陈家宽为这本书写了序言。这本书编译了有关水生植被研究理论与方法的综述与专论共10篇,并系统介绍了该领域的研究进展和发展趋势,附录有关我国内陆水生植被研究概况的专题综述。除此之外,钟扬关于水生植被研究的论文还有《我国内陆水生植被研究概况》《斧头湖水生植物考察》《湖北斧头湖湖滨湿地水田碎米荠群落的定量分析》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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