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城市欢迎梦想

这城市欢迎梦想

当她每次走进公司,
经过大堂那面挂满了本公司名模封面、代言的照片墙时,
她还是忍不住想留下来搞明白两个问题:
她们是怎么做到的?她们后来去了哪里?

大约从她十一岁开始,亲戚朋友街坊熟人,就一再断言她会成为一个模特。

那时她已长得比许多成年人还要高,一米六五的个头往同龄小孩中间一戳,立即鹤立鸡群。两根竹签似的长腿、一张小脸,每每被大人看见,留给她的总是一句:这么高的个儿,将来肯定得当模特儿!

在她生活的南方小县城,所有人对模特的认知,全来自早年间的春节联欢晚会。那些年春晚节目必有时装表演,几个浓妆艳抹烫着时髦卷发的女子,在春晚的舞台上踩着鼓点,来回展示式样新颖的新潮时装。观众分不清楚她们谁是谁,唯独深刻记得:她们每一个人都要比在旁边配唱的女歌星和伴舞演员高出一大头。

她的父母并不认同旁人给予她的职业预言。这对普通工人夫妇坚定地认为,他们的女儿将来一定得考一所好大学,选一个不愁分配的专业,然后安安稳稳地结婚生养,不必风餐露宿事事求人才是最大的幸运。而她一枝独秀的身高,是达成这一未来的有力辅助——为了争取体育特长生的优待,十一岁那年,父母托关系在业余体校里找了个篮球教练,在课余时间教她打篮球。

十六岁时,她长到了一米七九,成为高中校篮球队主力,二级运动员认证也顺利考了下来。她却渐渐发现:自己既不爱篮球也不爱学习。她不想变成职业女篮选手,在日复一日高强度的体能训练中练出充满爆发力却并无美感可言的小腿三头肌和肱二头肌,通过进食大量牛肉与蛋白质长出男人一样的强壮身板;至于学习,更是有心无力。每天动辄两到三小时的篮球训练后,她在上课时就能睡着,回到家里也累得不想温书,脑袋里只机械地回荡着篮球砸在地板上又不断腾起再砸下的声音。

一次课间她随手翻了翻女同学的时尚杂志,猛然想起童年时别人最常对她说的那句话,于是,她生出了一个念头:以后要能当模特儿倒也挺好的。

到底她还是借助了篮球的术科优势,考去了南方大城的体育学院。这虽然偏离父母设定的目标不少,但他们依然感激地认了命。那一年,她十八岁。

大一暑假前,国内某著名模特经纪公司的工作人员来到学校,轻车熟路地找到各院系领导,委托他们安排面试所有身高超过一米七四的新入学女生。有经验的师姐告诉她:这是选拔参加该公司一年一度全国模特大赛的内定选手,如果选上了,保证能拿名次签公司。

模特公司那母仪天下的男总监在见到她后,当即拍板儿,动员她参加当年的模特大赛。在全国各所体育院校里,个头高的女孩不少见,少见的是,个头高且匀称、没有多余脂肪亦没有过度肌肉、轮廓分明脸小精致、头肩比例完美的女孩。男总监对她循循善诱:模特是很有前景的职业,国内所有名模几乎都出自他们公司。参加完比赛签约后去北京发展,广告多、演出多,接触的也多是各行各业的精英人士,发展好了还能代表中国参加世界模特大赛,走向国际……

她并没有随着男总监为她描绘的壮美蓝图想到巴黎米兰那么远,只想着哪怕能去海南免费旅游一次,也值当了。

与模特公司私下达成意向协议后,果不其然,在该公司当年模特大赛的地区分赛上,她以冠军的姿态顺利进入全国总决赛。九月里,她去了三亚,一面玩儿一面比赛,最后拿了总决赛季军及“最佳上镜奖”。

大赛之后,她回到学校。没多久,模特公司的经纪人就打电话来催她:照规矩,每年大赛的十佳模特儿全部默认签约成公司的职业模特。她作为三甲,公司更是为她重点打造了一系列的推广与包装,所以,她必须速来北京。挂了电话,也不知怎的,巴黎、纽约的轮廓突然就浮现在她眼前,她平静且迅速地办好了休学手续,买了一张单程车票,终点是北京。

来北京西站接她的是公司的小助理。两人打车直接去了公司,这次比赛所有取得名次的个人基本全在,各有各的风尘仆仆。母仪天下的男总监再度露面,少了客气,短短几句寒暄后,开始宣布政策:在场各位从今天起便是公司正式签约模特,必须遵守公司各项规定,所有模特业务需听从经纪人调度,不可私自承接任何形式的商业合作,违者将面临诉讼赔偿。公司原则上不解决个人食宿,有需要的模特可自行承租公司已经联系好的宿舍,四人一间,租金每人每月五百元……

她和另外三个模特一起住进了宿舍。四个女孩在比赛时就认识了,彼此毫不生分。在北京安顿以后,她们时常兴致勃勃地结伴逛超市买菜做饭,小心翼翼地摸索探寻这城市除了宿舍以外的部分,闲暇时在宿舍传阅时尚杂志分享化妆心得,一起憧憬五彩斑斓的模特生涯。

没多久,公司开始给她们派活儿。劈头盖脸的全是各类服装服饰博览会路演走秀,天南地北,不一而足。她和一众新老“名模”(凡是在该公司每年模特大赛上获得全国名次的,均会被授予“名模”称号)坐着火车从最北边的牡丹江、齐齐哈尔到最南边的东莞、石狮,在一家家大型商场、展览馆、体育馆门前,穿着旗袍、羊毛衫、职业装、婚纱、廉价的晚礼服,走过一条条用简易脚手架搭起来铺上三合板盖着红地毯的天桥。每走一场,分给她的酬劳从五百到两千不等,在一些极其偏远极其不靠谱的服装展销会上,她们三甲名模完全以明星之姿出场,酬劳亦水涨船高,分到每个人手里,有时竟有五千甚至一万之多。相比之下,只有十佳称号的“名模”,行情相当惨淡:稍微大型的服饰博览会走秀只用历年三甲,分到十佳手里的活动,往往是远在湛江、柳州等三线城市的汽车城开幕车展,抑或近郊县楼盘的开售仪式——前者需要她们打扮如本地夜总会坐台小姐般站在并不高端的家用汽车甚至家用小货车旁搔首弄姿;后者几乎得全挂武艺上场,十佳不但得绕着楼盘走秀,有时还得操起儿时学过的琵琶古筝扬琴,像模像样地来一段才艺表演。

日子稍一长,和她一起来北京的女孩,渐渐流失。她们没有一个人愿意再接小地方路演走秀的活儿,舟车劳顿收入微薄是一回事,心里的硌硬难受不言而喻。于是,一些模特和公司协商提前解约回了老家,另一些被公司死活不放的模特选择了消极怠工,夜夜去工体一带混夜店。

最绝望的时候,她也和师姐师妹们去夜店。几个身高一米八、盘靓条顺的姑娘往舞池里一站,根本不必消费,半小时的工夫便会被坐在卡座里的男人纷纷邀去喝酒。为了取悦她们,男人们开芝华士大炮,叠香槟塔,一掷千金。她看向周围,看到那些腿短腰粗的姑娘也穿超短裙、露脐装,站在舞池里却无人问津、神情落寞,那一刻,她有了一些安慰。

但她从不和任何一个男人回家过夜,无论他们开保时捷、开宾利、开阿斯顿·马丁。她才十九岁,年轻貌美,又有收入。涉世未深,于是对金钱没有更多想象,对爱情的理解也很直观——当然要自己喜欢、要一见钟情,明艳少女从来要配英俊少年。至于那些大腹便便、微微秃顶的世故男人,无论如何对她表现风度与殷勤,她的想法只是:我爸要知道我跟这些男人混在一起会打死我的。

渐渐地,她便不去夜店了,她本来也不爱喝酒。最可怕的是,三不五时便有师姐师妹在宿舍里号啕大哭,说自己怀孕了。然后没两天,她们老家便会来人,收拾东西,再把她们接走。

她再未见过她们。

直到第二年模特大赛的全国新三甲也签约来了北京,她仍没有拍过一本正经时尚杂志。父母常来电话劝她回家去中学当个体育老师,她也动摇过。然而,当她每次走进公司,经过大堂那面挂满了本公司名模封面、代言的照片墙时,她还是忍不住想留下来搞明白两个问题:她们是怎么做到的?她们后来去了哪里?

她在这家公司待了三年,转眼二十二岁。

其间,她登过几次时尚大刊内页,好歹能说服父母她在北京的确是干正经模特的工作。不过主要收入来源,依然要靠路演、车展、拍产品图册。

一天,负责带她的经纪人对她说:我要跳槽了,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走?乍一听到这个消息,她有点蒙,不知如何取舍。经纪人又说:你留在这里不会再有发展的。这我太清楚了,这家公司一心靠办各种名目的模特大赛挣钱,你想想,它们去保定、荆州这样的小城市,随便办一场少儿模特大赛,光报名费就三百一人,还不算进了决赛后又得交一千元培训费,一场比赛下来,从选手、赞助商两头里外里能挣多少?谁还有工夫来管理经营模特啊?跟我走吧,这几年我看你成长挺快,正好你跟这边的合同也要到期了,我去的新公司完全以经纪模特、打造顶尖名模为主要业务,咱们自己人,去了那边,我肯定把你好好培养起来!这一番话深深打动了她——几年来,她眼看着每一届的三甲和十佳们热热闹闹地来,又沿着自己走过的老路坐着火车四处路演,然后灰心,然后丧气,然后四散不知去处。没有一个从这里成功地走去巴黎、米兰。

那时候她正跟本公司一个男模谈恋爱,她问经纪人能不能把男朋友一起带走。经纪人面露难色,说:现在市场对男模的需求太少,你男友也不是最拔尖的,新公司主做女模,真是帮不上忙。

她忐忑不安地回家与男友商量此事,男朋友果然勃然大怒:你还折腾什么啊?!你真以为自己能去巴黎走秀吗?

她本来还有些良心不安,见男朋友如此蛮横,气就上来了:你凭什么说我不能?我现在走一场秀一万,别的女模也就两千!你多少?才八百吧!现在中国的模特你可着劲儿数,下一个要红也是红我!

男友气急,说:我不想和你掰扯,我实话跟你说,我是不打算干了,这北京没什么好待的。你要是还想跟我好好过,就跟我一起回黑龙江。

几乎没有犹豫,她说:你回吧,我要留下来。

她跟着经纪人一起跳槽了。新公司果然只有单纯的模特和单纯的经纪人,没有做演出的、办大赛的、搞政府关系的。老板很看好她,那几年中国时尚媒体正在经历版权化,本土时尚杂志的每一页内容统统力求做到跟外刊相差无几。于是,长相欧式的模特在那几年格外吃香。她恰恰有一张五官生动的巴掌小脸:深眼窝、高鼻梁,连双眼皮都是欧美人特有的平行全开那种。老板带着她见了一轮杂志主编和编辑,又找来顶尖的时尚摄影师给她拍了一套模特卡,经纪人每天通过短信和饭局与编辑们拉交情推荐她。他们在她不知不觉间,已经替她铺好了成名的路。

第一次荣登封面的某二线时尚杂志出刊时,她买了一箱寄回老家;紧接着,当年11月的中国国际时装周,她接下了超过70%的设计师主秀,每日从中国大饭店到北京饭店来回穿梭,一次又一次地出现在中国时尚媒体的视野里。时装周闭幕时,她毫无疑问地登上当年十佳职业时装模特一席。手捧奖杯伫立在漫天彩屑丝带之下,她再次从镁光灯的光圈里,看到了巴黎的影子。

但她竟始终没有去成巴黎。

她很努力,成名之后,杂志一本接一本地上,广告一个接一个地拍。为了强化自己的欧式轮廓,她专门做了丰唇,让原本单薄的小嘴唇一点一点地变成了欧美名模招牌式的肉感嘟唇。一切正按照她努力经营的方向发展时,呼啦一声,中国时尚圈的风向变了。

也就是她登顶中国十佳模特之后的两年不到,中国时尚媒体完成了版权化进程,中国正式成为全球奢侈品又一巨无霸市场,刻意迎合本土市场的国外品牌和逐渐自身觉醒的本土时尚媒体,开始启用具有典型本土特色的模特面孔。

在那段时间里,她眼睁睁地看着曾经从同一模特大赛出身,甚至连名次都没有的丹凤眼小鼻梁瓜子脸姑娘一跃而上,成为杂志及品牌御用。这拨儿长相的模特,彼时常被评委、经纪人私下评论“长得不够洋气”。此刻,“不够洋气”的成了“洋气”,“长得洋气”的成了“土气”。在几本国际大刊持续力推之下,各路细眼窄脸单眼皮的模特霸占了本土所有时尚杂志的封面及内页,各家模特公司大量换新从各地搜罗来曾经被认为“只是长得高但不够美”的特色新面孔,连每年的中国国际时装周时尚大奖也转换了风向标——近些年的年度十佳职业时尚模特一水儿细眼窄脸单眼皮,深目高鼻双眼皮的姑娘一个都见不着了……

她在公司的地位没有因此下滑,老板和经纪人一直感念她的好,三人的合作,绝不止雇佣关系,国内的走秀代言拍广告,好机会全紧着她。只是去巴黎纽约走秀、签国际代理经纪公司这事儿,由不得老板和经纪人。屡次力推她,屡被练成了国际化审美的经纪人、编辑回绝下来,她被动地在国内做模特一姐,接下那些去巴黎纽约走秀的名模无暇应接的本土广告及商演。终于意兴阑珊。

如今,偶尔在报刊上看到关于她隐退后的生活报道,媒体对她下了一致的定义:中国一代超模。嗯,只是中国的。

后来,她在东三环最时髦的一家健身房见到了前男友,他也没有回黑龙江,而是在那里做起了健身教练。他个儿头比一般男模矮一些,肌肉过于发达,这在做模特时都是劣势,进了健身房却变成了香饽饽。中年女会员们买他的课时一买就买100节,他颇有技巧又恰到好处地扶着女会员的腰,在耳旁轻言细语地鼓励她们:加油,你看你马甲线都开始出来了。

她一进健身房,女会员们立即指指点点:看,那是谁谁谁。无不艳羡。

出了健身房,她看见前男友坐进一辆卡宴,他也远远看见了她。她对他笑笑,太明白这其中况味。前男友也尴尬地回她一笑。上车后,她仔细回想刚才的交会,突然想起前男友对她笑的时候眼里出现过一抹稍纵即逝的泪光。

想到这里,她坐在车里号啕大哭——她明明是那么有方向的人,没想到最终竟和他一样,得过且过,丢失了方向。

她二十四岁时,大批十八九岁的细眼儿姑娘横扫本土时尚圈。她顿时被嫌弃成了“老模”。工作再度被拉回拍保暖内衣广告、拍国产品牌时装目录。

那次,她被请去给某个新起来的奢侈品特卖网站拍形象广告,在片场认识了该网站的CEO。CEO个头不高、海归背景,四十岁不到,斯斯文文的,衬衫外面套了个毛背心,休闲裤也看不出品牌,只一双定制鞋及手上刚面世的宝马X6钥匙,证实了他的成功。这个奢侈品网站从做网络代购起家,慢慢引来了风投,又被国际同类电商集团入资控股,正是风生水起时。在片场,CEO颇为关照她,她不再引以为傲的“长得洋气”的脸,在理工科男人眼里,是绝对惊为天人的美。

之后,CEO开始与她约会,又惊奇地发现:尽管她出道多年,圈子里起起伏伏许久,却难得的单纯。她隐瞒了和前男友那一段,只说自己这些年忙于走秀,无暇他顾。她说男模特更加惨淡的行情注定了模特间的爱情经不起金钱考验,她见够了男女模特为了更好的生活对彼此决绝抽身踏入捷径,洞穿了男模俊朗外表之下更加空虚和不堪一击的内心,所以,她没有接过任何一个男模的茬。

确实,与前男友分手之后,她的野心驱动着她忘我地工作,在成名过程中,不是没有位高权重身家优渥的男人对她示以好感,那时的她,眼见登顶在望,一只脚已经踏出国门,青春正待无限展开,哪儿还会顾惜本土燕雀的一点点青眼?现在她风头已逝,一股子心气儿亦哑然泯灭在胸口,何来野心四露人心不足?旁人瞧去,怎么能不是清白简单呢?

她打电话回家问能不能嫁,她妈问不拼了?她支吾一声,说累了。他妈又问,是什么样的男人?她答:开公司拿投资分股票的男人。她妈在电话那头第一句,对你好吗?她回答说挺好的。第二句她妈大呼:干吗不嫁?!

她的婚礼办得异常隆重,CEO包机把她老家那边的亲朋好友三百多号人全接来北京,住在五星级酒店里。又掷下重金带她去巴黎订婚纱订婚戒,飞机降落在戴高乐机场时,她在心里闷哼了一声“到底还是来了”,便再无言语。婚礼当天,一众名模姐妹纷纷盛装亮相,一面真心实意地表达嫉妒她羡慕她恭喜她,一面擦亮了双眼端着香槟游走在酒会上,寻找属于自己的未来。亲朋好友走进她名下近一千平方米的婚房别墅里,无不啧啧感叹:当年是如何准确地预见她当了模特以后的辉煌未来。

结婚后,CEO着急要孩子,第一年她便怀上了,立即解除了身上的所有工作合同,专心养胎。头胎是个男孩。全家人大喜过望。老大一岁不到,她又怀了,在第三年再度生下一个男孩,彻底做了全职母亲,奶孩子管保姆陪老公。

她渐渐明白了钱的好,心里也便不再纠结了——她巴黎米兰纽约东京想飞就飞、她北京上海三亚成都处处置产、她轻松买成各大品牌VIP,本来就是前名模,如今品牌在国内做活动总会邀请她作为嘉宾坐在秀场头排。她看着一茬茬后起之秀在T台上走,心里想的是:这件衣服我穿肯定比她穿好看。只是,他们还有去巴黎走T台的机会,而自己已经没有了。再怎么买,再怎么在秀场头牌看秀,终究是个旁观者,赞美欣赏与她无关。

现在老公和她计划着,等这两个孩子大点,再要一个女儿。

有时候她想起这一路走来,唏嘘是有一点,但终究觉得,这美貌没有浪费。面目全非,总是要比一无所有好一点吧?

某个春日下午,她在自家阳光房里闲适地翻着时尚杂志,看到细眼睛超模仍马不停蹄地在世界每个角落日夜颠倒走秀拍片,电光石火间,她突然明白过来:那些在模特公司墙上留下照片与荣誉的前辈超模,最后去了哪里。

难道就走不出前辈超模的路吗?她当初来北京,不是为着嫁个有钱老公来的。

生活是幸福的,不甘是有的。

她渐渐又明白了钱是不可能完全提供她想要的世界,她想要的自己。

到底走出来了。

三年后,她又回到了T台,且台步比以前稳,更自信。她成为了当时结婚生子后继续模特生涯的个案。如果美貌有时候也会不可靠,努力却是一定会有回报。

这三年,她不断练习她的台步,一个表情、一个眼神、一个转身的幅度,在镜子前反复练习。

最终,她去了纽约,去了米兰,去了巴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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