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仰

信仰

生命的本身,其实是纯粹而干净的,而我们在成长的过程中,渐渐地沾染了太多的粉尘。

是否有那么一个地方,你不曾来过,初次邂逅却有阔别经年之感。那里的一草一木,一尘一土,都在梦里呈现,带着一种隔世的陌生与熟悉。也许这就是佛家所说的缘分,因为有缘,所以才会一见倾心,才会难舍难分。我是那个信缘的女子,尽管倔傲,却总是会为某种微妙的感动而低眉垂首。

走进西藏,就像跌进一场神秘莫测的轮回,你会被那些不明所以的风情湮没。尤其是派别众多的藏传佛教,从久远的历史中延续到今朝,藏民对宗教的热忱与痴迷,没有丝毫的冷却。那种不可亵渎的信仰代代相传,在万世不灭的神佛面前,他们甚至可以殉身无悔。这就是宿命,每个人的出身无从选择,也许你爱的是石桥杨柳、冷月梅花,眼前萦绕的却是大漠孤烟、雪域荒原。但我们不能背弃前世的誓约,抛弃责任,就那么千山万水任意独行。

一个不轻易许诺的人,却愿意为一朵圣洁的莲花信誓旦旦,愿意为一盏酥油灯长跪不起。在那个充满幻想的婆娑世界里,万物皆是微尘,微尘亦可成佛。人因为有了信仰而对生活心存期待,那些居住在高原的藏民,相信神佛的存在,世代匍匐在青山脚下,一边与神灵对话,一边牧马放羊,过得简单安宁,逍遥自在。在他们眼里,所有的草木都有灵性,所有的山水都有诺言,所有的牛羊都有轮回。每个人都是佛的信徒,每个人都有纯粹的心,而心里都种着一株菩提。

我们总是让自己走得太远,远得找不到回去的方向,远得回首只见苍茫。而西藏的时光,仿佛从未老去,一如既往地朴实,无须与外界争宠,亦不会为任何人改变初衷。在这里,没有灯红酒绿的繁华,没有打马江湖的豪情,亦没有阳春白雪的雅逸。有的只是一份与天地合一的朴素,一份不惊不扰的纯然。这片土地,神奇得令人敬畏,又平凡得让人感动。它怜惜生命,尊重自然,生活在这里,无须太多的岁月修为,也不必有过多的人生阅历,只要有一颗感恩的心,守护自己的信仰,不至于流离失所,就好。

那时候,藏传佛教教派众多,分为格鲁派(黄教)、宁玛派(红教)、噶当派(老黄教)、噶举派(白教)、萨迦派(花教),他们之间亦不乏倾轧争斗。直到17世纪初,在青海、蒙古一带,格鲁派(黄教)的主导地位确立,但与别的教派的斗争仍波涛暗涌。我们总是期待这个世界风平浪静,期待所有的忧伤疼痛,都可以被微笑和宽容抹平,期待人与人之间,可以不要有纷争,不要有伤害。可总是事与愿违,纵然清净如佛、宽广如佛,亦有无能为力的时候。

1616年12月15日,第四世达赖喇嘛云丹嘉措在哲蚌寺突然去世,时年二十八岁。关于云丹嘉措之死,有人说是藏巴汗彭措南杰派人刺死的。当时藏巴汗得了病,据说是四世达赖云丹嘉措对他进行了诅咒所致。被藏巴汗察觉,于是派人刺死云丹嘉措。当然,这只是传说,云烟弥漫的天空,历史也变得模糊不清,浮生若梦,没有谁可以确定当年发生过什么。[“当时藏巴汗疑达赖诅咒,致感多病,即明令不许达赖再世,经班禅罗桑曲结(也是四世达赖的老师)一再要求,始准寻觅五世达赖灵童。”]

是的,云丹嘉措去世后,按照格鲁派规矩,须寻找转世灵童。生长在这片土地上的人,都是佛陀的信徒,命运的信徒,他们相信人有三生,死后会转世轮回,再续前世未了之缘。一个人从生下来开始,在懵懂不知世事时,就要背负前世的责任和债约、荣辱与贫富。我们以为可以更改的宿命,原来是那么地不可背弃,所以总觉得自己活得身不由己。你也许只想做一个平凡的百姓,却偏生落在帝王家。你也许想要君临天下,成为风云霸主,却偏偏沦为莽夫草寇。

在注定的人生里,你和我都无从选择,不想随波逐流,却终究还是任由命运摆布。阿旺罗桑嘉措,是第五世达赖喇嘛。1617年,阿旺罗桑嘉措出生于前藏山南琼结地方,属琼结巴家族。其家系山南地区的一个封建主,也是帕竹地方政权属下的贵族。这样一个贵族子弟,一生下来就戴上了华丽的光环,原以为这辈子就守着殷实的家业,娶妻生子,过上富裕且寻常的生活。可佛交给了他更大的使命,当四世班禅罗桑却吉坚赞认定他为五世达赖后,罗桑嘉措的人生便有了天翻地覆的改变。

他终究不是凡人,天资聪颖,才识出众,六岁被迎入哲蚌寺供养,接受非同寻常的教育。在藏传佛教史上,五世达赖罗桑嘉措是一个举足轻重的人物,他平定战乱,重建布达拉宫,确立了格鲁派在西藏的统治地位。这样一个雄韬伟略的人物,一位建功立业的英雄,接受万民虔诚的朝拜,同时也历经硝烟的洗礼。我们仿佛看到一个舵手,不惧风雨,逆着涛浪掌舵,最终抵达莲花彼岸。

当时西藏为噶玛地方政权统治时代,由第巴管理政事,噶玛噶举和藏巴汗对黄教采取压迫摧残的政策。1630年左右,藏巴汗政权利用地方势力内讧的机会,趁机发动了一次反黄教的争斗,致使五世达赖避往山南。当时黄教在西藏地区和青康一带,甚至蒙古各地都深受广大群众的拥护。经过一段时间的谋划,五世达赖和四世班禅商议,遣人赴青海密召固始汗率兵进藏。由此才推翻噶玛地方政权的统治,拥立五世达赖喇嘛建立“噶丹颇章”政权。

并不是建立了噶丹颇章政权,就意味罗桑嘉措是西藏的王,事实上,西藏地方完全受固始汗的控制。骄傲的罗桑嘉措,以他辽阔的心怀,又怎会甘心臣服于蒙古势力?他要谋求独立的政治地位,不负他五世达赖的身份。就在噶丹颇章政权建立之时,正值明王朝行将崩溃瓦解。内地兵荒马乱,清朝在关外势力迅速壮大,大明江山对他们来说,已是唾手可得。五世达赖和四世班禅为首的黄教,为了巩固其已取得的统治地位,决定向日显峥嵘的清朝政府寻求支持。1642年,五世达赖罗桑嘉措派伊拉古克三、呼图克图为代表,前往沈阳。

当时清太宗皇太极率亲王、贝勒、大臣等出城热忱相迎,在皇太极看来,西藏人的到来是出自天意的安排,是上苍护佑清朝的象征。为此,皇太极还对天行三跪九叩之礼,入城后,又亲自到藏使的住处看望。前来的藏使在沈阳停留八个月之久,受到清朝的盛情款待。待返回拉萨时,皇太极还给达赖、班禅和固始汗都写了回信,并称赞达赖喇嘛“拯济众生”“扶兴佛法”,还赠送了丰厚的礼品,表达清朝对藏传佛教的重视。

一切仿佛尘埃落定,二十五岁的达赖罗桑嘉措历经纷争变幻,最终成为全藏政教的风云领袖。清朝就像是一座巍然峭拔的大山,它的强大远胜蒙古,罗桑嘉措用他深邃的目光和远见,争取到清朝政权的鼎力支持和认可。这也意味着格鲁派在西藏的地位得到初步的稳固,而罗桑嘉措亦成了藏民膜拜的英雄。

生命的本身,其实是纯粹而干净的,而我们在成长的过程中,渐渐地沾染了太多的粉尘。每个人的人生旅途中,都有许多不可避免的遭遇,或勇于面对,或仓皇逃离,全在自己的选择。罗桑嘉措自生下来就被命运主宰,所以在他思想丰沛的时候,亦要主宰命运。无论我们是强者还是弱者,只需要活在这宁静又喧闹的光阴里,微笑着,忧伤着,快乐着,也疼痛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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