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风露晓妆新
禁幄低张,彤栏巧护,就中独占残春。容华淡伫,绰约俱见天真。待得群花过后,一番风露晓妆新。妖娆态,妒风笑月,长殢东君。
东城边,南陌上,正日烘池馆,竞走香轮。绮筵散日,谁人可继芳尘?更好明光宫殿,几枝先近日边匀。金尊倒,拚了尽烛,不管黄昏。
——《庆清朝》
三月长安,春重花疏。李清照决定出门行走,当不负这美景良辰。阳光叠落,牡丹飘香。似有一段尘缘,让李清照写下了它。
禁幄低张,彤栏巧护,就中独占残春。
容华淡伫,绰约俱见天真。
待得群花过后,一番风露晓妆新。
妖娆态,妒风笑月,长殢东君。
东城边,南陌上,正日烘池馆,竞走香轮。
绮筵散日,谁人可继芳尘?
更好明光宫殿,几枝先近日边匀。
金尊倒,拚了尽烛,不管黄昏。
此时,李清照与明诚新婚已有一年。夫妻二人相亲相爱,相敬如宾。李清照的每一天,都沉浸在甜蜜中。到底是女儿家的小巧心思,得意之时,也不忘向花卉投入莫大的兴致。李清照爱花。如今汴京街头,繁花似锦,一片深重,真是有些“乱花渐欲迷人眼”的气势,如此景象,倒是恰恰合了她的心意。
牡丹乃花中名流,雍容富贵,世人皆知。相传,武则天登基后的一个冬天,率众臣在上苑赏雪,路过花园时,但见百花凋零,为了显示威严便下令让百花齐放,上天畏惧其威仪,于是百花齐开,唯有牡丹迟迟不开。武则天震怒,遂下令焚烧。亦是因此,牡丹从此被贬出长安城,迁到洛阳。
这自是牡丹与众花的不同了。虽是一介女子,但李清照品行端正,自有风流。她如果是一种花,大概自是牡丹。
写牡丹的词很多。李白:“名花倾国两相欢,长得君王带笑看。”白居易:“绝代只西子,众芳惟牡丹。月中虚有桂,天上漫夸兰。”
一样的牡丹,一样雍容华贵。却唯有李清照的,别有韵味。也许,那些写惯了牡丹的,都是以男子之眼色。而李清照,兼具词人大家风范,又有女子细腻性情,这才写出了一个姿态妖娆却又略显娇羞的牡丹,让人不由想起白居易的名句,“犹抱琵琶半遮面”。
比起群芳,牡丹自是妒风笑月,惹尽风尘;自是花中第一仙,它于百花凋残之后盛放,私吞这最后一抹春色。于是,人间顷刻变成牡丹天下。试问还有谁能继此芳尘?没有。
另外,因此词不曾言及物名,据宋代王观的《扬州芍药谱》中记载,“晓妆新”是芍药中的一种,而这篇词中恰有“一番风露晓妆新”,故有人论辩此词写芍药。再者,芍药又名“婪尾春”,“婪尾”借指酒宴上的最后一杯,意即为芍药绽放于群芳后,花期比牡丹迟,所以是“独占残春”。最后,根据《本草》中所记述:“芍药,犹绰约也,美好貌,此草花容绰约,故以为名。”而芍药谐音“绰约”,这是否又为李清照所写之物乃是芍药,增添一物证?
但不论何花,牡丹、芍药,自有李清照的风韵夹裹其中。
阅读此词,只觉身心放松、视野开阔,李清照正是擅长于此。人生中所经历之春众多,却为何独此春娇艳动人?——呵,皆因有美好的爱情陪衬啊!眷念一个人,又能幸运地执子之手,该是多么幸运的事情!
想到沈从文写给爱人张兆和的句子:“我行过许多地方的桥,看过许多次数的云,喝过多种类的酒,却只爱过一个正当最好年龄的人。”爱情,苏醒了一颗文采飞扬的心。
也许你有这样的经历,特别是女性。当你有缘获得一份完满的爱情,对花朵便会肃然起敬,会喜欢荷花的艳丽、菊花的绚烂、桃花的灼灼、百合的清香。当你俯身轻嗅,淡淡的花香入脾,你会发出会心一笑。其实,各花清香虽有差异,但最终莫不是一道爱情的甜味。有爱情的人,才更容易贴近春天,才会更加认真欣赏花朵的美丽。就像李清照眼前盛放的这些花朵,此时观赏,自当比平日更多一份雍容华贵,这是赏花人的心事。她与花朵之间,在无形中学会交流心语,这是爱情的力量。
春日盛盛,花团锦簇。“花开堪折直须折”,对花畅饮,举杯共醉,趁此年华,尽情挥洒。因为她要“金尊倒”,她要“拼了尽烛”,以至于“不管黄昏”。
不管黄昏,是要在这黄昏中,绽放自我,不负流光……
李清照醉了,且愿长醉于花下;李清照拼了,愿拼尽青春韶华。
李清照与花,互成美好。
于是,不管这花是芍药抑或牡丹,皆已与人互映,美作一瞬。最终,她享尽良时,亦没有辜负这一场有缘的怒放。